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不免嘴角翘起,犹谦虚道:“哪里!让他去清华——”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一扭头,发现另一个已经倒上了——“陈又涵!你他妈——”陈又涵风度翩翩地对他举杯:“cheers。”
……干。
剔透的冰球碰撞,听在乔楚耳朵里都是钱打水飘的声音。
一楼太闹,叶开坐不了半小时就觉得气闷,陈又涵揽过他:“要不要回去?还是去二楼?”
乔楚添道:“包厢也可以,给你们留了。”
背后的散台舞池也不知道投来多少道目光,听不清几人聊的什么,光顾着看陈又涵搂着他腰的手,看他被陈又涵搂着的腰,看陈又涵望向他的目光,看他回应陈又涵的目光。
有窃窃私语:“陈少手上戴的是婚戒?”
无名指的戒圈被灯光照得反射一点星光。
叶家的低调早已写入基因,叶开不习惯这样众星捧月般的瞩目,拉住陈又涵的手起身:“二楼吧。”
原本支着高脚椅的长腿点地,他转身,手中握着威士忌酒杯,与舞池中一道目光不期而遇。
所有人都在跳舞,只有那个人安静地站在边缘,一动不动,看着很怪异。
灯光模糊了细节,叶开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看向陈又涵:“是伍思久?”
陈又涵只是瞥了一眼:“不知道,记不清了。”
他连这三个字都要想一会儿才能对应起原本的名号。是小九。
但所有的印象也就止步于此。再深入一点,无非是拉扯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叶开看到伍思久张了张唇,垂在身侧的手似要抬起的样子,确定了:“是他。”
他变了很多,相貌还是一样的好,但眉宇间沉静了许多。
“走了。”陈又涵温柔地唤醒他,牵起他的手。
两人的视线相交,一错而过的瞬间,叶开迟疑着,最终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以前喜欢过你。”他回握紧陈又涵的手,与他并肩走上楼梯。
镶嵌了灯带的楼梯在眼前蜿蜒上升,通往二楼的软包窄门。陈又涵所有的爱情都给了叶开,并不记得别人对他如何痴情又为他如何发疯,听叶开这么说,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一句:“是吗。”
叶开不由自主地又回头望一眼,见伍思久已经被别人拉回了卡座。
“你认识?”男伴叼着烟仰头冲陈又涵的背影瞥了眼,“陈少的相好。”
“认识。”
“我操,真的假的?”男伴捻灭烟,同一卡座的都来了兴致,纷纷围了上去,“什么来头?真结婚了?”
伍思久攥紧了拳。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想到高考出分叶开对他不冷不热不带情绪的恭喜,想起他被拆穿心事时睁大的懵懂天真的眼睛,想起他轻飘飘的那一句“我根本不在乎”……奇怪,过了这么久,恍惚忆起的这样的时刻,也还是翻涌着难以平静的情绪。
“问你话呢,什么情况?听说也是出身豪门?”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伍思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不是善良,只是被对方高高在上轻描淡写的伪善模样所刺激而已……这种程度的善良我也可以……我可以比他更善良。他微笑,摇了摇头:“不熟,是普通人。”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在别人的失望声中,他的心口一松……很奇妙,像是也终于放过了自己。
再回头看时,只见到叶开和陈又涵的背影在门内一晃而过。
手仍握着。
皇天的二楼和一楼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就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叶开算是领教了。乔楚搭着栏杆,遥遥指了一间酒吧的露天卡座:“还记得吗?”
“什么?”
“那天你在那里跟朋友喝酒,又涵就坐在这个位置。”乔楚点起一根烟,吁了一口,摇摇头嘲讽地说:“失魂落魄的样子真他妈活见鬼了。”
叶开想起来了:“他都看到了。”
陈又涵正跟一桌客人打招呼,可能是相熟的朋友。叶开看着他跟对方互相拍了拍肩。什么社交他做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风度,叶开的目光停在他笑着的侧脸上,“又涵哥哥这两年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麻烦不至于,不过那副鬼样我也不想见第二次。”乔楚似笑非笑,“家里都解决好了?”
“嗯。”
“你跟他不一样,他放浪形骸惯了,家里早就对他无所谓,陈家又那么大一家族,没了他,多得是人愿意顶上。你们叶家就你一个。”
“我有姐姐,家姐是很优秀的人。”
“那挺好。”乔楚我真心实意地说,又说:“让他们承认祝福,是不是还挺难的?”
这条路多少人折戟沉沙铩羽而归,又有多少人胆怯地根本不敢走上去。勇气在任何领域都值得褒奖,唯有在同性恋这条路上,获得唯一的反馈却可能只是头破血流。
叶开笑了笑:“还好,是因为又涵哥哥让他们放心。”
他和陈又涵一样,不是那种会把私生活拿出来分享的性格。乔楚看他一眼,嘴角有点笑意,又继续仰头看天。年轻人态度沉稳又进退有度,真不愧是陈又涵从小陪到大的人。嘴里叼着烟道:“辛苦你了。又涵在皇天有很多故事,添油加醋东拉西扯的我听了都觉得离谱,以后听到什么不对劲的或者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
叶开失笑:“能有什么?”
