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音恍然,自己和从樾这是被传绯闻了。昨天她就猜到之后学校里一定会有关于他们的传言,只是没想到传播速度这么快,不过一天时间,年级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所以从樾今天是为了避嫌,才会在见着她的时候闪闪躲躲的?
林稚音失神片刻,开口对陶芯说道:“他没有喜欢我,也没在追我。”
陶芯似乎不信:“他都亲口和人说了。”
林稚音知道事情的内幕,并没有这样的误解,澄清道:“他是为了帮我才那么说的。”
陶芯和从樾从小认识到大,知道他这个人正义感很强,放古代绝对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但说他对林稚音这么好完全是出于正义,又好像过于牵强。
“也没见他为了帮别的女生,拿自己的感情来说事。”陶芯嘟囔道。
或许是因为没碰到昨天那样的情况吧,林稚音想。
林稚音和陶芯两个人冰释前嫌,并肩往教学楼走。路过学校室外篮球场时,正好碰上从樾和人在打球。林稚音还沉浸在从樾是不是在避嫌的猜想中,陶芯就已经朝篮球场内的人招了手。
“从樾,人人木越。”
从樾一回头,看到林稚音和陶芯站在球场外,把手上的篮球扔给队友,几步跑过去,问道:“舞蹈社排练结束了啊。”
“早就,饭都吃完了。”
从樾的目光在林稚音和陶芯身上转了转:“你们……”
陶芯一挽林稚音的胳膊,抬起下巴,颇为傲娇地说:“我已经和林稚音道过歉了,她也原谅我了,以后你可不许再说我了。”
从樾:“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了?”
“怎么没有?”陶芯鼻子一哼,“你昨天找我兴师问罪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铁面判官,凶得很,我都没见过你这么严肃的样子。”
“严肃问题就要严肃对待,我也是怕你误入歧途,提醒你及时改正错误。”
陶芯乜着他:“你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林稚音啊。”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颇有些不自在,轻轻一咳,一本正经道:“我就不能是为了你们俩好吗?”
陶芯:“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从樾坦然接受:“不客气。”
“你——”陶芯指着从樾的鼻子,气得牙痒痒的,但又没法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昨天要不是从樾直截了当地点出来,她可能真会一叶障目,被嫉妒心迷失了心智,做出她自己都讨厌的事情。
“算了,这次是我有错在先,我改就是了。现在你放心了?以后有我在,林稚音在舞蹈社不会被欺负的。”
什么叫“你放心了”?说得好像他是林稚音的监护人一样。不过听陶芯这么说,从樾的确是松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又瞄了林稚音一眼,这一眼正好和她撞个正着。
从樾的耳边又回荡起他爸说的话,心口一麻,下意识移开眼,片刻后才作出正儿八经的模样,回复陶芯:“这本来就是你这个当社长的应该做的。”
陶芯:“哼。”
林稚音看着避开自己视线的从樾,眸光微微一闪。
她的感觉没错,从樾的确是在躲着她。
……
时间瞬逝,尤其是高三年级,进入总复习后,分秒必争。
眼看半期考就要来了,最近黄瑜又在班上耳提面命,跟赛前动员似的,要全班同学努力拼搏,力争上游。
林稚音这阵子非常忙,既要跟上复习进度,又要挤出时间去舞蹈社排练舞蹈。半期考和校庆挨得特别近,差不多就是前后脚,她哪边都不能懈怠,只能牺牲休息时间,两手抓。
从樾发现林稚音课间趴在桌上小憩的次数越来越多,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以前她唇红齿白的,精气神特别好,这段时间他注意到她的眼底出现了淡淡的乌青,连卢成宇都说班花憔悴了。
为此,从樾私底下问过陶芯,舞蹈社最近的排练力度是不是很大,但陶芯说只是比之前加强了些,并没有到魔鬼程度。不过她也说,林稚音最近排练的时候明显体力不支,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从樾有点担心,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林稚音。
以前他心里没鬼,或者说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有鬼的时候,和林稚音相处起来坦坦荡荡的,现在却别扭得很。被他爸那么一说,他总觉得自己再和林稚音走得近、关心她,就是别有所图,心思不纯。
他真的喜欢林稚音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他不是听他妈的话,在关照她而已吗?
从樾抓心挠肝,百思不得其解,时不时地就盯着林稚音琢磨,企图用解题的方式厘清自己对她的感情。但林稚音不是他擅长的数理化,有逻辑可循,而是让他抓狂的语文和英语阅读理解题。
窗帘为什么是蓝色的?(注)
它就是蓝色的啊!
鱼的眼为什么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
这是作者在搞笑啊!
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地想对林稚音好?
真的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去了吗?
……
晚自习,林稚音做完一套卷子,抬起头活动了下筋骨。余光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从樾盯着自己看,稍稍侧过头,从樾却迅速移开了眼,看向了别的地方。
这已经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的第几次了,回回林稚音察觉到从樾的视线,转过头去看他,他就别开眼,就是不和她对视。
躲得这么明显,他还以为她没看出来。
最近年级里关于他们两个的传言有很多,林稚音虽然不关注,但是从陶芯那里听到了一些。从樾在这方面神经再大条,也该反应过来了。他想避嫌,林稚音能理解,毕竟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她心里无端的有些烦躁。
刚转学来平湖的时候,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最后的一学年,但从樾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她的世界里,吵吵闹闹,叽叽喳喳,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现在他突然抽离,她还十分地不适应。
这算是戒断反应?
林稚音现阶段分不出心,暂时没有精力去想太多,敛了敛神,继续做起了卷子。
期中考安排在了周四周五,不知道是不是学校想要磨磨学生的性子,这次的考试难度奇高,每一场考试后,考场里都有人抱怨出卷老师不做人。
考前黄瑜通知全班同学,考试结束后回教室,开一个简短的班会。等班上人齐了,黄瑜信步走进教室,投掷下一颗重磅“炸弹”——校庆过后,高三周六也要上课,让他们做好单休的心理准备。
天塌了。
班上顿时群情激动,纷纷抗议,但统统无效。黄瑜简简单单一句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堵住了所有学生的嘴。
林稚音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之前在江城一中,高三就是单休的,平湖中学现在才开始上六休一,已经算仁慈的了。
她不想参与没有结果的抗议,只想睡觉。
简短的班会结束,没多久教室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从樾抱着球离开教室,和卢成宇他们几个一起下楼往球场走,路上,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林稚音。
刚才她趴在桌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该不会又肚子痛了吧?
