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刚拿出来的衣服,”星使的声音里透出无奈, “领口和袖子又沾上你的毛了。”
“我都怀疑你趁我睡觉, 故意半夜在我的衣服里拱来拱去。”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他大半夜都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雪臻自认理亏, 跑到卧室替对方挑了另一件象牙白的衬衫。
雪臻用手里的这件做替换, “那你就穿这件嘛, 只是去植物园,也不是太正式的场合。”
这件衬衫版型挺括,能够很好地衬托出星使的身形。
星使今天的日程表上只列出“植物园”单独一项任务。
植物园的所有者是新来的异能者, 换句话说, 就是新入卡池的异能者, 名叫夏目川零。
夏目川零在末日后觉醒了与植物沟通的技能,顺利成章成为植物园的主人。
植物园离港口比较近,外面是成片的郊区树林, 清澈的溪流横贯而下, 溪流的名字也是以植物园命名的。
沿着溪流前行,整段路途中只有他和星使两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雪臻扭头看向旁边的人,今早匆匆替对方挑的象牙白衬衫,妥帖地穿在身上,显得星使身姿笔挺,体形修长。
这件衬衫星使很少穿, 比起白色浅色,他似乎更偏爱深色的衣服,是与雪臻完全相反的喜好。
璀璨的星光倒映于潺潺溪水中,泛出粼粼波光。
雪臻伸出手臂,挡住星光的一角,那部分水流的颜色便突兀地黯淡下来。
“多大的狐狸了,”星使显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像小狐狸一样。”
他收回手臂,“这与年龄无关,再说了,我肯定比你活得久,也比你年纪大。”
“是吗,”星使的语气听上去很敷衍,“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最近星使似乎对于惹怒他乐此不疲。
他突然俯身,半透明的白色飘带慢慢地落于地面,手指浸泡在清冽的溪水中,舒爽的凉意蔓延开来。
近距离来看,星光似乎也被他捧在手心里。
雪臻又迅速站起,把手上残留的水珠尽数泼向星使,星使预料到他的动作,却没有要躲的意思,任凭晶亮的水珠洒在身上。
几滴水珠飞溅到星使的侧脸,沿着线条流畅的轮廓缓慢下滑,剩下的两滴则飞到他的脖颈处,顺着微微露出的锁骨延伸至被衣物遮挡的区域。
星使的神情微微舒展,抓着他的手腕攥紧,将他拉到身前,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浅色的睫毛像翩跹的蝴蝶翅膀似的颤抖,冰蓝色的瞳孔闪着银亮的光,皮肤雪白,柔嫩的唇瓣却染着粉红,像是春日里即将绽放的桃花。
他突然将雪臻拉向自己,但却稳住身形,从远处看,就好像雪臻自己撞近他的怀里一样。
视线肆无忌惮地在这张完美惊人的脸上巡视一遍,没有找到一丝瑕疵,心跳却不由自主加快一拍。
手腕也这么细。
如此近的距离,难免想东想西,现下星使只觉得握着的手腕,似乎可以被轻易折断。
静静注视片刻,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潺潺流水的声音,以及树林中的虫鸣。
脸庞上微凉的湿意几乎消散于无形,雪臻这时才抬眸望进他的眼睛里。
雪臻比高挑出众的洛特菲尔还要身形修长,也只比星使自己矮几厘米,但此时此刻的姿势,却像是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这一幕令他回想起虚假的书中世界,仿若回到只有彼此才是真实的世界。
一场虚幻的舞台剧,一个角色扮演游戏,一个围绕着他们两人展开的春秋大梦。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没有置身书中。
然而,星使想。
雪臻在书中世界崩塌前语焉不详的警告,还有情人节当晚无法说出口的言语,令他没办法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这是另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吗?
那么,洛特菲尔、安安、维卡、钟远……所有同他朝夕相处的人,难道都只是预先设置好的程序,绑着丝线的提线木偶,亦或是梦中虚假的角色?
还有雪臻。
——雪臻。
雪臻也只是虚幻的梦境中,偶然遇见的一只狐狸吗?
