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3/仲春 大胃王少年和小鸟胃少女……
到了下一个公交站,林稚音下了车,没多久,从樾骑着自行车也到了。
刚把自行车刹停,从樾就趴在车头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举起手示意道:“等会儿,让我喘口气,肺要炸了。”
这么累,为什么还追着不放?
林稚音静静地看着从樾,想起什么,从书包的侧口袋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
“没喝过的。”林稚音说。
从樾接过水,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水。林稚音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跟滚轮珠子一样,莫名眼热,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水,总算是喘匀了气,活过来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林稚音:“你刚才去看我打球了?”
看我打球和看球赛有微妙的区别,但从樾似乎没意识到。
林稚音迟疑了下,没有纠正他的说法,点了点头:“嗯。”
“那怎么不看完比赛就走?”从樾从林稚音平时走路的速度推断,她应该是在球赛结束前离开的球场。
林稚音摇头,淡淡道:“比赛结果没有悬念,不用看到最后。”
从樾闻言,得意地挑挑眉,一抛瓶子又接住:“怎么样?我没说大话,把附中打得落花流水了吧?”
林稚音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知道自己要是顺着他的话说,他的尾巴得翘上天,便折中道:“下半场勉强算是吧。”
从樾瓶子抛上去,手一滑,差点没接住:“喂,林稚音,你非得这么严谨吗?”
林稚音的嘴角小幅度地上扬,从樾叹一口气,承认了:“你说的没错,今天要不是你们舞蹈社的人来助阵,我们队就要被打得落花流水了。”
他趴在车头上,往林稚音的方向凑近了些,问:“你怎么不和陶芯她们一起走,顺便当个拉拉队帮我们加加油。”
林稚音默了默,道:“有她们帮你们加油就够了。”
“加油打气的人不嫌多,下次再打球赛,你和陶芯她们一起,给我们当拉拉队?到时候我还请你们吃饭。”
林稚音缄默,想到下午在练舞室发生的事,心口一阵发堵,便敷衍道:“再说吧。”
得到这个回复,从樾不意外,但多少有点失落。
他还以为林稚音现在进了舞蹈社,是稍微打开了自己,愿意和人交往了,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她还是孤零零的,和以前一样独来独往,听陶芯的话,她和舞蹈社里的人也不怎么玩在一块儿。
不过从樾现在已经不觉得林稚音这样有什么不好了,如果她觉得一个人自在,那不交朋友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不排斥和他产生连接,那么只要有他在,她就不会成为孤岛。
林稚音不知道从樾心里所想,见他脖颈上淌汗,想到他刚才的一番追逐,问道:“你追公交干什么?”
“找你啊。”
林稚音心头一跳:“找我干什么?”
“哦,忘了说正事了。”从樾直起身,说起了自己找她的目的,“我今天从白石镇过来,梅姨做了一些果脯,让我带给你。我放你桌上了,你别当成别人送的,拿去失物招领处了。”
从樾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就算现在林稚音“毒舌女神”的名头这么响亮了,还是会有一些头铁的男生给她送东西,不是吃的就是喝的,林稚音不知道是谁送的,一并送去失物招领处。
从樾怕不及时说,迟点儿就在教学楼的失物招领处看到梅姨的那袋果脯了。
林稚音:“你一路追着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从樾点头:“对啊。”
林稚音露出一个稍微无语的表情:“你可以给我发个消息。”
从樾一拍自行车车把,才想起来似的,恍然道:“对哦,我忘了我有你电话。”
昨天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从樾一时没记起来,而且刚才知道林稚音守约来看自己打球,便一心想着要见她一面,追出来看到她上了公交车,没想那么多,踩着自行车直接就追了上去。
敲敲手机,发条消息就能解决的事,从樾愣是骑了二里地,差点没把自行车脚蹬踩出火星。虽然绕了一大圈,好似做了无用功,但从樾不觉得浪费了力气。至少见着人了。
他看了眼手表,问道:“晚上要上自习,你搭车去哪里?回家?”
林稚音愣了一秒,才记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忘了晚上有自习。”
“上学都能忘,要不是我追上来,你可就翘课了,到时候黄姐还得找你谈话。”从樾扬起嘴角,居功自傲,“你不得谢谢我啊?”
林稚音:“谢谢。”
这声“谢谢”完全是顺水推舟,跟执行口令似的没有感情,但从樾还是高高兴兴地领受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再坐车回学校?”
林稚音颔首:“嗯。”
今天一天,从樾先是从白石镇骑着自行车来学校,紧接着打了一场比赛,又追了林稚音骑了两公里地,精力再充沛,现在也有点累了。
他罕见地蔫儿了,举起手申请道:“你现在搭公交回去,我是追不上你的,能不能休息下,我们先去吃个饭?”
林稚音眨眨眼,面色不解:“你为什么一定要追着我……坐的公交车?”
从樾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追着你过来的,当然要追着你回去,这叫有始有终。”
什么歪理。
从樾从自行车上下来,低头看着林稚音,劝她:“你回学校也是要吃饭,不如在外面吃了再去。”
“走吧走吧。”
他轻轻撞了撞林稚音,这要换作是别人,林稚音立刻就会变脸,并且一退三丈远。但对从樾,她的忍耐度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看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林稚音又想到了隔壁家的金毛,轻叹一口气,扯了下书包,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问:“你想吃什么?”
从樾粲然一笑:“运动完肯定要吃肉!”
从樾说的吃肉,就是吃汉堡。林稚音跟着他去了西式快餐店,眼看着他点了三个大汉堡,虽然之前一起吃过几顿饭,她还是会被他的食量震惊。
是所有男生都这么能吃吗?
林稚音惊讶于从樾的大胃口,从樾也惊讶于林稚音的小鸟胃。他看着林稚音面前的一份蔬菜沙拉,绿得堪比外面的行道树,实在很难让人有食欲。
“你就吃这个?能吃饱吗?”从樾问。
“可以。”林稚音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片黄瓜,机械地嚼起来。
从樾不信一点油水都没有,真的能吃饱。就算现在饱腹了,过不了多久肯定会饿。尤其他们现在高三,脑力消耗大,正是需要能量的时候,吃这点“草料”根本不顶用。
他忖了下,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怕吃多了会胖?”