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从樾倏地顿住脚,把球抛给卢成宇,丢下一句“你们先去”,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回跑。
回到教室的时候,林稚音还趴着,他扶着门框喘气,过了会儿平复了呼吸,才走进去,弯下腰轻轻敲了敲林稚音的桌面。
“林稚音。”
“林稚音?”
林稚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表情有点茫然,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这是有多累,这么会儿功夫,她居然睡熟了。
从樾:“下课了,你不回家吗?”
考完试,紧绷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忍受已久的疲惫感旋即反扑过来。林稚音感觉脑袋昏昏,头重脚轻,黄瑜还在讲台上说话的时候,她就撑不住,阖上眼,趴在课桌上休息。
没想到一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听到从樾的话,她眨了眨眼,慢慢地醒过神来,环视了眼空荡荡的教室,才发现人都走光了。
从樾见她满眼的疲惫,眉头一紧,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林稚音活动了下麻了的手,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
林稚音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轻飘飘地说:“昨天晚上熬通宵了。”
“什么?”从樾大吃一惊,“为了复习?”
“嗯。”
“不过是一次考试,你要不要这么拼命啊。”从樾想了下,问:“是怕这次成绩下滑,黄姐不让你去舞蹈社跳舞?”
林稚音:“我如果真的想跳,老师拦着我也没用。”
“那你这么拼。”
林稚音抿了下唇,过了会儿开口道:“你不是很宝贝你‘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什么同父异母……”
从樾过了几秒,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林稚音说的,是他爸送给他的那颗限定款篮球。他差点儿忘了自己拿球给林稚音做担保这回事儿了,没想到她还牢牢记得。
“所以你这段时间这么累,是因为熬夜复习,想考好期中考,不让黄姐把我的球没收走?”
林稚音颔首,“嗯”了声。
从樾怔忪片刻,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别有压力吗?”
“我不是也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失去你的‘好兄弟’吗?”说完,林稚音蹙了蹙眉,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次考的比较难,我没有把握名次不下滑。但是你放心,就算我没考好,也会找老师,保住你的球的。”
从樾没想到林稚音这段时间这么拼、这么累是因为自己,心情一时极其复杂,既心疼又感动,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我真的打脸了。”半晌,从樾道了句。
林稚音:“嗯?”
看着林稚音熬红的双眼,眼下淡淡的乌青,从樾心坎一软,扬起嘴角,释然地笑了。
这一刻,他无比确定,自己喜欢上林稚音了。
第27章 29/暮春 卸下心防的少女与孔雀开屏……
林稚音看着困得不行,从樾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骑着自行车一路追着她搭乘的公交车,亲眼看到她下了车,进入她家小区后才缓缓地踩着车往自己家走。
路上,他心情大好,像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哼着小曲儿,完全忘了远在球场等着他打球的好兄弟们。
一众队友:“……”
周五晚上舞蹈社不练舞,期中考也结束了,林稚音总算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了。晚上回到家,吃完饭洗了澡后,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
起床吃了饭,再练了练基本功,午后,林稚音直接出发去了学校。
下周就是校庆,舞蹈社的采茶舞已经排练好了,练习了这么久,学生们对舞蹈动作差不多做到了熟记于心的程度。但是韩裕华还是觉得不够,她看着成员们的表演,总觉得和她小时候看的不一样,少了些什么。
这周末,她又请刘姨和梅姨来学校里作指导。
今天定制的采茶舞演出服到了,韩裕华让学生们换上,给刘姨和梅姨从头到尾表演了一遍。梅姨知道林稚音跳了蝴蝶后,特别高兴,直夸她穿着表演服,舞起蝶来十分漂亮。
刘姨拉过陶芯,故意朝梅姨哼了一声,道:“小茶婆也表现得不差啊,你有没有看到她刚才那表情,简直活灵活现,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梅姨眉眼一弯:“你别说,是有点像,尤其是那股活泼娇俏的劲儿,很拿人,跳茶婆正合适。”
陶芯虽然不再介意林稚音取代自己跳了蝴蝶,但是仍不太愿意跳茶婆,要不是社里其他人都不肯跳这个角色,她是社长,韩裕华又一直劝说,她宁愿去跳采茶女。
此时刘姨和梅姨虽然都在夸她,可陶芯却高兴不起来。她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事情半点儿藏不住,这会儿嘟囔道:“适合跳茶婆……是好事吗?”
刘姨和梅姨相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刘姨问陶芯:“是不是比起茶婆,你更想要跳‘蝴蝶’?”
陶芯坦率地点头:“一般人都这么想吧。”
“没错,我以前和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刘姨没有驳斥陶芯,反而认同她的想法,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就只想跳‘蝴蝶’,团长说我适合扮茶婆,我死活不干。”
“为这事,我和小梅的关系一度很僵。”刘姨故意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团长偏心她,特别不服气。”
梅姨笑盈盈的:“哪里是很僵,简直和仇人没差别。”
林稚音和陶芯相视了一眼,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陶芯:“那你们后来怎么和解的?”