如果有人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从虚幻的梦境中苏醒,代价只是再也无法梦到那只狐狸。
如果是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选择醒来。
代价若是再也见不到这只狐狸,他冷静地思忖,也许他真的不会选择从梦中醒来。
手中的触感不似虚假,被他攥住的手腕细腻的皮肤光洁如玉,仿若最杰出的雕刻师巧手打磨的作品。
“疼。”雪臻微微歪着头。
他知道对方是小骗子,因为他清楚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力度根本不可能令雪臻感到疼痛。
雪臻手指上残留的水珠沿着手腕滴落,他忽然放开握住的手腕,转而将凝着水珠的五指包裹在手心里。
干燥的手心沾染湿意,微凉的触感沿着皮肤接触的部位传递。
就着这样的姿势,星使粲然一笑,快速伸手在那张脸上划出湿漉漉的一道水痕。
水珠冰凉凉地滑过雪白的脸颊,又因为重力蜿蜒着滑落,留下一道透明的水渍。
因为多出的水迹,雪臻微微皱起眉毛,蓝色的瞳孔定定地锁紧他。
——他的身影置身于蔚蓝的冰川中。
“走了,”赶在雪臻要控诉自己之前,星使说,“夏目川零还在等着我们呢。”
*
夏目川零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温婉动人。
这种温柔并不同于星使的温柔,雪臻在心里默默做出区分,星使所展现的更像是精心包装后的温柔,目的是令对方放下警惕,从而对他心生好感。
系统冒出来:【夏目川零是最新落地的角色,卖点就是温柔长发男妈妈啦。】
这座植物园不处于对外开放的时间段,因此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
看到即将盛开的花朵,和几乎长到天上去的藤蔓植物,雪臻就不自主地停留片刻。
这个时候,星使也会停下脚步,很有耐心地在身旁等待,夏目川零更是如此。
即便是雪臻,此时也察觉到自己可能拖慢了进度,有些不太好意思。
雪臻悄悄回看一眼,绿意盎然的扇形叶片从指尖滑过,他直起身体,跟上两人的步伐。
“那边是观光列车吗?”星使一边走,一边问。
“是末日之前废弃的观光列车,”夏目川零回答,“我觉得没必要拖走扔掉,只把外观简单改造一番,就留下了。”
植物园里是一片祥和的安静。
夏目川零带着他们游览一圈后,就率先告辞。
“总觉得我留下来,”夏目川零的声音温柔如水,“会给你们添麻烦呢。”
添麻烦?
雪臻不解,添什么麻烦?
明明是他们人生地不熟,需要夏目川零费心吧。
星使却一脸了然,仿佛早就明白对方话语中“添麻烦”是什么意思。
等到夏目川零离开后,他问星使。
“你说呢,”星使的声音在四下无人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果然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啊。”
雪臻:又被莫名其妙地小瞧了。
他们沿着溪流前行,不远处的凉廊上面挂满紫藤花,一串串地垂落下来,夹杂着绿色的叶片,随风拂动。
紫藤花啊……
熟悉又怀念的颜色。
雪臻无法抑制地想起一双紫色的眼睛,正如紫藤花的颜色,梦幻而美丽。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
名为孤单的情绪猝不及防地袭来,伴随紫藤花摇曳着,久久无法飘落坠地。
他们走到凉廊上,星使注意到他的沉闷,“怎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他说,“只是……很怀念呢,这样的紫藤花。”
距离紫藤花的花期还有一段时日,却不知道它们为何在植物园里提前绽放,无数的紫藤花在他的眼前飘动,连成一片紫色的海洋。
怀念。
星使垂下眼帘。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锋利的棱角,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头。
星使真的希望自己没有如此了解雪臻。
只有那个人,雪臻才会使用“怀念”这个词。
“在你以前的世界里,”星使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能经常看到紫藤花吗?”
雪臻摇摇头,“是颜色,主人的眼睛和紫藤花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已经回避有关这个人的话题太久了,久到他决定不再回避。
“这样啊,”星使凝视着雪臻,“那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会让你想到什么花?”
雪臻一愣,缓慢地眨眨眼睛,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金色,灿烂的金色,像阳光那般璀璨夺目。
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没见过阳光,他忽然想到。
于是思绪从紫藤花上飘远了,飘到灿烂澄澈的金色。
如同蜂蜜,像是枫糖浆,像是午后池塘里潋滟的水波。
雪臻认真思考着,“也许是……郁金香吧。”
“郁金香和紫藤花,”星使觉得自己很幼稚,却还是追问,“你更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
都是花,都会在春天绽放出美丽的花瓣,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雪臻无法从中二选一。
然而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睛长久地注视他,似乎执着于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第37章 约定 “不然……我会难过的。”……
“我选择不出来, ”雪臻实话实说,“它们都很漂亮。”
“是吗,”星使的口吻像是在陈述事实, “希望你去下一个世界也会这样怀念我。”
——下一个世界。
“没有下一个世界,”雪臻的视线落于远方, “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
紫色的花朵垂落在肩头,白色混合着紫色, 清冷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
星使静静地注视着他, 在沉静中, 雪臻再次开口。
“我不会忘记你, 我会记住你, 即便因为意外不得不分开, 我也会同样怀念你。”
雪臻没有说谎,他不会在非必要的时候说谎。
从他们相遇到如今,算起来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但有时, 雪臻觉得他们似乎相识已久。
这种感觉很奇妙。
书中的世界也是如此,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太信任星使了。
即便失忆,即便换了新的身份,也依旧无法改变这一点。
并且他不觉得, 这是需要改进的错误。
“因为什么意外分开?”星使的注意力集中于其他的地方, “你会在某天悄悄消失吗?”
