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说要带叶开过来时,乔楚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开始惶恐,心里想什么便直接问了出来:“用不用哥们儿提前打烊清场啊?”
陈又涵失笑:“不用,带他来玩。”
乔楚“嘶”一声:“我不信。”
皇天是什么地方?全宁市最浪的都聚在这儿了,灯光一开音浪一打,那叫一个乌烟瘴气群魔乱舞。按陈又涵的说法,叶家这少爷就是位玉一样剔透钻石一样干净的小朋友,他能怎么可能舍得带过来?
陈又涵听见动静,回眸看,是叶开刚午睡醒。一件翻领睡衣穿得松垮,露出半截细致的锁骨,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慵懒。
手里的巴黎水喝了一口后就被随手扔到了地毯上,叶开钻进陈又涵怀里,仰起脸,是个索吻的姿势。陈又涵在他唇角轻轻碰了碰,捂着话筒说:“乖,去穿衣服,晚上带你去乔楚那儿。”
又回过神来,慢条斯理地对乔楚说:“玩不玩的无所谓,主要是还存着一瓶麦卡伦。”
这语气听着就是个混蛋。叶开抱着他腰,闻言笑了一下,仰头做唇形说:“你好坏啊。”
乔楚果然愣神,扭头问kiki:“陈少在这儿存了麦卡伦?”
他这两年忙着上山下乡,实在有阵子没来光顾过,酒应该早就清了。
陈又涵在电话那头听到他鬼鬼祟祟的问话,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十足纨绔的语调:“1972年,三十六万,乔老板好记性。”
乔楚:“……”
妈的,就知道这种狗屁朋友不能交!
叶开松了手,打开衣柜挑了件香奈儿的白T往身上套。没去过这种场合,他心里有点虚:“穿T恤行吗?”
陈又涵看他一眼:“不行。”
叶开懵了:“为什么?你去gay吧都穿正装?”
陈又涵弹他一脑壳儿:“太漂亮了,换一件。”
叶开无语,但嘴角不免向上翘起。陈又涵帮他整理被领口弄乱的头发:“还笑。”
“有没有比你帅的啊?”他抱着陈又涵,自问自答:“肯定有。我要好好看看。”
陈又涵瞬间后悔,在他嘴角亲一口,冷冷地说:“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乔楚今晚上帅的一律不准进。”
叶开扶着柜门笑得发抖,没跑成功,被陈又涵捉住了按在怀里作弄。落地镜照出气喘吁吁的模样,大白天的平白让太阳都觉得害臊。
到晚上,真不愧是清华学子的劲儿,还给瞿嘉打了个电话报备:“妈妈,我今天晚上去酒吧。”
瞿嘉很欣慰,觉得儿子虽然公证结了婚又已经上大二,到底还是个乖的。哪知道一口气还没出完,耳边又听叶开说:“是gay吧,乔亦初你记得吗,他爸爸开的。”
瞿嘉:“让陈又涵听电话。”
陈又涵:“……”
到底是丈母娘,不是什么校董主席瞿老师那种可以随便糊弄欺负的身份了,陈又涵乖乖接过手机:“嗯,嗯,好,……怎么可能!不会,……”耐心告罄的边缘也只能无奈地笑“……好,行,您放一百个心。”
叶开看他吃瘪觉得可爱,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又涵哥哥,妈妈其实也很喜欢你。”
陈又涵觉得瞿嘉对他的喜欢会折寿:“你饶了我吧!”
过十点,落洲从白天的沉睡中清醒,江边荡着的风中都有了酒香。阿斯顿马丁在门口停下,陈又涵把钥匙扔给泊车门童,穿黑色西服戴着耳麦的侍应生为两人打开门,音浪轰然涌出,让人的心脏连着耳朵鼓膜一起跳动。
叶开一进门就被灯光晃得晕头转向。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闹吧,大学时喝酒都是在那种livehouse或者美式餐酒吧,初来乍到,见惯了大场面的眼睛里也有了懵懂。超千平的超大空间被灯光切割出迷幻空间,人群拥挤,穿制服打领结的侍应生举着托盘自如穿梭恍入无人之境。重音像打在心脏上,正中央的舞池里,黑压压的人群跟着DJ的打碟声一起摇头晃脑。一定要说跟普通迪吧的区别,大概就是这里没有一个女的。
但有穿女装的。
有戴着长假发的,有蕾丝bra外穿在T恤上的,有穿着□□筒靴的,也有涂着口红化着浓妆飞着眼影的。叶开一时间甚至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便被陈又涵牵着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眼里只看着他的背影。
吧台靠里,要从旁穿过散台和舞池才能到,陈又涵仿佛是怕他半路丢了,手握得很紧。
他倒不是要带叶开来皇天玩,而是想让他见一见乔楚。
回头看的时候,蓝紫色的光彩如梦似幻,灯光暗沉的地方都成了魑魅魍魉,所有的迤逦都只是在烘托叶开一个人。一句话到嘴边硬是忘了,他把叶开揽进怀里,握着他的肩膀问:“还习惯吗?”
叶开点头,陈又涵注意到他目光和注意力连着一起飘走,顺着看过去,一个老外冲叶开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陈又涵:“……”
还没来得及看清灯光下的细节,叶开便只觉得眼前一黑,继而被勾得摔倒在他怀里——“又涵哥哥?”