林稚音默然,从樾一惊:“还真是啊。”
他难以理解:“你已经很瘦了,多吃两口,再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不行。”林稚音语气铿然地说:“胖了影响身体的协调性,有些动作就做不出来,做出来了也不好看。”
林稚音退出剧院舞团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自暴自弃的状态,在饮食上也没加以控制,虽然她现在看着瘦,但已经是长了肉的了。
自从进入学校舞蹈社,重新开始跳舞后,这段时间林稚音就有意识地开始节食,就算短期之内很难瘦到曾经的状态,她还是想尽可能地控制好自己的体重,能减一些是一些。
从樾知道林稚音喜欢跳舞,但没想到她会为了跳舞做到这种地步。
既然这么热爱,当初为什么会跳的不开心?
这是林稚音的秘密,从樾没过问,只是看着她干啃那些蔬菜的样子,心里头莫名的不是很得劲,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替她拿了舞蹈社的申请表,鼓励她继续跳舞了。
……
吃完饭,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霞光,像朦胧的滤镜。
林稚音去公交站看站牌,肩上忽然一重,回头见从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便利店里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
“我喝了你的水,还你一瓶。”从樾低头往林稚音背着的书包里塞了一瓶饮料,见她张张嘴要说话,似乎预判到她想说什么,先一步道:“放心吧,无糖的。”
林稚音便把话咽了回去。
从樾接着换了个方向,往书包的另一个侧口袋里塞东西。
林稚音看不见,开口问:“你又放了什么?”
从樾笑了声,挑挑眉,故意道:“你猜。”
林稚音伸手往后要去掏侧口袋里的东西,没想到从樾还没收回手,两个人的手一下子碰到了一起,都感觉像是被火燎了一样。
林稚音倏地抽出手,从樾看她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不敢再逗她玩儿,缓缓地收回手,老实道:“是坚果。”
“你晚上吃得太少了,我怕你扛不住饿晕过去了。”从樾神色认真道:“你为了跳舞好看也不能一直挨饿啊,那样对身体不好。我看我妈减肥的时候会吃点坚果,这玩意儿吃了应该不会长胖吧?”
有些坚果里的脂肪含量可不低。
林稚音没把这话说出来,她摸了摸书包口袋,也不知道从樾到底装了多少坚果,侧口袋都鼓起来了。
“谢谢。”这句道谢不是口令,是由衷的。
从樾干咳一声:“我顺手买的,反正你饿了就吃几颗垫垫肚子。”
林稚音对着从樾点头,见他低头看过来,又匆匆移开了视线。
公交车魔鬼定律,刚才从樾去买水的时候,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一连过去了好几辆。到了真要坐的时候,一辆都没有。
从樾靠在自行车上陪林稚音等着,过了会儿干脆道:“不然我直接载你去学校好了。”
林稚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见从樾不放弃,找了个理由,说道:“我怕你体力不够,到时候一起迟到。”
这一下就激起了从樾的好胜心:“我刚才是饿了,没力气,现在吃饱了,别说载你去学校,就算是去白石镇也不在话下。”
任凭从樾百般证明自己很强,林稚音依然不为所动。
之前在白石镇就算了,反正镇上的人平时也见不着,他们误会就误会了。但如果她和从樾共骑一辆自行车去学校,学校里的人看见了,绝对会生出许多的八卦谣言。
从樾的神经在这方面十分迟钝,好像自己坦坦荡荡的,就不怕别人说什么。但林稚音知道,流言蜚语的杀伤力是很大的,有时候会将人逼到绝境。
幸好,没再等多久,公交车到了。
林稚音也不用再和从樾掰扯,直接投币上车。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她第一时间推开窗,从樾就骑着自行车追在她这侧。
公交车起步缓慢,他们还能说话。
从樾踩着自行车站起身,仰着头,放开嗓子对林稚音喊道:“学校见。”
林稚音轻抿嘴角,在公交车加速的这一瞬间,还是没忍住,微微探出身子,开口回道:“学校见。”
第22章 24/仲春 无糖饮料也很甜
周一变了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翻涌。果然午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花草树木上,洗刷着万物。
下午第三节课下课,班上的人一阵骚动,虽然还有一节课,但最后一节是班会课,相对来说轻松很多,大家默认算是这节课不算课,已经提前进入半放学状态。
从樾往椅背上一靠,活动了下筋骨,抬头见前桌的人一动不动,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轻轻戳了下林稚音的肩,等她侧过头后,问道:“你们今天不排练吗?”
“要。”
“那你怎么还坐着?”
林稚音沉默。
前几周周一班会课,舞蹈社都是要集中排练的,今天也不例外,但林稚音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去。
退却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很难抹除,昨天到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要她告别过去的阴影,大胆前进,一个要她不要重蹈覆辙,及时后撤。
她站在原地,内心彷徨。
从樾看林稚音的神色不太对劲,皱了下眉,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稚音摇了摇头:“没有。”
从樾看了看窗外,雨水漫天,合理推测道:“你是不是没带伞?”
林稚音默然。
她今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没下雨,就没记起要带伞。这是个现成的理由,刚才她就在想,既然外面下雨,她又没带伞,索性就不去练舞室了。
或许这是老天爷替她做出了选择,要她后撤。
林稚音正想着干脆顺应天意,就这样顺势退出舞蹈社,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把黑色折叠伞。
从樾把手上的雨伞往林稚音眼前递了递:“喏,我的给你用。”
林稚音:“……”
“拿着吧,你再不出发,就要上课了。”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天意?