“我不会……”雪臻说,“我不知道,没人可以保证,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就像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永远陪伴在主人的身边。
紫色的花瓣飘落下来,小小的一朵, 馥郁的微风吹过,打着旋坠落于地。
流动的微风中,星使却站定在花下,宽肩窄腰,身姿笔挺,脸上流露出似笑似非的神情。
“无法实现约定,打破承诺的誓约,”星使的声音穿透醉人的花香,和紫色的海洋,“只是因为许诺的人自身不够强大。”
“只要你不会偷偷溜走,我就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星使的口吻淡然,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像是在感叹花朵的繁盛,唯独不像是许诺一个永恒的约定。
雪臻分辨不出这是一个玩笑,还是一个认真的承诺。
他垂下眼帘,“永远,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可能会长久到令人厌烦,你真的明白永远意味着什么吗?”
“是的,我知道。”
星使的语气轻柔,像是在念诵着某种极其重要的咒语。
花朵迎着辰星怒放,每片花瓣都因为辰星的浸染而变得更加梦幻,如此神秘的紫色,就像是漆黑天幕中璀璨的星河。
然而此刻,却不如那双澄澈的金色眼眸耀眼。
“既然这样,”雪臻分辨不清内心涌动的情绪,“就不要违背你的约定,不然……”
他瞥了一眼星使,又很快地将视线移到旁处。
“不然什么?”星使的声音里藏着不甚明显的笑意。
“不然,”雪臻咬着舌尖,“我会难过的。”
星使轻轻地撩开遮住眼睛的银白色碎发,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眸中。
温柔的触感如同羽毛。
根本无需思考要怎么回答,因为答案如同潺潺流水一般,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我不想让你难过,”星使的手指触及光滑的皮肤,“也不会令你难过。”
布满紫藤花的凉廊之后,是大片大片的樱花树。
绚烂的樱花盛开,颜色洁白得几乎有些虚假,在视野中无边无际地延伸。
“你站在那边,”星使指挥道,“再向左移,不要那么僵硬,自然点,笑一笑。”
雪臻按照指示站好,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在他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星使像变魔术似的拿出笔和纸。
“你在学安安吗?”星使无奈地纠正,“笑得太假太阳光了……你还是别笑了。”
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星使一眼,收回笑容,疏离冷淡的气息刹那间围拢于周身。
“你会画画吗?”雪臻质疑。
他不知道星使有绘画的爱好啊。
星使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名字,“她教过我。”
雪臻好像听过这名字,仔细一想,原来是和夏目川零同时落地的新角色,是一位艺术家。
合理猜测星使是在刷对方好感度,或者走个人剧情时,顺便学习了些许美术知识。
但应该也只是皮毛吧,这么短的时间,星使又不是绘画天才。
星使拿着画笔的模样很认真,他也不好扫兴,只希望对方不要画得太难看,不然他还要想办法,避免伤害星使的自尊心。
“为什么不在凉廊画?”
凉廊有休憩的位置,摆姿势也更方便。
他不想画紫藤花,星使冷冷地想。
“因为我更喜欢樱花呢,”星使描摹着面前之人的轮廓,“所以才选择这里。”
樱吹雪。
突然刮过一阵风,吹乱了所有的樱花,眼前形成一卷用樱花花瓣铺就的地毯。
头顶与发丝间落下细小的白色花瓣。
“嗯……”星使看着被花瓣浸染的雪臻,“感觉像婚礼上飘落的白色玫瑰花瓣。”
婚礼?
