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死——”◎

自打入了冬, 天天都下鹅毛厚的大雪。

蓝絮这身又是新做的冬装，围着狐狸围脖，捧着汤婆子, 坐在廊下看雪。

有下人搬来四个炭盆，将蓝絮前前后后都围上了。

蓝絮本就不觉得冷, 身上穿得暖和，衣里都絮了上等的棉花，很是保暖, 加上日日都能吃饱饭，更不会冷啦。

想起之前在阁里, 一到冬天都冷得瑟瑟发抖, 不用干活的时候就缩在被子里抖成一团。

他会以帮工的由头去厨房干点杂活, 至少这里能烤烤暖。

火盆里的银炭烧起来没烟, 蓝絮深吸了一口气，只闻到清新的空气。

妻主怎么还没回来呀？

蓝絮又想拖着小板凳坐到府门口去等妻主，但是自打入了冬, 妻主就明令禁止不许再去门口等她。

蓝絮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门口，等待妻主的身影，等到他手里的汤婆子换了三次, 妻主终于回来了。

蓝絮起身就跑向门口, 雪还在下，院子里的雪厚厚一层。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 直接扑到妻主的怀里去。

姜姻一把将蓝絮抱起来, 说：“这么大肚子还在雪地里跑？不怕摔到我们的女儿, 嗯？”

“嘿嘿……太想妻主啦……”蓝絮搂着妻主的脖颈, 嘿嘿地傻笑着。

姜姻揉了揉他的脑袋, 进了寝殿。

寝殿里也摆满了炭盆, 屋子里暖洋洋的。

姜姻脱下大氅，抖了抖身上的雪，将蓝絮放在了床上。

蓝絮转过身，从被子下面掏掏掏，摸出一叠东西。

“妻主，这是我又做的三件小衣裳，瞧瞧好不好看？”

蓝絮整日里就两件事，一是养胎，二是等妻主回来。

等待总是漫长的，于是他就整日给孩子做衣裳。

这怀胎十月，蓝絮已经将孩子从出生到三岁的衣裳全都做出来了。

姜姻挨个打开，左右看了看，她是认真端详后，才给出评价：“好看，都好看。”

“嘿嘿……”蓝絮觉得只要妻主喜欢就好。

妻主喜欢，那女儿也会喜欢，她们高兴了，他也就高兴了。

“今天孩子闹没闹？”姜姻蹲下身，将耳朵贴近蓝絮的肚子，听了听。

“闹了，在我的肚子里拳打脚踢呢，等女儿生出来，定和妻主一样武艺高强呢。”蓝絮笑意盈盈地说。

姜姻直起身，坐回床上，拉过蓝絮的小手，左右看了看，说：“这药涂了十天，果然见效了，冻疮还疼吗？”

蓝絮的手上有许多冻疮，都是在阁里被冻的，大冬天也要去河里洗衣服，手就冻坏了。

第一年长冻疮的时候，蓝絮还想去领药来着，得到的只有奚落和嘲笑。

今年入了冬，姜姻发现蓝絮的手上有复发的冻疮，心急如焚地找来了大夫开药。

“不疼了，都治好了，还好有妻主，要不然我又得忍一个冬天呢。”蓝絮的手虽然不是细皮嫩肉了，但也没有如往年那般肿。

“不必忍，以后你有什么不舒服，都告诉我，我都给你治好。”姜姻一看到他的手，就想起以前，她不忍心再想下去了。

“妻主真好。”蓝絮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想起了什么，问：“妻主今日怎么也回来得这么迟？又被留下了吗？”

姜姻说：“去见你们阁主了，还有最后一点细节就全部商议完了。”

蓝絮点点头，他听不懂，也不在乎妻主她们要忙的大事，他将那三件小衣裳都整整齐齐地叠好，这就是他要忙的大事。

蓝絮快要生了，姜姻寻来了十个接生公，让他们全都住在府上。

以备蓝絮随时召唤。

与此同时，姜姻也在找，有没有其他的止疼药能代替麻沸丸。

因为麻沸丸一年只能吃一颗，吃多了没效不说，还会对身体有害。

姜姻不止一次后悔，第一天晚上，不该就那么轻易给他吃一颗麻沸丸的，如此白白浪费了。

蓝絮也知道妻主在给自己寻药，他每次都主动安慰妻主：“没事的，我不怕疼，再说了，为妻主生孩子，我甘之如饴呢。”