刘姨玩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大度。”
梅姨轻轻推了刘姨一把:“少来,明明是我心胸宽广,没和你计较。”
两个阿姨看上去感情非常好,互相调侃,谈起过去的事情,都很感慨。
刘姨笑了会儿,才正色道:“其实是有一次,团长看我们一直闹别扭,很影响舞团的气氛,就让我们互换,在台上跳彼此的角色。”
“那场演出我们演砸了,观众的反应特别不好。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大家都比较体面,就算觉得表演不行,也不会在演出的时候喊出来。”
刘姨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还是记忆犹新:“我记得我上场舞蝶的时候,底下就有观众直接说跳的什么玩意儿,一点儿美感都没有。我那会儿和你们一般大,差点儿在舞台上哭出来。”
梅姨很快接上话,说:“我跳的时候也有人喊退票,说我跳得不伦不类的,看着尴尬。”
刘姨哈哈一笑,说梅姨:“跳茶婆需要放得开,做各种大表情,调动起观众气氛,你束手束脚的,当然尴尬。”
梅姨坦然承认:“是,解放天性这方面我不如你。”
刘姨得意地挑眉,过了会儿又摇摇头,说道:“在舞蹈的轻盈度上,我也比不上你。”
说完,刘姨看向林稚音和陶芯,告诉她们:“那场表演之后,我就认清了事实。‘蝴蝶’之所以美,是因为每个舞蝶的演员把它的美感展现了出来,这才让人向往。”
“我展现灵动美的能力不足,但是我放得开,豁得出去,茶婆需要这些特质,那我就跳好茶婆,同样也能让人记住。”
梅姨紧接着刘姨的话,恰当地补充道:“‘采茶扑蝶’的确是采茶舞的高潮,但光跳好‘蝴蝶’是不够的。如果前面没有茶婆领着采茶女们渲染气氛,再美的‘蝴蝶’也飞不起来。”
刘姨把目光移向陶芯,双手一叉腰,做出个自信的表情,和她说:“你不要觉得自己比稚音差,而是要想,她虽然舞蝶漂亮,但还跳不来茶婆哩。”
陶芯闻言看向林稚音,林稚音神色一动,颔首说道:“我的确跳不来茶婆。”
陶芯眉目一展,心里头最后一点儿不情愿顿时消失不见了,露出得意的小表情:“林稚音,你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
刘姨和梅姨只在学校里待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舞蹈社的成员们排练了一下午,到傍晚韩裕华才放她们走。
从体育馆出来就是露天球场,此时场边被团团围住,不出意外,又是篮球赛。
陶芯今天心情好,不用从樾喊,主动要去当拉拉队,见林稚音不打算过去,她二话不说,一把拉过她的手,直接把人拉到了前排。
“从樾。”陶芯扯着嗓子喊了声。
从樾回头,目光一扫,看到林稚音后,立刻将露着的大白牙收了起来,敛起了一秒前还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今天是平湖中学和二中的友谊赛,二中球队的实力不怎么样,从樾本来和队友们说好,要尽东道主之谊,放放水,别让对方输得太难看。
可不知道怎么的,到了后半程,他像是忘了自己的话,猛力发起进攻,各种炫技,把二中的人打得无力招架,最后惨淡落败。
“从樾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控分的吗?他怎么还酷酷进球啊。”队里有人问。
卢成宇往场下努努嘴:“喏,没看到吗?孔雀开屏呢。”
“嚯,心上人在啊,我说呢。”
“铁树开花咯。”
……
比赛一结束,从樾就抱着球往场下走,因此没听到队友们的调侃。到了林稚音和陶芯面前,他扯起领口擦了擦汗,问:“你们排练结束了?”
陶芯应道:“结束了,怎么样,还请吃饭吗?”
“行啊。”从樾看了林稚音一眼,问:“你们想吃什么?”
“真请啊?”陶芯一挑下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从樾:“你什么时候和我客气过?”
陶芯挽住林稚音的胳膊:“一会儿我们吃穷他。”
林稚音:“啊?”
这是把她也算进去了?
从樾和篮球队的人打了招呼,卢成宇一听干饭,二话不说直接跟着从樾走了。
他们四个人出了学校,去了附近的披萨店。
林稚音完全是被陶芯拉着去的。
她本来以为和陶芯说开了之后,她们没了隔阂,就会恢复到之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陶芯和她的想法不一样,这段时间,她在练舞室里常常找林稚音聊天练习,排练结束后还会等她一起吃饭。
对于陶芯的热情,林稚音一方面觉得不安,另一方面却又不排斥。
或许等校庆表演结束,陶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紧紧地跟着她了,所以在那之前,林稚音并没有将她推远。
到了披萨店,陶芯和卢成宇点了披萨还有喝的。从樾知道林稚音不会想吃披萨这种高热量的食物,但有人在,她不会主动说,只会默默地不进食,便自作主张,帮她点了一份海鲜沙拉和一份果盘。
“这个给你。”服务员送上沙拉和果盘,从樾直接推到了林稚音面前。
林稚音愣了下,抬眼道:“谢谢。”
换作是往常,从樾这时候一定会回以一个灿烂得足以亮瞎人眼的笑容,但今天,他只微微点了下脑袋,十分克制。
卢成宇看着他,觉得稀奇:“人人木越,赢球了你不高兴啊?”
“高兴啊。”
“高兴你不笑?”
陶芯也发现了,嘶了一声,奇怪道:“对啊从樾,平时没事你就呲个大牙乐,今天怎么没见你笑啊?”
“我什么时候呲个——”从樾急急地要反驳陶芯的话,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又刹住了车。轻咳一声,沉着嗓子,缓声说道:“我一向很稳重的。”
陶芯完全不给面子,直接扑哧笑出了声,毫不客气道:“你稳重?那世界上就没有不稳重的人了。”
卢成宇盯着不苟言笑的从樾,见鬼了似的:“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其实你不是从樾?快,笑一个,不然我撒盐了啊。”
林稚音没忍住,轻轻扬了下嘴角,显然也很认同陶芯和卢成宇的话。
从樾额角一跳,忍了忍,还是破功了:“撒什么盐啊?我一个净炉手,哪个鬼敢上我的身?赶紧吃吧,披萨都堵不住你俩的嘴!”
陶芯和卢成宇对视一眼,嘻嘻笑了。
从樾本来想在林稚音面前重塑一下自己的形象,结果被陶芯和卢成宇搅和了。他一脸的郁闷,余光看到林稚音放在一旁的表演服,岔开话问:“下周就是校庆了,你们采茶舞排得怎么样了?”
陶芯叹一口气,回道:“说好也不好。”
从樾:“什么意思?”
“韩老师说我们现在整体的完成度虽然很好,但是没什么激情。”陶芯作为舞蹈社的社长,忧韩裕华之所忧,“下午刘姨和梅姨也说了,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不是真心喜欢跳采茶舞的,当然跳不出激情了。”
“动作还能抠一抠,激情怎么激发啊?我又不能给成员们打鸡血。”陶芯苦恼道。
林稚音联想到了自己。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没有跳舞的激情,后来是怎么激发的?
“收获一次掌声或许会好很多。”林稚音冷不丁道。
陶芯:“嗯?”
林稚音解释:“获得观众的认可,也许能够激发激情。”
陶芯听完恍然大悟:“好像是这样,我第一次上台表演可没底了,后来听到大家给我鼓掌、喝彩,那种感觉很难忘,就是在那之后我才下定决心继续学跳舞的。”
卢成宇这时候插了句嘴:“但是除了校庆那天,要去哪儿找那么多观众看你们表演?”