乔楚吊儿郎当吐个烟圈:“3P啦,一夜七次啦,嗑药啦,SM啦。”
陈又涵已经在那桌拉开椅子坐下,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他和客人一起朝这边看了一眼,见叶开也在看他,唇角便勾起一抹笑。
叶开回应他一个笑,冲客人颔首示意,对乔楚云淡风轻地说:“他不会。”
“你倒是相信他。”
“不是相信,是我知道又涵哥哥他不是这种人。”
乔楚不由得再次看了他一眼,“你今年几岁?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一。”
真是奇怪,只是二十一岁的小孩子,但是站在陈又涵身边时,却不让人觉得违和。不是他气质矜贵深沉,也不是陈又涵显年轻,而是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天造地设理所应当的模样,让人轻易就忽视了他们之间竟然相差了十六年的光阴。
陈又涵哪是惦记他那一瓶三十万的威士忌,他分明是按捺不住,想要把这么好的叶开昭告天下。乔楚心知肚明,唇角向上勾起,靠着栏杆仰天轻轻叹了一句:“陈又涵啊,你个畜生还真是挺有福气。”
被骂了畜生的人浑然不觉,冲叶开招招手。叶开低语一句“失陪了”,握着酒杯走向陈又涵那桌。
“认识一下,这是我爱人,leslie;小开,这是lee,这是mark,他们都是香港过来建筑设计师。”陈又涵坐着揽过他的腰,叶开便顺势半坐到扶手上,冲两人点头:“你们好。”
“刚才vic说他跟爱人一起来的,我们都觉得他在唬我们,于是便打了一个赌。”lee笑着说:“所以呢,快说,你是不是vic找来的临时演员?”
“不用问,”mark按住对方的手,用粤语说:“像vic这样的老男人,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年轻漂亮像明星一样的男朋友?”
陈又涵笑着把叶开抱坐进怀里:“别听他们开玩笑,他们逗你的。”
叶开圈着他的脖子,乖乖巧巧的样子:“赌了什么?”
mark抢着说:“谁赢了谁就上去唱歌。”
“是不是反了?”
“没有反没有反,”lee挤眉弄眼:“赢的人唱歌——所以,快,你到底是不是他真的男朋友?”
叶开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抿起半边唇角说:“不是。”
陈又涵在两人的懊恼声中笑出了声,大手在叶开腰侧偷偷掐了一把,叶开无辜地垂眸与他对视,终究也忍不住笑。
“愿赌服输,”陈又涵端起酒杯遥祝,“请吧。”
lee和mark开始起内讧,互相推诿着,最后剪刀石头布,还是会唱歌的mark被命运挑中,一脸生不如死地上了台。
“喂喂,testtest。”mark抱起吉他,坐在了高脚凳上,又调整话筒的高度。
“mark他是专业的。”lee从舞台上收回目光,好笑地指指叶开,眼睛盯着他无名指的戒指:“小朋友你不诚实。”
“献丑了。”mark扫出一串弦音,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呢,我要唱一首歌送给我的好朋友vic。我这个朋友他相貌英俊,生性风流而倜傥,一般来说,我们都不愿意跟他待一起,因为届时不管是ladys还是gentleman,他们的眼里都会只有他。”mark说完,lee就大笑着鼓掌,又抿入两指吹了一声锐利的口哨。
叶开后悔了作弊了,把脸埋进陈又涵颈侧:“怎么办,被围观了。”
陈又涵笑得无奈又宠溺,安抚地拍着他的肩膀:“下次不来了。”
“不过呢,我这个朋友同时人又很好,大度也仗义,所以我们都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归宿。外界常说他私生活如何混乱,又是如何冷血无情,我看不尽然。果然,你看今天这样美的晚上,就听说他是带着男朋友来的,真是意外又很高兴——这首歌,就送给他和他的男朋友。”
旋律响起,台下此起彼伏的掌声和口哨声、起哄声。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是「小宇」。
lee说mark是专业的,果然如此。大概这首歌经常唱,他指法娴熟,吉他的弦音与他的嗓音一起淡淡地回荡在二楼空旷的露台上。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但我每天都想见到你。」「不管结局会怎么样,我想真的跟你在一起。」唱到「如果你还是没法相信,真的没关系」时,mark看着叶开和陈又涵的方向,低低扫出最后一串音符,坏笑着改了台词:“我会继续再努力。”
叶开依偎在陈又涵的怀里,星光与灯倒映在他眼底,他看着陈又涵近在咫尺的双眼,轻声说:“我相信。”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陈又涵抱紧了他,在他唇上吮了吮。mark放下吉他,挑了挑眉,无声地“哇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