但姜姻的心放不下来，几位大夫都说了，产夫的身子骨弱，有可能胎生父死。

蓝絮知道了这事，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有数。

蓝絮为了宽慰姜姻的心，整日里发誓绝对不会死的，定要活下来，定要父女平安。

他发誓再也不会骗妻主，所以说不死就定不会死。

腊月二十五这天，姜姻休沐，她本打算带蓝絮去院子里堆雪人来着，但是刚吃完早膳，蓝絮就倒下了。

蓝絮要生了。

产房里，大夫、接生公忙成一团，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出端。

姜姻在密室里，对着阿絮的画像虔诚许愿：“阿絮，这是你答应要给我生的女儿，你答应一定要父女平安好吗？”

姜姻许愿也不能安心，她闯进了产房。

产房不是女子该进来的地方，但这里是姜姻的府邸，她说进就进。

蓝絮已经脸色苍白，喊得没力气了。

他的身子骨差，尽管这怀胎十月期间，姜姻整日好吃好喝地喂他，给他养身子，但他还是不够康健，毕竟这八年来，把他的身子都熬坏了。

姜姻坐在床旁，拉着蓝絮的手，看着已经意识不清的蓝絮，说：“别死，蓝絮！你答应过会活下来的！”

蓝絮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微弱地“嗯”了一声。

孩子已经剖出来了，接生公接过去包裹孩子，大夫在给蓝絮缝合伤口。

一声有力的婴儿哭啼响起。

“恭喜家主，是个小姐！”

一连声的道喜响彻耳畔，但姜姻还是面露哀愁。

“都下去领赏吧。”姜姻接过了包在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像她，也更像阿絮。

产房里的人全下去了，终于安静了。

可浓厚的血腥味还是充盈在整个房间。

“蓝絮，你醒醒，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你这个小骗子，不能再骗我了！”

男子产子就是这样，要是有力气挺过来，就活下来，要是挺不住，谁也救不活。

姜姻怎么都叫不醒蓝絮了，她将孩子放在蓝絮的怀里，在他的耳边说：

“阿絮，我答应过会娶你的，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去摘，你就是我的阿絮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弄丢了你，让你受了八年的苦，你醒过来吧，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姜姻将两个襁褓一左一右放在蓝絮的身侧，左边是刚生出来还在啼哭的女儿，右边是日日抱着的小布老虎。

府医已经来灌了五次药，蓝絮还是没醒过来。

府医瞧着家主阴沉的脸色，还是如实说：“家主，小公子的身子太弱了，能不能醒，只能看天意了。”

姜姻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脚踏上，看着还是昏迷不醒的蓝絮。

“你是怪我还在骗你吗……那你就醒过来怪我好不好……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姜姻很少流泪，因为那会暴|露她的脆弱，第一次哭还是亲手埋葬阿絮，第二次就是现在。

她的泪一滴滴落在床单上，滴滴晕染开，她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呢。

她还没查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没兑现对阿絮的诺言呢。

还没成亲，还没见到孩子长大。

还有太多的事没做，你怎么能死呢？

“妻主……别哭……”

蓝絮微弱的声音传来。

他醒了。

姜姻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她擦干眼泪，看到蓝絮当真醒了！

“妻主……”蓝絮又微弱地唤了一声。

姜姻哭着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离我而去的。”

蓝絮满眼心疼地望着姜姻，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哭好不好……妻主怎么能为我哭呢……我答应过妻主……再也不会骗妻主了……我说过不会死……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从地府爬回来的……”

“别、别说了……你还很虚弱……”姜姻一想到此时此刻，还有事情瞒着他，她就听不下去了。

蓝絮疲惫地眨了下眼，左右看了看，他在找孩子。

姜姻连忙抱起孩子，递到蓝絮的面前，说：“是个女儿，你答应给我生女儿，就真的生了个女儿呢。”

“像……像妻主吗？”蓝絮还是忍不住要说。

“像，像的很，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眉眼像我，酒窝像你，和你一样，左右脸有深浅不一的两个酒窝呢，你快看看！”

