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家了，因为只有在家里他才有这样的待遇——在起床之前，莉莉就会把美味的早餐端上桌。下一瞬间，他的理智回笼，意识到身下的木板坚硬狭窄，与自家宽大松软的床铺完全是南辕北辙。

对，他在教堂里，还没到休假的时候……

哈利闭着眼睛摇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等等，他为什么在床上？他昨晚明明把它让给了另一个人，打算自己在长椅上随便对付一下……

哈利猛地坐起来，四下打量。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而食物的诱人香气愈发明显。他迟疑了下，正打算起身，就见得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了。

半夜里还昏迷着的黑发男孩端着餐盘走了进来。抬眼对上哈利直直的视线，他似乎没有半点意外。“你醒了。”他轻声道，向前几步，将盘子放在床头。

哈利看了一眼，烤吐司片配上金黄的煎蛋和融化的黄油，还有一杯热咖啡，都是他厨房里的食材。他也确实饿了，但他还是先把目光转回到男孩身上。“是你把我搬进来的？”

听出里头的疑惑，高个男孩点了点头。“你没醒，可能是太累了。”他回答，“抱歉，昨天给你添麻烦了。”

哈利原本还在漫无边际地思索“现在的青少年力气这么大吗”，还没得出个结果，注意力就被对方的后半句话吸引住了。“添麻烦？”他重复道，不由蹙起了眉。

男孩抿了抿唇，没有试图解释。“没有经过允许就用了你的厨房是我不对，”他另起了个话头，敛下乌黑的眼睫，“一会儿我就离开。”

哈利顿时瞪大眼睛，他半点没跟上对方的思维。“等等等等！”他忍不住出声制止，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又没在责怪你！也没在赶你！”

“可是我……”男孩看看哈利，又垂下视线，一脸欲言又止。

哈利一直盯着他的反应，此时总算明白了。对方知道自己有吸血鬼血统，也知道哈利能发现；吸血鬼和神父确实向来不对付，避嫌很合理。没错，男孩有吸血鬼血统，力气确实有可能大到搬动却不吵醒他……

“你一个人想走去哪？”想起昨夜的情状，哈利有点头疼，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不对，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汤姆。”男孩这次倒是从善如流。

哈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不由追问：“姓氏呢？”

汤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说，口吻平板，“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啊？”哈利一惊。他刚想道歉，但在对上男孩无波无澜的眼神后就吞了回去。这话对汤姆来说毫无意义……“所以……”他斟酌着继续开口，“你昨晚是从孤儿院……”

汤姆又摇了摇头。“我从那里离开好几年了。”

虽然看着不太可能，但哈利还是心存希望地问：“有人收养了你？”

果然，汤姆第三次摇头。“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哈利很想指出，因为受伤晕倒在教堂门口也能叫过得很好？然而这话太尖锐了，他不忍心对一个独自在外流浪数年的孤儿如此苛刻。他还想问汤姆为什么离开孤儿院，可回忆起对方一开始就替他撇清干系的态度，顿时也问不出口了。

身上带着不可忽视的吸血鬼血统，一般人肯定都避之唯恐不及……

“昨晚，谢谢。”汤姆的声音打断了哈利发散开来的思绪，“可惜我没什么可以报答你，”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头的餐盘，“就当我借花献佛了吧。”

说着，他转过身想走。他的个子相对脸看起来的年纪来说太高了，老旧的衣服也过于宽大飘荡、完全不合身……

“等等，汤姆！”在对方搭上门把手之前，哈利终究按捺不住了。“你还没成年，这么到处乱跑太危险了。”

高个男孩只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哈利鼓起勇气继续，“就留在我这里吧？”现在看来，昨夜汤姆咬伤自己大概是因为饥饿；教堂里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食物是绝对充足的。

汤姆猛地转过身，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哈利说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你疯了吗？”他咄咄逼人地质问道，原本黑玉也似的双眼开始发红，“你不怕我伤害你吗？”

哈利听说过吸血鬼的眼睛会在特定情况下变红，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我相信你不会，”这话他脱口而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信心。“退一万步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阻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