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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时间固然重要,但角色和表演者的契合度同样也很重要。你接触采茶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你舞感好,技巧高,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完美地将‘蝴蝶’的舞姿呈现出来。”

韩裕华循循说道:“从这段时间的练习来看,老师看得出来你很热爱舞蹈,也很想把采茶舞跳好,这一点,老师和你是一样的。”

“不瞒你说,我从小看着采茶舞长大,现在这个舞蹈断了代,你不觉得可惜吗?这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让采茶舞传承下去,这次校庆表演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我想呈现一个出色的舞台。”

这时候的韩裕华不像是指导老师,更像是一位同辈。她殷切地看着林稚音,请求道:“稚音,你有能力,由你来跳‘蝴蝶’能让这个舞蹈更加完美,你别急着拒绝,试一试,好吗?”

林稚音恍了下神,余光扫了眼周围的成员们,沉默了。

第18章 19/仲春 捕鱼少年和美人鱼少女……

排练结束,林稚音心事重重地离开学校。

上了公交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因为心里一直在想着韩裕华在练舞室里说的话,没注意听报站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站了。

她倏地站起来,迟疑了下,又坐了回去。

反正都坐过了,索性就一过到底吧。

新闻里,北方这时候已经是秋意萧瑟了,但南方的夏天还没过去,太阳仍旧火辣,草木仍然繁盛,绿意盎然。

不过最近白昼时间的确慢慢变短了,之前六点多钟太阳才落山,现在五点多钟的光景,天际就有了晚霞。

林稚音在河堤站点下了车,走下台阶,站在河岸边吹风。

太阳西斜,河面在余晖的映照下,像是变成了橘子海,水面泛起橘色的波澜,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河面,发出“叮咚”一声。

万事万物都恰如其分的美好。

但这样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林稚音拿出纸巾,准备铺在地上坐一会儿时,一群少年拿着捕鱼网,提着桶,呼啦啦地跑下来,把在堤岸上歇息的麻雀都吓飞了。

打头一个男生看到河边有人,还是个女孩,稀奇地停下来,看清林稚音的脸后,“呦呵”一声,道:“这不是阿樾的漂亮女友吗?”

“就是她。”

“上回上广场上跳舞的那个。”

“错不了。”

其余的男生哄笑着附和。

林稚音也认出了那群少年,是从樾在白石镇的朋友。说话那个就是上回看表演时坐在从樾身边,一直和他聊天的男生。看他们拿网提桶的架势,是准备下河捞鱼。

林稚音见状,知道独处的计划泡汤了,便收起纸巾,准备离开。

秦虎拦了下:“诶诶,美女,别走啊,阿樾一会儿就来了。”

林稚音听到从樾要过来,脚步不自觉地一顿。

秦虎趁机说:“他拿的捕鱼网坏了,回去换了。”

大周末的,从樾在白石镇也正常,按照林稚音两个月来的观察,只要有时间,他基本上都会往镇上跑,这里才像是他的家。

不过,就算从樾要过来也和她没关系,她没必要在这儿等着。

林稚音脚步一动,又要走。

秦虎伸手一拦,林稚音抬起头,表情倏地变得十分警惕。

秦虎一看,把人惹恼了,立刻收回手,解释道:“美女,我没骗你,阿樾一会儿就过来了,不信,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稚音都没有从樾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也不会打过去问。她皱了下眉,说:“我不是来找他的。”

秦虎一听,露出一脸明白了的表情,谑笑道:“小情侣闹别扭了啊?我说那小子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还以为是球赛输了呢。”

从樾闷闷不乐?

林稚音微感讶异,她很难想象从樾会不高兴,认识到现在,哪回他不是兴致昂扬的,她就没见过他心情不好的样子。

不过从樾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负面情绪,但他闷闷不乐肯定不会是因为她。

林稚音不理会秦虎的误会,绕开他,准备从河堤底下上去,搭车回家。

这时候,一辆自行车按着“当啷当啷”的车铃从远处过来,骑自行车的人正是从樾。他手持捕鱼网,就跟将军擎着一面冲锋的旗子一样,姿势一往无前,像在发起进攻的号角。

他兴致十足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儿闷闷不乐。

林稚音为自己刚才觉得从樾也有负面情绪的想法而感到无语,他这个人,大概就只有心情好和心情大好两种状态,哪有低谷期?他朋友刚才应该是夸张了。

由远及近,从樾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距离近了,才发现在秦虎他们旁边站着的真是林稚音,一时意外。

虽然知道林稚音的性子是不会被人欺负的,但看到她被秦虎他们围着,他还是有一种兔子掉进狼群里的感觉。

从樾猛踩两脚自行车,到了公交站前,把自行车停好,拿着捕鱼网一溜烟往下跑。到了堤岸上,警告似的看了眼秦虎他们,说:“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不说好捞鱼吗?”

秦虎嘻嘻笑着,意有所指道:“这不是给你捞了条‘美人鱼’吗?”

