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派恐怖如斯,平时脑袋放空,一旦发生险情,全身上下所有的技能点都会叠加到智慧上吗?
容子倾道:“也许这个阵壁也是你的梦呢,你的重生难道不比我穿越更像黄粱一梦?”
蔚椋向外冲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缓缓从窗外收回,这才把容子倾转了个向,好好抱在怀里,不确定地问道:“所以,你是说,重生以后的一切,是我死前的幻想?”
他的喉结滚了下,但这回是因为嘴里的干涩,而不由自主地吞咽:“你也是,我的幻想?”
蔚椋对这个说法瞬间信了十成十。
因为容子倾曾很多次地对他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越和重生。
如果这个世界其实是他的死前幻想,那一切就合理了。
上辈子他有诸多遗憾,因此他才会有机会“重生”,回到退婚前的节点,得以在一切未开始前弥补遗憾。
他在“这一世”里保护容子倾,与容子倾结为道侣,也品尝到梦寐以求的亲吻,和容子倾的喜爱。
当的上真正的黄粱一梦。
原来这一切,是他“上辈子”他死前的幻梦?
如果他都进入了濒死的状态,那真实的容子倾一定早就死了,他要是离开这场梦,他就再也见不到容子倾了!
容子倾见蔚椋完全呆愣住的模样,知道他这下是把人彻底唬住了。
他捏了下蔚椋的鼻子,叹气道:“你这个小笨笨,怎么我说什么都信啊?”
他好笑又无奈地解释:“就凭你这空荡荡的小脑袋瓜,这世界要真是你的死前走马灯,怕不是只有你和一个智障版的我,两个人存在?”
蔚椋眼睛微微一亮,心情顺着道侣的话瞬间暴雨转晴,刚才突突跳的那颗心,也重新安定下来。
容子倾说的对,他对除了容子倾之外的人事物的关注和感知都很低,如果这真的是他死前的黄粱一梦,那世上只需要有他和容子倾就够了。
对他而言,这已是最美好的梦。
至于为何是智障版的容子倾,他怀疑是容子倾在说他是小智障,总之,这不重要。
蔚椋用那对发亮的眸子凝望容子倾,确认道:“所以你是真的。”
容子倾笑道:“对,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
他抚了抚蔚椋的脸颊,目光柔软,又带着一点哀伤,道:“我们是这世上唯二两个真实的人。”
“坐在床边,慢慢聊吧。”
他从蔚椋放松的怀抱里一跃而下,牵起小男朋友的手,往床边带,边走边道:“蔚椋,我想教你自己推导出这个世界的真相。
“你得多想想,多动动脑子。
“我的两两好大儿是很聪明的。
他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以后的路,就真的,没有我陪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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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侣二人间的氛围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两人交往至今,几乎没有闹过什么矛盾,日常相处无外乎是腻腻歪歪、亲亲抱抱地塞狗粮。
此刻他们对坐床上,手指虽然也勾连地交握着,却因为双方情绪不高,而有些冷场。
毕竟容子倾……似乎真的快要死了。
蔚椋难得情绪有些失控,前面没忍住哭了,眼泪一串串地落,要容子倾给个说法。
容子倾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安抚了蔚椋好久,始终没有透露谜底。
他坚持让蔚椋自己推导出正确的答案,而他会负责引导与教学。
屋内的电扇无忧无虑地运转,发出规律的“呼呼”声,就像之前的每一天日常。
容子倾揉了把自己酸涩的眼眶,用平静的语调开口,道:“两两,有什么头绪吗?”
蔚椋低垂的视线抬起,眼睛红红的,还莹着泪光,带着满目忧伤和懊悔望进容子倾眼底,道:“我们是在封应的阵法里?”
他拳头紧握,手背青筋凸起,悲痛道:“我……没能在那时救下你。”
容子倾:???
要不是蔚椋突然提起来,他都已经忘记这茬了。
封应布杀阵差点弄死他,那是才一个月前的事啊,他和蔚椋身上的疑点,从更早的时候起就有了啊?!
蔚椋的记忆是只有七秒吗?
还是封应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太大,让他只记得这么一茬和阵法有关的经历了?
这下容子倾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学霸教导学渣试题的痛苦。
#好大儿的头脑,到底是怎么简单到这种程度的?#
容子倾感觉自己小脑也要跟着智障老公一起萎缩了,他试图分解脑袋空空的学渣的思考方式,试探道:“嘶……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重生,还有我的穿越,不太合理吗?”