“要观众还不简单,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们尽情地表演。”从樾说完,下意识看向林稚音,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他们想一块儿去了。
第28章 30/暮春 为彼此悸动的少年少女
从樾说的地方,自然就是白石镇。正好明天是农历十五,镇上又要办活动,他一提议,陶芯就觉得可行,当即给韩裕华发消息说了这个想法。
韩裕华很快就回复了,她觉得在校庆前去民俗活动上表演一番,能激发团队的活力,让她们对采茶舞这种民间舞蹈有进一步的了解,因此立马通过了陶芯的提案。
晚上,林稚音在睡前收到了韩裕华发在采茶舞群里的消息:明天下午两点,请同学们带上演出服在校门口集合。
群里有人问韩裕华,带上演出服在校门口集合是要干什么呀?韩裕华神神秘秘的,并不正面回答,只说明天就知道了。
林稚音是知情的,所以不好奇。
退出群聊后,她的目光停留在聊天栏的三个新头像上。今天晚上吃饭,陶芯要加她□□,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从樾和卢成宇便顺势拿出了手机,也加了她为好友。
林稚音以前基本不上线,加入舞蹈社后,采茶舞团有个聊天群,韩裕华有时候会在群里发布排练的通知,她为了不错过消息,这才挂着□□,不过都是隐身状态。
林稚音上一个加的好友是余扬,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她转学后,余扬会隔三差五地给她留言,他想知道她转学去了哪里,但她不想回复,便直接无视了。
时隔已久再次添加好友,一加还是三个,林稚音的感觉很奇妙。
从剧院舞团退出后,她就不再信任任何人了。在学校,她不和人交心,尽管独来独往会有些麻烦——同学们会在背后说她故作清高,老师会觉得她心理不健康,一些小组活动没办法参加,没有朋友能互诉心事……
但比起经历过的伤害,这些麻烦就显得微不足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卸下了心防?
林稚音想起了转学到平湖中学后遇见的第一个人。
从樾的头像毫无意外是樱木花道,点进去看了眼,他的个性签名是:从今天起,做一个稳重的人。
这条签名是昨天深夜改的,也不知道从樾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突发奇想,要做一个稳重的人。
想到最近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异常,林稚音眉头一蹙。
今天从樾倒是不回避她的眼神了,改为不对她笑了,她每次看向他,他都绷着一张脸,半点儿笑意都看不着,令人陌生。
是不是因为她之前说他太爱笑,不够稳重,所以他就不笑了?
林稚音心里莫名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那样说了。
不爱笑的从樾感觉都不是从樾了。
……
前阵子那场雨过后,平湖的气温有几天是下跌的,但是短暂的秋天过后,太阳一出来,又重新回到了夏天,不过倒没盛夏那般燠热。
周日,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平湖中学采茶舞团的成员在学校门口集合,韩裕华点完名后,组织她们登上早已联系好的大巴车,前往白石镇。
在车上,韩裕华才告诉成员们,今天要去白石镇的茶园,了解采茶文化,切身体会一下当采茶女是什么感觉。
林稚音闻言,回头看向陶芯。
陶芯压低声音说:“韩老师说,下午先去茶园进行人文学习,暂时别和成员们说晚上表演的事,免得她们紧张,到时候反而表演得不好。”
林稚音点了点头。
茶园比白石镇还远些,在镇子背后的山丘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地行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山脚。
林稚音下了车,举目远望,能看到漫山的茶田,层层叠叠,像是抹茶千层。她第一次来茶山,心里新奇,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站在茶园大门外,戴着鸭舌帽,一身休闲的从樾。
从樾一见到林稚音就挥起了手,本来他习惯性要笑的,但嘴角才扬起,立马记起自己的新人设——稳重,便倏地收起了笑,一脸严肃地打着招呼,看上去又热情又冷漠,让人摸不着头脑。
陶芯拉上林稚音的手走过去,问从樾:“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听我爸说你们今天来参观茶园,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林稚音不解:“你爸爸?”
从樾点头:“陶芯没和你说吗?这个茶园是我爸妈承包的。”
“哦,我忘了告诉她了。”陶芯才想起这事,看向林稚音,说道:“从樾是‘地主’家的少爷来着,他爸妈开茶叶公司的,有一个大工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几座山头以后都是给他继承的。”
从樾耸肩,不以为意道:“什么少爷不少爷的,现在是新社会了。再说了,我也继承不了山头,我妈说了,自己的老婆自己找,自己的家业自己挣。”
陶芯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揶揄道:“你不是想当净炉手吗?还找老婆?”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轻轻一咳,正色道:“我也不能当一辈子净炉手。”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小时候吗?”
“果然男生长大了就会变坏。”
“我怎么就变坏了,陶芯,你想哪儿去了?”
……
林稚音听从樾和陶芯互怼已经见惯不怪了,此时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对于这个茶园是从樾家的感到惊讶,随即想到了唐潇潇之前说的回乡创业。
原来指的是承包茶园啊。
从樾他爸知道学校的学生来参观茶园,派了工作人员前来陪同。韩裕华领着学生们进入茶园,一路沿着山道往上爬,观赏着茶园独特的风光。
现在不是采茶季,大多茶树都要休养生息,只有乌龙因为生长周期长,还能采摘。
工作人员带着平湖中学的师生前往乌龙茶田,路上还不忘给给她们介绍沿途的各种茶树,以及不同茶叶的风味口感。现在年轻人爱喝茶的少,但听工作人员这么一形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韩裕华都被勾起了兴趣,想泡一壶茶来喝喝看了。
陶芯转过头问从樾:“你们家茶叶真的那么好喝吗?之前你爸妈送给我爸妈的茶叶我都没仔细喝过。”
“当然好喝,绝对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剂。”从樾信誓旦旦的,“你们很多人应该都喝过。”
陶芯:“啊?”