雪臻不曾预料到如此不切实际的想象。
反正他没见过哪只狐狸会结婚。
被雪臻怀疑的眼神盯着,星使笑出来,变本加厉地补充,“衣服也是雪白的,也是婚纱的颜色呢。”
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他却还是不自在地抖抖头上的花瓣。
“不是只有在婚礼上才会穿白色,”他小声反驳,“我每天穿白色,又不代表天天都在结婚。”
这句话说出来后,雪臻越想越奇怪,总觉得解释得更乱了。
所以他又补救道,“狐狸不会结婚。”
“凡事都有第一次,”星使没有放过他,“真想看你穿婚纱呢。”
果然越说越奇怪了。
雪臻不打算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肯定见不到我穿婚纱。”
系统却在这时不解风情地吐槽:【这句话放在二次元里,妥妥是立flag的行为啊。】
雪臻:【……】
系统继续道:【何况你还身处二次元游戏。】
雪臻:【……我讨厌二次元游戏。】
见到雪臻恼羞成怒的神情,星使心满意足。
既然世界不让他表白,那么他就不表明心意,绕过这个看上去不可或缺的环节,直接做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但是雪臻也太纯情了,只是嘴上说说就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
星使停笔,端详手中的画作,“还是第一次认真画人。”
雪臻凑过来,看他手中的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雪臻的肖像,头顶的樱花飘落着远去,那张脸上的神情淡漠,如同山巅之上永恒不化的积雪。
雪臻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又想起之前自己在MoeMaid的拙劣画作,两相对比,星使比自己的画技高超得多。
雪臻没有吝啬夸奖,“画得很好看,线条也很清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画人呢。”
“现在没有其他工具,”星使说,“等回到逐日庭再泼上些油彩,完成度会更高。”
他们在植物园逛了许久,不知不觉早就超过预计的时间,直到星使收到来自洛特菲尔的消息。
简短沟通之后,星使的表情倏然冷淡下来,“接到通知,卓茗潜入了7B Lab,要尽快赶过去。”
雪臻回望一眼那片梦幻的樱花林,随后跟随星使一同前去7B Lab。
*
洛特菲尔早在他们赶到之前,就封锁了实验室,外面还有一批待命的异能者。
绕过其他人,星使和雪臻进入冲突的中心。
实验室的空间宽阔,智能门禁系统散发着荧荧的绿光,报警器响着令人不安的蜂鸣声,交替闪烁着警戒的红色。
洛特菲尔和钟远位于最前面,站在两人身后的是安安,和她们对峙的,则是一位陌生的黑发女子。
长发如同重笔泼出的墨飘荡在身前,白皙的脸庞上绘着莫可名状的紫色的纹路,平添了几分妖冶之感。
——卓茗。
他们刚进来,就听见卓茗的声音,“我……需要……能量。”
钟远的表情很复杂,“我……逐日庭可以帮助你,不要把我们当做敌人。”
“……饿。”
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紫色的蜘蛛,密密麻麻地从实验室的角落里钻出来,朝他们爬过来。
星使的瞳孔收缩,率先发动反击,接下来的场面令人眼花缭乱。
洛特菲尔拔出长剑劈砍过去,如同刺破黑暗的一束光,正面迎上卓茗,钟远用卡片将无数的紫色蜘蛛切成两段,安安手中的绿光大盛,“DDoS攻击!”
刹那间,无数由绿色的小方块们迎上数量可怖的紫色蜘蛛,紫色与绿色交融着,互不相让。
雪臻凝结出冰剑,目标直指实验室中心的卓茗。
……
卓茗比他们遇见的任何一名异能者,都难以对付。
也许是星蚀症候群加强了她的能力,直到最后,洛特菲尔用尽全力斩向卓茗,鲜血汩汩地从她的腹部流出。
钟远的瞳孔猛地一缩,却没有打断洛特菲尔。
在星使无形的链接加持下,手持神剑的洛特菲尔的能力相当惊人,气势凛然不可撼动,如同降临人间的女武神。
雪臻粗略估计过洛特菲尔的能力,她是除开星使以外的异能者里,最有可能达到半神实力的人。
局面已经清晰明了,卓茗经受致命伤后,根本无法坚持多久。
然而异变突发——
坚硬的利器从卓茗的身体中生长出来,她的体型瞬间膨胀数倍,所有人都无法及时躲避。
“小心!”
安安高喊出声。
因为这突发情况,离卓茗最近的人陡然变成雪臻。
雪臻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条粗壮坚硬的、蜘蛛腿样式的东西冲撞出去,胸口遭受闷闷的一击。
他的身后——
星使。
他只来得及控制自己变成一只小小的狐狸,撞进星使的怀里减轻冲击。
雪臻简直像个炮弹一样被甩到星使的胸前,冲击力带着对方撞破玻璃容器,一同摔倒在冰冷的地面。
玻璃容器破裂,里面的不明溶液哗啦啦洒了一地。
天旋地转间,星使的手却牢牢地将他固定在怀里,发出一声闷哼。
雪臻想从对方的怀里跳出来,却被那只手搂住。
星使的声音低沉,夹杂着喘息,“别动。”
第38章 受伤 很甜。
“别动, ”星使再次重复,“就在这里。”
雪臻变成狐狸时虽然不重,但长时间压在胸前, 也可能导致呼吸不畅。
他没有受伤,星使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 况且此时对方还垫在他的身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星使的怀里很温暖, 熟稔的气息包裹着他, 脚下的触感也是温热的。
不远处, 洛特菲尔他们已经压制住异变的卓茗, 战况看上去不需要担心。
所以说, 雪臻真的讨厌近距离搏斗, 完全不占优势,还会像这样被轻飘飘地击飞出去。
简直有点……丢人。
星使的呼吸声变重,耳畔的声音无法忽视。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而星使除了让他别动之外, 也没再说出任何一个字。
他抬头去看星使的脸, 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占据了大部分视野,之下则是裸露出来的两条锁骨,随着呼吸平稳起伏。
星使忽然握住他的一只爪子, “……你要做什么?”