从樾:“少在这儿贫了,赶紧下河吧,一会儿鱼都跑了。”

秦虎他们今天就是奔着捞鱼来的,眼见太阳要落下去了,也不耽搁时间,一边卷裤脚,一边嘻嘻哈哈地调侃从樾,说他要哄女朋友了,不好意思让人看到,害臊了。

从樾赶鸭子似的把秦虎他们往河里驱逐,等那一伙七嘴八舌的“鸭子”下了水,立刻转身走到林稚音面前,问:“你怎么在这儿?又坐过站了?”

的确是坐过站了,不过在河堤这里下车是林稚音自己的主意,便回道:“我来这里吹吹风。”

“河堤这儿虽然离镇子不远,但是平时没什么人来,你一个人待着不安全。”从樾想也没想,说道:“你下回要是再想来河边吹风,喊我,我陪你过来。”

说到这儿,从樾忽然想到,他和林稚音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认识这么久,□□都没加上。

疏忽了。

从樾掏掏兜,才想起自己出来捞鱼,怕手机掉河里,特意没带出来。他垂眼看着林稚音,问:“带手机了吗?”

林稚音点头,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手机。

“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你存着。”

林稚音还没反应过来,从樾就念完了一串号码,她心里莫名着急,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指就已经按着数字,把号码存好了。

“以后你要来河边就给我打电话。”从樾指了指周围,说:“这一块我熟,还能带你去摘野果,拔野菜,你要是不怕水,我还能带你下河里抓鱼。”

爬树摘果,下河捉鱼,真是没有从樾干不了的事。他可完全不像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野得很。

林稚音收起手机,看了看已经沉到山岚后面的夕阳,说:“我要回去了。”

“现在?”从樾估摸了下时间,说:“最迟一辆回市里的车应该已经过去了。”

林稚音说:“上次不是六点才没车的吗?”

“这周开始,公交车的营运时间改为冬令时了,五点半就不走了。”

林稚音:“……”

这都还这么热,怎么就改冬令时了?一点儿都不合理。

林稚音想抱怨又克制着,表情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居然非常生动,隐隐透着几分可爱。

从樾失神了几秒,轻咳一声说道:“不然还是像上次一样,你跟我去镇上,晚点看看有没有回市里的顺风车?”

林稚音本来想给周黎打电话,又想起她今天去单位加班,她如果告诉她自己在白石镇,周黎来不了,就会喊孙易晓来接她。

对于这个继父,林稚音还很生分,与其等他来接,倒不如搭顺风车。

见林稚音没有异议,从樾咧嘴一笑,道:“那你等一会儿,我捞两条鱼回去,让外婆给我们熬鱼汤喝。”

我们?

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一起回去吃饭了?

林稚音还没发表意见,从樾已经抄起捕鱼网,鞋子一蹬,干脆地往河里一跳,“哗啦”一声,激起大片水花。

白石镇的这条河流夏天水量丰沛,最近一个月没怎么下雨,水位下降了很多,再过不久就要进入枯水季了。

从樾个儿高,河水才没到他的小腿处,他应该经常来捞鱼,动作十分娴熟,抄着渔网在河里跟个霸王似的横行无忌。

“林稚音,看。”

不到十分钟,从樾一把抄起渔网,第一时间转过身,展示战果似的给岸上的林稚音看。

那条鱼不大,秦虎他们都在说从樾孔雀开屏,捞到一条“猫儿鱼”也好意思显摆。从樾不服,非要和他们捞的比一比。

几个男生在河里打成一片。

林稚音站在岸上,看着他们嬉笑打闹,水花四溅,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好像感受到了那一份肆意的快乐。

半个小时后,晚霞散去,留下几缕雾似的浮云。

从樾把第一条小鱼放了,又如愿捞到了两条中等大小的河鱼。他见好就收,上岸后拿了个袋子装了水,把鱼丢里头,让林稚音帮忙拎着。

在河里折腾了一番,衣服都湿透了。

从樾背过身,利落地扯下身上的T恤,攥在手里拧水。

少年的背脊在最后一缕霞光下好似一条游龙,蓄势待发,磅礴而有力。修长的臂膀是绵延的山脉,腰身劲窄,每一寸肌肤之下似乎都蕴藏着力量。

林稚音眼睛一烫,莫名耳热,别过头,看向远处渐渐暗下去的天空。

从樾把T恤拧个半干,甩开后穿上,这才转过身接过林稚音手上提着的袋子,下巴一挑,自然道:“走,我们去镇上。”

和上回一样,林稚音坐在从樾的自行车后座上,不同的是,这次她手上拿了一把捕鱼网。

从樾要载人,没办法单手骑车,不好使力,便把装鱼的袋子挂车把手上,再让林稚音帮自己拿捕鱼网。

林稚音真是从没这么接地气过。

太阳一旦下了山,天暗得就特别快。

从樾带着林稚音到外公外婆家的小院时,天色擦黑,路灯已经亮了。这个点,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他提着两条鱼兴冲冲地去找外公外婆加菜,再出来,正好看到唐潇潇在院子里和林稚音说话。