林稚音还在犹豫,从樾就一直举着伞不放,大有她不接过,他就直接塞过来的气势。她暗叹一口气,最后还是接过伞,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
雨水连绵不断,浇注着大地,室外灰蒙蒙一片,能见度极低。
林稚音下了楼,到了教学楼前,撑开从樾的雨伞,和伞内的樱木花道对上眼的那刻,她立在原地,一阵无言。
没想到这把伞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内有乾坤。
唐潇潇说从樾现在已经不相信光,是个成熟的男孩了,但种种迹象表明,他还“童心未泯”,不说是幼稚,反正和成熟还沾不上边。
看着伞面上樱木花道的Q版形象,没由来的,林稚音轻笑了一声,心情突然就没那么沉重了。
到了练舞室,跳采茶舞的成员大多都来了,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看到林稚音进来,她们不约而同地一齐噤声,几秒后才又拉七拉八地闲谈起来。
林稚音就当作什么都没察觉,收了伞,径自走向角落。
之前她跳采茶女,都是一来就拿折扇和采茶篮,独自练习。现在韩裕华不让她跳采茶女,她也不想去拿竹篾蝴蝶,只能干站着,一下一下地整理着从樾的雨伞。
陶芯拿着茶婆跳舞的蒲扇,一脸的嫌弃。看到林稚音来了,她暗自生了会儿闷气,这才走过去,开口直接道:“林稚音,从今天开始,你跳‘蝴蝶’。”
林稚音抬起头,陶芯撇了下嘴,表情看上去闷闷不乐的:“这个月就要校庆了,我们这个节目到现在都没排出个样子来,难不成就这么上去丢脸吗?我是舞蹈社的社长,可不想让社团的名声毁了。”
林稚音余光看到舞社的人都在看她们,手指无意识的紧紧地捏着伞面,抿了下唇,道:“还像之前那样练习就挺好的。”
“韩老师说了,不仅要把采茶舞跳完,还要跳好。她觉得你的‘蝴蝶’跳的最好,希望你能跳这个角色。”这是韩裕华的意思,陶芯虽然心里不平衡,还很想跳“蝴蝶”这个角色,但作为社长,她要从大局考虑,不得不退一步。
陶芯拿起一旁的竹篾蝴蝶递给林稚音:“老师说了,我们是一个团体。既然你选择加入舞蹈社,就要服从安排。我不管你是真的不愿意舞蝶,还是假的不愿意,为了大家的荣誉,你都必须跳。”
说完,陶芯又不满地嘟囔了句:“我都愿意跳茶婆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林稚音抿紧唇,表面上看上去仍是没有情绪,但心里却反复在挣扎。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不跳“蝴蝶”就能解决的了,陶芯这么一说,她要是还坚持不舞蝶,不仅会让人觉得虚伪,还会被扣上一个自私,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帽子。
跳或不跳,她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管她怎么选择,再想像之前那样默默地跳舞已经不可能了。
……
班会课下课,群情激动。下课铃的尾声还在空气中荡漾,教室里就空了一半,大半的人都抢食堂或者参加活动去了。
卢成宇一手搭在从樾肩上,问他:“我和队里的哥们儿约了去体育馆,你去吗?”
从樾:“去体育馆干嘛?打球啊?现在去室内球场肯定都有人了。”
“打什么球啊,我们要去看美女跳舞。”卢成宇嘿嘿一笑,说:“虽然昨天已经请陶芯她们吃饭了,但那不是你结的账嘛,我们几个商量了下,打算一会儿买一些饮料送过去,顺便欣赏下舞蹈艺术。”
“怎么样,你去吗?”
从樾想了想,下雨天打不了球,他也不是特别好学的人,这点时间都要用来看书,没事可干,不如就跟着去一趟。
“去呗。”从樾把桌上的书一收,干脆道。
卢成宇毫不意外:“嘿,我就知道,有班花在,你一定会去的。”
从樾轻咳了声:“关林稚音什么事啊?”
卢成宇眼睛一眯,逼近从樾,质问道:“你敢说你刚才脑子里没想起班花?”
从樾:“……”
卢成宇:“嘻嘻。”
从樾见卢成宇贱兮兮的,露出一脸“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眸光微闪,抬手搔了下下巴,说:“我的伞还在她那儿,我就是想去拿回来而已。”
“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就不妙喽,人人木越。”卢成宇笑嘻嘻的,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从樾看着闹心,“啧”了声:“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去去。”卢成宇拉上从樾,推着他往外走,“我们先去买饮料,喊上另外几个一起过去。”
在学校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大袋饮料,从樾和篮球队的几个朋友一起去了练舞室。到的时候,练舞室里传出欢快的小调,里面的人正在跳舞。
从樾一眼就看到了林稚音,瞧见她手持竹篾蝴蝶的时候,他眼睛一亮,面色惊喜。
很快,音乐来到了“采茶扑蝶”这一段,林稚音缓缓登场,几个跳跃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观赏性极高。练舞室外围观的人除了从樾,都没看过林稚音舞蝶,纷纷发出一声声赞叹。
卢成宇“哇塞”一声,语气惊喜:“昨天舞蹈社的人说陶芯不舞蝶了,我当换成谁了,原来是班花啊。”
从樾闻言,回头问:“已经确定了,林稚音舞蝶?”
“应该是吧。”卢成宇也不确定,“她们说是舞蹈老师的意见,还有点不乐意。”
从樾眉头微皱:“不乐意?”
卢成宇点点头,说:“很多人为陶芯抱不平来着。”
从樾直接道:“这是老师的安排,又不是黑幕,有什么好不平的?”
“哎呀,毕竟之前是陶芯舞蝶的,现在被换了,她有点情绪很正常。再说了,陶芯是舞蹈社的社长,成员们倾向她,为她惋惜也是人之常情。”
从樾听完,目光再次投向室内,落到林稚音的身上,隐隐觉得她之前不愿意舞蝶,或许并不是因为时长的关系。
一舞结束,韩裕华非常满意,虽然现在整个舞蹈还不算完美,有些地方还有待改进,但总体来说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果然,明珠就要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这样才能照亮其余的人,让她们也被看见。
“这一遍跳得很不错,大家之后再接再厉,现在休息一下。”韩裕华拍手示意成员们就地解散,离开了练舞室。
老师一走,舞蹈社的学生们就自在了,三三俩俩地围在一起说话。
从樾看到队伍解散后,林稚音一个人默默地走到角落里,倚靠在练舞室另一侧的窗户上,低头看着手上的竹篾蝴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成宇还有篮球队的其他人提着饮料进去,陶芯喊成员们过来拿,她们互相传递着饮料,说说笑笑的,但没有一个人喊林稚音,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从樾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隔着一整个练舞室,高声喊道:“林稚音。”
林稚音抬头,意外地看到从樾从外面走进来。
从樾无视旁人的目光,穿过众人,径自走到林稚音面前,语气稀松平常地问:“你在发什么呆?”
“哦,没什么。”林稚音回神,表情空了两秒,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来了?是来拿雨伞的?”