从樾:“市里很多奶茶店用的就是茶园里采摘烘干的茶叶。”
陶芯“哇塞”了一声,她是个好分享的性子,有什么新鲜事就忍不住和人说,听完从樾的话,两三步跑前头和韩裕华还有舞蹈社的成员说奶茶店的事去了。
陶芯一走,队伍的最后头就剩林稚音和从樾了。
十一月底的太阳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午后三四点的阳光威力不容小觑,人在户外站久了也晒得慌。
从樾见林稚音被晒得眯起了眼睛,神色恹恹的,想也不想,直接抬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林稚音一怔,抬起头看向从樾。
从樾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怕晒,你戴着吧。”
“不用。”
林稚音觉得不合适,抬起手就要摘下帽子,从樾先一步按住了帽檐,阻止了她的动作,难得强势道:“你脸都红了,不想晒黑就戴着吧。”
林稚音摘帽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她不怕别的,就怕晒黑。
从樾戳中了她的弱点,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见林稚音抬头看他,瞬间敛起了笑意,又是一脸酷酷的表情。
林稚音捏着帽檐,几番犹豫,最后松开手,没有摘下帽子,就这么戴着。
反正传言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多一条。
她更在意的是,从樾到底是想避嫌还是不想避嫌?
一行人跟着工作人员到了乌龙茶茶田,一垄垄茶树间有采茶工正在采茶。工作人员询问学生们想不想体验采茶的乐趣,大家觉得新鲜,纷纷跃跃欲试,提着篮子下茶田学习采茶去了。
韩裕华带领着学生和采茶工学习采茶,一边给她们上课,把劳动人民创作采茶舞的背景讲了一遍,寓教于乐,效果比在练舞室里干讲好多了。
陶芯摘着茶叶,放鼻子前闻了闻,忍不住说了句:“果然艺术源于生活,采茶舞的舞蹈动作和采茶工采茶的姿态一模一样。”
说着,她哼起了采茶舞的曲子,跟随着音乐的节奏采着茶,看上去就像在跳舞。周围的成员们听到了,也应和起来,纷纷哼着曲儿,像是真化身成了采茶女,在茶山上辛勤地劳动着。
她们既是在劳动,也是在表演。
韩裕华看到学生们进入了状态,领会到了采茶舞的精髓,心里十分欣慰,不由感慨一句:“就差一只蝴蝶了。”
那头,从樾自个儿在茶园里左右扑腾,过了会儿,突然一上一下,虚虚地捂着双手,径自跑向林稚音,一边喊她:“林稚音,林稚音。”
林稚音采着茶,扶着帽子直起腰,转身看过去,就见从樾急急忙忙地往自己这儿过来,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林稚音身旁,从樾神神秘秘地凑近了,缓缓打开手,一只黄色的蝴蝶慢慢地从他的掌心飞出,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
蝴蝶从林稚音的眼前徐徐飞过,在视野中留下淡淡的一抹痕迹,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头之上。
“哇,真有蝴蝶。”
“好好看啊。”
“哎呀,没带扇子,不然还能扑它。”
舞蹈社的成员们七嘴八舌的,追着那只蝴蝶闹成一团,笑声不断。
从樾观察着林稚音的表情,挺直了腰板,邀功似的说道:“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漂亮吗?”
林稚音的眼底泛起波澜,认真地点了下头:“漂亮。”
从樾完全忘了人设,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你喜欢吗?”
少年的神采在烈日下飞扬,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意。
这样的从樾才是从樾。
林稚音心头悸动,胸口处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不由自主地开口回应道:“喜欢,我很喜欢。”
第29章 31/暮春 即将登台的少女与为她加油……
在茶园里参观了一番,切身采过茶后,舞蹈社的成员们都对采茶舞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难怪采茶舞会有“采茶扑蝶”这个舞段,在枯燥的采茶劳动中,飞舞的蝴蝶就像是一抹亮丽的色彩,能够慰藉人们疲惫的心灵。“
采茶舞是为了歌颂劳动人民的勤劳与乐观而创造的,它的音乐调子,它的舞蹈动作,甚至服装,道具,无一不体现着人民的智慧和创造力,深入了解之后才会知道,这样的民间艺术根植于大地,是朴素自然,并不土气。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韩裕华组织学生们撤退。从茶园出来,她们坐上大巴车前往白石镇。在车上,韩裕华才告诉所有人,晚上她们会在镇上组织的活动上进行一场舞蹈表演。
“什么?要表演?”
“我就说老师怎么让我们带演出服。”
“哎呀,老师怎么现在才说,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听说白石镇的活动很热闹的,外地人都会来看,我们能行吗?”
“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我们一会儿要不要再练一练啊。”
……
韩裕华的这个通知无异于投石入河,激起一片涟漪。整车的学生都在讨论晚上表演的事,只有林稚音和陶芯两个知情者比较镇定。
“从樾说在活动上表演的事包在他身上,你说他靠得住吗?”陶芯问林稚音。
林稚音点了下头:“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陶芯凑过去,眉眼弯弯,打趣道:“你倒是挺信任他的嘛。”
林稚音眸光微闪,并不慌张:“他是净炉手,总有办法的。”
“也是,他当了两年的净炉手,在镇上怎么着也该有点话语权。”陶芯说着,目光落在林稚音戴着的鸭舌帽上,眼神转为意味深长,“从樾居然把自己的帽子给你了,我就说,他一定是喜欢你。”
帽子戴久了都习惯了,刚才分开的时候,林稚音忘了把它还给从樾了。她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看了两眼,解释道:“他是看我晒才借我的。”
陶芯:“那他怎么不把帽子借我啊?”
林稚音抬眼:“你不是有吗?”
陶芯拍了拍脑袋,摸到了自己的小草帽,迟疑了下,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那他怎么不给别人?”
林稚音摇头失笑,陶芯说的理由太牵强了。而且,她还记得从樾之前说过,他对她没有别的想法,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她不会自作多情,把他助人为乐的好意当成是男女之间的好感。
车上其他人都在讨论晚上的表演,但陶芯一心只想八卦。她和林稚音认识不久,和她友好相处的时间更短,对她这个转学过来的美女方方面面都很好奇。
“林稚音,我问你,你之前在江城有男朋友吗?”陶芯好奇道。
林稚音没有犹豫,直接摇头:“没有。”
“你长这么好看,居然不谈恋爱?”
林稚音礼尚往来,回道:“你也很好看,难道谈恋爱了?”
陶芯听到林稚音夸自己好看,脸上喜滋滋的,听到恋爱的问题,又撇了下嘴,郁闷道:“我倒是想,但是我爸说要是我敢早恋,就把我的腿打断。”
林稚音看陶芯因为谈不了恋爱而闷闷不乐,思索了下,问:“你有喜欢的男生?”
“有啊,很多。”
林稚音:“……”
陶芯问:“你呢?”