看见从樾,唐潇潇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哟,我还以为某人离家出走了呢,敢情是从自己家跑外婆家来了。”

从樾轻哼:“我又不是八岁小孩,和爸妈吵一架还玩离家出走。”

“行行行,知道你很成熟了,你个未成年的成熟小孩,也不知道去哪儿疯了,弄一身湿,还不赶紧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唐潇潇嫌弃道。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也不雅观,从樾扯了扯T恤,想去洗澡,抬眼看到林稚音,又犹豫了。

唐潇潇看出了儿子的意思,这臭小子是怕他不在,林稚音一个人在别人的家里不自在。

荷尔蒙躁动之后,人是越来越贴心了。

唐潇潇老怀甚慰,反方向招了招手,催道:“行了,稚音我会给你照顾好,你赶紧去换衣服,别感冒了。”

速战速决,从樾和林稚音说了声,往屋子里走,进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他妈:“潇潇,你管住嘴,别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到底谁是妈,谁是儿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唐潇潇摇了摇头,回头一脸委屈地对着林稚音告状似的说:“稚音,你看阿樾这小子,完全不把我这个妈当妈看,今天还和我大吵了一架,给我气的,恨不得把这臭小子送别人家去。”

林稚音闻言一愣,想起秦虎说的,从樾今天闷闷不乐。

或许,是因为和妈妈吵架了?

这倒稀奇,她还以为他们母子俩关系这么好,不会闹矛盾,原来也是会的,就是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才会大吵一架。

第19章 20/仲春 不想破茧的少女和不想远航……

夏天天气热,从樾的外公外婆一般都会在院子里支起桌子吃晚饭。

林稚音是第二次来小院,虽然已经来过一次,但这一回她依旧拘谨。

唐潇潇舀了碗鱼汤,放在林稚音面前,示意她:“这是用阿樾捞的鱼熬的,特别鲜,你尝尝。”

鱼汤的汤底是乳白色的,没有添加多余的佐料,完全将河鱼本身的鲜味提了出来。林稚音尝了一口,抬眼见从樾盯着自己瞧,那眼神炯炯发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他这副翘首以待的模样,像隔壁邻居家摇着尾巴,想被人摸脑袋的金毛。

林稚音抿了下唇,简短地给了个评价:“好喝。”

从樾勾勾唇,表情说不出的满意。

自家儿子这副便宜的嘴脸,唐潇潇有点没眼看,又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这都还没什么呢,就被吊成这样了,以后真要有什么了,那还得了?

想到今天从樾和自己吵的一架,唐潇潇摇摇头,一阵感慨。儿大不由娘了,这要是有人能治一治他,也是好事。

吃饭的时候,院子外面有人经过,乡里乡亲的关系好,会和从樾的外公外婆说上两句话。刘姨来到小院送自己做的卤料,看到林稚音也在,和她聊了聊今天去舞蹈社指导的事。

刘姨走后,从樾问林稚音:“刘姨和梅姨去学校指导你们跳舞了?”

“嗯。”

从樾:“我差点忘了,她们两个以前在平湖舞蹈团里呆过,当采茶舞的指导老师还是很够格的。”

林稚音颔首:“她们很厉害。”

唐潇潇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插了句嘴:“稚音进了学校舞蹈社?”

林稚音颔首。

唐潇潇笑道:“上回镇上的表演活动我有工作没回来,之后听人说你上去表演了,技惊四座,到现在镇上都有人夸你跳得好。不过可惜,我没看到。”

从樾接上他妈妈的话:“你想看她跳舞,校庆的时候去学校就能看到。”

唐潇潇问:“你们舞蹈社跳的采茶舞?”

林稚音点点头:“嗯。”

“你跳的什么角色?”

林稚音回道:“采茶女。”

“啊?”唐潇潇意外,问道:“我听说你之前在广场上跳的是‘蝴蝶’啊,怎么不跳这个角色,你们老师不让?”

林稚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我自己不想跳。”

唐潇潇一个“为什么”就在嘴边,从樾先一步开了口,肆意道:“想跳就跳,不想跳就不跳,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一番发言可谓是率性之至,唐潇潇瞥他一眼,这小子还对着她挑衅似的轻哼一声,嚣张至极。

这个不孝子,话里有话,在点她呢!