她说着站直了身体,转身就要去拿伞还给他。
“不是。”从樾拉了下林稚音的手腕,很快松开,随后把手上的饮料递给她,挑眉笑道:“我来给你送喝的,喏,无糖的。”
林稚音怔忪了几秒,没有接过。
她刚才听到卢成宇说,这些饮料是为了感谢舞蹈社的成员们昨天去给他们当拉拉队的谢礼。她虽然也去看了球赛,但并不是拉拉队的一员,没理由拿这瓶饮料。
舞蹈社里的一个成员笑嘻嘻的,用玩笑的语气对从樾喊道:“学长,稚音学姐昨天可没去给你们加油,你这瓶饮料不如给我吧。”
从樾回过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和林稚音说话时的笑意,显得过分认真:“不好意思啊学妹,这瓶饮料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我专门买给林稚音的。”
话音落地,全场一阵静默。
第23章 25/仲春 同撑一把伞的少年少女……
从樾说完,林稚音都愣住了。
从樾却像是没看到众人惊愕的表情,自然地把饮料递给林稚音,见她还是不接,低头凑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你不接的话我可就要丢脸了。”
林稚音眼睫一颤。
明知道收下这瓶水会后患无穷,惹来很多流言蜚语,最明智的做法是像之前对待其他男生那样,狠狠地拒绝从樾,让他颜面尽失。但抬眼看着他巴巴的眼神,她的心肠就是冷硬不起来。
林稚音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接过了从樾递来的饮料,打开喝了一口。
韩裕华这时候从洗手间回来,见练舞室里多了几个男生,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投桃报李,送饮料来的。她说了几句玩笑话,插科打诨了一番,没有察觉到学生之间的暗流涌动。
休息结束,韩裕华又组织成员们练习了一遍采茶舞,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放她们去吃饭,同时把林稚音喊过来,带她去量体裁衣。
采茶舞要定制服装,林稚音现在跳“蝴蝶”,需要重新做一套合适的表演服,保险起见,还是再量一遍尺寸。
从樾让球队的朋友先去吃饭,等舞蹈社的人排练结束,喊了陶芯的名字,示意道:“我有话和你说。”
陶芯走过去,乜着从樾,凉凉道:“你是不是喊错人了?我可不是林稚音。”
“没喊错,我就找你。”
“我还以为你见色忘友,早就把我这个发小抛到脑后了。”陶芯轻哼一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啊?”
从樾的表情难得的十分凝重,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陶芯:“你们是不是在孤立林稚音?”
陶芯的表情倏地一变,眼睛里腾腾地冒出两簇火苗:“从樾,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们认识这么久,在你眼里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从樾回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你作为社长,默许舞社里的人抱团排挤她。”
陶芯眸光一闪,撇了下嘴,说:“你和林稚音同班,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是她自己不合群。”
“不合群和被排挤不是一回事,我不相信你不清楚其中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反正她特立独行,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别人不搭理她,不是正合她意吗?”陶芯赌气道。
“她不在意,不代表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何况,从樾直觉林稚音是在意的,她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时,虽然没有露出分毫的情绪,但他总觉得她十分的局促不安。
从樾皱起眉头,语气沉了沉:“陶芯,你忘了初中的时候,班上的人因为你胖,合起伙来欺负你的事了吗?”
陶芯愣住。
她青春期发胖,又因为个儿高显得很壮实,在学校里经常被同学捉弄,取各种难听的外号,那时候还是从樾出头,帮她摆平了那些同学。
虽然有从樾罩着,那些同学后来再不敢欺负她,但她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才会主动去学街舞,努力把体重减了下来。
被人排挤的感觉并不好受,陶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难过,也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这两天,舞蹈社的成员知道她被换了角色,纷纷过来安慰她,在她面前责怪林稚音横插一脚,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角色,甚至还会在她面前编排林稚音,聚在一起说她的是非。
有些成员未必讨厌林稚音,但在这种氛围下也会被动地选择远离她。就像胡玉瑾,她一直很想和林稚音交朋友,但碍于陶芯的心情,都不敢帮林稚音说话。
陶芯没想排挤林稚音,却也没有阻止成员们孤立她,如从樾所言,默许了这一行为。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成员们只是为她抱不平而已。另一方面,她觉得这是林稚音自己的问题,才让那么多人不喜欢她。
陶芯潜意识里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现在被从樾直接点破,她有些羞愧,也有些委屈:“我被换了角色,难道还要帮她说话吗?”
从樾理解陶芯的心情,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他知道她顶多是急性子,并不是那种心肠恶毒的人。他找她过来,目的不是问责,只是想把问题解决。
“我知道被换角你不高兴,但这不是林稚音的错,你不应该迁怒她,更不应该看舞蹈社里的人排挤她而不作为。”
“我……”陶芯咬着唇,脸颊憋得通红,是难为情的。
她觉得自己不善良,是个实打实的恶人了。
……
林稚音跟着韩裕华去量了尺寸,回到练舞室拿东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从樾还在。
她问:“你怎么还没走?”
从樾收起手机,说:“我没雨伞啊。”
林稚音指了指角落:“伞就在那儿,你可以直接拿走。”
“我拿走了,你怎么办?”从樾见林稚音回来了,这才拿起伞,回头问道:“去吃饭吗?一起走吧。”
林稚音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不跟从樾走,她就得淋雨。
从体育馆出来,从樾撑开伞,往林稚音那头倾斜。伞面不大,林稚音见从樾另一侧的肩头都被雨水淋湿了,主动往他那边靠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小,从后面看,像是紧紧地挨着。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着伞面,伞下伞外像是两个世界,外面喧杂,里面静谧。
因为走路的关系,身体难免有小幅度的晃动,林稚音和从樾的胳膊偶尔会碰到,虽然一触即离,但肌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从樾身上会跟过电一样,麻麻的。
这都还没到冬天,不应该有静电吧?
从樾余光瞄了林稚音一眼,觉得这么安静不太自在,遂清了清嗓,问道:“你怎么又愿意舞蝶了?老师安排的?”
林稚音回神,“哦”了声,淡淡道:“韩老师挺重视这次的校庆表演的,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采茶舞,学习采茶舞,所以想让我来跳这个角色。”
前天在白石镇,梅姨也是这么劝林稚音的,她们都想要把采茶舞发扬光大,传承下去,所以希望林稚音用她出色的舞蹈才能担起这个任务。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的,但从樾还是皱了下眉头。
“你开心吗?”
“嗯?”
“跳‘蝴蝶’你开心吗?”从樾低下头问林稚音。
林稚音怔忪。
她开心吗?