林稚音莫名地迟疑了下,没有回答。
陶芯不死心地追问:“一个都没有?连从樾都不喜欢?”
林稚音转过头,反问道:“什么叫‘连从樾都不喜欢’?”
“因为学校里很多女生喜欢从樾,他长得帅,成绩好,在学校里名气也大,蛮招人的。”陶芯顿了下,摇了摇头,“不过他不是我的菜。”
林稚音抿了下唇,没忍住问:“为什么?”
“嘻嘻,我喜欢高冷一点儿的男生,更有神秘感。从樾太阳光开朗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我对他都没有探索欲。”
林稚音鬼使神差的,不自觉地说了句:“阳光开朗没什么不好的。”
陶芯觑着林稚音,贼兮兮的:“所以你是不是——”
“白石镇到了,同学们带上表演服,准备下车。”大巴车速度变慢了,韩裕华起身组织所有人收东西。
陶芯话到一半被打断,只好悻悻地住了嘴,林稚音无端地松一口气,敛起思绪,跟着成员们一起下车。
刘姨梅姨等在底下,她们俩非常热情,韩裕华和舞蹈社的学生才下车,就被拉着去已经定好的餐厅吃饭。
吃完饭,她们领着学生们去白石镇舞蹈队平时更衣化妆的地方,还摇了好几个一起跳舞的好姐妹过来帮这些小姑娘上妆。
“托你们的福,我们今天可以休息,晚上是你们这些后浪的场子,我们这些前浪就给你们当助手,都好好跳,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后生可畏。”刘姨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往陶芯脸上狠狠搽上两坨腮红。
林稚音的化妆师是梅姨,她下手轻一些,但也没轻多少。
阿姨们还是她们那个年代的审美,喜欢大红大绿,花开富贵。在她们认为,舞台妆就是要浓,一定要让人一眼就看出化了妆,否则就白化了。
舞蹈社的女孩儿们被白石镇的阿姨们一打扮,个个小脸煞白,小嘴殷红,苹果肌上的腮红就跟高原红似的,眼影忽闪忽闪,跟舞厅里的镭射灯球似的。
韩裕华这个领队老师像是没看到学生们向她投来的求救的目光,还拿着手机咔咔一顿拍,看上去乐得不行。
化完妆,林稚音和陶芯面对面看了看彼此,一起沉默了。
陶芯:“好像小时候幼儿园演出的妆啊,一会儿不会还要在额间点个小红点吧。”
林稚音听她这么一形容,已经能想象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韩裕华拍够了,笑够了,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还有半个小时活动就开始了,大家准备准备,我们出发去庙前广场。”
一说要出发了,很多成员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纷纷说着“心跳好快”“有点害怕”“打退堂鼓”之类的话。
刘姨问梅姨:“你看这些小姑娘,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登台的样子?”
梅姨颔首:“可不是嘛,那时候我们也紧张的要死。”
刘姨笑道:“现在都成老油条了,我都忘了上一回跳舞紧张是什么时候了。”
梅姨摇摇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看着她们就想起了以前,真美好啊。”
刘姨和梅姨感叹完,主动拿出她们第一次在舞团登台跳舞的经历鼓励学生们,让她们别露怯,大胆地去表现自己。
“你们这个年纪,做什么都是漂亮的,不要怕出错,尽情地去享受青春。”
刘姨梅姨把她们平时跳采茶舞用的道具都拿了出来,舞蹈社的成员们按照各自的角色一一拿上道具,跟着韩裕华一起前往庙前广场。
今晚月似圆盘,月色皎洁。
表演活动还没开始,广场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好些人了。舞蹈社的学生好些没见过这种场面,本来以为是小活动,没想到这么大阵仗,心里难免发慌。
活动开始前,表演人员都在大庙里面的院子候场,大部分演员都是老江湖了,每个月至少要表演两次,所以对于晚上的表演一点儿都不感到紧张。
舞蹈社的学生们进到庙里时,引起了老演员们很大的兴趣,直呼好久没见到新人了。那些前辈人也很好,知道她们是学生,第一次表演紧张,还安慰她们别害怕。
“你们就当底下的人是田里的萝卜,给萝卜表演怕什么?”串场人王叔笑呵呵地鼓舞这群学生,目光一转,看到一个人进了庙里,定睛一看,“嚯”了一声,问:“阿樾,你又不表演节目,进来干什么?”
“我找人。”从樾的目光往舞蹈社成员站着的方向扫过去。
林稚音下意识要后退一步,但还是迟了。
“采茶女”们的服装是粉绿色的,清新自然,“蝴蝶”则是明黄色的,还披着一件轻纱的斗篷披风,更为华丽。可能正是因为服装不一样,所以从樾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然后径直走了过来。
从樾盯着林稚音的脸看了好几秒:“你……”
林稚音想到了脸上的“幼儿园表演妆”,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没有了自信,想要抬起手挡着脸。
其实林稚音化了浓妆并没有到难看的地步,她的五官本来就明艳,所以即使阿姨们“鬼斧神工”,不心疼化妆品似的往她脸上糊东西,她靠着天生丽质的底子,也压得住这个大浓妆,完全不显得艳俗。
从樾会愣住,是因为第一次看她化妆,还有点不习惯。
林稚音微微垂下视线,不和从樾对视,开口快速说道:“你的帽子我放在刘姨和梅姨她们那儿了,等表演结束再还给你。”
“我不是……”
从樾本来想说自己不是来拿帽子的,只是单纯过来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刚开口,余光瞥到穿着老妇衣服,戴着假发套,摇着蒲扇,一脸兴味的陶芯,还没说出口的话生生被噎住了。
陶芯朝从樾挤了挤眼睛,谑笑道:“你不是什么?”
她这副好事的模样,像是古时候给人拉媒说纤的媒婆,就差在嘴角上点一颗痣了。
从樾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啧”了声,说:“陶芯,你怎么这么八卦,什么事都要掺一脚。”
陶芯一撩裙摆,真就“掺一脚”:“臭小子,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的扮相,年纪比你大个好几轮,敢这么和老娘说话,一点儿都不尊老爱幼。”
从樾灵活地一个闪躲,避开陶芯的攻击:“扮个茶婆就倚老卖老,想占我便宜,没门。”
“人人木越,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吃老娘一脚!”