蔚椋迷茫地眨眨眼,道:“你说不合理,定然是不合理的,嗯……”
漫长的沉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显然站在他的角度,他压根没弄懂不合理的点在哪儿。
蔚椋就是这样的性子,哪怕天上突然掉馅饼,他都会毫不奇怪地用嘴去接,并且还多拿一个带回家给老婆的超级天然系……
容子倾:“……”难怪,难怪啊!!!
死鬼老公连重生和穿越都能自动合理化,那在蔚椋的眼里,还有什么是不合理的?!
容子倾任重而道远,像个托孤的老父亲,长叹一声,道:“唉,小笨蛋,现在开始,你要试着质疑所有他人不常做的,也很少有人经历过的事情。
“举个例子,就好比之前你想要和闻千寻融合,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你也差点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
“你以后还会一个人面对很多这样的阴谋,也可能会有比你更武力值低,但更阴险的人想要害你,你不能再傻乎乎地被他们算计了,笨宝宝。”
他怜爱地捏起蔚椋的手,放到自己脸庞边,贴了上去,很担忧,很虔诚地闭眼。
“我希望你将来能走很长很长,很远很远的路,成为一剑动九州的天才小剑修。”
“所以,再多怀疑一点,多思考一点,好吗?蔚椋,试试看吧。”
蔚椋的眼眶更红了,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到他会失去容子倾,就觉得心里空空的,血液也凝固住了,本就迟钝的思维变得更加滞涩。
不想思考,不想学习,只想和容子倾永远在一起。
他哑着声,倔强道:“我们身上,有道侣契约,你若不在,我不会独活。”
容子倾之前好不容易撑起的坚强被这句话瞬间瓦解。
可哪有什么道侣契约,就连道侣契约,也是虚假的,等蔚椋离开阵法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道侣契约的束缚了。
一年之前,容子倾还想过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和蔚椋解除道侣契约,现在却觉得这玩意儿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长在了他的心里。
没有这个契约,他就是不完整的,没有归属的灵魂。
可这个东西,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
容子倾的眼睛瞬间湿润,晶莹的液体汇聚成球,要落不落,他抹了下自己的眼眶,软乎乎地骂道:“笨蛋,你这个笨蛋两两……你这个两辈子的傻瓜,笨蛋……”
他一边骂,一边重重抽吸一下,稳定了下情绪,又哑声哄道:“你再想想,你能想明白的。”
“从这里开始吧——”他颤抖着唇瓣,压抑住心底的酸楚,给出提示:“你之前好几次用出超越金丹、化神的力量,是为什么?”
蔚椋抿着唇,又沉默了很久,才败阵下来,认命地遵从,道:“好,我想想。”
他瘪着嘴,又道:“要抱抱,边抱边想。”
这稚气的模样弄得容子倾哭笑不得,他抬起身子,扑进了蔚椋的怀里,让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慢慢想,不急的。”
“嗯。”蔚椋被话语和拥抱抚慰了,双手圈着道侣的腰背,勉强沉入思考。
“我们如今在阵法之中,一切既然不是你我的黄粱一梦,便是阵法的规则融入阵内世界的天道,刻意给予我‘强大’。”
“嗯,对。”容子倾鼓励地拍拍他,又道:“这个阵法内形成的世界十分逼真,几乎算是一个真实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立的运转规则。
“它不偏爱阵中的任何生灵,偏偏给你和我方便,这是为什么?”