韩老师和梅姨她们都觉得她有能力,就应该发挥出来,吸引更多的人来了解采茶舞,但是从来没人关心过她跳这个角色开不开心。
只有从樾。
“虽然我也觉得采茶舞断代了很可惜,也希望这个舞蹈能够传承下去,但这不是你的义务,比起让更多的人看到采茶舞,你自己享受其中比较重要。”这话有点空,从樾顿了下,接着说道:“就像我打球,如果只是为了赢,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林稚音听了从樾的话,失神良久,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垂下眼道:“很多时候人是不能凭靠自己的情绪做决定的。”
“那你更不用看别人的情绪做决定。”
林稚音回头,从樾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之前不愿意跳‘蝴蝶’,是不是不想抢陶芯的角色?怕她不高兴。”
林稚音眼神微闪,别开脸,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她很想舞蝶,也练习了很久。”
果然。
从樾越发觉得林稚音就是嘴硬心软,她明明心地很好,却总是假装自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一开始就被她“骗”了。
“林稚音,如果你是自己不想舞蝶,我支持你;如果是因为陶芯或者别人,那完全没有必要。”
从樾转身的同时,换了一只手撑伞,后退着走,好看着林稚音说话:“你跳得好,老师赏识你,让你跳最重要的位置,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稚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那只能说明他们没能力还小心眼。”
从樾不知道林稚音有没有察觉到这两天舞蹈社的人对她的排挤,她向来独来独往,有可能还没发现这事儿。他索性不问了,转而委婉地劝慰她:“你就开开心心地跳你的,不用顾忌别人。”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挑眉笑着保证道:“有我这个净炉手罩着你,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林稚音没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雨水进到了眼睛里,她的眼底莫名地泛起了潮意。
如果那个时候,从樾在身边就好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
……
这个点距离下午放学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食堂打饭不再需要排长队,位置也比较宽裕。
林稚音打好饭,目光扫了一圈,看到从樾朝自己招手。他这个净炉手在学校里很有名,常常有人拍他的照片发到校园网上,落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人在看他。
林稚音知道自己想要避开别人的关注,最好是离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远一点,否则就别想低调地度过高三最后的时间。但舞蹈社的事情告诉她,很多时候,后退逃避并没有用,事情的发展不会受到她的控制,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在练舞室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收下了从樾递来的那瓶饮料,估计过不了多久,关于他们的传言就会满天飞,现在再想撇清关系已经来不及了,索性破罐破摔。
从樾等林稚音走近,把筷子递给她,见她的盘里就两个素菜,眉头一拧:“你就吃这些?”
林稚音接过筷子,坐下:“嗯。”
“至少吃点儿饭吧。”
“我晚上不吃米饭。”
从樾:“你这是跳舞还是修仙啊,人吃这么少真的能活吗?”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林稚音从容地进食,“放心吧,我有经验,死不了。”
以前还在舞团的时候,团里的舞蹈教练会严格地管控饮食,不会让他们吃高热量的食物,但未成年组的舞蹈演员毕竟还都是半大的孩子,自制力不强,容易嘴馋,常常背着教练偷吃。
但林稚音不会。
她那时候记着周黎的话,一心想要当上首席,所以时刻以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就算喜欢吃甜食,也强忍着,从来不敢放纵。
林稚音抬眼见从樾皱着一张脸,想到她爸林晟以前说过的话,顿了下,问道:“和我一起吃饭是不是没有食欲?”
从樾“啊”了声,显然没想到林稚音会这么问。他摇了下头,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看林稚音吃苦受累,他心里不太得劲,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一时半会儿琢磨不出来,最后只说道:“觉得你为了跳舞,付出太多了。”
林稚音习惯了,倒没觉得有什么:“我只是做好能做的。”
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自觉,从樾看着林稚音,觉得赞美鼓励的话都很苍白,只能坚定有力地告诉她:“林稚音,你得到的角色都是你应得的。”
林稚音一怔,心神随即一荡,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
要是他在就好了。
第24章 26/仲春 少年少女的心事你别猜
俊男靓女坐一起吃饭,十分亮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从樾正和林稚音说着话,余光看到桌旁站了人,扭头一看,是年级里一起打过球的几个男生,其中一个就是宋衡。
之前宋衡追林稚音的事在全年级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还余韵未了,几个男生看到从樾和林稚音一起吃饭,都好事地停下脚步,拉住宋衡。
“宋衡,林稚音不和你一起吃饭,倒是和从樾一起吃了。”
“看来还是从樾有魅力啊,能摘下高岭之花。”
“宋衡,你又输咯。”
……
几个男生不嫌事大,在一旁扇阴风点鬼火,宋衡被落了面子,表情很难看。
刻板印象都说女孩嫉妒心强,小心眼,其实男生也有这种心理,甚至更斤斤计较。
宋衡和从樾进中学开始就常被人拿来作对比,样貌、成绩、家庭……高一的时候,他们一起申请加入篮球队,从樾进了,宋衡没进,那时候宋衡心里就不太甘心,此后多次和从樾暗暗较劲。
从樾方方面面都出色,宋衡没有哪方面是能完全碾压他的,唯有一点,就是异性缘。宋衡一直觉得自己的异性缘比从樾好,两年来,从樾都没有什么恋爱传闻,而他高一就开始谈恋爱,已经换了好几任女友了。
就跟动物世界求偶一样,雄性要是吸引不了雌性,是很失败的。宋衡不相信从樾会不想谈恋爱,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讨女生欢心,对此,宋衡觉得自己胜了一筹,还颇为得意。
但今天,因为林稚音,宋衡的这点优越感没了。
之前宋衡追求林稚音,被狠狠地拒绝了,现在她却和从樾走在了一起,这简直就是变相地告诉别人,他宋衡不如从樾。
加上几个朋友在一旁取笑,宋衡丢了面子,心里极度不甘心,忍不住冷哼了声,尖酸道:“你们没听过林稚音转学的原因吗?她勾引男老师,所以被劝退了。我之前也是一时被迷惑了,才会想追求她。”
宋衡饱含恶意地看了林稚音一眼,再“好心”地奉劝从樾:“从樾,你可别被她勾引了,趁早离她远点儿吧,免得惹一身骚。”
林稚音一下子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抬起头刚想回击,从樾先她一步开了口,不客气道:“宋衡,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林稚音不过是拒绝了你,你一个男生,怎么这点度量都没有,还要传她的谣言?”
“别自己没定力就说她勾引人。”从樾想了想,林稚音拒绝宋衡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很逊。”
宋衡被这两个字戳中了痛点,气急败坏道:“从樾,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怕你被林稚音的外表给骗了。”
从樾不买账,语气凉飕飕的:“用不着你好心,我自己有判断力,林稚音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宋衡气极反笑,对身旁的几个男生道:“你看,从樾这么护着林稚音,像不像色令智昏的昏君,还说没被勾引。”
从樾真是烦了,“啧”了声,说:“勾引来勾引去的,有完没完了,我主动喜欢的她不行吗?”