唐潇潇想到从樾今天和自己吵的那一架,顿时气得牙痒痒,要不是林稚音在,她这会儿已经上手了。

这顿饭剩下的时间,唐潇潇和从樾母子俩一直在较劲。盘子里剩下最后一块炖排骨,他们谁也不让,最后还是从樾外婆看不下去了,筷子精准地一夹,把那块排骨放进了林稚音的碗里。

吴奶奶微笑着:“稚音,你吃。”

林稚音:“……”

吃完饭,新闻联播刚播完,时间不早不晚。

从樾问林稚音:“你急着回家吗?急的话,让我妈现在送你回去。”

唐潇潇晚上要回市里,让林稚音坐她的车回家。现在时间还早,林稚音看唐潇潇和从樾的外公外婆还说着话,不想因为自己,让她赶着回市里,便说道:“不急。”

从樾:“那我带你去广场?刘姨刚才说了,让你有时间去找她们跳舞。”

林稚音想着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待着也是待着,倒不如走一走消消食。而且她刚才没有回绝刘姨的邀请,是该去应约的。

入了夜,白石镇非常安静。镇子虽然还属于城市范围,离市中心也不过二十多公里,但景观截然不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当属主街以及靠近大庙的那一处,不办活动的时候,白天庙前广场上会有临时市集,镇上的一些人会出来摆摊,卖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者手工艺品。

傍晚,这里是篮球场,镇上的年轻人会在这儿打球。到了晚上,这里就成了娱乐中心,是阿姨们的舞池。

可谓是一地多用。

林稚音和从樾到的时候,刘姨和梅姨她们已经打开音响,欢天喜地地跳起来了。今天没有表演,阿姨们没有浓妆艳抹,不过还是穿着统一的服装,舞服红艳艳的,看上去格外的喜庆。

看见林稚音来,梅姨立刻把手上的竹篾蝴蝶塞进她手里,双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推着,让她跳起来。

盛情难却,林稚音深吸了一口气,跃身舞起了手上的蝴蝶。

梅姨在一旁看着,啧啧称赞:“好苗子,真是天生就该跳舞的好苗子。阿樾,稚音跳得好看吧?”

从樾看着在广场上起舞的林稚音,坦率地点点头:“嗯,好看。”

“那你可得好好珍惜她。”

从樾:“啊?”

“别在姨面前装了,放心吧,姨替你保密。”梅姨眨了眨眼,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从樾摸摸鼻子,解释道:“梅姨,我和林稚音真不是那种关系。”

梅姨觑着从樾,问:“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从樾在梅姨犀利的眼神下一时失语,就那么两秒钟的卡壳,梅姨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满脸写着“看吧,我就知道”。

“放心吧,姨是过来人,都懂。”梅姨拍拍从樾的肩,煞有介事地告诫道:“像稚音这么漂亮又出色的姑娘,肯定很多人喜欢,你一定要对她好,不然别的男孩可就趁机而入了。”

从樾:“梅姨……”

算了算了,从樾都无力解释了,越描越黑。

他回头看向林稚音,她持着竹篾蝴蝶,灵活地躲着扑过来的阿姨们,脸上洋溢着欣欣然的笑容。

或许她自己都不曾发觉,每次跳舞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是松弛快乐的,与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全然不同,反差极大。

从樾现在几乎是百分百肯定林稚音平时在学校里是戴着面具的,现在在广场上尽情地跳舞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如果学校里那些男生看过她面具下的样子,一定不会轻易地就被她装出来的人格吓退,到那时候,那些人会不会真的“有机可趁”?

林稚音跳完一段舞,从广场上下来,到了从樾跟前,见他入定似的,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从樾倏地回神:“……你跳完了啊。”

林稚音把竹篾蝴蝶还给梅姨,抬手理了理自己跳乱了的头发,随口一问:“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从樾眸光闪烁,抬起手抵在唇边,虚咳了两声:“我在想……不知道明天天气怎么样,我们学校篮球队和附中有一场友谊赛。”

林稚音问:“你是校篮球队的?”

“我可是主力。”从樾的表情傲娇起来,“你没看过我打比赛吧,明天要是有时间,你可以去学校看我把附中的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林稚音回道:“我要排舞。”

“什么时候?”

“下午。”

“球赛也在下午,不过是在四点后。”从樾耸了下肩,“指不定你们排练结束,我们才开始打,到时候你过来看。”

男生打球赛,围观的人一定很多,林稚音是不太想和人扎堆,但是看到从樾期盼的眼神,扫兴的话没由来地说不出口。

“如果排练结束得早的话。”林稚音最后说道。

……

林稚音在广场上和刘姨梅姨她们一起跳了会儿舞,休息的时候,梅姨拉着她说话,大体意思和韩裕华下午说的差不多,就是希望她去跳“蝴蝶”。

但林稚音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从广场回到小院,唐潇潇准备回市里,从樾晚上要留在白石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和他妈妈较劲,很有骨气地说自己明天踩自行车回去。

唐潇潇也不服输,油门一踩,直接甩她儿子一脸车尾气。

“这臭小子,还来劲了。”唐潇潇看了眼后视镜,磨了磨后槽牙,又回头看看坐在副驾上的林稚音,缓和了语气,说道:“稚音,今天晚上让你见笑了,我和阿樾闹别扭呢,你别介意。”

林稚音摇摇头,迟疑了下,问道:“您和从樾……为什么吵架?”

