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山坡下方轰然炸出两团硝烟, 烟雾尚且没有散去,就又听见当啷一声。假如旁边有人围观,恐怕也要反应好一会儿, 这才意识到双方又一次猛然撞击在一起。
“你怎么也有?”虚嘴角噙着微微的笑,脸色似乎很纵容, 像是看着班里那个出了名调皮又聪明的学生,“阿尔塔纳结晶,可不应该是这么俯拾皆是的东西啊。”
高杉桃不语, 反手将手臂伸长, 一个迅速到来不及反应的回弹,一拳砸在他脸上。
很痛。虚慢条斯理地想,眼珠像是没有被血管牵引着一样,灵活到诡异地往下一瞥。除非像这样近距离观察,否则根本无法在超快节奏的攻防中看清她指节上的阿尔塔纳结晶拳套。
“是啊,为了揍你专门定制的。”高杉桃用刀将他的肩膀固定在地上, 两腿伸长在他腰上缠了少说十几圈, 拳头捏紧一下下揍上去,“很痛啊, 揍在你身痛在我手啊, 虚哥,回头能帮我报销唔噗——”
虚用手背随意在脸上揩了一下,眼睛微笑,声音却冷:“战斗的时候不专心,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唔噗——”
“我也不记得我有过你这个老师啊,虚哥。”女人的刀又一次卡上他的脖颈,毫不犹豫切下去一半,才被虚用手抓住刀刃, “要是用阿尔塔纳结晶割掉你的头,能杀掉你吗?”
“很遗憾,星海坊主已经试过了。”虚脸上一个眼窝还在汩汩流血,但这不影响他微笑,像那张面孔只是他挂在脸上的面具,“他的手伸进我的胸膛,想要将属于我的那一枚捏碎……但,既然我还在这里,那应该是没有用的。”
……不可小觑。
虚的全景视角倒是一直存在,只是高杉桃个头不低,又总是蹦来蹦去,即便保持着情绪上的平稳,但无法如观测旁人一样观测到她的一切举动,让虚不由在心里保留着一分生物本能的警惕。
警惕有用吗?虚的思维没有一丁点分神,血红双眼目不转睛盯着那张面孔。应当还是略有一些作用的。
“唉——那要是用这种结晶把你的两手全都包裹住呢?”
虚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手上过招不停,语速慢吞吞:“我想,应该只是让我的两手变成普通人的双手吧。”
话音消散,武士刀与某种坚硬固体碰撞的声音却没有断。虚吃吃笑了两声:“你最擅长的并不是剑吧?为什么这么执着?”
“难道是想要用松阳教给你的东西来打败我,以此唤醒一些什么吗……?”他两眼弯弯,隐约流露出浓重的恶意,“真遗憾啊,他已经死透了。”
高杉桃翻了个白眼,挥刀挡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真的吗?我不信。”
分毫不让的力量比拼,让场面沉默一秒。
而这不合时宜的安静在两人心中同时烧起怒火,高杉桃握刀、虚捏紧拳头,毫无顾忌的两股力量猛然撞击在一起。
砰!!
一个被弹飞到树丛中,一个被往下砸进湖边的泥土里。
但下一瞬,树丛里的斜飞出来,脚步不停,手中刀刃依然闪亮——甚至有些太亮了!!
“——‘须佐能乎’、秘术·光剑!!”
那把以能量凝聚、因此实际并没有固体形状的光剑,狠狠刺进了虚的胸膛。
血液理所当然地流淌出来。
“会痛吗?”高杉桃忽然问。
虚却答非所问:“……为什么,不能聪明一些呢?”
他没理会高杉桃已经捅到他身前的光剑,女人垂着脑袋掀起眼皮,下三白将她那双分明很圆润的眼睛衬得凶恶无比——一头理智的猛兽,这才是人类最大的威胁。
但虚面对如此威胁,只是露出一些茫然的神情:“为什么不能选择正确的一方呢?人类大多愚蠢,囿于利益、情感又或对未知的恐惧,但你不是。”
他是那么确定,就连胸口被捅穿,阿尔塔纳结晶即将被挖出来也没动摇一分,反而用血污沾满的手去点高杉桃的额头:“你不是。你是聪明的,亿万人里唯独聪慧的那一个特殊存在。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不选择永生?”