林稚音心头一跳,怔住了。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宋衡会直接出言讽刺林稚音,更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从樾会生气,而且看起来气得不轻。
玩笑开过了头,不好收场了,几个男生转而做起了好人,和从樾林稚音道歉,推着宋衡往前走。
“什么人啊,一点儿气量都没有。”从樾嘀咕了句,回头看向林稚音,目光相触的那个瞬间,他好似才想起自己刚才为了驳斥宋衡都说了什么话。
“那个……”从樾轻轻一咳,这么大喇喇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觉得窘迫,“我刚才那是——”
“我知道。”
“嗯?”
“你是为了帮我说话。放心吧,我不会当真的。”林稚音轻声道。
从樾刚才的确是想这么说,但见林稚音对他的话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并没觉得松一口气,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感。
“你就这么笃定我说的不是真话啊?”从樾问。
林稚音重新拿起筷子,闻言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抬起眼问:“难道不是吗?”
“……”从樾心里打了个突突,莫名地就语塞住了。
林稚音等了等,没听见从樾说下文,便慢慢地垂下眼睑,松了松紧握着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
晚上,雨下得更大了,就算关上门窗,那股世界末日降临的灭世感还是很浓烈。学生们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在祈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快快停电提前放学吧。
但学校的电力系统很抗造,两节课过去,仍然没出现故障,令人失望。
开学至今,座位已经换过一轮了,卢成宇现在又坐在了窗边,他本来就很难专心学习,今晚耳边的窗玻璃被雨水敲击着,声响不断,他的注意力更难集中。
本来以为就他一个人在开小差,结果转头一看,同桌从樾罕见地也在发呆。要知道这小子之所以能玩还成绩好,就是因为该学习的时候他绝不含糊。用从樾的话说,该学的时候好好学,该玩的时候才能好好玩。
晚自习可不就是该学的时候。
卢成宇顺着从樾的视线往前看,心下立刻了然,随即一脸的高深:人人木越真的陷进去了。
林稚音今天没上班会课,黄瑜在晚自习下课前特地把她喊去了办公室,重新讲了一遍课上说的事情,再和她谈谈心,询问下她加入舞蹈社后的情况,学习跳舞同时兼顾是否吃力。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从樾收到他爸发来的消息,说在校门口等他。他收拾了书包,坐在位置上等了等,见林稚音还没回来,想了想,把自己的雨伞挂在了她的课桌旁。
卢成宇:“哦~”
从樾:“哦个鬼啊,同学没伞你不借啊?”
“借啊,但是班花不要我的,饮料也只喝你送的。”卢成宇板起脸,模仿从樾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不好意思啊学妹,这瓶饮料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我专门买给林稚音的。”
“真帅气啊,阿樾。”卢成宇打趣道。
傍晚从樾在练舞室里给林稚音送饮料的那一出已经被篮球队里的人模仿了个遍,晚上自习下课,他们见着他就要来一回,从樾人都麻了。
他当时就是想给林稚音撑腰,没想那么多,怎么被他们一演,弄得这么油腻,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行了,没完没了了是吧?”从樾作势要揍卢成宇。
卢成宇闪身一躲,往教室外跑,还不怕死地接着模仿:“不好意思啊学妹——”
“卢老板,我看你真是皮痒了,看招!”
早上上学的时候还没下雨,从樾是骑自行车来的,但晚上雨下的这么大,就算有雨衣,骑车也不安全。
他把自行车放学校,蹭着卢成宇的伞出了学校,看到他爸的车,直接打开车门钻进去,拍了拍头发上的水珠。
从之恒看了副驾一眼,见从樾半个身子都湿的,把手套盒里的纸巾递过去,问:“我记得今天出门前,你妈妈提醒你带伞了啊。”
从樾抽了两张纸巾擦脸:“带了。”
“那你怎么还和同学撑一把伞?”
“哦,我的伞借人了。”
这是从樾会干的事,从之恒随口打趣了句:“借给女孩儿了啊?”
“……哦,借给林稚音了。”
从之恒听出了从樾话里微妙的不自在,轻挑了下眉,想了想,问:“就是上回在你外婆家吃饭的那个?”
“嗯。”
从之恒想到上次唐潇潇说的,他们的儿子好像有点开窍的迹象了。他当时不信,还以为是唐潇潇太心急,过度解读青春期少年的某些行为了,但现在看来,她倒不是随便臆测的。
“你和这个女孩儿关系不错啊。”从之恒一边开车,一边闲聊。
从樾把书包往后座上一丢:“哦,还可以。”
“上次听你妈说,她是转学过来的?”
“嗯,从江城转过来的。”
“高三转学不常见,那姑娘没说为什么?”
“她不太愿意和人说以前的事情。”
现在想想,从樾对林稚音了解的实在不多,除了她喜欢跳舞外,其余的都很模糊。
她之前为什么跳舞跳得不开心,为什么退出舞团,为什么突然转学……以前从樾觉得这没什么,林稚音不愿意说就不说,他不会过问。但现在他却有种想要探究她的过去的冲动,想更深入地了解她,看看卸下伪装和防备后,最真实的林稚音。
他这是怎么了?
“恒哥,我问你个事儿。”从樾看向他爸。
“你说。”
从樾清了清嗓,用了个经典开场:“我有一个朋友……”
从之恒忍了忍,憋住了笑。
从樾一本正经的:“他最近吧……有点奇怪。”
从之恒:“哦?怎么个奇怪法?”
从樾思忖了下,开口道:“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一开始吧,他只是出于好心,帮一帮她。但最近这段时间,每次看到她,他的心情都很不一样。”
从之恒:“怎么个不一样?”
从樾目视前方,眼神放空,脑子里却浮想联翩:“看到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会为她高兴。看到她受欺负,他会生气。看到她吃苦受累,他会……心疼?”
从之恒握紧方向盘,强忍着已经到喉咙口的笑声,差点没憋出内伤。
“我看你这位朋友,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儿了。”从之恒咳一声,分析道。
从樾吓一跳,忙不迭地否认:“不可能,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喜欢了很多年,她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从之恒也吓一跳,险些把“你喜欢谁喜欢了很多年,我和你妈怎么不知道”这句话问出口,还好及时悬崖勒马,不然从樾一个恼羞成怒,这心就谈不下去了。
他还想多听听他儿子“朋友”的心事,回去后好和他妈妈说说。
今天晚上他们夫妻俩可有得聊了,唐潇潇要是知道了从樾今晚说的话,肯定笑疯了。
从之恒在心里乐得不行,表面上还维持着靠谱老父亲的形象,循序渐进地打听:“你那朋友的心上人是和他一个学校的?”