即便没有盯着他, 星使也轻而易举地,看穿他想要跳下去查看状况。
“我……”
没等雪臻说出完整的句子,星使就扼住他的脖颈,“别,会弄脏你的毛。”
显然是随便找的借口。
战况如此激烈,谁有空关心会不会弄脏自己的毛啊。
然而星使稳稳地扼住他的咽喉, 手指在皮毛中巡梭游移,令他不再想要动作。
将头转向另一侧,场地的中心,卓茗被围困其中,洛特菲尔他们的行动已然接近尾声。
“很疼吗?”雪臻忽然问。
星使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原本是疼的,但你趴在我怀里,就没那么疼了。”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他又不是止疼剂。
这样想着的时候,安安赶过来,刚准备弯腰蹲下来,就听见星使的声音,“别碰那液体。”
玻璃容器中流溢出来的不明液体,汇聚成一滩小水洼,星使就躺在其中。
雪臻和安安皆是一愣。
……果然是有问题。
安安小心翼翼地扶起星使,没有让自己沾染液体,雪臻轻轻地落在干燥冰冷的地面上。
雪臻一眼便看见星使背后的伤,伤口处还泛着水光。
安安的声音沉下来,“我送你去医院。”
*
洛特菲尔负责全权处理卓茗,星使畅通无阻地搬进逐日庭的附属医院。
经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后,星使最终还是住进病房。伤口的位置有些尴尬,导致他根本无法躺下来。
经过鉴定,实验室的溶液是有腐蚀性的,当时玻璃扎破星使的后背,再添上这溶液,难怪星使表现异常,如果换作是雪臻,早就疼得不顾形象大叫起来了。
雪臻全程陪着星使。
并不是陪护,因为他几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病房里的人来来往往,桌子上很快摆满了鲜花水果,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在无聊的时候可以用来解闷的玩意。
雪臻恨不得变成狐狸躲进床底,这样就不用面对探望的人们了。
他真的很不擅长这个。
星使却只是笑,“都知道你是狐狸,所以你完全不用说话。”
狐狸有社交豁免权吗?
雪臻点点头,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该来的人都来遍了,最终病房里安静下来,只留下他们两人。
病房在二层,窗帘半掩着,阻挡住微弱的星光。
雪臻悄悄瞥向对方,他也真的不擅长照料病人,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星使的神情恹恹,唇色淡薄,看起来确实符合病人的身份。
嗯……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坐着。
于是他将目标瞄准桌子上的果盘,里面盛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旁边还摆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面反射出模糊的影子。
那就削个苹果吧。
雪臻拿起水果刀,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中红润的苹果。
星使挑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
还没削到半圈,他的工作就已经进展不下去了,也没人告诉他削苹果是个技术活啊。
星使主动提出帮助,“需要我帮忙吗?”
这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但是让病人帮自己削苹果,也太丢脸了吧。
所以他仅仅犹豫了两秒钟,就拒绝掉对方的帮助。
他倒不至于弄伤自己,但经过一番加工,苹果的果肉已然变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至少他自己是无法下咽的。
雪臻:“……”
怎会如此。
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硬着头皮把苹果递给星使,毕竟这苹果他看着都嫌弃。
是应该装作无事发生扔掉苹果,还是……?
脑中的思绪交织,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就听见打破安静的笑声。
此时星使的笑,很难不令他认为是嘲笑。
雪臻:“……不许笑。”
星使的胸腔在振动,“我又没有笑你。”
谁会相信他没有在嘲笑自己啊。
最终还是星使替他解围,“把窗户打开吧,有些闷。”
雪臻松了一口气,放下水果刀和棘手的苹果,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接着打开窗户,露出缝隙让风吹进来。
自窗外望去,楼下几乎没有人,所有的事物都沐浴在星光之下,静寂无声。
等他回到原位,才发现星使接替了他的工作,拿起水果刀削着另一颗苹果。
星使的动作游刃有余,流畅完整地削掉红艳的苹果皮,留下光洁平滑的果肉。
两相对比,被他放在盘子里的苹果看起来更加惨不忍睹了。
星使是十项全能吧,雪臻疑惑地想,怎么感觉他精通世界上的全部事务。
也许除了操控冰雪这项能力,雪臻默默补充。
此时就算对方告诉他,自己还会弹钢琴、拉小提琴、甚至开拖拉机,雪臻都不会惊讶了。
星使的动作飞快,完全看不出来是需要他人照料的病人。
“给,”星使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吃吧。”
雪臻还以为星使是给自己准备的苹果。
“其实那个苹果……”因为那坑坑洼洼的表面,雪臻有些难以开口,“是我要给你的。”
但他还是接过苹果,在星使的注视中咬下一口。
很甜。
“我知道啊,”星使勾起唇角,拿起坑坑洼洼的苹果,“所以我才要吃。”
他以为雪臻会调侃一句,实际却完全没有。
星使似乎对手中的苹果很满意,毫不犹豫地咬下一大口,“很甜。”
——完全一致的评价。
虽然星使人在病房,却也没耽误工作。第二天雪臻暂时离开医院,回到逐日庭帮他拿工作需要用的东西。
逐日庭的顶层房间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只是少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雪臻每收拾一件物品,就在清单上划掉一道,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打开房门,却犹豫着没有马上离开。
最终视线落在角落里毛绒蓬松的垫子上面。
思考片刻,他一并将垫子装进包里,才锁好门转身走向电梯。
这是雪臻最喜欢的垫子,最喜欢的具体含义是,每次变回狐狸,都喜欢趴在上面睡觉。
昨晚不太习惯住在陌生的环境里,或许用上垫子会睡得更舒适吧。
回到医院,星使拿到电脑后,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开视频会议。雪臻在旁边听着,却总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星使只是偶尔看他一眼,看见那空茫的蓝色眼睛,就知道他的脑子空空。
雪臻断断续续听了一会儿,主题大概是如何安置卓茗,整个流程冗长繁杂。
会议的间隙,星使压低声音对他说,“来这里。”
星使指的是自己的身边,就算不用脑子想,他也明白是让他变成狐狸趴在旁边的意思。
雪臻却没有同意,无声地摇摇头。
那双金色的眼眸锁定了他,比了个口型——“疼”。
雪臻:?