“我可以给你永生。”
高杉桃一瞬间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个,吸血鬼也可以做到啊?就是他们比较不卫生,感觉会得狂犬病。要说起来,宇宙这么大,多少会有吸血鬼这样的生物吧?但我不想永生。”
“和那种东西不同,你不必付出任何代价——追随我。只需要追随我。”
自己大概是骨子里就有为人师表的爱好,虚享受着身体上的极致疼痛,慢悠悠想。这样的痛苦能叫他的情绪产生几分波动,唯有这样的时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像人。
听上去好像是在自己辱骂自己,但虚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执着的事物或信条,受伤、挨骂,这些对他也只是虚妄——手握宇宙第一的暴力,和永无止境的生命,一切看上去都不那么要紧。
像人类也不算一件极致的坏事,只是大部分人类并不能让虚看得上眼。
他暗叹一声:“或许你还不知道,但……这具人类的躯壳本身,是为我制作的。”
“所以你也有,承接不死之血的能力。”
虚将声音压低,一瞬间,竟然有几分像松阳老师。上课让人昏昏欲睡,于是他走下讲台,来到她的课桌边,弯下腰,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没起到一丁点让人苏醒的作用。
“——要不要试一试?”他说,“不老不死,这可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啊。”
高杉桃当真像是从沉睡里醒来一样,抬脸冲他露齿一笑,虚顿时微怔。
她清了清嗓子。虚的耳朵非常灵敏,立刻判断出这是属于她的一种独特声音——高杉桃的能力根源并不难猜,只要跟她交过两次手,多少都能猜到跟声音有关。
而那两声轻咳,显然就是正在调试的一种象征。
“这样?不对不对——再年轻一些——”
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往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大多都是要把身体拉长的那一招吧?当然,考虑到被jump追究责任的风险,还是希望她能尽量少……
“——龟·派·气·功!!!!”
…………更嚣张了!!抄得更嚣张了啊!已经越过三大民工漫去抄唯一真神了啊!!!
虚深吸一口气,费力压下自己那些乱窜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稳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设,那道能量波已经涌到面前。
比起她曾经用过的激光类招数其实要慢一些,至少虚尚且能判断出能量波从她手里攻来的路线。
一定要说的话……唔、噗!!!
他原本还想就着橡胶橡胶·二档的速度和龟派气功的速度做一些比较,留下一些评价,然后在最后一刻潇洒地闪过攻击——但反应不及!
龟派气功……这就是真正的龟派气功吗?!
“能量波的聚集。”高杉桃喘了口气,“有多强大的灵魂能量,就能给出多大的杀伤力。……差不多是这样的概念,怎么样?怕了吗?!”
她瞥一眼那片乌七八糟的湖,忍不住舔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用田中真弓的嗓子真费力啊,这位老师的角色基本都常年保持着高昂热情的精神状态,就算只是为了使出普通的一招,也要把情绪调动到极致才行。
面前一片狼藉。刚刚虚好像掉进湖里去了?但没有听见落水的声音啊……
高杉桃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大致能看清湖里情形的位置。因为水质问题,湖面几乎一片不大澄澈的碧色,再往内圈看,高杉桃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隐隐用能量去探了一把才发现那里的确被抽成了真空。
真空。
一个圆筒形状的灰黑色真空区域,中间滴水不沾悬空着一个灰栗色长发的男人。刘海中分,两眼紧闭——猩红的颜色,骤然一闪!!
心脏突然失重一般往下一沉,高杉桃立刻呼喊:“宇智波反弹!!”
微白的能量团凝聚在她手里属于高杉晋助的武士刀上,接着开始微微发绿,呈现出笨拙的椭圆形,像中世纪欧洲的骑士之盾,只不过叠加了很强烈的魔法属性。
红光从她手中的查克拉盾牌上反弹出去,虚轻巧闪开,从真空圆筒里飘了出来,维持着他一贯的神秘微笑,在半空中俯视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
“第二次了。”他胸有成竹,“没记错的话,这声音,你也只能用三次吧?”