“害,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下午聊未来规划的时候意见不合,话赶话就吵起来了。”唐潇潇叹了一口气,说:“昨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提了高考意向的事。”

“你们之前是不是写过意向大学?”唐潇潇问。

林稚音点了点头。

上周黄瑜发了一张意向表,让全班同学填写几所自己心目中最想去的大学,这样能让老师更加了解学生的报考意向,也能让学生树立奋斗目标。

对于未来报考的大学,学习的专业,林稚音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处于一种“随便,都行”的状态,就估摸着自己的分数,随意地填了几所学校。

她知道班上同学填什么大学的都有,部分人和她一样还没想好报哪所大学,就随便一填。还有一些同学根本不把这张意向表当回事,毕竟又不是填了就能上,成绩垫底的那名同学还填了清华北大,闹着玩一样。

“你知道阿樾填了哪所大学吗?”唐潇潇问。

林稚音摇头,心里暗暗猜测:不会也是清华北大吧,所以他妈妈才这么闹心,是觉得他不切实际了?

“平湖大学。”唐潇潇很快给出了答案。

林稚音愣了下,很是意外。

平湖大学就在平湖,是一所一本校,虽然不是985也不是211,但有几个专业在国内都排得上号,不是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至少在省内,这所大学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

以从樾的成绩,如果要上这所大学,应该是稳稳的,但好像太稳了些,显得过分保守。

“你说他,从小在平湖长大还不够,大学还想在这儿读,连江城的大学都不想去,是不是太没志气了?”唐潇潇皱着眉,一脸的发愁,这时候倒像个为子女计之深远的妈妈了。

林稚音斟酌道:“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不想离开平湖。”唐潇潇提起这个就一肚子气,“我看他就是在平湖待的太安逸了,一点心气儿都没有。我和他爸爸年轻的时候好歹还出去闯了一番,最后才决定回来创业,他倒好,直接躺平了。”

“我以前就不该放养他,就该学别人家的妈妈,狠狠鸡娃。”

唐潇潇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对自己的教育方式说不上后悔,但确实有点无奈。

从樾是个好孩子,这一点唐潇潇可以很自信地说出来。他积极乐观,阳光开朗,心地善良,亲和力爆表,从小到大,就没有长辈不喜欢他,学校里的老师也常常夸他。

唐潇潇和从之恒的教育理念是只要不走上犯罪道路,就放任孩子自由成长。

从樾喜欢白石镇,他们就让他住那儿;喜欢上山下河到处野,只要安全,他们就让他去;不喜欢英语,好,只要能及格,他们就睁只眼闭只眼。

总之,在从樾的成长过程中,唐潇潇和从之恒给予了他高度的自由,从不约束他的天性,给他设立各种目标去逼迫他。

以前唐潇潇觉得这种教育方式非常完美,现在却不得不怀疑,她和丈夫是否对从樾要求过低,导致他内驱力不足,对自己的人生都没有高追求了?

哪个少年不想远航。

再过不久从樾就成年了,他现在的人生追求还和小时候一样,是在平湖甚至更小的白石镇里当老大,当净炉手,这对吗?

这不对啊!

第20章 21-22/仲春 蝴蝶少女与白鸽少年……

唐潇潇将林稚音送到她家小区外面,停车后和她道了个歉,辛苦她一路上听她这个当妈的发牢骚,又亡羊补牢地告诉她,从樾其实还是有成熟的一面的,比如……他已经不相信光了,这完全是成熟男孩的表现。

林稚音忍着笑意,下了车后和唐潇潇道别,等车走后,转身进了小区。

周日下午,林稚音和昨天一样,吃完饭就去了学校,在校园里转了一圈,踩着点去了练舞室。

一进去,她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异样的色彩。

林稚音走到角落里,把包放好,正要拿折扇还有采茶篮,陶芯走到了她面前,直接道:“你拿‘蝴蝶’吧。”

林稚音僵住。

陶芯开门见山:“韩老师刚才给我看了你之前在白石镇表演活动上跳舞的视频,她想让你来跳‘蝴蝶’,问我愿不愿意跳‘茶婆’。”

林稚音都还没答应韩裕华要舞蝶,没想到她就先和陶芯说了。她蹙了下眉,绷着脸道:“我没说过我要跳‘蝴蝶’。”

“你说没说过有什么差别,反正现在老师选了你。”

林稚音眼眸一沉,再次强调道:“我不想跳‘蝴蝶’。”

“你之前还说过不想跳舞,不愿意来舞蹈社呢,最后不也来了吗?”陶芯向来不会掩饰情绪,本来被换掉角色她就已经很不乐意了,现在看林稚音一脸不买账的样子,更加不高兴,“林稚音,你想跳就跳,犯不着藏着掖着,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你跳。”

林稚音不想为自己解释,也不想和陶芯争论,握了握拳说:“我会和老师说,还是由你来舞蝶,我跳采茶女。”

林稚音本意是想息事宁人,什么都不变,和陶芯回到之前的合作关系,但这话在陶芯听来无异于傲慢的挑衅,让她一下子爆发了。

“喂,林稚音,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大家都想跳的角色,现在选了你,你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陶芯鼓起脸颊,质问道:“你是在奚落我吗?我跳的没你好,韩老师都已经选你来跳‘蝴蝶’了,我要是还占着位置不让,那成什么人了?你让别人怎么想我?”

