“既然是人，而非妖邪，有何不敢。”

裴隽站在绵绵细雨之中，水珠打湿他的墨发，在肩上绽放。

“便是妖邪，为了荣国安危，我亦不惧。”

戚聆音刹那失神，随即展颜平和一笑，点了点头。

“终究，是咱家狭隘了。”

在一朝春的后院，京府衙门的人支了个足够宽的白篷，让仵作在此验尸。毕竟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若在厢房里发生，这生意也不必再做下去了。

裴隽与戚聆音到访后，直接观察死者的脖颈处，与裴隽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裴隽微微掀开尸体下身的遮羞布，以残缺确认这具尸体的宦官身份，如此一来，也算有迹可循。依照宫规，所有宫奴离开皇宫都需要手牌，只要命人去借调出宫名录，就能缩小范围。

“仵作，在这颗头颅上可验着什么？”裴隽问道。

这仵作闻声，回过头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周珩。

“阿音！”周珩语气中多了几分惊喜。

“周珩，你怎么会在这儿，还穿成这样……”戚聆音也有些意外，能在此处见到他，而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京府衙门的官服。

“我好歹也当过大理寺的仵作，穿成这样也不奇怪吧。”周珩上下打量着一袭女装的戚聆音，别别嘴道，“倒是你，你怎么突然想起穿……”

“咳咳。”戚聆音瞪了他一眼，让他把话憋在肚子里。

好在裴隽这人，一心只在案件，对于旁的很是迟钝，并未参透言外之意。

周珩说，京城衙门的仵作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京城衙门就放了帖，重金寻一名仵作来任职。周珩这样懒散的性子，本来是没兴趣被束缚住的，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多到似乎用不了几年，他就能攒够银子送给咏蓉当聘礼。

言归正传，裴隽走到周珩身侧，见他以镊子从头颅残破不堪的五官里取出一些米白色物质，凑近嗅了嗅，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干咳了几声，神色很是难看。

裴隽从他手中接过，一股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夹杂着血肉模糊的味道，似乎还多了什么。

“这似乎是鱼饵，但又加了些特殊的东西。”裴隽凝眉。

“裴大人稍等。”

周珩从随身的布囊里掏出瓶瓶罐罐，挑了几瓶兑在一处，再将收集到的鱼饵泡入其中，不消半刻，点点橙黄色粉末溢出，裴隽瞧着，似乎是某种花的花粉。

“此乃丹珠花。”

周珩在咳嗽声中给出了答案。

丹珠花，又称作鲤鳍花，因其花瓣呈橙红色，状若锦鲤潜游时漂曳的侧鳍，常作观赏用途，但丹珠花蕊中的花粉味道刺鼻难闻，于是花匠会将花粉取出，低价售卖给渔民。

是了，鲜少有人知道，丹珠花花粉的气味对鱼类有极强的吸引力，所以有些渔民常以此花花粉兑入饵料之中，吸引鱼群入网，以至丰收。

裴隽心中已然有了数。

昨夜暴雨倾盆，鱼群本就躁动不安，用兑入丹珠花粉的鱼饵糊在此人面部，吸引鱼群进行啃咬，其目的便是让人误以为这颗头颅以及尸体是沈忠毅。

“好一出偷天换日之计。”

许是默契使然，在一旁抱胸端详的戚聆音，终于是开了口，轻哼一声，冰冷道。

虽然侦破其中难题，但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案件的死者从原来的沈忠毅，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陌生太监，而真正的沈忠毅，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两桩要案，实在是棘手。

裴隽冷静后提议，可由自己出面，书信一封，令城门卫相助严守，再由昭明卫全城搜寻沈忠毅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