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坊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以让他无法无限度恢复身体损伤。”
“什么?!”
众人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尤其在得到胧的认证之后,更是对接下来的作战怀抱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要知道虚之所以能被视为无法打败的男人,所谓死神,就是因为他有着不死不灭的躯体,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一旦能够破除他这种堪称bug的防御,似乎也能让这近乎挑战不可能的任务,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了。
“——我有个想法!”高杉桃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还用另一只手垫着胳膊肘,“我、我、我!听听我的!!”
银时抽抽嘴角:“啊?有人在说话吗?我怎么好像听见小狗汪汪叫的声音……”
高杉抽抽嘴角:“……要不然,还是再考虑几天,下次见面的时候每个人交一个方案吧。记得做成PPT给大家汇报……”
桂抱着手臂,点点头:“嗯嗯,阿桃,别管他们两个,我听你的,你说!”
两人一人一边给他一拳,把桂的嘴都揍出去一截。
——就你会装好人,是吧?!
但高杉桃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从信女和胧那里获得两个面无表情的大拇指后,立刻开始发言:“我的计划第一步,用那个那个那个结晶把他揍得半死不活。”
银时和高杉纷纷:“……”
她竖起一根手指,紧接着又竖起第二根:“第二步,想个办法在那个身体里唤醒老师的灵魂。都到最后的篇章了,我们一起回忆过去跟老师哭诉,这种话疗肯定会管用的啊!”
银时忍不住了:“然后第三步是把那家伙的灵魂抽出来,第四步是找个什么东西彻底锁住?好好好,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是吧?你这家伙绝对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背了很多遍吧?”
他两手叉腰,总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靠谱,每一步都直接给了一个结果,到底怎么做呢?又说不上来。
正绞尽脑汁想劝她别那么激进,对面的星海坊主点点头:“可以。”
“诶——?!可以吗?这可以吗?你这秃头大叔,不要为了博得小姑娘的好感就随便乱说话啊!她才不是那种会被两句甜言蜜语骗到的笨女人!!”
星海坊主很嫌弃地用目光扫过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丢人,转而从不知名四次元空间拿出一块令人一看就觉得“哇塞好强!”的晶体。
“——如果你要试试看的话,我有这种晶体。”他说,“可以当做武器用,也可以镶嵌在武器,装备晶石之后属性会提升,这是常识……”
“这种初级游戏常识就不要到处卖弄了啊!!”
无人在意的角落,辰马抱住脑袋:“诶?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啊!——让我想想,是在哪里来着……”
……
…………
………………
实际上也确实这么做了啊。当做武器,以为这样就可以把他逼入绝境吗?
湖边湿润的土地已经很难分辨出血液的痕迹,虚的目光落在三只夜兔身上。伞都被改装过了呢,真是有备而来。
阿尔塔纳结晶……虚把玩着手中从高杉那夺来的短刀,慢慢露出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笑。他面前分明还有三个宇宙闻名的战斗种族,其中一个甚至是千年多生命里唯独曾将他逼入过濒死境地的家伙,但他依然笑了出来。
“别以为一个家务缠身的中年老爹还能和以前一样强啊,神晃。”他含笑说,“当你决定为了江华去寻找阿尔塔纳结晶的时候,就已经此生都不可能赢过我了。”
无爱无忧、无爱无怖。唯独无牵挂者,才能将一切意志放在自己身上,不断锤炼,进而在有限的生命长度里,获得那么一丝比肩永生的可能。
和神晃三人想的不一样,虚并不因为阿尔塔纳结晶的存在而产生任何忌惮。即便被限制了恢复速度,甚至在这一点上变得与普通地球人类无异,但他依然毫无畏惧,肆无忌惮地和三个战斗民族打起了对攻。
双方都没有防守的余地,这让战斗结束得非常快。