林稚音神色一凝:“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看着陶芯,感受着周围人各色的目光,林稚音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好像幻视了某种熟悉的场景,让她的心脏一阵紧缩,冷汗直流,惊悸不已。

这时候韩裕华打完一个电话回来,见学生们都站着不动,训了一句:“你们不练舞都站着干什么?”

她挥挥手让其他学生都去练舞,走过来看到林稚音和陶芯相对而立,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好,便问道:“怎么了?稚音,陶芯?”

陶芯双颊涨红,眼神里满是不服气,看上去正在气头上。林稚音则小脸煞白,神色惨淡,看着像是身体不舒服。

学生闹矛盾很正常,但陶芯是舞蹈社社长,和成员的关系一直都处得不错。林稚音平时很低调,向来不爱和人说话,更别说起冲突。

她们两个都是让人很放心的学生,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的,突然吵起来,韩裕华非常意外。

“你们两个怎么了,为什么吵架?”韩裕华看着别开头,一脸倔强的陶芯,叹一口气,转头示意林稚音:“稚音,你说。”

林稚音沉默片刻,开口直接道:“老师,我不想舞蝶。”

韩裕华一听,马上明白林稚音和陶芯为什么会闹矛盾。她又扭头看向陶芯,陶芯的眉头狠狠一皱,恨不得在地上跺上一脚,忿忿道:“不是我不让她跳的。”

林稚音也说:“不关陶芯的事,是我自己的意愿。”

韩裕华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想到排个节目,舞蹈上有层出不穷的问题就算了,还要做学生的心理工作,处理学生间的关系。

她喟叹一声,缓了一口气,先是对林稚音说:“稚音,老师还是想请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外形和舞蹈技巧都很适合跳‘蝴蝶’,有你来表演这个角色,一定会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

这边说完,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安慰陶芯:“我的宝贝社长,老师不是嫌弃你跳得不好,只是你和稚音各有所长——”

“她漂亮,适合跳‘蝴蝶’,我不漂亮,就只能跳‘茶婆’呗。”陶芯气不过,回了一句。

韩裕华抬起手,轻轻地掐了下陶芯肉嘟嘟的脸蛋,亲昵道:“谁敢说你不漂亮,我第一个不饶他。老师的意思是,稚音有她的优点,你也有你自己的长处啊。”

“你想想看,‘茶婆’这个角色稚音能跳吗?”韩裕华问。

茶婆相当于是采茶女们的领舞,在舞蹈中要带领着采茶女们更换不同的场景采茶,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比起“蝴蝶”,“茶婆”就没那么受欢迎了,甚至比起跳“茶婆”,很多人更愿意跳人数多的采茶女。

为什么?

因为茶婆这个角色需要“扮丑”,就像戏剧里的丑角一样,她需要演员有插科打诨的本领,表演时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没那么唯美,甚至要故意表现得滑稽。正当爱美年纪的女孩们当然不青睐这个角色,舞蹈社里的姑娘都不愿意跳。

陶芯瞥了林稚音一眼,想象了下她扮茶婆搞怪的样子,怎么都很违和。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林稚音的这张脸拿来扮丑实在暴殄天物。

可恶!

韩裕华见陶芯的表情有所松动,暗道有戏,继续说道:“稚音的缺点是不够放得开,她做不来大表情和夸张的舞蹈动作,而茶婆这个角色是很需要舞蹈演员调动起观众情绪的,这一点,整个舞蹈社里没人比你做得更好。”

“之前校园舞蹈大赛,你跳Hip-hop,不就把全场观众的热情都点燃了吗?”韩裕华发自肺腑道:“‘茶婆’在采茶舞表演中和‘蝴蝶’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你来表演最合适。”

陶芯被韩裕华夸赞了一番,心情平复了很多,但她怀疑这是韩裕华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将“蝴蝶”让给林稚音而制造的糖衣炮弹,因此没有吭声。

两个学生沉默的如出一辙。

韩裕华一个头两个大,真心觉得排这个节目跟西天取经一样,一难又一难。

话说到这儿,再逼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

韩裕华轻叹一声,对着林稚音和陶芯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是一个团体,只有每个人都在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发光,才能将采茶舞完美地呈现出来。”

“所以,老师希望你们能像‘采茶女’一样同心协力,互帮互助,一起完成这个节目,好吗?”