大手蒙住他的眼睛,遮挡了所有的视线,陈又涵抱着他,声音和热气都落在耳边:“别乱看。”
乔楚在柜台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咬着烟的嘴角戏谑上扬:“没出息。”
等人真到了吧台前,一看叶开的模样,他倒也说不出什么揶揄的话了。叶家是宁市最低调的豪门,又是搞教育慈善又是开银行,就差把“稳重”俩字印在脑门上了,从前陈又涵把他形容得如何矜贵漂亮,乔楚只当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老房子着火滤镜被烟糊得十八层厚——却没想到他说的每个字都没有夸张。
叶开只穿了简单的T恤,浑身上下除了腕表和戒指就没了其他的装饰。因为贵气,气场里就有了一层恰到好处的疏离,但并不让人觉得高傲。他比陈又涵小那么多,理所当然可以有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的金丝雀的姿态,但他没有,气质里反而已经积淀出冷冽深沉的感觉。
乔楚阅人无数,一天见的人比当天吃的米粒还多,心里就一个感想:没见过把香奈儿穿这么好看的男生。
“乔楚,乔亦初的爸。”陈又涵为他介绍,又道:“叶开。”
叶开伸出右手,无名指上一圈满钻戒指古典雅致,“你好,乔叔叔。”
乔楚跟他握手,一边从嘴角取下烟:“我比这姓陈的大不了几岁,怎么他是哥哥,到我这就成叔叔了?”
陈又涵睨他一眼:“想听乔哥哥啊?”指尖轻点桌面,递话给Kiki,“叫,一声一千。”
kiki刚叫一声乔楚就受不了了:“行行行,他老板还我是老板?”
Kiki小声嘀咕:“谁给钱谁是老板。”刚说完,听到一声笑,抬眸看原来是叶开。他坐在高脚吧台椅上,一手托着下巴,正懒洋洋地看着乔楚和陈又涵两人打机锋。
“叶少想喝点什么?”kiki主动招呼道,“来点特别的?”他这几年被乔楚公费送去国外进修过,已经是皇天的金牌调酒师,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叶开还没来得及说,陈又涵按住他的手:“乔老板,麦卡伦开好了吗?”
乔楚气笑,冲kiki招手,随后递出一张门禁卡:“去把陈少那瓶酒拿过来。”
又转向陈又涵,单手插腰咬牙切齿无可奈何:“你说你一身家千亿的富N代光惦记我一三十来万的酒算什么出息?”
陈又涵低头点燃一支烟:“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占我便宜特好喝是吧?”又面向叶开:“当初跑我这儿来说自己暗恋了个谁,连表白都没胆,我说酒给你备好了,什么时候成功什么时候开。”
陈又涵气定神闲:“十年后。”
叶开懵了:“十年后?”
陈又涵把他圈进怀里,音浪暂歇,换上了一首温柔的音乐,他亲昵地低声说:“别理他,他看不起人。”
乔楚笑得有点得意:“激将法懂吗?你知道你这位又涵哥哥有多怂?撩你怕唐突了你,说得露骨又怕冒犯你,怕你吓到怕你跑,怕你嫌他年纪老——是吧陈又涵?”又“啧”一声,自我肯定道:“还挺押韵。”
陈又涵轻叩台面,冷酷地说:“来,再多编点。”
“好说,好说,”乔楚颔首,拿出最佳损友的劲儿:“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那样了?我现在就算拿大喇叭全场悬赏一百万问谁见过陈少犯怂喜欢人不敢追的模样,那也没人敢说见过。他以前——”陈又涵不动声色地叹一口气,“乔楚。”
乔老板硬生生住嘴,叶开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我知道。”
酒来了,纯银打造的底座像冰封雪山,红木打造的箱子上镶嵌着酒行的铭牌,上面雕刻着年份“1972”,两只水晶威士忌杯一左一右嵌入软包。
“过了四年,对吗?”
陈又涵取出这支酒,漫不经心“嗯”一声。
“还好,没有真过十年。”
乔楚心有余悸,“不然回头说我诅咒你。”又问:“刚开始在一起怎么没找我开酒?”
陈又涵咬着烟勾了勾唇,“少废话。”
叶开明白,因为“点到为止,好聚好散”,因为他反复地说这八个字。
陈又涵只是舍命陪君子,没有他的应允,他甚至不敢擅自作主地对未来抱有期待。
“现在开刚刚好,”叶开看着陈又涵:“对吗,又涵哥哥。”
乔楚不动声色地看着。叶开看向陈又涵的目光是不一样的,虽然年纪轻,但有一种并不浅薄的温柔。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陈又涵那些年身边人来来回回,有得是年纪不大的小屁孩,每个都说很爱他,但看着他的眼神无非是撒娇和索要,兼尔给周围人洋洋得意的炫耀,好像美貌、年轻和娇气是多么理所当然的本钱。
他后来愿意把伍思久介绍给陈又涵,无非是觉得他看向陈又涵的眼神是有不同的。是迷恋大过炫耀。
乔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声“哎——”字还没出完,水晶瓶塞发出脆响——已经被陈又涵随意地拔了出来。
乔楚痛心疾首:“三十六万啊哥哥!让我多看两眼行吗!”
“出息。”
叶开安抚地唤过乔楚的注意力,问:“乔亦初还好吗?听说他去了北大。”
乔楚果然迅速被吸引了过去:“有什么好不好的,锯了嘴的葫芦都比他话多!别人家孩子是报喜不报忧,他是屁字都懒得跟你说!心里主意比我还大,我这个爸爸对他来说吧,也就是个吉祥物。”
“乔亦初很厉害,毕业这么久了,天翼的学弟学妹都还知道他。”叶开真心实意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