水草交杂的湖面接连发出两声闷响。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希望她能够在呢。”
虚的声音微微发哑,喉咙口还在咕嘟嘟冒血,他咽下去,为那强烈的腥味而感到快乐。
神情又变得欣慰,仿佛很宽容地保护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几乎要哼起歌来,声音轻快,仿佛刚放学的村童,眉眼弯弯:“高杉桃,阿桃,你应该在看着才对吧?几年的时间,确实有所长进,变得比那时候更懂得忍耐了。”
但若稍稍看清楚一些他的形容,恐怕就会觉得这幅场景实在诡异至极——
男人没了右手臂,左腿也被打断,一只眼睛被捅穿,残留一团空洞往下流着血与浆的混合物。从上往下,贯穿伤不计其数,整个人无法直立,只能倚靠在几乎完全风化的院墙外。
但对面只会比他的伤势更加惨重。
银时自不必说,整个人被挂在院子外围的栅栏上,腰腹被穿透,已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高杉晋助跟他挂在一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光看姿势都知道两腿的骨头多半已经被折断。
至于那三只夜兔,一只躺在湖边,原本就有一边是义肢的两臂彻底平衡,空荡荡什么都不剩。另外两只倒是很默契,却也因为这种默契叫人很好猜测他们的进攻路线,此刻应当已经沉在那淤泥遍布的湖底陷入长眠。
……不知道战斗种族是不是也会因为窒息而死呢。
虚思考着没有意义的问题,半仰起头,感受着久违的痛楚——阿尔塔纳结晶,是一颗星球的能量聚集体,只要星球本身没有毁灭,就能源源不断再生。
神晃的妻子,他的同类,正是因为星球能量枯竭,而走向了无法终止的灭亡。
当然,不同星球的能量也会有排异反应,用来源不明的阿尔塔纳结晶和虚作战,固然可以让他的恢复速度无限接近于零,但那必须是全方位的、无休止的包裹。
只要给他任何一点机会,就能再一次长出他已经看得厌倦的肉身。
血肉生长,生命恢复,一切都是如此望不到尽头。他的生命是无穷的、战斗是无穷的、成为宇宙最强的道路也是无穷的。
正因如此,才显得毫无意义。
但这惘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丝滑地从他那聊胜于无的大脑构造里穿梭而过。虚眯起眼,在几人当中做了选择,慢慢走向挂在栅栏上的银色天然卷。
他伸出手,冲着银时的眼睛——
叮!!
“……谁准你动、他的?”隔壁同样挂在栅栏上的高杉晋助勉强掀开一边眼皮,右手的刀没头没脑甩出去,被虚伸手一挥轻松挡住,“要杀他的人,很多。你……排不上号。”
男人回头看那柄已经飞出去很远的刀,又看高杉晋助那张压抑不住愤怒的脸,抿着唇,仿佛有些羞涩似的笑了:“还是这么冲动啊,晋助。”
“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们两个会一起死的。”虽说银时躺在他视野的右下角,但虚的眼睛可以毫无死角地看见面前的全景,因此他的转醒也被他尽收眼底,“不用担心。银时,晋助,我会让你们毫无痛苦地……”
他的话音忽然异样地卡住了。
……什么?为什么?
不管是银时还是高杉,都在极端的□□痛苦中获得了思维的清醒。是什么?是谁?虚从来不是会被突发情况打断要做事情的生物,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惊吓反应神经系统吧!不管是什么存在,就算皮糙肉厚不觉得痛,但被刀突然刺到眼前,至少也会被打出一个僵直才符合牛顿第158定律不是吗?!
但他不是。
所以能够让他把话都吞回去的……是谁?
银时仅存的一点力气并不能支撑他把眼睛完全睁开,只能在朦胧之中大致辨别出一个人影。
人的形状,没有额外的耳朵尾巴角,应该是个地球人类。很高,比虚的肉身还要高……
好吧已经有答案了。
他在心里叹气,又着急,因为失血过多而快要失去知觉的右手背被高杉晋助那白痴掐住,显然这人心情也不平静。
很正常吧?银时想,虽说这也是原本就定好的步骤,但一想到他们两个和夜兔们都已经倒下,无论如何无法再提供任何助力,只能把这个死外星人交给她了——
紧张、忧心、后悔,又有说不上来的安心。
人影已经走到身前,那张熟悉的脸越发明晰。高杉桃手里长刀从虚另一边眼窝里抽出来——刚刚她直接从后脑捅了个对穿。
“真可惜,果然爆头是没有用的哇。”她撇撇嘴。
这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呢……小心一点、多警惕一点,必要时刻别管什么坂田银时高杉晋助,直接扭头逃跑也没关系……一定要活下去……
纵然心绪起伏万千,但银时开口时,依然和很多年前,高杉桃说她要一个人留下面对敌军时一样,只是哑着嗓子问:“……你可以?”
