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詹乐人在楼下胡乱发散灵力, 又吼又叫,已经很吵很扰民了,这会儿詹乐人像是清醒了过来, 却吼得更加高亢, 魔音穿脑般的嘶哑语调一声叠着一声。
“不,不对,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我们不能死!”
“我们得活着,虞醉归得活着!”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我们要活下去!!!”
他像是突然开悟了一般, 空洞的目光中爆出一道决绝的光芒, 显然已经脱离幻术的引导。
臃肿扭曲的手掌一扬, 烟丝便裹挟成风暴,将容子倾和蔚椋周围的五个蛛茧卷入其中,旋转着送到詹乐人身侧的蛛网上。
圆滚滚的茧室横七竖八倒在詹乐人身边, 在采补过甚极端肿胀的肥胖身躯旁,竟娇小得如同虫卵。
再次重拾求生渴望的詹乐人想也不想, 便破开其中一个被血染红的蛛茧,粗暴地扯出里面早被灵力洞穿得千疮百孔, 又因炉鼎诱导, 依然充满活性地修士, 按在自己身上, 重新采补起来。
又或者这只是一场痛苦的吸纳,采补者忍着经脉爆裂的剧痛,主动寻求陌生人的侵.犯,被采补者在虚假的欲.望中, 献祭自己的道途、灵力与生命。
道场内的灵气,因詹乐人的心境变化更加暴虐,白色龙卷风如有实质地在仙宫内四处冲撞,将蛛茧们刮得七零八落。
容子倾所在的茧房还算牢固,但天旋地转的动荡,还是让他摔了两个大大的屁股墩。
他赶忙抱紧蔚椋,一边探出神识查看情况,一边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又采补起来了!”
蔚椋对詹乐人的变化毫不在意,也压根没想着要去关心。
他只注意到道侣在颠簸中很不舒适,缎子般的长发散乱了,灵动的表情也因抵抗动荡而有些扭曲。
他当即伸手搂住道侣,指尖灵活地一点,方才被他落在地上的寒渊便迅速飞回,充当固定蚕茧的桩子,穿过茧壁斜插入穹顶。
茧室有了宝剑的固定,当即安稳了下来,容子倾和蔚椋被颠得翻了个身,满身符箓凌乱地洒在茧内,他也成了趴在蔚椋身上的姿势。
容子倾喘着气,享受道侣的人肉垫子,神识早已钻入詹乐人识海,再次探查情况。
这再次入内一看,却把容子倾吓得一个激灵。
本来詹乐人识海的场景就很阴间了,是一望无际的坟地。
现在boss突破他的幻术,状态变化之后,识海也像是版本升级了,居然到处都是乌漆嘛黑,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浑浊风暴。
远处的桃花林也消失不见了,只留墨色重重,甚至每个虞家族人的墓碑上都飘着像蛇虫鬼魅一样的黑雾。
怎么……像是魔气?
曾经在蔚椋的识海里见过魔气肆虐的情形,让容子倾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这些玩意儿。
难道詹乐人走火入魔了?
他没敢离魔气太近,生怕被心魔缠上,寻了处黑雾较少的地方,打开詹乐人本相的文档进行阅览。
然而关于本相的描述,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论是容子倾的改写,还是詹乐人的自述,全都原封不动地静立在那里。
看来从本相入手,是找不到詹乐人突然遭逢心魔的答案了。
容子倾关闭文档,决定从其他方面着手一探。
他将蔚椋加强过的神识铺展到最广,成千上万林立的石碑便清晰呈现在他脑内,无数凄惶的心魔私语也在他耳边炸开。
好在他已不是初次撞上心魔,会轻而易举被拖入负面情绪的修真小白了。
容子倾有条不紊地屏蔽那些纷扰杂念,集中精神感知,终于在多如蝼蚁的碑林里,找到了一个还未成型的墓碑。
这应当就是詹乐人最新的回忆!
他向那块墓碑探入神识,对詹乐人的最新记忆进行翻阅,果不其然得到了詹乐人突然走火入魔的原因。
——竟是外界的虞醉归不敌颜以则和闻千寻,已被逼到死路,被困进了颜以则的剑阵里!
强弩之末的虞醉归,无力再次突破颜以则的剑阵,只能撑开身上所有的防护法器龟缩一角,但至多也就熬上一日。
如果詹乐人这边无法突破化神,反向吸收虞醉归的神魂,那么虞醉归和詹乐人这对本尊和分神就要一同陨落!
难怪詹乐人急到走火入魔,疯狂采补,竟是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他对自我的追求!
又或者正是因为这两者有所冲突,孰轻孰重詹乐人自己也无法分轻,才给了心魔可乘之机!
容子倾对千变万化的战局颇为感慨。
他和蔚椋一路过来受到炉鼎诱惑,亲来亲去,不务正业的时候,颜以则和闻千寻却在远方负重前行,把虞醉归打得人都要无了!
#还是两个师兄靠谱啊!#
容子倾感动不已,都想含泪大叫一声:千门!一门!豹豹猫猫,这个家少不了你们!
现在情况已经探明,他便抽离神识,光速离开这片鬼气森森的倒霉识海。
他对外界的蔚椋说了一遍新的发现,又道:“我们的进度也不能落下!上!两两!”他拍了拍道侣的肩膀,道,“决不能让詹乐人进阶化神,不然师兄们就功亏一篑了!”