……

下午的排练,韩裕华跳过了“采茶扑蝶”这一节,让“采茶女”们先练习其它部分的舞蹈。至于林稚音和陶芯,她既没有强迫林稚音跳“蝴蝶”,也没有硬逼着陶芯跳“茶婆”,而是让她们暂时练习最基础的“采茶步”。

林稚音和陶芯在角落里单独练习,被韩裕华喊去谈心之后,她们没再争吵,也没有任何沟通。

两个小时后,韩裕华拍拍手,让学生们解散。

排练一结束,几乎所有的成员都围向了陶芯,她们知道了陶芯“蝴蝶”角色被换的事,为她感到惋惜,纷纷上前安慰。

林稚音放好道具,拿起自己的包,沉默地离开了练舞室。从体育馆里出来,她才松开紧紧攥着的手,掌心里已经留下了几枚血色的“月牙”。

一切仿佛都在重演,预示着她会重蹈覆辙。

但明明这一次,她已经吸取教训,尽量地收敛锋芒,没有出任何风头,为什么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选择再次进入一个集体,再次起舞是个错误的决定?

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林稚音感到恐惧,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及时后撤到安全区域,退出舞蹈社?

体育馆走出来是操场,相邻的地方是露天篮球场。今天周末,学生不用来学校上课,但球场周围人头攒动,声浪强烈。

林稚音被一阵欢呼声唤回了神思,回头看到球场被重重围住,才记起从樾昨天说的,今天平湖中学和附中打友谊赛的事。

她答应过从樾,如果排练结束得早,就去看他打球。

下午出了那么一场变故,她现在心里头一片混乱,做什么都没心情。围观球赛的人那么多,她来了,从樾不会知道,同样的,她没来,他也发现不了。

林稚音低下头往前走,几步后又倏地顿住了脚,几番踌躇,最后还是踅足往篮球场的方向走。

比赛已经开始了,看现场如火如荼的气氛,双方打得非常焦灼。现在场上的比分是23:19,平湖中学暂时落后。

客场作战,附中的气势并不差,他们带了学校的拉拉队过来,加油呐喊起来非常鼓舞士气。反观平湖中学这边,虽然是主场,但并没占什么优势,反而被打乱了节奏,频频失误。

林稚音个儿高,即使站在外围也看得见球场上的赛况。

此时从樾持球,左冲右突就是没能突破对方的防线。附中的人重点盯防,对他严防死守,他找不到机会投篮,只好一个转身,把球传给卢成宇。

这时候附中的拉拉队爆出呐喊声,卢成宇分了神,一个失手,球就被对方截走了。

附中队抓住机会,快速回传,又进了一个球。裁判吹响口哨,上半场结束,比分来到25:19。

场下附中的拉拉队再次摇起拉拉花,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附中队打的很顺,节奏很好,相比起来,平湖中学则始终被压制着,一直很被动。

中场休息时间,从樾看队友们的情绪都有些低靡,拍拍他们的肩,鼓舞道:“六分而已,还有下半场,我们打好配合,一定追的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篮球队的球员们还是乐观不起来。经过上半场的交手,他们知道附中的士气已经打出来了,而他们这边频频失误,显然还没完全进入状态。

这样下去,不妙。

卢成宇看向附中队带来的拉拉队,“啧”了声说:“不是友谊赛吗?他们也太当一回事了,还专门带了拉拉队,这不是作弊吗?”

“没人规定友谊赛不能带拉拉队,而且我们主场,更占便宜,他们算不上作弊。”从樾客观公正道。

卢成宇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就是在主场上被压着打,心里特别烦躁:“他们这拉拉队一看就是专业的,手上那个花摇起来,哗啦啦的,晃眼得很。”

有人附和:“他们那个加油声完全盖过了我们这边的,把我们的气势都喊没了。”

卢成宇:“就是啊,这样下去还怎么打?”

从樾一口气喝了小半瓶水,拧上盖子,眉头一挑说:“他们有拉拉队,我们也可以有啊。”

他伸长脖子,放眼往场外看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林稚音的心头莫名一紧,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从樾看见她,还是不希望他看见她。

就在从樾的目光即将扫到林稚音这一块区域时,他停止了搜寻的动作,冲着体育馆那个方向高声喊道:“陶芯,你们舞蹈社排练结束了吗?帮我个忙,让你的成员们过来给我们球队加加油呗。”

陶芯和舞蹈社的成员们结伴从体育馆里出来,从樾瞧见了,抬起手挥了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找拉拉队,篮球队的人听了,立刻加入请求声援的队伍中。

卢成宇:“赢了请你们吃饭。”

陶芯:“输了就不请了啊?”