陶芯和从樾熟的不行,损起对方来丝毫不客气,舞蹈社里的人看他们这么吵闹一番,纷纷笑出了声,紧张的情绪反倒得到了缓解。
从樾进来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韩裕华还要组织她们简单过一遍舞蹈动作,便不再逗留,顺势被陶芯“驱逐”出去。
迈出大庙的门槛,他转过身,直接冲着庙里喊:“林稚音。”
林稚音回头。
从樾一边倒退着离开,一边朗声道:“不要怕,大胆跳,我在下面给你加油。”
林稚音心神一荡,神色缓缓地变得柔和,眼底也浮上了明媚的笑意。突然庆幸今天化了这个浓妆,否则此时此刻,她的情绪变化之大,一定会被其他人捕捉到。
第30章 32/暮春 破茧成蝶的少女与情窦初开……
庙前广场的民俗表演准时开始,王叔上场主持,第一个节目照常是舞狮。
采茶舞以往都是第五个节目,但今天,为了让学生们有时间调整状态,也为了显示出长辈们对后辈的关爱,对传承民俗文化的新生力量的支持,他们把采茶舞放在了最后,压轴登场。
前面各种精彩的节目轮番上场,赢得阵阵掌声和喝彩,搞得最后上场的舞蹈社成员们特别紧张,就连心大的陶芯都手心冒汗。
“哎呀,还不如第一个上,速战速决,现在弄得我都害怕了。”陶芯又听到外面传来的热烈的掌声,愁眉苦脸道:“万一我们跳得不好,会不会把白石镇的这个民俗活动招牌给砸了呀?”
林稚音虽说有舞台表演的经验,但她之前跳的是芭蕾,而且都两年多没正式登过台了,这回跳的还是以前没涉猎过的民间舞蹈,心里也没那么有把握,陶芯的担忧她也有,但……
她想到了从樾离开前朝自己喊的话,攥了攥手心,沉着地开口道:“不会的。”
陶芯看过去,林稚音轻声说:“我们排练了很久,没问题的。”
“你有信心吗?”陶芯问。
林稚音余光看到很多成员在瞧着自己,咬了下唇,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有。”
平时在练舞室,林稚音不怎么说话,也不和人来往,大家和她不熟,加上前不久的隔阂,舞蹈社的许多人对她有些偏见。但这时候她的言语却莫名地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也许因为林稚音是她们当中跳得最好的那个,她说有信心,她们便也有了底气。
“大家别怕,一会儿上去了就按我们平常练习的来。”尽管自己也紧张,但陶芯作为社长,这时候还是主动站出来,鼓励大家,“‘蝴蝶’都说有信心,我们还怕什么?放开了跳,大不了一起丢脸,有什么了不起的。”
胡玉瑾接道:“就是,采茶舞我们跳得很熟练了,就当今天是校庆前的彩排,跳错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补救。”
“说得对,就当做是彩排。”
“不就一场表演嘛,跳就完了。”
“一会儿看我们的。”
……
成员们互相鼓励,为彼此加油,脸上不见彷徨,眼神更加坚定。
韩裕华看着,眼眶微微湿润,觉得今天带这些学生出来一趟,实在是最正确的决定。
今晚的表演快要接近尾声,倒二个节目过后,王叔上前报幕,笑问道:“常来看表演的观众应该发现了,今晚有一个固定节目还没登场,有人告诉我是什么吗?”
从樾在底下跟托儿似的,高声喊:“采茶舞。”
“对,就是采茶舞。”王叔顺势介绍起来:“采茶舞是我们平湖的特色舞蹈,有浓浓的地域风情,象征着丰收、吉祥和幸福。以前呢,只有在春节期间才能看到这个舞蹈,今天来到白石镇的朋友有福了,晚上在现场就能一睹采茶舞的风采。”
“这次为我们表演采茶舞的不是老朋友,是新朋友、小朋友,她们就是平湖中学校园舞蹈队的姑娘们。接下来这些小姑娘将会为我们献上她们精心准备的表演,大家掌声欢迎。”
从樾在底下带头鼓掌,高声喝彩,目光紧紧地盯着庙门口。
院子里,陶芯伸出手,大家默契地一一把一只手搭上去,林稚音迟疑了下,也放上了自己的手。
“加油!”
韩裕华领着女孩儿们从庙里走出来,在掌声中走到了广场中央,简单地问候过后,她们摆好姿势,准备起舞。
“采茶扑蝶”是最后一个舞段,此时林稚音候在场下,虽然还不到她上场表演的时间,但她仍然紧张,和韩裕华站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场上的成员们,在心里为她们祈祷。
音乐起。
陶芯扮演的茶婆率先出来绕场,通过一段活泼又带些滑稽的舞蹈表演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逗乐了很多人。
紧接着,采茶女们在茶婆的号召下,提着茶篮,执着折扇,踏着采茶步,跟随着音乐节奏缓缓“登山”,到了茶园开始“采茶”。
“茶婆”带领着“采茶女”们先在前山采了茶,又绕到了后山接着采。舞蹈演员们通过不断变化的队形和舞姿,告诉人们她们换了场地,现在在做什么。
虽然是在劳动,但采茶女们依然富有激情,在欢快激昂的民间小调中展现出青春少女特有的精神面貌,感染着观众。
看完第一小段舞蹈,林稚音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在陶芯的带领下,成员们都进入了状态,发挥得很好。
接下来,就看她这只“蝴蝶”了。
不久后,音乐开始变调,韩裕华提醒林稚音:“稚音,你准备好,要上去了。”
林稚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摒除杂念,在最合适的音乐点果断地舞着手中的竹篾蝴蝶登场。她上来就是一个腾空的大跳,身上的披肩随风飘动,看上去仙气十足,真似蝴蝶化形。
底下的观众纷纷惊叹出声。
“茶婆”和“采茶女”采完茶满载而归,在归程中看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少女天性难抑,纷纷放下茶篮,在“茶婆”的带领下,甩开扇子去扑蝶。
“蝴蝶”美丽而灵动,扇动着翅膀,忽上忽下,翩翩翻飞,灵活地躲开“采茶女”的扇子,和她们嬉戏似的。
这时候的音乐更为悠扬,音符像是小河叮咚,轻快地流淌着。
林稚音不断地旋转跳跃,将芭蕾舞的动作与舞蝶的场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接连几个高难度的动作把底下的观众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连对她的舞蹈实力有所了解的从樾都看得出神。
太美了。
这真的是人在跳舞,不是仙女下凡吗?