“哦,是学姐。”
学姐?从之恒纳罕,接着问:“你怎么……你朋友怎么确定自己喜欢那个学姐?”
“怎么确定?”从樾两手一摊,“很简单啊,他喜欢看她打球,那个学姐以前是省队的,可厉害了。”
从之恒:“……”
破案了。
要不说唐潇潇之前担心得不行呢,就他们家这傻小子,喜欢球还是喜欢人都分不清楚,能不让人操心吗?
但还好,现在开窍不算迟。
从之恒回头看了从樾一眼,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你朋友是真的喜欢那个学姐?他也会因为她高兴,生气,心疼?”
从樾愣了下,很快道:“那倒不会。”
“这就对了。”从之恒痛快下结论:“你朋友就不是喜欢学姐,只是欣赏打球厉害的人。”
“欣赏和喜欢是两回事,你可以同时欣赏很多人,但是只能喜欢一个女孩儿,就像我只喜欢潇潇一样。”
从樾懵了,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我喜……我朋友喜欢那个女孩儿?”
从之恒点头,以过来人的口吻,循循说道:“只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被对方牵动情绪,为她高兴难过。”
从樾还想挣扎:“没有别的可能?”
从之恒一脸的严肃:“没有。”
从樾愣在座位上,彻底傻了。
第25章 27/仲春 迷茫的少年与失落的少女……
林稚音从办公室回来,刚走到座位边上,就看到了课桌旁挂着的伞。她下意识往后桌看一眼,从樾已经走了。
周黎发消息说她到了,林稚音收拾了东西,犹豫了下,拿起从樾的那把伞。到了校门口,看到打着双闪的车,收伞坐上去。
周黎看了眼林稚音拿着的雨伞,说:“我以为你没带伞,还想着进去学校接你。”
林稚音把雨伞整理好放脚边,迟疑了下,说:“这不是我的雨伞。”
“哦?是同学借给你的?”
“嗯。”林稚音顿了下,说道:“伞是从樾的。”
周黎想起了那个长得好看,大大方方还很有礼貌的男生,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但她对他的印象不错。
“他好像经常帮你的忙。”周黎看一眼女儿,斟酌着开口道。
林稚音点头,显然看出周黎误会了,垂下眼淡淡道:“他是个热心肠,谁的忙都帮。”
谁的忙都帮?那不就是无差别对待?
周黎观察了下林稚音,虽然她表现得不明显,但作为妈妈,还是能从她的话里品出几分失落的。
从樾在周黎的心里一下子就扣了分,虽然很无辜,但这是一位妈妈的私心——怎么能有男孩儿会不喜欢她女儿呢?
周黎摇了摇头,不再谈从樾,转而问起林稚音在舞蹈社的事:“怎么样?你加入了舞蹈社团,在那里跳舞开心吗?”
林稚音沉默片刻,没有说起舞社里的那些糟心事,言简意赅道:“挺好的。”
周黎问:“你们社团最近是在排采茶舞?”
“嗯。”
“你跳的什么角色?”周黎问。
林稚音抿抿唇,过了会儿才回道:“蝴蝶。”
“真的啊?”周黎面色一喜,看起来很高兴,“我小时候也跳过采茶舞,以前这个舞蹈还很受欢迎,学校里选人,每个女孩都想跳‘蝴蝶’。”
林稚音第一回听周黎提起她小时候的事,知道她也跳过采茶舞,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那你跳的什么?”
“采茶女。”周黎看着林稚音,满眼的宠溺,“我那时候也很想舞蝶,但是妈妈没你厉害,只能跳跳采茶女。”
“能被选上就很厉害了。”林稚音说。
这是林稚音来到平湖后,第一回和自己说软话,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但周黎的心里仍是一阵熨帖。她抬起手摸摸林稚音的脸,笑道:“你外婆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能舞蝶,说明你更厉害,这可不是谁都能跳的。”
“我女儿真棒。我就知道你只要想跳,就一定是跳得最好的那个。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周黎为林稚音感到骄傲,“你之前在芭蕾舞团的表演,妈妈看的不多,这次校庆一定会到现场支持你。”
听周黎提起芭蕾舞团,神色淡了淡,没有接话。
周黎一直想找机会和林稚音聊聊这个话题,今天看气氛不错,就试探地问:“稚音,妈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跳舞,既然喜欢,当初是为什么要退出舞团呢?”
林稚音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那些碎片像是碎玻璃,尖锐地能将人割伤。她面色微变,嘴唇抿得紧紧的。
周黎:“我问过舞团的老师,她们都觉得你退出很可惜,你能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再跳芭蕾了?”
林稚音脸色泛白,但车内灯光昏黄,周黎没有看出她的异样,仍温柔地注视着她。
有一瞬间,林稚音很想告诉周黎自己为什么会退出舞团,但是有什么用呢?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孤立无援,想要寻求帮助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
现在她已经扛过了最难捱的时光,再告诉别人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并不能拯救过去的自己,只会徒增烦恼。
林稚音掐着手心,半晌别开头看向窗外,语气平平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在舞团里没办法单纯地跳舞,很累,就退出了。”
没办法单纯地跳舞?
周黎对这句话感到费解,舞团就是专门跳舞的地方,不应该更能心无旁骛地跳舞吗?
尽管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见林稚音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周黎便不去逼迫她,准备循序渐进,让女儿慢慢地敞开心扉。
……
隔天,雨倒是停了,但天气仍是阴阴的。这场不知该定义成夏雨还是秋雨的雨水过后,平湖的气温下降了好几度,隐隐有了几分萧瑟之感,到了户外,人的体感还会感到几分凉意。
周黎担心林稚音感冒,一早就让她换上冬季校服。林稚音本来还担心学校里就她一个人穿外套,到了班上一看,冬季夏季校服各占一半。
从樾还没来,林稚音把他的伞挂在他的课桌旁,坐下后翻开书默读,没过多久,听到后桌传来了拉椅子的动静。她等了等,没听到从樾的声音,便再次垂下眼,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之前从樾到学校,看到林稚音在,会喊一声她的名字,算是打招呼,但今天没有。他坐下后,难得的十分安分,就怔怔地坐着,眼睛看着前面这颗熟悉的“鹌鹑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表情看上去像是遇着了什么麻烦事,特别纠结。
从小到大,从樾向来是吃好喝好睡好,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装在心里过夜的,但昨天晚上,他爸说的那些话让他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喜欢林稚音?