姜姻举起来，给蓝絮看的时候，孩子正好不哭了，孩子在笑，也露出酒窝。

蓝絮心满意足，他也想笑，也想露出两个酒窝，可惜此刻没有力气笑了。

妻主喜欢就好，只要妻主喜欢，那做一切都值得。

蓝絮微弱地点了点头，终于心安了。

我答应过不会骗妻主，就永远都不会骗妻主，我定不会死的。

蓝絮躺了三天三夜，才能下床动弹，可还是走不了几步路。

大夫说了，这身子至少得养半年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对蓝絮来说，这回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蓝絮执意想要自己喂孩子，但他虚弱得不成样子，也喂不成。

姜姻备了乳父，并不会饿到孩子。

外面的风雪愈发大了，蓝絮每天躺得百无聊赖，好在这几日妻主休沐，能日日夜夜陪着。

今日吃过早膳，风将窗子吹开了。

蓝絮搂着刚喂完奶送回来的女儿，问向姜姻：“妻主，能不能让我出去透口气？好闷呢……我想看看下雪呢。”

“不急，等你再痊愈一点就让你出去。”姜姻立刻将窗子关好了，她打算等会找人来把窗子钉上，省得再吹开了，让蓝絮受了凉。

蓝絮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睡着的女儿，问：“妻主取好名字了吗？”

姜姻说：“取好了，就叫姜果果，喜欢吗？”

“喜欢，妻主取的我都喜欢，那我们的下一个女儿叫什么好呢？”蓝絮沉思起来。

“我们就先生这一个吧，一个已经很喜欢了。”

姜姻根本不敢想象再生一个，会不会失去他。

生这一个，蓝絮都差点没醒过来。

“啊？妻主不想跟我生了吗？我不是要给妻主生两个女儿吗？才生了一个，还欠一个呢……妻主不喜欢我了吗……”说着，蓝絮又要哭出来。

姜姻连忙说：“没有没有，想生的，但是你现在身子太弱了，现在就先不想生下一个的事了，等你再养养身子的。”

蓝絮又嘿嘿地傻笑起来，还以为要失宠了呢，还好还好。

其实他的心里是想要按照《阿絮答应为我做的八件事》上来做的。

他自知是偷了阿絮公子的爱，所以也想替阿絮兑现诺言呢。

这不就是姜姻的生辰愿望吗。

今日就是休沐日的最后一天了。

蓝絮实在不舍得姜姻离开，哪怕是去上朝。

“妻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掉呀？”蓝絮想要和妻主早日回到嬴国，因为妻主最近去上朝，总是闹得不开心回来呢。

尽管妻主每日回来之前，都会装得无事发生，但是他能够感受到，妻主的神色一日比一日沉重了，可见在朝堂上没少受气。

姜姻并未受气，那不过是君臣演戏，她只是一日日接近真相，她不敢触碰又不得不触碰的真相。

“快了，不剩几日就能起事了。”姜姻说。

此事计划周密，和娉娘里应外合，定能一举事成。

而且娉娘已经传来了消息，嬴娴就在皇宫之中，只要从嬴国皇宫抓回伯母，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了。

姜姻摸着蓝絮的头，她的神色复杂，很快就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蓝絮也很期待和妻主回到嬴国。

其实蓝絮并不在乎身处哪国的，他小时候到处流浪，在阁里又受尽虐待，他四处飘零，并不觉得哪里是家。

是来到妻主身边之后，才有了归属感。

妻主，就是归属，有妻主的地方，就是家。

今天，是蓝絮生产的第七天，也是起事的第一天。

蓝絮趁着妻主去上朝后，哄得孩子睡着了，慢吞吞下了床，他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都在发痛，但他非去不可。

蓝絮又偷偷打开了密室的门，扶着墙壁慢慢下跪，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阿絮公子，求你保佑妻主的计划一定要成吧，这样妻主以后就不用日日担忧了，妻主做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无法为妻主分忧，我只能为妻主祈祷，我已经替你给妻主生下一个女儿啦，如果你还没回来，那我就再给妻主生一个女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等你回来之后，想要我的女儿们，那我也没有怨言，就让女儿们管你叫父亲，管我叫小父就行啦，我是不会争宠的……不过……要是能偶尔让妻主也陪陪我就好啦……”