……这倒没错。
高杉桃翻了个身,躺在湖边,喘气喘得像是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的木乃伊。
宇智波斑的能力还剩一次,而且这家伙说实在的,在世界观不匹配的时候很难找到好用的招数啊!但凡跟忍术、忍法相关的反制招,大多时候都派不上用场。毕竟用网球拍打网球这很正常,非要用网球拍去打乒乓球就有点不恰当了。
即便如此,最后一次,她也必须要把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才行……只能是那一招了!!
蓝色的能量波再一次在她手中汇聚。
原本【龟派气功】是用[一次性台词使用券]兑换的,但使用券的消耗太不人性化,用一次就要冷却66天。能量波打虚的手感比刀剑拳脚强太多,高杉桃没办法放弃这一招啊……可恶!!
……试用装?果然是那种把最好味食品摆在最外面的超市试吃对吧!!用过【龟派气功】之后就会觉得能量系招数比物理系好用一万倍……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挣脱,彻彻底底迷失在了系统的小伎俩中……!
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还是把【路飞】角色栏好不容易攒够的点数用尽。再开口,声音骤变:“——龟·派·气·功!!!”
虚反应不及,实在因为这跟她刚刚发出光波用的声音又不一样。啊……他想起来了,会龟派气功的又不是只有克林一个,天津饭、孙悟饭、孙悟空?
走神一瞬,侧身被击中。
高杉桃意识到能量波的作用并不是错觉——星球化身的生命之源是能量,能克制他的当然也是能量。虽说龟派气功未必能像“星球结晶”那样恰到好处给他带来最大的伤害,但也比普通的攻击要强许多。
只是……
“我实在看不懂你。”虚的小腹再一次被洞穿,三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缓慢向中间蠕动聚拢,“这样的招数,确实能让我觉得痛,但绝不足以杀死我——再来几百次也是一样。”
他的回复速度因为能量的碰撞和抵消在变慢,但并不影响□□切切实实的恢复。
虚从半空落地,往前踏了一步,重心没有找好,差点歪倒在地。他的左胳膊还没有长好,右眼也没能完全复原,小腹又被洞穿,而伤重到如此地步,依然还能直立行走,清楚地说话,不得不叫人汗毛倒立。
“那当然是因为,会有用啊。”高杉桃撑着地面,支起上半身,舌尖尝到血腥味,“做好准备了吗?虚哥。”
“——老师他啊,可不止有我们三个学生呢。”
*
此时此刻,湖边的树林中。
“准备好了吗?”黑色长发的男人比了三根手指,“我数三秒——”
旁边一道黑影直接窜了过去。
“喂——!!至少让我数个3啊!!”
一共三道影子,从树林飞速往湖边弹射而去。在将将临近岸边的位置停下,三人围成一个等边三角形,紧接着,从各自背包里拆出一个什么东西。
“没问题吗?”信女问,“虚,非常厉害。”
“没问题。”桂头也不抬,对着说明书冥思苦想,“阿桃不是需要人操心的类型,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这个接口是不是拼错了?”
很快,三个人手底下渐渐浮现一个完整的器械形状,很像某种信号接收器,一个巨大的中心凹陷圆盘,底下一个三角座顶住,天线从正中心伸出来。
用力从侧面推的话能够调整方向,但不动它也会微妙地左右移动。
“离远一些哦!”桂再三强调,“这是我朋友从宇宙送回来的,据说能模拟黑洞环境,总之就是说——”
“啪”的一声脆响,胧面无表情按下了启动键。
“喂——!!这已经不是让我数到三的问题了吧?!完全就是想把我一个人弄死而已了吧!你这该死的天道众残党,果然阿桃就不应该相信唔唔唔……”
信女和胧一人一边,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走。
圆盘中心开始出现小小云层。
像是被那根天线吸取了一样,围绕着金属质地的长杆,云彩从天而降,一圈圈缠绕出星系的拟态。
接着,从云层之间,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圆。
黑色的,边缘模糊的,被云彩装点的圆。
不远处的虚刚刚正面吃了一招龟派气功,正调动所有能量修复自己的肉身,第六感却告诉他有什么极大的危机正在袭来。
极大的,危机?
