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只有一个能用于躺平休息的地方,就是哈利自己平日起居的小房间。为了不弄湿被褥,他给黑发男孩用了干燥咒语,才把人安置在小花窗下靠墙放着的单人床上。
到了此时,哈利终于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暴雨夜里不期而至的客人。身量瘦高,皮肤苍白;露在被面外的手腕骨节凸出清晰锐利的形状,下巴颏和喉结也是如此;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却完全无损对方英俊的容貌。
看起来好像十五六……是离家出走了吗……平时没见过长得相似的人呢……
哈利心里嘀咕了几句,伸手去探男孩的额头。被大雨浇了不知道多久,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黑发男孩很可能发烧了;但真的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时,一股刺骨的冰冷瞬间击中了他的指尖,还有隐隐的奇怪感觉。
他不由愣了一瞬。
体温低得不像活人,然而男孩的胸膛确实在隐约起伏;至于那种异常,更像是某种……
意识到那是对他本人的排斥时,哈利猛地缩回手。他是司铎,不可避免地处理过一些涉及黑暗生物的事件;可他还没碰上过一只吸血鬼,而眼前的男孩极可能就是。
……教堂门口怎么会有吸血鬼?他竟然还把吸血鬼带了进来?
哈利想,顿时有点后悔。
但显然不是纯血吸血鬼,不然身处圣地,还昏迷不醒的男孩只会更加难以忍受痛苦……
哈利又想,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在心里安慰自己。没道理因为对方有吸血鬼的血统就判他死刑,毕竟这不是一个人能自己选择的部分;至于他为什么倒在教堂门口,大可等醒来再问……
想到这里,哈利忽而意识到,他忘了一开始引起他注意的血味。他赶忙把男孩全身都检查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伤口。
……难道是别人的血?
哈利顿时紧张不已。他再次仔细打量黑发男孩,目光最后落到对方紧咬着的唇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昏迷着,那双薄唇依旧紧紧向内抿着,像是想要阻拦里头的什么危险东西破土而出。
确实,谁都知道里头有危险之物:两根尖锐的、仅属于吸血鬼的獠牙。
哈利无声地吸了口气。他试着用手去掰,纹丝不动;用水杯试探,毫无反应;最后他只能放弃无谓的挣扎,直接用上了魔杖——
血气的来源竟然是男孩下唇内侧的两个血洞。伤口很深,差一点就要刺个对穿了,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哈利没有发现,他的紧绷一直持续到现在,终于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他不能说他没有可怕的联想,在今夜刚发生过三个麻瓜被吸血鬼戕害的事件之后。虽然能长出獠牙意味着男孩的吸血鬼血统占比不算少,但哪个试图夺取他人生命的吸血鬼会让尖牙伤害到自己呢?
哈利走向矮柜,找出白鲜,一点一点地注视着伤口在药粉的作用下愈合,随后托着男孩的下巴阖上唇。他对治愈魔法不是很在行,剩下的部分就要看对方什么时候会醒了;如果这段时间太长的话,说不好得悄悄地向他熟识的圣芒戈治疗师打听一下救治办法……
圣芒戈唤回了哈利的思维。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湿着,而且全身都泛着细细密密的、针刺般的熟悉疼痛。
虽然他们不愿告诉他自高空急速坠落后的具体伤势,只用脊椎骨折含糊地带过去,但哈利心里知道,只是单纯的骨折不会差点要了他的命,也不需要那么长的治疗和复健时间。每到大雾或者大雨天,又或者气温急速下降的时候,他都会和现在一样,到处不舒服。更别提今天他还淋得透湿……
哈利暗暗叹气,又回头走到矮柜边上。里头好几排安瓿瓶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他随手拿了一支,拧断水晶细颈,将里头的深色药水一口气灌进了喉咙。随后,他给床上的黑发男孩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在房间门打开又合上之后,汤姆慢慢睁开了眼睛。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又朴素,除了床之外,只有一高一矮两个柜子。他半直起身,侧头看了看垃圾桶里的细水晶空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滑落的被面,勾起个无声的嗤笑。
毫不犹豫地向陌生人伸出援手,还放心地让他独自待在私人房间里……
他该说,哈利不愧是个神父吗?即便猜出他有吸血鬼血统,还这么滥好心?
但苦肉计的成功并没让汤姆高兴多久。因为他不得不意识到,他还在不自觉地深吸气,潜伏着的獠牙也抑制不住蠢蠢欲动——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浮动着甜美诱人的气息,与刚刚进门时他从哈利身上捕捉到的气味完全一致。他之前暗中观察哈利的时候隔得太远了,竟然完全没预见自己会对一个神父的血产生从未有过的浓厚兴趣。
汤姆抿了抿唇,只舔到一些尚未完全溶化的、略微苦涩的白鲜粉末。这只是个意外,他不怎么在意地在心底里告诫自己,你有比吸血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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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哈利是被烤面包的香味勾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