自己变成狐狸趴在他的旁边,就能止疼吗?
没等他问出来,星使就抢先一步,微笑着点点头。
雪臻:“……”
这是什么原理。
雪臻合理怀疑这是胡编乱造,却还是决定顺应病人的意愿。
要不是对方还躺在病床上,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屈服呢。
从逐日庭带过来的小垫子起到了作用,雪臻把垫子平放在床上,变成狐狸跳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没有让自己暴露于视频会议中,避免星使的镜头里突然多出条狐狸尾巴。
甫一跳上床,尾巴就被一只手捉住。
可恶。
尾巴是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偏偏星使最喜欢玩这里。
身体一僵,却没有甩掉那只手,任凭手指捋过光滑的皮毛和蓬松的尾巴。
星使是病人。
星使是病人。
星使是病人。
他默默念了三遍,才安静地趴下来,尽力忽略掉那不轻不重的抚摸。
雪臻嗅到医院的味道,听见会议中传来的、略显失真的声音。
还好他带了垫子,这是今天最正确的决定。
星使见他睁着明亮的蓝眼睛,没有要睡的意思,于是顺手投喂着巧克力和葡萄。
巧克力是他喜欢的味道,星使递到嘴边一颗,他就吞下一颗。
最终,其他人探望星使拿来的巧克力,都进入了雪臻的肚子。
第39章 夏日海岛 “你为什么会突然认为,这是……
在整个住院期间, 雪臻每天睁开眼睛,都能在桌子上,甚至是窗台上, 看到焕然一新的、排放整齐的鲜花礼物。
一整天过去后,他都不知道送礼物的人是谁。
星使的伤口看上去很吓人, 其实没有伤到致命部位,所以只住了半周的时间。
系统跳出来:【1.5周年即将到来, 主题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夏日海岛啦。】
雪臻忍不住吐槽:【二次元游戏中的大部分时间, 难道都是庆祝周年吗?】
【当然啦, 刚开服没过多久就会迎来0.5周年, 接下来就是最隆重的1周年、1.5周年、2周年……甚至10周年, 如果真的能迎来10周年, 还会被封为二游界的“传奇耐活王”。】
雪臻:【。】
二次元游戏永远绕不开的主题——夏日、海滩、泳装。
【没有阴谋与怪物,也没有危机和欺骗,在夏日海岛中留下快乐的回忆吧!】
值得一提的是, 因为游戏的特殊性, 此次活动特意加入了可以人为制造太阳布景的幻术师。
出海的一行人中, 除了洛特菲尔、星使和幻术师以外,还有几名陌生的异能者,至少在雪臻的回忆里, 彼此之间不曾交流过。
雪臻却不像其他人那么期待。
虽然他没露出厌烦的表情, 星使却立刻发觉了。
星使的声音融入海风,“我以为你会期待来海岛玩的。”
幻术师在船头调动着能力,制造出阳光的幻象。
星使就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中,靠在甲板栏杆旁,靠在他的身边。
“我,”雪臻没有隐瞒的意图, “晕船。”
“我都不知道……”星使的神色瞬间发生变化,“你怎么还站在船尾,难道不会更晕吗?”
凉爽的海风拂过脸颊,他转脸去看星使,看到那不赞同的神色。
“嗯……”
刚来到甲板上的时候,雪臻还没有头晕,站的时间久了,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应该是晕船了。
眩晕并不严重,反而可以令他放空大脑,什么也不用想。
再之后,星使就神出鬼没地找到他,靠在他的身旁。
“我陪你回船舱里,”星使坚持,“我带了晕船药和耳塞。”
星使握住他的肩膀,突然其来的触感令他将注意力集中于此。
据他所知,无论是坐车还是坐船,星使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晕车晕船的症状,但奇怪的是,他却依旧随身携带着这些物品。
那么是给谁准备的?