卢成宇:“也请,也请。”

陶芯这才满意,她见附中的拉拉队每人手上都有一个拉拉花,莫名就产生了胜负欲。正愁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她今天非要赢上一回,出一口气。

陶芯回头叫一个学妹回练舞室里拿了她们排舞用的折扇,一人分了一把。余光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林稚音,眉头微微一皱,回过头看向学妹,她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扇子了。

算了,林稚音这么高傲,估计也不乐意干拉拉队这种活儿。

陶芯领着一帮舞蹈社的成员,挤进了前排。下半场比赛刚一开始,附中的拉拉队摇起了拉拉花,这边舞蹈社的成员们就甩开扇子,举起手拼命扇起来,两边扯着嗓子给自己学校的队伍加油。

场上男生们打比赛,场下双方的拉拉队也用拉拉花和舞扇对抗起来,你方喊罢我登场,一声比一声高,谁也不服输。

一时间,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那声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全明星赛。

平湖中学篮球队上半场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下半场有舞蹈社的人来帮他们加油鼓劲,他们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士气高涨,摩拳擦掌。

下半场开始没多久,从樾就果断地截住了对方的球,接连闪过两人,干脆利落地上篮得分。

旗开得胜,场下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从樾和队友们击掌庆祝,目光往陶芯她们所在的地方扫过去,一眼望去,并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他心里犯嘀咕,但赛况激烈,他没时间多想,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赛中。

林稚音站在后排,看着从樾在场上如鱼得水,意气风发的样子,便知道他之前不是在吹牛,他还真是球队主力,是扛大梁的存在。

眼看胜利已成定局,林稚音觉得自己也算是遵守了承诺,扭头看了眼在前方舞着扇子给球队加油打气的舞蹈社成员,眼神微微一黯,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随着结束的哨声响起,平湖中学下半场翻盘,分数反超了附中球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几个男生欢呼雀跃,和附中的球队友好握手后,第一时间跑下场去感谢他们的临时拉拉队。

卢成宇冲陶芯她们一抱拳,行了个大礼:“美女们太给力了。”

陶芯把扇子一收,清了清微哑的嗓子,一抬下巴:“说好的请吃饭,没反悔吧?”

卢成宇拍拍胸膛:“绝对说话算话,对吧,从樾?”

“当然。”从樾抱着球,目光逡巡了一圈,还真没看到林稚音,便直接开口问:“林稚音呢?今天没来排练吗?”

舞蹈社的成员们诡异地一默,陶芯撇了下嘴,不满道:“从樾,林稚音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你一来就问她。”

从樾扯起领口擦了擦汗:“什么什么人,她和你一个社团的,我看她不在,问问怎么了?”

陶芯轻哼:“也没见你关心别的成员。”

从樾语塞。

胡玉瑾知道陶芯因为角色被换的事情心气不顺,从中调和道:“稚音今天来排练了。”她指了指林稚音刚才站的位置,道:“她刚才还在那儿呢,估计是提前走了吧。”

从樾伸长脖子往人群散去的方向扫视,没看到熟悉的鹌鹑蛋后脑勺,心里无端遗憾,随口说了句:“你们没喊她一起走啊。”

陶芯闻言,脸色一垮,语气十分不快:“我和她又不熟,再说了,她平时也不和我们一块儿。”

林稚音不爱和人打交道,这点从樾清楚,他没再多问,把球丢给卢成宇,和队友们说:“你们带舞蹈社的人去吃饭,我请客,到时候找我报销。”

卢成宇接过球,见从樾转身就走,拔声问了句:“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从樾后退着跑了几步,一边回道:“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卢成宇嘀咕:“什么事啊这么急,之前也没听他说过啊。”

“还能有什么事,见色忘义呗。”陶芯银牙一咬,恨不得把从樾这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

这个混蛋,早知道就不给他加油了!

……

从樾取了自行车,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校门口,正好看到林稚音上了公交车。他立刻骑上自行车追上去,见林稚音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便大着嗓门喊了她两声,可惜她戴着耳机,没听见。

公交车开始加速,从樾站起身,拿出两年来追公交训练出来的实力,紧紧地咬在后面,同时没放弃呼喊林稚音。

林稚音靠在窗玻璃上,戴着耳机听着歌,音乐欢快,她的心情却沉甸甸的,拉着她往无底洞里一直下坠。

路边的行道树一棵一棵地闪过,不知道是不是汽车的动静惊动了树上的鸟儿,一只白色的鸽子忽然扇动翅膀,扑腾地飞了起来。

林稚音回神,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只鸽子,侧身往后看去,随后瞳仁微缩,蓦的定住视线。

夕阳西下,身着白衣的少年追在公交车后边,衣角翩翩,他俯身追逐的姿态像是白鸽的化身,让她一阵恍惚。

从樾见林稚音看到了自己,立刻直起身,用力地挥了挥手,高声喊她的名字:“林稚音。”

林稚音摘下耳机,推开窗户。一阵风扑面而来,却并不燥热,反而十分凉爽。

“我有话和你说。”从樾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站。

林稚音没听清从樾的话,但看懂了他的动作,下意识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直胶在从樾身上。

从学校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站,距离大概是两公里。从樾一路追过来,始终没落下多少。他才比完赛,紧接着又这么剧烈地运动,身体一定已经超负荷了。

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疲态,只有飞扬的神采。

看着他堆满笑意的眼睛,林稚音心头一悸,忽然就忘了刚才坠在心上的烦恼,整个人轻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