蔚椋顺着这个思路考量,微微蹙眉,道:“因为你我是阵中唯二真实之人,它无法操控我们,又要迷惑我们。”他心头微微一动:“这是一个幻阵。”
幻阵在修真界中种类和分支繁多,但内核总也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通过阵内的幻境,让入阵者深陷其中,流连忘返,从而达成消耗和杀戮的目的。
容子倾点点头,蔚椋便继续推导:“幻阵与黄粱一梦大同小异,它让我们所求皆得,沉溺美好,阵外的本尊便会被不停消耗,直至死亡。”
蔚椋在阵法里圆满了上辈子的遗憾,容子倾在这个阵法里,也过得无比舒心,甚至蓝星“讨好”他到了让世界变成恐怖剧场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驻留在这场“美梦”里,设下的陷阱。
黄粱一梦的猜测其实也不算太错,在这场梦里如果待得太久,被消耗尽了神魂,那阵中人也就真的死了。
容子倾道:“对,现在我们已经确定了阵法的类型,你做的很好。”
他轻轻夸了一声,又道:“那接下来,我们把这个阵法的疑点,全都拆分出来,一个都不要漏。
“其实更早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想到这是幻阵的。”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蔚椋粗心大意,容子倾身在阵中这么长的时间,在没见到阵壁前,也没能揣摩出世界的真相。
但他比起蔚椋有天然的劣势——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修真界中一些细微的不合理之处,会因为带着作者的视角观察,而不太缜密。
他相信蔚椋以后能做的更好。
于是两人一问一答,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以唯二不受“天道”掌控之人的身份,一点一点拆除身边的种种疑点,也推演出世界的真相——
这个阵法十分强大,也十分逼真,阵内云水界的一草一木、每个生灵都能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转,其逼真度已接近一个真正拥有天道的小世界。
幻阵中的云水界没有一味迎合蔚椋和容子倾这两个阵中人的期盼,而是让每个生灵都鲜活地存在着。
每一个与他们交互的对象,若非触及到他们心底的渴望,不然就会按照本来该有的人生轨迹前行。
就好比颜以则的过往,虞醉归与詹乐人的关联,水月魔尊、闻千寻、蔚椋的关系……
这些对容子倾和蔚椋而言无足轻重,甚至有些事件让他们感到烦扰,它们理应不该出现在一场功利性的夺魂美梦里。
而这些称不上美好,也不至于让人厌恶的旁枝末节之所以存在,之所以发生,唯一的可能,就是阵法内的万事万物,都依照着真实的云水界而运转。
这些事件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是布阵者在截取天道的时候,把它们整个拷贝了进来。
因此蔚椋身上的有关水月魔尊的阴谋也多半是真实的,之所以要推导出阵内世界的异常,也是因为这点容子倾需要让蔚椋知道,这样破阵之后,蔚椋才能做出反击。
而阵内蓝星的种种异常,也和阵法内的“规则”或者说“天道”有关。
对于一个幻阵来说,能够将一个接近真实的天道复刻进来,已经是通天之能,如果想要在阵法里演化出真正的三千世界,那绝对不是这个次元里的生命体能做到的事。
因此蔚椋带着容子倾破碎虚空回到的“蓝星”,才是真正的,赤.裸裸的虚假的世界。
这个虚假的蓝星不基于“天道”或者说“规则”而存在,布阵者从未了解过蓝星,自然也不可能拷贝蓝星的天道进他的阵法,因此阵内的蓝星只能依托容子倾和蔚椋的想象生成。
蔚椋那过于贫瘠的想象,和对所有异常无动于衷的性格,便成为阵法搭建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容子倾的思绪是鲜活的,合理的,被他所感知到的蓝星,总是生机勃勃。
而蔚椋不在意这些,哪怕成千上万的木头人站在他的眼前,没有杀气,就不会产生危机,对他而言就无需多投注一瞥。
于是城市和容家人在蔚椋的识海里,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定格画面,只有容子倾的神识扫过他们时,阵法才会为了达成容子倾心目中“合理”的判定,让这些人依照容子倾的潜意识活动起来。
如果他和蔚椋没能穿回蓝星,阵内的云水界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讨好”他们,也做得合情合理。
所幸这个阵法不够智能,阵法的主人也无法实时对阵内场景进行操控。
否则他们未必会被允许破碎虚空来到蓝星,来到这个没有“天道”维持逻辑的世界。
这才导致如今的蓝星这么赤.裸,这么疯狂地讨好他们,几乎把“有鬼”两个字写在了明面上。
容子倾因此产生强烈的怀疑,驱使蔚椋沿着一个方向前行,最终找到魔气四溢的阵壁。
也勘破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容子倾轻叹一声,道:“现在,你能猜出来,我们是什么时候落入幻阵的吗?”
——两人共同沦陷的阵法、具有通天之能的布阵者、满是魔气的阵壁……答案其实昭然若揭。
蔚椋低垂着视线,双手在容子倾的肩膀上缓缓收紧,声音干涩,道:“入此阵中,若镜花水月,酣梦一场;破尽虚妄,始见生门。”
这是他曾经在水月遗府阵法前的石壁上,看到的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