没想到星使真的如此细心,把其他人可能出现不适的情况都考虑进来了。
没有坚持留在这里的理由,雪臻顺从地点点头,沿着原路返回到船舱。
躺进柔软的床铺里,一摇一晃的感觉却更加清晰,像是在摇篮里,随着波浪与风上下飘动。
雪臻闭上眼睛,却仍能感受到星使的存在,如此强烈,如此明晰。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船舱里,屏蔽了其他人的声音和动作。
“要睡一会儿吗?”星使轻轻地问,手指滑过他的脸庞,随后移开。
仍旧有些轻微的眩晕,但并不致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只是比起这眩晕,偶尔停落在他的肌肤上的手指,才更令他烦扰。
他说服自己,这只是突如其来的困扰,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星使总是这样做。
但是,如同喷泉般的,从心底冒出来一道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声音:你不觉得星使对待你的方式,越来越奇怪了吗?
这变化并不是从今天才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改变具体从哪一天开始。
然而此时,比起思考这种一时半会理不清的困扰,他的确更想要睡觉。
也许醒来之后,困扰就能像泡沫一般消失殆尽。
于是他依旧闭着眼睛,点点头。
星使的声音远去,衣物摩擦的声音,起身的动作……一切都归于沉寂。
伴随着船身的微微摇晃,伴随着寂静,他缓缓沉入梦乡。
……
世界走到了终点,时间不再富有意义,白昼与黑夜交替,无边无际的原野和云雾缭绕的远山,构筑延展为单调不变的风景。
数不清到底过去多长时日,直到某天,消失了整整一个白天的主人回来,神采奕奕。
主人回来的时候,他正搭建着各种各样的冰雕,甚至筹划着在一大片空地上建造城堡。
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果不其然撞进一双紫藤花般的眼睛里。
当然是主人啦,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要是转头碰见一位陌生人,才真的是鬼故事。
明明是朝夕相对的面容,一贯漫不经心的微笑,但雪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种源自心底的直觉。
雪臻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它曾经多次救过自己的命,如果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么有80%的可能,他的感觉都是正确的。
“为什么这么看我?”主人来到他的面前。
距离缩短,雪臻仔细地凝视着眼前的面庞,果然找到了异常的源头。
他脱口而出,“你的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睛温柔如常,但右面的那只眼睛显然黯淡了几分,像是稍稍褪色的紫藤花。
“果然骗不过你呢,”主人的声音里透露出点遗憾,“应该再晚一些回来的,还没有长好。”
他微微愣住,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的主人也知道,如果得不到问题的答案,他大概会一直一直追问下去,反正他有数不尽的时间。
他的主人告诉他,他把自己的右眼埋在了世界的深处。因为只有不到短短一天的时间,新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长好。
“很疼吗?”雪臻忽然问。
主人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原本是疼的,如果你给我吹吹,就没那么疼了。”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他又不是灵丹妙药。
虽然这样想,但雪臻仍旧按照对方所言,凑得足够近,轻轻地向那只未长好的眼睛里吹了一口气。
浓密的睫毛抖动着,紫色的瞳孔忽而收缩又舒张。
“止疼效果很好呢。”
再后来,没过多久,主人打算离开了,因为这个世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已经不存在任何人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脆弱的世界已经承受不住神明逸散的能量。
神明当然指的是主人啦,雪臻还远远不够格,大概只是半神的境界吧。
这半神的实力多数还是源自于主人。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雪臻是狐狸,同鸡犬大差不差,也跟着一起升天了。
走入通往崭新世界的道路前,雪臻最后回望一眼,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世界。
温柔的风席卷过来,带来无尽缅怀的气息。
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雪臻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还未曾离开就先怀缅着这一切。
“也许会再回来呢。”
主人的话音伴随着微风吹进耳畔,像是某种注定会实现的预言。
“嗯。”
雪臻不再犹豫,跟随面前的身影一同离开,将整个旧世界抛在身后。
……
但是雪臻不曾料想到,自己竟然会晕传送,抵达新世界的瞬间,天旋地转,差点就要站立不稳。
他想都没想,立刻变成狐狸钻进主人的怀里。
