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落笔如刀,见识一下! 容子倾:三句话……(1 / 2)

水月魔尊始终觉得自己一生的悲剧, 是天道的错误,是命运的错误,是容子倾这个笔者的错误。

诚然这人的一生确实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

岁月的长河抹灭了这人每一寸傲骨, 每一丝希望, 给过他虚假的亲情,也将一切撕扯得面目全非。

命运从这人的出生起, 就从未偏向过他哪怕一时一刻。

天道将他视为填充剧情的道具,而他以最疯狂的方式将一切报复给天道。

最终两败俱伤,无人真正赢了这场战局。

至少水月的人生,已经输得彻底。

容子倾本来对水月魔尊只觉得恐惧与痛恨,现在却也生出了一丁点的恻隐之心。

这人曾毁灭那么多世界, 杀了那么多人的罪行无可置辩, 但如果……

如果现在的容子倾回到万年前, 遇到那个在禁室中仓皇无助的少年,他会出手救他,带他走向好一些的未来。

又或者, 遇到的是已经在溟州沉浮数千年,带着大军祸害五湖四海的水月魔尊, 容子倾会打他,会加入漱玉剑尊的队伍一同斩妖除魔, 但……他也会经常去落月渊看看水月魔尊, 试着开解这个人的执念。

若是时光再往后百年, 容子倾带着如今的记忆, 见到的是已经分出闻千寻和蔚椋这两具分身的水月魔尊,容子倾依然会为了蔚椋决定杀他。

容子倾的对水月的恻隐,也仅此而已。

这终究只是个和他毫无关联的人,水月魔尊甚至都不是他亲笔写下的角色。

他们毫无关联。

而现在的他, 更没有不杀水月魔尊的理由。

容子倾同情水月魔尊,也不认同水月魔尊毁灭小世界,屠戮世人,将屠刀挥向弱者的行为。

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去审判他人的对错与生死。

他现在想要除掉水月,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立场永远相斥,水月想要留下他一起承受永世孤独,而容子倾只想回到蔚椋的身边,只想保护他笔下的角色们。

那他就势必要撼动水月魔尊的心神,用尽一切办法将这人的实力削弱。

绝对不能手软!

容子倾毫不迟疑地敲下手中键盘,放弃直接修改水月魔尊的本相,而是去追溯那些关键的回忆点。

水月魔尊走到今日这个的境地,绝不是单单因为某些观点与执念造就的。

曾经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重大节点时做出的决策,都指向了如今这个唯一的可能,唯一的水月魔尊。

想要瓦解这样一个人的精神,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动摇这人的自我认知。

只要水月魔尊不再坚信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地反抗过命数,自己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反倒是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心防自然会不攻而破。

容子倾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或许会十分残忍,但对敌人仁慈,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他抿紧唇瓣,快速挑拣出水月魔尊最容易被撬动的那些回忆。

文字在容子倾这里向来是救人的良药,他写文是为了救赎自己,也怀抱着给读者带来美好的愿景。

而此刻,文字也无疑可以成为杀人的最利的刀刃。

——试想,为什么水月魔尊宁可穿越千千万万个云水界,毁灭千千万万个世界线,也不在得知自己是串联剧情的傀儡后,主动找上他心中认定的,除了天道之外,另一个真正害了他一生的人——作者容子倾?

是因为穿越进云水界相对简单,将怒火倾倒向旁人更加快捷,而要在茫茫三千世界中找到容子倾何其困难,也许就算穿过亿万个世界,也找不到他吗?

容子倾看着回忆片段里得知真相后面容扭曲的水月魔尊,看着那人发狂怒吼,毁灭天道、毁灭世界,又破碎虚空迁跃到下一个世界,重复无止境的发泄。

他冷冷地敲下几行字——

『你只是逃避了更难、更渺茫的可能,选择向更容易得手的对象发泄怨恨。』

『你这个懦夫!』

『你连寻找真正仇人的路都不敢踏上,你害怕失败,害怕穿过的每个世界,都不是容子倾所在的那个世界。』

『你以为自己很强,可你不过是个连失败都不敢品尝的孬种!』

文字沉入回忆的片段之中,疯狂屠戮弱小的魔尊突然松开他的刀刃。

弑己剑落到地上,水月眼眸颤动地望向天穹,仿佛看到九天之上的神明向他降下罪昭。

又仿佛内心真正的软弱与惧怕被彻底揭穿。

“不……我不会输,我不是懦夫,我不是……”他发出执着的呢喃。

回忆画面就此停摆,容子倾录入的片段也稳稳镶嵌在了这段记忆的文本里。

水月对自己的强大已经产生动摇,幻术施展成功!

容子倾浅浅吐出一口气,又马不停蹄地进入下一段回忆。

——狂欢的小世界里,酒香与血腥味弥漫每一寸空气。

水月魔尊的炉鼎像是亟待放气的气球,进行着灌鸭式的反哺。

所有生灵在他的实力下都不堪一击,宛若一次性用具,被瞬间灌满经脉和丹田,爆炸成一团血肉。

容子倾无悲无喜地看着尸堆中狂欢的人影,看着那张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露出欢愉而厌恶的表情。

此刻的水月魔尊于被炉鼎拖累的闻千寻又有什么区别?