这个词组光是听就让虚觉得没劲,对于星球的化身,即便是流星群坠落、彗星装机,都不算什么极大的危机……
等等。
这股吸力……这股吸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如果要说一颗星球有什么天敌,那么就必然是——
【黑洞】。
身体的外层似乎已经出现虚化的痕迹,肉眼看来,就像是沙子堆成的人形,被风吹一阵后松散垮塌,但虚却依然十分冷静。
外壳而已。
他想,这只是一套外壳而已,若非高杉桃拼尽全力用那个该死的龟派气功将他力量耗尽,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人在架设什么莫名其妙的黑洞模拟器;若非这加载时间长到离谱的黑洞,本体是星球化身的自己也不可能损失这样一副极佳的外壳。
只可惜,来晚了一点啊。
虚唇角微扬,面容含笑。假如早来几年,这一套连招,说不定真能将他就此消灭,但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将灵魂与躯壳分离的核心办法——这还要多亏当年松阳给他的灵感。
只要有一个承载的容器……
哐当!!!
当头罩下一块巨大的半透明固体。
虚尚且没能做出反应,眼前忽然一闪。
怎么说呢……仿佛作为人类时闭上眼的感觉,分明应该是一片漆黑,却总觉得光怪陆离、五彩斑斓。
再睁开眼,平和的日光将万物点亮。
这……
虚抬起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面前的课桌,又收了回来。面容带笑,声音微冷:“好大的阵仗啊。”
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间熟悉的课室。
几排摆在榻榻米上的课桌,和外走廊相连的纸门被拉开一截,正值盛春,粉白花瓣嚣张闯入课堂,似乎也很好奇他要讲些什么。
虽然人在室内,但虚的脑海里却很清晰地浮现出课室之外的模样——几间宽绰的青砖房,围着用来晨练晚练的小院,再往南走是食堂和后厨,有一道后门直通院外,在那里能堵到无数试图翘课的学生……
虚在课室里踱步,并不触碰任何东西。幻术、幻觉,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伸手去碰已经是将信的表现,越是相信,就会越觉得真实,如此施术之人甚至不需要额外出手,他就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在这里。
一想到高杉桃这时就在外面看他的笑话,虚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停在课室后方的墙面旁。墙上贴着试卷和优秀作业,一排看过去,谁的名字都有,高杉桃的名字最多。虚看得心烦,手指敲打空气,盘算该如何破局。
……该死的松阳。
阴魂不散,明明早就咽气了,还这样干扰他的大业、给他留下……
“在叫我吗?”
讲台后,一张与虚如出一辙的面孔冲他露出浅浅笑容:“这样看着你,还真是别扭啊,虚。”
那张脸上要说有什么实质的不同,只是刘海的形状不一样而已,但任何人——假如有命看到这一幕的话——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两人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实在是,气质太过迥异。
“……‘松阳’。”虚抬起头,抬高,高到几乎用下巴看人的地步,听见脖颈后方传来几声嘎达嘎达的响动,才又缓缓收紧下巴,“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就是她们的秘密武器?”
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应该不对吧?区区一颗将要消散的灵魂,又能做到什么?倒不如说,是为了把你唤醒,而刻意布置出这样的幻境,更合理一些。”
黑板前的松阳笑而不语。
他绕过讲台,慢慢往下走了一步。
虚就往后一步。
松阳停下脚步,莞尔:“为什么这么害怕?”
虚冷笑:“是警惕。谁知道你跟她在谋划什么?”
“的确,你应该感到害怕。”松阳又往前走了一步,“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会感到恐惧——好吧,我想你不会承认自己是人,那么就用生物来代替好了。”
虚往后撤了一步。
“……即便是猛虎,对深不见底的水潭也会感到畏惧;即便是老狼,对无边无垠的沙漠也会感到恐怖。”
松阳不再和他兜圈,反而三两步走下讲台,比以往抓人上课睡觉更眼疾手快:“即便是你,也有不了解、不知道、无法把握的情况,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