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就存在多种可能性了。要说最糟的那一种嘛……
猫抓了一把汽车后座,留下几道浅浅的纹路,可见他并没伸出指甲。
他已经见识过了。
到达怪奇现象研究所,高杉桃付了钱,把猫带下来。
眼看已经走进院子里,周围没有别人,五条猫在她肩膀上直接开口:“说是那样说,但今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祓除咒灵,除了像我这样的顶级天才之外,大多数人都会有失败的。总之保持好心情,不要因此动摇自己原有的理念,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高杉桃有些迟疑地说,“哦哦,嗯……?”
猫目送她走远,看她情绪比之前似乎好了一些,心中不免自得。
哎呀!他可真是个体察入微的好老师!!
作为应该急着复原的当事人,他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一点不为了糟糕结果跳脚——一定给高杉桃留下了相当不错的印象吧?
终于发现我是个优秀的成年人了吧?
五条猫得意地在小院里踱步。
那种咒灵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来着……最简单的当然是咒言术,不过现在没有这样做的条件。
那么,还有什么来着……要是他不是猫而是人,轻松就能让它们灰飞烟灭……
咒符?是叫这个吗?
没记错的话,杰就会这种刻纹不是吗?
咒符并不是一种独特术式,更像一张随身浓缩一次性咒术便利贴。
将自己的咒力封印在特殊的符号之中,写在纸上,可以在关键时刻以极具爆发力的形式使用出来,很方便,不过次数非常有限。
咒力弱小,甚至没法成功把自己的咒力凝聚、封印;
咒力强大,基本不会有沦落到用这种招数的时刻。
因此这种手段十分鸡肋,在咒术界也并不如何受到追捧,唯独杰那种很热爱背书的家伙才闲着没事去学这一招。
不过嘛,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亲手放走的咒灵,还是要亲手抓回来,比较让人开心吧?
这样的话……
在盘星教吃完晚饭,高杉桃开始围着院子绕圈。
猫也不知道去哪了,刚刚回来之后就没看见了。
应该也不会出事,睡前用见闻色找一下好了——啊。
她停下来,转身跟路过的夏油打招呼:“杰哥,早啊。”
夏油抬头去看快落山的太阳:“……”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吗?不错的招数。
他走到高杉桃身边,停下,两手环抱在胸前。
“今天的情况,我听说了。”他说,“抓捕咒灵失败?”
虽然笑眯眯的,但高杉桃感觉他在看热闹:“是啊,怎么了?不许人失败了?”
“不是不许失败,而是担心你没有发现失败背后更大的问题呢。”他仿佛很好心,说,“你的‘冰冻’也只是将能量体的活动封印起来而已,依然不是祓除咒灵,不能彻底将它们在这世界上消除掉。”
“那只猫今天已经跟我说过一次了。”高杉桃不看他了,低头给松岛葵发消息,说她马上要回去,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所以我现在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虽然语气没什么波动,但夏油感到她的心情因为自己的话而变得不像一开始那么好。
活该。他想,哪有这样的事呢?
之前他放下教内事务勤勤恳恳跟着跑了这么多次,一无所获;
今天,他只有这一次不在,就让这两人取得重大突破。
那他浪费的时间算什么?哪怕一天只处理一桩事务,这么多天也能处理很多工作了吧?
盘星教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是由这些细小的工作堆积起来的,可以说浪费他这些天的时间,就是在不遗余力阻挠盘星教成为日本第一大教派……
哼。
总之,她这样做事,是非常不合理、不科学、违背教义的。
高杉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懒得搭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又在院子里走了三圈消食,扭头去便利店给松岛葵买哈密瓜牛奶了。
转眼就是深夜。
盘星教内,一道黑影从走廊尽头浮现。
只看起伏的线条,便知道这团东西并不如何高大,前进的步伐倒很平稳,慢慢便走到了盘星教教祖大人的卧室跟前。
在门口打量几下,又跳开,绕到院里,从窗户一跃而入。
停在窗下榻榻米上,没有再往前靠近。
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正屏息凝神,右手持笔,即将在宣纸上落下第一滴墨。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练书法了。”
“……可以不要说得好像我们很常联系一样吗?悟?下一步是不是要找我借钱了?”
夏油说完,便像定了心一般,立刻落笔。
紧接着,一气呵成,一幅书法便在顷刻间挥洒完毕。
他收笔,额头上竟然隐隐生出汗珠来。
啪嗒、啪嗒。
猫爪踩着榻榻米轻快走近。
猫脸抬起,端详这幅似乎用意颇深的书法,半晌,摇头。
“看不懂吧?”
“嗯,看不懂。书法有什么好写的?写的字能认出来不就好了。”
五条猫跳上他的桌子:“不过……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帮忙呢。”
夏油原本端着那幅字,颇欣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这时听他无端的揣测,收起了脸的笑容。
“我从没说过我要帮忙,只是写一幅书法而已。难道诅咒师就不能写书法了吗?”