蓝絮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意识到怎么又提这事了，不是来为妻主祈祷的吗！

蓝絮摇摇头，扯回正题，一本正经地说：“妻主定要事成呀。”

——

今日，起事。

姜姻提前将蓝絮和孩子藏了起来，留下阿婷带着亲卫保护他们。

蓝絮时不时就偷偷躲起来，跪地祈祷。

祈祷妻主不要死，祈祷妻主定要事成。

阿婷一时看不住，公子就跑去下跪朝着四方神仙磕头了。

阿婷是寸步都不敢离开公子。

公子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才刚刚能走动几步，就跑到雪地里去下跪磕头祈祷。

这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怎么办！

蓝絮每次被婷管事抓回来的时候还振振有词：“我不会乱跑暴|露的，我只是想为妻主祈祷而已，祈祷要去外面，让四方神仙都听到，才有诚意啊。”

这里毕竟是皇家别院，有许多的机关暗道，当年修建的时候就是用来给皇家避祸的。

蓝絮擅长机关和逃跑，所以只要阿婷一眼稍看不住，他就能溜出去，又跪在雪地里祈祷了。

阿婷真想把公子捆起来，省得乱跑，但是她不敢这么做。

阿婷知道他们并不会暴|露的，陛下虽然下令查抄了姜府，所有人都下了狱，全城搜查蓝絮等人，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点就是陛下的一处皇家别院。

搜查的士兵永远都搜不到这里，毕竟这里是陛下授意不许查的地方。

只是阿婷不能说出来。

姜家十万部曲，以叛逃的名义大举入嬴国，关上城门那一刻，展露原意。

本以为要飞黄腾达的阁主对姜姻破口大骂：“卑鄙小人！”

姜姻特意下令，阁主必须好生看管，不能让他被救走，也不能让他自尽。

因为还有最重要的事得审问。

这场大战打了三天三夜，大获全胜。

姜姻杀入嬴国皇宫，先抓嬴国女帝，再亲手抓到了嬴娴。

“伯母，好久不见，你可欠我一个解释。”

时隔八年，姜姻再次见到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伯母，心里五味陈杂。

嬴娴一改当年的朴素，她如今一身华贵打扮，可惜……嬴国亡了，她已然成了亡国奴。

姜姻留了人手清点处理剩下的事，大军返回，她率先带着嬴国女帝、嬴娴、阁主，还有娉娘回姬国。

嬴国距离姬国有一千里路程。

囚车拉回需要两天两夜。

姜姻等不及，路上就开始审问了。

姜姻并未苛待嬴娴，还是给她备了一辆保暖又舒适的马车，并不像阁主，被打了一顿，扒光了锁在露天的囚车里。

“伯母，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阿絮呢？”姜姻坐在马车里，给嬴娴倒了一杯茶，问她。

嬴娴接过去，转头就将温热的茶水泼在了姜姻的脸上，再将茶杯砸了，大骂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嬴絮怎么会跳车！怎么会失踪！他可是皇子啊，我本要带他返回故土的，都是因为你，你骗走了他的心，他连皇子都不肯做，就一心要留在你的身边，什么嫁给你……你家算什么？我家可是皇亲，将来嬴絮要么招赘妻，要么和亲皇室，他真是疯了！”

姜姻被泼了一脸的茶水，她也没恼怒，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我上山后，你趁我不在家，将阿絮绑上了车，是不是？”

嬴娴本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一朝跌落，还是姜姻带兵杀来的，心里愤懑，她不肯说。

“伯母，我找到阿絮了，可他……不记得我了……只要你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愿意用这次的军功，向陛下换你仍然一生富庶，伯母，我是真心爱阿絮的。”姜姻并未骗她，她不在乎什么赏赐，她也无所求，她只想要阿絮。