她也和那时一样,垂下眼,目光明亮,脸庞带笑,冲他点头:“我可以!”
真干脆啊。一丁点都不犹豫,一丁点都不恐惧——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路,所以就能不回头地走下去。
说要变强就无休止地跟他练剑、说要救回老师就一头扎进攘夷战场、说要守住真选组就宁可失去难能可贵的家人……
所以她可以的。
这个念头一出,银时肌肉一软,立刻放松地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多少也有些懊悔——他也不想的,至少应该见证一点什么吧?不说什么虚无缥缈的jump系大男主,就算只是作为她的同学、她的挚友,也该睁着眼睛看她接下来是怎么做的才对吧?……因为啊,因为,这个女人是个白痴,从来不会埋怨诉苦,也许对她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刀砍在身上、激光把骨头打断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啊!!
看了会很心痛,但还是想要看,否则连知都不知道,这比亲眼目睹她受伤更让银时难受。
想要了解她。想要明白她。想要比任何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贴近她。
但怎么办呢?有她在的话就很安心,就算会死也没关系。他想,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想吧?不是因为一定能赢所以不顾一切地来了,而是因为即使死掉也没有怨言,所以才义无反顾站到她身边的吧?
银时慢慢闭上双眼。
高杉桃将他往高杉晋助的方向推过去。两个人摆在一起比较安全吧?免得一会儿打起来误伤。
高杉仰面朝上,一直微张着嘴。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瞪着眼看她。无数的话语、无数的嘱托、无数句想要她别管这几个已经半死不活的人,只要保全自己就足够的自私妄求——
只是一个眨眼,甚至连睫毛都没来得及扇动,高杉桃胳膊向后转,手中长刀直接将虚横空劈过来的手生生挡住。
嗯,刀的模样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的另一只手往高杉晋助眼前伸过来,帮他虚虚掩住那双暗绿瞳孔,还晃了晃:“刚刚在那边捡到的。这是你的刀吧?借用一下哦,晋助,别小气啊。”
高杉气得想骂她,但一下失去那股劲,眼前昏暗下来。彻底变黑前的最后一眼,是她雪白的睫毛和长发。
……要是醒来也能看见,要是还能再一次看见,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任何。
高杉桃眨眨眼,将两人往彼此的方向堆了堆,站起身。
“啊呀,还真的把你给叫出来了。”虚顶着松阳的脸,眉目含笑,嘴角维持在一个很是温馨动人的角度,但高杉桃怎么看怎么想给他一拳,“虽说如愿以偿也让人欣喜,但你的眼睛告诉我,吉凶未卜啊。”
手上动作不停,并拢五指做刀,毫无犹豫全力朝她劈下。
“没事啊虚哥,看开点,人生本来就是充满赌博的嘛。”
高杉桃右臂持刀,为了抵挡他的攻击几乎在微微发抖,但声音平稳如常:“接下来,就换我陪你赌了。”
交错的攻击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高杉桃恍然都觉得自己是全凭条件反射的神经动作在抵抗。一长串的噼里啪啦声后,忽然——
铮!!
武士刀将虚的手臂弹开,高杉桃行云流水将刀柄反握:“橡胶橡胶——乱缠!!”
她的左手在话音落地前已经飞速伸长,紧接着一圈一圈缠住他的脖子,五指反扣在虚的脸上。视野被扰乱乱,男人重心立刻不稳,她顺势往前一扑,将虚一把按在地上,右手挥动刀尖狠狠插进他的肚子里。
血花四溅。
女人舔了舔唇角沾上的血,绿眼睛被血色染得发暗,从指缝里和虚暗红的眼瞳平静对视。
“——都赌博了,可不要太惜命啊。……你这死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