随着音乐逐渐高亢,舞蹈也到了高潮,最后同时戛然而止。
“蝴蝶”栖息在茶树上,“茶婆”和“采茶女”提上茶篮,执着扇子围在“蝴蝶”周围,做出扑蝶的动作,留下无限遐想。
全场静默,观众像是还没从精彩的舞蹈中回过神来。几秒后,从樾再次率先鼓掌喝彩,冲着场中央喊道:“跳得真好!”
有他带头,瞬间掌声雷动,欢呼声雀起。
场上,女孩儿们手拉着手一齐向四下的观众鞠躬,在她们脸上,有如释重负,有欣喜激动,也有眼泪汪汪。
才下场,陶芯就没忍住,嚎啕大哭:“呜呜呜,太好了,我们做到了!”
成员们都很激动,互相拥抱庆祝。
林稚音冷不丁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是之前在练舞室和从樾要饮料的那个学妹。学妹似乎激动过了头,乱抱一通,抬起头发现抱的人是林稚音时,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林稚音微微一默,就在她以为学妹会立刻松开自己时,学妹反而收紧双手,抱得更用力了:“学姐,你跳得真的太棒了!”
周围几个成员看见了,在情绪的催动下,也顾不上熟不熟,尴不尴尬了,直接冲上去抱住林稚音,将她紧紧地围在其中。
“我也要抱。”陶芯大哭着扑上去。
林稚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团团抱住了。她觉得这样不好,和太多人走得太近很危险,但内心深处却不可抑制地泛起丝丝的感动,并不想挣脱这样的拥抱。
场上的采茶女们扑没扑到蝴蝶不得而知,但场下的采茶女们是扑到了,而且扑得扎扎实实,让林稚音飞都飞不出去。
众人簇拥下的林稚音,脸上有茫然,有忐忑,也有藏不住的喜悦。就像是一只破茧的蝴蝶,在这一刻,她获得了新生。
从樾远远地看着,由衷地为林稚音感到高兴。
孤独的少女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不再将自己活成一座孤岛了。
……
活动结束,时间也不早了。
韩裕华晚上让舞蹈社的学生和学校请了假,没去上自习,此时也该将她们送回学校了。
回去仍然是坐大巴车,明天要上学,从樾也要回市里,便蹭了车,和她们一起走。
归程途中,女孩儿们仍然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激动,每个人都在回味自己的表现,讨论着今晚的表演,因为演出成功而欣喜。
“天呐,我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完一支舞了。”
“没上场前我还很紧张来着,上了场后完全忘了害怕,脑子里只有动作。”
“我真把自己当采茶女了,就跟下午在茶园采茶一样。”
“刘姨和梅姨说我们很有她们当年的风范。”
“刚才王叔还夸我们是新一代非遗传承人呢。”
“简直是莫大的荣幸,我回去要和我爸妈说这事儿。”
女孩儿纷纷表示能在白石镇的民俗活动上表演采茶舞是一件非常骄傲的事情,下周在校庆上一定要好好跳,让更多的人领略到平湖特色舞蹈的魅力。
她们从今晚的演出中获得了成就感,也对采茶舞有了新的认识,完全不像当初知道要表演这个舞蹈时那么抗拒,也不再认为跳这个舞非常落伍了。
这一刻,这个采茶舞团才有了灵魂。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到达学校时,正好晚自习下课铃响。
韩裕华在校门口点完名后,叮嘱学生们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家后记得在群里报个平安,之后便解散队伍,让她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解散后,林稚音往公交站走,没两步就听到有人喊。
从樾追上林稚音,问:“你要搭公交车回去?”
“嗯。”林稚音不知道晚上几点会从白石镇回来,所以没让周黎来接自己。
从樾看了眼时间,干脆道:“我陪你。”
林稚音回头看他,从樾眼神一闪,解释道:“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而且我家和你家一个方向,坐公交车也能到。”
林稚音没多想,从樾今天没骑自行车来学校,和自己一样搭公交车回去不奇怪。
晚班车人少,加上晚自习才下课,学生大军还没到来,林稚音和从樾搭乘的这辆车空荡荡的,只有寥寥两三个人乘坐。
他们在最后一排座位上落座,林稚音今天没带耳机来,正遗憾没办法听音乐,耳朵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蓝牙耳机。
从樾将另外一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说道:“听听我的歌。”
林稚音怔了怔,等反应过来,耳机里已经传出了悠扬的音乐。是一首英文歌,风格十分舒缓,她仔细听了听歌词,“let it be me”,是一首爱情歌曲。(注)
从樾居然喜欢听这样慢节奏的音乐,还是讲述爱情的,她还以为以他的性格,取向会是节奏强烈的歌曲,《直到世界的尽头》这种。(注)
从樾一直偷瞄着林稚音,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但她只是看着窗外,神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难道是听不懂?
不应该啊,林稚音的英语成绩很好,这首歌的歌词又很简单,连他都能听明白,没道理她听不懂啊。
难道网上说给心上人听这首歌,对方就会明白你的意思是忽悠人的?
从樾不死心,单曲循环播放这首歌,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林稚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终于,在这首歌循环到第五遍的时候,林稚音的表情总算是有了变化——她皱起了眉头。
“很丑吗?”林稚音转过头问。
从樾:“啊?”
“你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的妆很丑吗?”
“……不是,不丑,一点儿都不丑。”
林稚音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从樾喉间发紧,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一向胆大妄为,敢想敢做的他,居然也会感到紧张。
林稚音还在等一个回答,从樾一咬牙,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豁出去的时候,公交车缓缓刹停,不解风情地到站了。
林稚音听到报站声,起身说:“我到了。”
“……”
公交车停靠时间很短,从樾表情讪讪,只好移开腿,让她出去。
林稚音还了耳机,下了车。
公交车起步前行,从樾推开窗,往后看着逐渐远去的少女,忍不住喊她的名字:“林稚音。”
林稚音抬头看着公交车驶离的方向,注视着微微探出车窗的少年。
从樾喉头一滚,在公交车加速的同时,大声说道:“你今天晚上很漂亮。”
晚风吹拂,空气里满含着躁动的气息,让人心旌摇荡。
少年决定,还是把有限的时间用来赞美今晚的少女,因为她,真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