嬴娴再三确认之后，这才从头说起了当年的事。

十六年前，嬴国皇女们夺嫡，嬴娴站的那队夺嫡失败，她们被新帝追杀，不得不连夜叛逃，包括新出生的遗腹子，嬴絮。

嬴絮的生母和姬国姜家曾经有些交情，等逃到姬国姜家时，仅剩嬴娴和嬴絮二人了。

姜母冒死瞒下了他们的身份，将他们藏在老家这处小山村里，从来都不出门，也不抛头露面。

姜姻和阿絮便这样一起长大。

直到八年后，嬴国再次宫变。

嬴娴站的皇女夺嫡成功，召回嬴娴和嬴絮。

可阿絮听了后说什么都不肯走，什么皇子？他没兴趣回去当，他就想留在阿姻姐姐的身边，他就想嫁给阿姻姐姐。

嬴娴一直在寻姜姻不在家的空档，毕竟姜姻只要在家，就必会和嬴絮黏在一起。

若是当着姜姻的面带走嬴絮，她定会发疯追上来抢的，再加上嬴絮这个不值钱的，也是铁了心要跟姜姻，此刻都还在姬国地界，被她闹大了，可就走不了了。

那就不能寻姜姻进宫伴读的日子，因为姜姻日日来回跑，所以必须寻个姜姻两天两夜都回不来的日子。

嬴娴找人观了天象，秋季多雨，明日就即将下一场两天两夜的大暴雨。

桃源县的桃源村依山傍水，但地势低，每次下大暴雨，山上都会冲下来泥石流。

这就是个好机会。

嬴娴在姜姻和嬴絮之间传假话，对嬴絮传话：阿姻说你将来生不出女儿就休了你。

嬴娴太了解他们两个了，知道怎么能一句话把阿絮气坏，果然把年纪尚小的嬴絮气得直蹦，他气鼓鼓地去找阿姻理论，阿姻自是哄他。

还是和往常一样，上山去采桂花，回来给阿絮做桂花糯米藕就能哄好了。

等到姜姻上了山，嬴娴拜别了姜母，将嬴絮绳子一捆，就绑上车了。

姜母对他们的离去，并没有阻拦，他们若是留下，她会继续收留，但若是走了，也更好，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将来也是祸患。

当年的交情，姜母收留敌国皇室八年，已是仁至义尽，而且瞧着女儿和嬴絮日日夜夜黏在一起，将来长大成婚了，也是后患。

所以姜母给他们备了盘缠和马车，配合将女儿骗上山，防止女儿去追赶。

也提前备下了一只羊的尸体，到时候用白布一裹，装成阿絮的尸体，让女儿下山后，回来亲手埋了，此事就算了了。

这样一来，对嬴絮、对姜姻、对两家，都好。

姜姻也是气鼓鼓地上山采桂花，她并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竟然惹得阿絮那般生气，但是呢，只要阿絮生气了，就先哄哄，千方百计哄好了再来问问自己错哪了，不管错没错，她都改。

天降暴雨，姜姻被困在树上两天两夜，下山时，却得知阿絮竟然突然……病逝了？

姜姻当场昏迷过去，她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姜母找来各种大夫给姜姻灌药，姜姻得了心病，终日神情恍惚，自言自语。

姜姻将“阿絮”的尸体埋葬了，成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白天入宫伴读，晚上回来守着阿絮的坟。

再也没有表情，也失去了灵魂。

而当时被嬴娴绑上车强行带走的嬴絮呢？

嬴絮在车上大吵大闹，不肯吃也不肯喝，一直哀求伯母将自己放回去。

嬴絮根本就不想做什么皇子，他毫无兴趣，他就想和阿姻姐姐在一起。

明明答应了一辈子在一起的，怎么能分开呢！

绝不能回到嬴国，若是进了嬴国，就再也没有机会逃出来了，就算传信给阿姻姐姐，她也没法来皇宫救走自己，所以绝不能进宫！

于是嬴絮趁着伯母睡着时，半夜滚下了马车。

马车已经快到嬴国的地界了，可这里是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还在天降大雨。

嬴絮的身上还捆着绳子，他连找个避雨的地方都不能，因为连站都站不起来，浑身上下除了这一身衣裳，就是他揣在怀里的小包袱，那小包袱里就一样东西——《吾妻阿姻》。

一本日记。

他不肯给阿姻姐姐看的日记，就随身藏着。

嬴絮倒在大雨里，泡了一天一夜，终于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