蔚椋点点头,虽然觉得詹乐人就算到了化神,他也不是打不赢,但越两阶战斗,到底会有些狼狈,他不太想让容子倾看到,遂应声道:“好,我去打断他。”
大不了就把屋内,除了他和容子倾外所有可以被采补的对象都杀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詹乐人自然无法采补。
他又发出几道剑气,帐篷钉一般把蛛茧钉在穹顶上,随后一挥手,寒渊破茧而入,冲进蔚椋手里。
蛛茧登时破了个巨大的切口,以至于容子倾半个身体都掉出去了,在风暴中摇摇欲坠。
容子倾:“!”好大儿的拆家属性始终不改!还是这么坑爹!
蔚椋见道侣快要被卷进灵力漩涡,也面无表情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容子倾拉回茧内,又发射几道剑气,别针一般将雾茧重新补好。
这下茧室再次恢复了柔软和稳固,蔚椋看着安然躺在茧中大喘气的道侣,突然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容子倾。
软软的,圆滚滚的,有些密闭的,在里面一直亲亲定然很舒服。
回头可以找炼器师炼个类似的床榻,挂在他们的洞府里,让容子倾可以躺在里头码字和亲亲。
蔚椋目光突然柔软,手里握紧了寒渊剑柄,恋恋不舍道:“我去去就回。”
容子倾还对自己刚才大半个身体落出茧外惊魂未定着呢,摆摆手就要没好气地把人赶去打怪,但看到蔚椋亮晶晶的眼睛,他又没了脾气,撑着柔软的茧壁,凑上前去“啵”了一下。
给亲亲狂魔来个个战力加成buff。
“去吧。”
蔚椋眼睛顿时更亮,胸膛饱满地挺了起来,周身战意也肉眼可见地翻了个倍。
他小心地用寒渊切开蛛茧,将茧壁拉开一线,刚准备纵身而出,却突然动作一滞,皱妹道:“詹乐人修为已满,即将进阶化神。”
容子倾:“???”
明明之前还差四五个修士的灵力,詹乐人才能晋升的,他就和蔚椋说了几句话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
他铺开神识往下扫荡,发现詹乐人身边的蛛茧已全部破开,五个干瘪的修士尸体躺在地上,竟是已经都被掏空了修为,无一幸存!
容子倾大为震撼,还非常不理解:“雾草,他是怎么瞬间把五个男人吸干的?”
“是找了五个秒男吗?!”
蔚椋歪了歪头,不理解秒男是什么,但稍作探查之后,他大抵也知道詹乐人是怎么做到瞬间吸干五个人的了。
“他方才入魔了,用的是魔修的采补法,速度更快,吸收灵力更为驳杂,雷劫也更难渡。”蔚椋淡淡道。
难怪刚才詹乐人的识海里全是魔气,原来压根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真的堕入魔道了!
他是清醒着自主选择入魔的?!
这可真是疯了!
合欢宗之所以属于非正非邪的中立门派,就是因为他们的修炼功法,不会伤及无辜,被天道所认可。
因此在进阶的时候,合欢宗门人不会受到格外的雷劫惩罚。
而但凡魔修进阶,雷劫数量必然比正修要多;具体多几道,则是看魔修在修炼途中沾染了多大因果。
詹乐人此刻入魔,只怕之前用炉鼎引发周遭十城混乱的因果,也要算到他的头上。
正常修士晋升化神,需要度过四十五道雷劫,詹乐人这一入魔,雷劫指不定直接翻倍,能有九十道!
娘惹,就算飞升雷劫也不过八十一道!
这么多道雷劫,詹乐人是肯定挡不住的,他和蔚椋被卷入其中,哪怕耗尽他们积攒的飞升本,也只能一死!
甚至合欢宗的门人,也会被这场通天彻地的雷劫波及!
詹乐人和虞醉归是疯了吗?!
是有什么底牌,才让他们敢这么做的?!
容子倾这下也顾不得之前对詹乐人心存的那点恻隐,眼里泛起杀意,道:“杀了他,蔚椋!必须在雷劫到来前杀了他!”
蔚椋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他这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件执念——便是保容子倾长生不死。
眼下底线已被踩踏,他不再神游天外,气息变得前所未有得专注与锋芒毕露,身上剑意沸腾而出,低低应了一声后,便从手握蛛茧的破口,准备弹射而出!
然而临行之前,他的身形又是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快速将容子倾储物佩里所有的防御法器和法衣都翻出来,灌满灵力套在自家道侣的身上。
这下哪怕詹乐人有三头六臂,也伤不到容子倾。
甚至是天雷,也能被法器扛下十几道。
蔚椋这才对柔弱的道侣放下心来,一个闪身,轻盈又精准地落到下方蛛网之上。
丝网微颤,承接住剑修如同落叶一般悄无声息的起落。
道场里弥散的白雾已被转化成重重魔气,黑色烟雾弥天漫地,让蔚椋的灵力调动也变得略微滞涩,身上有如压着千斤之重的粘稠浊液;耳畔也同时响起靡靡之音,仿佛詹乐人的炉鼎之力越发浑厚,凶狠地侵扰着他的神智。
然而有容子倾的术法加持,清心丹的辅助,蔚椋无惧些微干扰,修长指节抚上寒渊,轻轻一敲。
幽蓝剑身发出清越剑啸,将所有邪魔之声遮蔽在外,他一剑挥出,前方数丈魔气被他劈海而开,露出詹乐人肿胀蠕动的躯体。
目标已然出现,蔚椋脚尖轻抬,如离弦之箭急射向前,剑光疾电般插入詹乐人的心脏,他纵手一挑,想将人劈个对半开,落到实处的剑锋却像是切中烟雾一般毫无实感。
再低头一看,那张扭曲走形的脸,已化作一蓬黑雾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