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皇子端坐于书案后,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礼单上,沉声问道。
卢尚书的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容,拱手道:“殿下,这些是各家商行所承诺,若能达成合作,将向殿下进献的谢意。臣深知殿下高风亮节,不屑俗物。但身为下臣,自当事无巨细地禀报,方显对您的敬重。”
三皇子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礼单,翻阅几页后,瞳孔微缩,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其合上,放回原处,语气平静地道:“父皇早有明令,不许孤私下与任何商行往来。烦请卢大人代孤回绝他们吧。”
“殿下。”卢尚书上前一步,低声劝解道,“皇陵修建总要择定商行的,不是么?这些商行皆是百里挑一,所供材料亦属上佳。若合作达成,他们也只是略表谢意,实乃正常的人情往来,并无他意。再者说,所有事务皆由臣经手,绝不会让殿下与商行直接接触,还请殿下宽心。”
三皇子闻言,沉默下来,良久,抬了抬手,道:“请卢大人先回吧,孤会多作考虑的。”
“是。”卢尚书满面含笑,躬身退出书房。
与此同时,户部王尚书也带着胥吏,叩响了太子府的门扉。
楚祁斜倚在圈椅中,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堆满书桌的礼单,抬眼看向恭敬立在一侧的王尚书,挑眉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回殿下。”王尚书恭谨答道,“此乃商行们所承诺,若能获准为皇陵修建供货,便将呈上的微薄谢意。”
楚祁却未伸手去翻阅礼单,而是神情懒散地问道:“都有哪些商行?”
王尚书一怔,随即挑着印象深刻、规模较大的几家答了。
楚祁却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追问:“材料品质如何,价格多少,体量几许?”
王尚书的额上逐渐渗出冷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他哪里记得清这些细枝末节?况且,此番前来,他只带了各家商行的礼单,所谓的材料类目可是一本未带。
毕竟,既然敢向皇家供货,自是“九族严选”,绝不敢偷工减料;但这些材料的品质是否真如描述的那般天花乱坠,又是否值得如此高价,光从礼单的厚薄,便可窥见一斑。
见状,楚祁眯起眼睛,不急不缓地道:“本宫见王大人空手而来,还以为大人对各家商行了如指掌,对其材料亦如数家珍。如今看来,大人怕不是出府之时过于匆忙,误将材料类目落下,带成了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是……”王尚书冷汗涔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殿下真是明察秋毫,确是臣老眼昏花,误将材料类目遗落在府中。”
说罢,他对身旁的胥吏使了个眼色,胥吏立刻行礼退下,匆匆离去。
王尚书目送胥吏消失在门外,这才堆起笑容,回过头看向楚祁,欲要开口缓解尴尬,却见对方已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得讪讪地立在原地,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胥吏才气喘吁吁地搬着厚重的材料类目,重新返回书房。
待他们将书桌上的礼单清走,整齐堆放好材料类目,恭敬侍立一旁后,楚祁这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倾身拿起一本,细细翻阅起来。
王尚书一行人只好杵在原地,站得腿脚发麻。
论起资历,王尚书也是皇帝登基之前,便已高居尚书之位的老臣了,虽谈不上功勋卓著,却也劳苦颇多。
对方纵贵为太子,自己的行为确也稍有不妥,但如此刻意轻慢,其实是有足够的理由让人心生怨怼的。
但他心中竟无丝毫不虞,只静静地注视着楚祁。见对方一本又一本地取来细致阅读,眼神愈发温和起来。
日头渐渐升高,时近晌午,楚祁终于合上最后一本册子,将其中几本挑选出来放在一旁,抬眼看向王尚书,笑道:“本宫一时看得入迷,竟忘了王大人还在此处。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殿下言重了。”王尚书拱笑手道,“老臣平日里坐案劳形,总觉腰酸腿疼。而今站得久了,反觉筋骨舒展,还得感谢殿下给了老臣这般放松的机会。”
楚祁闻言,眉梢微挑,脸上笑意更深。他抬手指了指挑出的几本册子,语气温和:“还请将这几家的‘微薄谢意’挑出来,其余的便作废吧。”
“是。”王尚书应声,胥吏立刻按吩咐将几家商行相应的礼单挑出,又将其余的册子和礼单分了几次搬出书房。
楚祁颇为满意地打量着书桌上整齐的数本礼单和册子,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道:“王大人此番辛苦了。时候不早了,不若留下用膳吧?”
这话听来是邀请,实则是一句逐客令,谁都不会当真。盖因饭局之邀若无提前安排,而是临时开口,实在是毫无诚意的象征。
故而楚祁说完这句话,便掸掸衣袖,准备在王尚书客套谢绝后,迈步走出书房。
——“如此,老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尚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楚祁迈出一半的脚步倏然一顿,面色微僵。
看着他僵硬的神情,王尚书只觉心中快意万分。他极力忍住喷薄欲出的笑意,躬身拱手,语气恭敬:“老臣正想品尝殿下府中的珍馐,多谢殿下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