这像话吗?
他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对她什么想法都没有的,难道他真的和那些男生一样?就喜欢漂亮的皮囊?
一整天,从樾都魂不守舍的,体育课打球失手了好几次。班上男生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调侃他有失水准,菜就多练。
换以前,从樾非得让他们看看自己有多强,但今天,他任由他们揶揄,一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倒让卢成宇他们大吃一惊,以为他出什么事了。
从早到晚,从樾和林稚音都没讲上话,一是没什么说话的契机,二是从樾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和林稚音搭话了,一和她对上眼,他就哪哪都不对劲,伶牙俐齿都变成拙嘴笨舌了。
直到傍晚放学,从樾看林稚音收拾了东西要走,才没忍住,开口喊了她的名字,问她:“你要去练舞室?”
林稚音回头:“嗯。”
从樾昨天和陶芯沟通了一番,也不知道她之后会怎么做,但女生之间的事情,他一个男生插手太多不合适,想了想,便对林稚音说道:“你记住我昨天的话,不用太顾忌别人,只管自己跳的开心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
听到这句话,林稚音莫名低落的心情就像现在外边的天气一样,天光乍泄,突然就放晴了。
到了练舞室,林稚音走进去,仍是能感觉到成员们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她装作恍然不觉,径自去拿道具。
“林稚音。”
林稚音回头,看到陶芯朝自己走过来。
“韩老师还没来,我陪你练习‘蝴蝶步’吧。”陶芯说道。
林稚音惊诧,意外于陶芯主动要陪自己练舞:“你……”
陶芯这回不像前几次那样气鼓鼓的,而是友好地和林稚音搭话:“我之前反正练过一段时间的‘蝴蝶步’,虽然动作做的不如你好看,但是胜在熟练。”
陶芯扯了扯衣角,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你要是愿意,能不能陪我练练‘采茶步’?我跳茶婆,还不是很熟悉舞蹈动作。”
林稚音做好了陶芯会一直讨厌自己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示好,一时怔了怔,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不愿意吗?”陶芯问。
看到陶芯面色忐忑,眼神里透着几分不安,林稚音神色一动,脑袋不自觉地一点,应道:“好。”
昨天还起了争执的两个人,今天关系突然变好,还搭对一起练习。练舞室里的成员们面面相觑,都很意外。
胡玉瑾松一口气,走过去,也加入了练习。
今天的排舞格外地顺利,韩裕华觉得整个队伍的氛围变得和往常不同了。她的“茶婆”还有“蝴蝶”休息的时候还会互相指导彼此的动作,看上去格外地和谐。
之前还以为需要一段时间让这两个主角调整好情绪,接受角色,现在看来,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韩裕华老怀甚慰,对这次校庆表演又有了信心。
排练结束,成员们邀着去食堂吃饭。
陶芯喊林稚音:“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不只林稚音,和陶芯走在一起的几个成员都愣住了。
陶芯走到林稚音面前,从张牙舞爪的大猫变成了乖顺温和的兔子:“说起来,你加入舞蹈社,我们还没给你办欢迎宴,几个高一的学妹倒是办过了,这是我这个社长的失职。”
“不如就今天吧,我请你吃饭,欢迎你入社。”陶芯说着,眨巴眨巴眼睛,盯着林稚音看。
林稚音到现在都不知道陶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陶芯就上手了。
“走吧,再不去吃饭,晚自习就要开始了。”陶芯挽住林稚音,不管她答不答应,劫匪似的拉着她往外走。
几个成员彼此相看了一眼,都看不穿陶芯的意图,只好跟上去。
到了食堂,陶芯果然履行承诺,抢着刷饭卡,看到林稚音就吃这么点儿,她还很惊诧。再看看林稚音修长的四肢,苗条的身材,心里暗暗地佩服。
饭桌上,几个女生边吃边聊,陶芯见林稚音默默地吃饭,会把话题往她那边扯,尝试让她也加入对话中。
林稚音不习惯这种姐妹聚会似的饭局,一开始心里防备,时刻警惕,等吃到一半,察觉陶芯她们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意图后,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吃完饭离开食堂,几个女生去超市买东西,林稚音打算独自回教学楼,走了两步,发现陶芯跟在自己身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不去超市吗?”林稚音问。
“哦,我没什么东西要买。”
林稚音看她犹犹豫豫的,直接问道:“你有话要说?”
陶芯攥着手,表情踟蹰,过了会儿一咬牙,低下头说道:“林稚音,我想和你道歉。换角的事不是你的错,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的。还有,我不应该……不应该看着社里的成员排挤你还不管。”
“对不起啊。”陶芯说着,鼻子一抽抽,两行眼泪就淌了下来。
陶芯毫无预兆,说哭就哭了,林稚音吓一跳,顿时慌张起来。
“我没想排挤你的,真的。我就是、就是心里有点不平衡,你没来舞蹈社之前,韩老师最喜欢的是我,你来了之后,她眼里就只有你了。”
“还有‘蝴蝶’,我、我……”陶芯抽抽噎噎的,话不成句,又委屈又愧疚:“对不起,呜呜呜……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从樾说的对,我不应该迁怒你的。”
从樾?
林稚音怔了下,有点回过味来,隐隐猜到陶芯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和自己道歉了。
第26章 28/仲春 融化的少女与沦陷的少年……
陶芯哭得稀里哗啦的,林稚音这个被道歉的人反倒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要上前安慰一番。但她和陶芯还不熟,不懂从何安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吗?”陶芯含着两包眼泪,可怜兮兮地问。
林稚音点点头。
陶芯哽咽着:“那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林稚音看着陶芯红肿的眼睛,一脸歉仄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真正坏到极致的人,他们伤害了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更不会像陶芯这样愧疚,懂得反省自己,只会变本加厉,不断地侵犯他人的利益,甚至付诸暴力。
林稚音见过真的坏到骨子里的人。
陶芯松了一口气,吸吸鼻子,对林稚音说:“我之前、对你有点误解,还以为你不是很好相处,现在看,你、你人还挺好的。”
“难怪从樾会喜欢你。”陶芯说。
林稚音心头一跳,愣住了。
陶芯见林稚音一脸懵,眨眨眼,问道:“你不知道吗?现在年级里的人都在传,说他在追你。”
“昨天他去练舞室给你送饮料,还有,你们是不是一起去食堂吃饭了,有人听到从樾和人说他主动喜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