究竟是谁在控制着这具躯体?

是水月魔尊?闻千寻?又或者他们已成为被炉鼎操控的行尸走肉?

容子倾压下心头淡淡的惆怅,将自己的视角切换到敌对状态,冷静敲下责问的文字——

『讨厌这一切?讨厌自己成为欲望的傀儡?就像是回到金丹期差点被采补的那一夜?』

『可你厌恶的这一切,也是你曾强加到闻千寻身上的诅咒。』

『你如今遭受的反噬,不过是——』

『你咎由自取。』

回忆中的人发出野兽一样的咆哮,血肉慢慢生长出焦黑的恶疮,一点点溃烂破败。

就像他早已腐烂的人生与灵魂,终于卸下了强撑千万年的铠甲。

——下一段回忆,千月共坠的深渊之下,相同的脸庞举起相同的灵剑。

月光永落,周而复始,血光又一次浸染土地。

弑己之后,水月魔尊从兜帽中露出一对黯淡而麻木的眼睛,从死不瞑目的尸体旁,捡起另一把本命宝剑。

『他索然无味地想:真弱,曾经的自己,还有整个云水界,真弱。这世间已再无我的敌手。』

独孤求败的痛苦容子倾也能体会一二,但他还是下笔如刀,字字见血。

『真弱?这是你毁灭的第几个世界?一千个,还是一万个?』

『你可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在执着什么?』

『那时的你为了离开落月渊,曾愚公移山数百年,像狗一样在地上匍匐求生。』

『你怀揣着飞升的希望,变强的希望,复仇的希望,在渊底眺望明月。』

『——水月,你嫉妒他。』

『——也恐惧他!』

『你嫉妒他尚且怀抱着无法实现的希望,怀揣着野心与生机,畅想得以复仇、步步高升的未来。』

『你恐惧他还可能走出与你不一样的人生,恐惧这个时间线的水月比你幸运,成功地走到天界。』

『可你——就连曾经的自己都无法共情,这世上又有什么人会来怜惜你?』

键盘每一声清脆的敲响,都沉沉打在容子倾的心上。

他眉头许久不曾松开,脸上神情前所未有得凝重。

瓦解水月,也像是在瓦解自己,容子倾的共情能力很强,这也就意味着落在水月心上的每一刀,也同样插在容子倾的心上。

不论是懦弱、嫉妒,还是恐惧,都只是人性不可避免的瑕疵,世上本就没有圣人,哪怕把容子倾放到水月魔尊的位置上,完完整整经历水月魔尊的遭遇,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得比水月更好。

他只是像天道一样,无情地肢解水月的坚壳,挖出里面的软肉,找到被藏在腹腔最深处的弱点,然后一刀将它刺穿。

回忆中的水月魔尊恍然间低下头颅,看到月光下那具尸体的不瞑的眼里,沁出一颗泪滴。

容子倾合眼,泪水在这段回忆中悄然落下,随着意识抽离,又消失无踪。

——下一个记忆,时间点在水月进入溟州的最初千年,他被妖兽吞入腹中,消化到只剩一截破烂的手臂,骨骼外露的手紧紧握着弑己剑的剑柄。

他的意志极为坚韧,内心的呼喊也一刻不停。

『痛痛痛痛痛……』

『好痛,好痛,好痛……』

『我要杀了这畜生,杀了师尊,师兄,师弟,杀了那群畜生,屠尽整个正道……』

『我要变强,变强,变得比所有人都强……』

『我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容子倾抿着唇,眼中的光一点点变少,沉重而冷酷地敲下键盘——

『自踏入溟州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你会走上这样一条满是艰难险阻的路。』

『你恨所有人,恨每个愧对于你的人。』

『那你有没有恨过你自己?』

『为什么你有勇气孤身进入溟州,有毅力抗过被消化的痛苦,却没有胆量在那时留在溟州之外,堂堂正正地揭露师门对你的背叛?』

『因为你也知道,那是比起进入溟州,更难的一条道路,你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进入溟州,选择杀了所有人,痛恨所有人。』

『而怨恨、求生,恰恰是最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走下去的路。』

『你的痛,你的很,只是廉价的护身符。』

『它让你以为所有的苦难是世界对你不公,可你从来都有选择的余地,是你自己走进了这条死胡同里。』

……

水月的强大,建立在他的实力上,也建立在他无比坚定的恨意之中。

他的恨经历了太多次错位的延迟,无法得到报偿,就成了永远消弭不了的烈火,一直燃烧着水月的灵魂与神智,也如地狱的毒焰,灼灼焚烧与他有关联的一切。

容子倾冷静地处理着水月魔尊的回忆,把自己的感知、怜悯、柔软全都封存到一边。

眼泪落下过,也被他的眼皮轻轻抿去,水月的愤恨与不甘曾侵染过他,但也很快就被他压到心底,以辨心无相法驱散。

容子倾敲下的每一句话,未必完全符合他的三观。

但他清楚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笔下无辜的角色,为了回到蔚椋的身边。

写下去——

不停地写下去——

直到水月魔尊的灵魂被动摇,意志被击碎,识海停摆,理智全无——

直到他和他的队友,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