五条猫翻了个白眼:“假正经。有本事你别把这东西塞给她。”
“不塞就不塞,我绝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用咒灵也不行。”
“……”
“不用咒灵,让你的部下去也不行。”
“不用部下——而且不是部下,他们是我的家人们。”
多么智力不发达的对话啊。
猫跳下桌边,在距离夏油稍有一段距离的榻榻米上优雅蹲坐,尾巴轻轻垂落下去,在地面上没什么节奏地胡乱敲打。
有些犹豫。
夏油看到了。
化身为猫之后,野性难驯,总容易从细枝末节流露出真实想法。
这原本对悟来说,应该是难得一见的破绽,毕竟这家伙生来六眼,从来都只有他看穿别人的份。
夏油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乐此不疲猜测墨镜之下的悟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现在,尾巴比任何直觉都明显地告知着他一切答案,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在乎——
因为他知道悟想说什么。
很奇怪,曾经穿着同款校服并肩作战的时候,他能完全猜中悟的想法,这没什么稀奇的;
但现在,多年后,面对面站在长河两岸……
“……这张咒符,我会给她的。”夏油忽然说。
他受不了这样蓄势待发的沉默。
悟从来不是什么耐心的猎食者,夏油几乎能感觉到他在挑选下口的时机。
而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占据上风。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适,就像在面对高杉桃时候那样,他选择赶紧退出竞赛场。
为此甚至不惜说出前后不一的发言。
五条悟却没咬着他这点漏洞不放,反而说:“我要她加入咒高。”
“……”夏油再次沉默。
上下牙咬在一起,竟然可以如此严丝合缝,以至于他连一丁点自己的磨牙声都没听见。
“让她加入咒高。我可以不阻拦她帮盘星教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我会尽可能教导她掌握咒力——或许她一辈子都不能使用,但总要知道运作的规则,和如何解决问题。”
“这是好事,所以你不要阻拦。”
怎么可能?别说梦话了,悟,难道什么好事都要让你一个人占走吗?
强大的能力、无与伦比的天赋,与之相伴的竟然是什么都不在乎、目下无尘的脾气。
有这样的能力,还有这样的性格;有这样的性格,又偏偏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多么让人讨厌的家伙!
而这样的悟,竟然还想要把高杉桃那种人也圈进咒高的范围里。
不知安静了多久,夏油深吸一口气:“她可是科学教——诅咒师聚集的教派——之中的圣女,这样的人也能进入咒高学习吗?”
猫舔了舔爪子,毫不客气:“星浆体都可以,为什么区区一个圣女不可以?”
“……”
夏油将那卷墨汁干掉的纸塞进袖中。
好想虐猫。
他面无表情地想。
“再说,你这里不具备让她学习咒力知识的条件。”猫的尾巴抽打在榻榻米上,声音闷闷的,“我也是做了很大的让步啊,你以为亲口承诺让咒高学生跟盘星教一起工作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怎么会呢?”夏油假笑,“只是现在,主导权暂时还在我的手里吧?如果要答应这件事,我也需要在心里说服自己才行。”
“容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吧,悟。”
五条猫不知在想什么,像杂技演员那样踩着桌子边缘绕场一周后,跳到夏油杰的卧室门口。
爪子扒拉两下,开门准备出去。
半个身子都踏出去了,夏油认为今晚恐怕得不出任何共识的时候,才回过头来。
“你说错了,杰。”
“嗯?”
“主导权。”
“……”
“并不在你,也并不在我,”五条猫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有些幽幽,“而在于她啊。”
*
“什么叫开学前的预测验?以前从没听说过有这回事啊?”
“我也很惊讶,不过既然是老师的要求——哈哈哈!走吧,真依!祓除新的咒灵也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事,保护弱小的普通人,难道不会让你产生成就感吗?”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
短发女生看上去也就十来岁的模样,手里却拿着一把精巧手枪。
在指间转了三圈,塞回腰间,她从阳台上轻巧跃下,停在头发盘起的大个头男生面前。
“不参加会怎样?东堂……”叫做真依的女生语速放慢,显然也没多少尊敬,“前辈?”
“九十九老师的性格,你不是不清楚。”
东堂长一张十分爽朗的面孔,随意拨弄一下卫衣兜帽挂着的绳子,他大声说:“入学必然会很顺利,她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但这件事一定会传到东京去的。”
东京。
东京咒高,今年和她一样即将入学的人……啧。
“知道了,去就行了吧?我去。”真依挥挥手,“明天早上出发,校门口见。”
咒术师毕竟是珍贵的资源,尤其她这样顶着三大家族之一“禅院”姓氏的女孩。
还没入学,但已经被京都咒术专门高等学校锁定,提前搬入宿舍。
其他同窗也是如此,她那个姐姐……应该也是如此。
这时候估计也认识了几个同学了吧?
呵呵,真期待在交流大会上看到她和所有人都相处不好的样子。
东堂点头:“那明天见。”
真依看他往宿舍的反方向走,忍不住问:“你不睡觉又要干什么?”
“再做两小时体能训练!”东堂回头,露出健美先生姿势,和雪白牙齿。
真依:“……”
神经病。
她索然无味地走进宿舍楼,躺下了,又想起来一件事,发信息问东堂:【听说是个特殊的无攻击性咒灵?】
【对。】对面回复,【所以才找上你和我的啊。】
【知道了,明天见。】
真依关上手机。
希望明天能够一切顺利。入睡前,她想。
顺利地抵达、顺利地解决、顺利地回来,不要遇到什么奇怪的人……诅咒师就更不要了……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