“是我考虑不周了,”主人的声音里含着歉意,“下次应该随身携带晕车,或者晕船药。”
头晕的感觉仍在持续,天与地似乎在晃动,伴随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直到——
“下船了,雪臻。”
他睁开眼睛,对上一片澄澈的金色,闪动着如同蜂蜜般的光泽。
“我……睡了多久?”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对话和内容还残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到一个小时,”星使回答,“渴了吗,海岛上有新鲜的椰子和西瓜。”
雪臻舔舔嘴唇,心脏像是浸泡在酸涩的柠檬汁里似的,沉甸甸的。
这份沉重的心情,与夏日海岛太不搭调了吧,雪臻想。
不仅仅是这份与夏日海岛完全相反的心情。
他只是觉得,夏天太不适合他了,海岛太不适合他了,泳装之类的,更加不适合他。
是的,泳装完全不适合他,雪臻再次强调。
【虽然你不是卡池角色,这次大活动也罕见地给你更新了泳装立绘。】
雪臻宁愿自己在游戏中,永远保持单调的立绘。
区别于其他异能者的泳装,他的泳装是别具一格的、蓝白相间的水手服。
狐狸会游泳,但他是不喜欢游泳的那种狐狸。
蓝白的配色清透,衣服也很合身,不用猜就知道是星使准备的。原剧情中可能没有提及,但只有星使如此熟悉他的身材尺寸。
镜子前的雪臻,瞳孔与领带的颜色完全一致。
浅色的睫毛在透过窗户的人造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眼尾狭长,纤长的脖颈下是两条分明的锁骨,薄薄的短袖配着白色短裤,露出修长光洁的双腿。
星使绕到他的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霎时,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
最近他对星使的身体接触尤为敏感,或者说……在意。
“我帮你系领带吧。”
伴随着话音,星使的双臂很自然地绕到他的胸前,灵活地系着水手服的领带。
如此亲近的举动,放大了心中异样的感觉。
星使垂下眼帘,动作轻快,雪臻根本分辨不出来对方的心思。
“我会学习怎么系领带的……”他强压住乱七八糟的思绪,“就不用麻烦你了。”
“麻烦?”星使掀起浓密的睫毛,似笑非笑地瞥向镜中的他,“你为什么会突然认为,这是在给我添麻烦?”
第40章 愉快 “直到你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愉快……
雪臻回答不上来。
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眸凝视着镜子里他自己的倒影, 似乎想要从中寻找异常的蛛丝马迹。
但最终,星使没有继续追问。
又替他调整了领带的角度后,星使对他说:“下船吧。”
雪臻远远地望到海边。
潮湿且温暖的海风吹起发丝, 遮蔽视野,他听见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 像是富有韵律的曲调,送来海水清新的味道。
幻术师的能力具有局限性——无法对处于幻术中的人造成任何伤害, 因此完全不用担心, 长时间置身幻术中是否有后遗症。
其他的异能者早就先他一步去到海旁, 只有他, 磨磨蹭蹭的, 半天才从船里出来。
然而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最后一个, 因为星使在等他,沉静地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不甚明晰的笑。
即便是夏日海岛, 也应该有活动剧情的吧, 星使怎么还没开始走剧情?
地面是略微倾斜的下坡, 他陷入了白色的沙砾中,扬起的风吹起沙子,小腿上瞬时沾上细腻的白色。
雪臻慢慢地走到那人面前——这片沙滩上唯一静静等着他的人。
“我甚至以为你又在船里睡着了, ”星使的语气里却没有抱怨, “雪臻。”
“嗯,”他不否认这一点,“但你还在等我。”
星使沉默了,视线落于他的身上,沉静无声地。
他们缓慢地并肩走着,留下一串松散的脚印, 海风令它们模糊起来。
这个地域就是用来海岛度假的,只是现在没有对外开放。
海水与沙滩衔接的岸边,散落着沙滩椅和遮阳伞,雪臻率先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星使跟着坐在旁边。
“你好像不太开心呢,”星使说,“难得的合法假日呢。”
“那是针对你而言,”他纠正道,“我又没有工作。”
并且他不是不开心,雪臻继续在心里默默纠正,只是有点迷茫,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晕船,或许是因为梦的内容,又或许是因为……星使。
他不知道星使到底想做什么。
“也许你是饿得不开心,”星使胡编乱造,“我拿些夏日必备的饮品和餐食过来。”
他才不是饿得不开心呢,雪臻有点小小的不高兴,谁会因为两个小时没吃东西就不开心啊。
但是他没阻止星使的动作,毕竟——
嗯……他确实想吃东西。
星使带着满满一大堆食物回来,全都摆在木制的餐桌上。
椒盐皮皮虾、水果吐司拼盘、草莓松饼、海胆、刚开好的椰子……
雪臻帮着将食物铺满整个木制餐桌,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海水清新的气息。
洛特菲尔他们集中在靠海的位置,泳衣早就浸满了海水,大声地打打闹闹,时不时还闪过一丝异能发动的光芒。
只有他和星使,还是浑身干燥地坐在这里,共享着美味的大餐。
似乎听到他内心的想法,星使喝了一口椰子汁,“不管他们了,我们两个偷偷吃完,再去海边玩吧。”
在系统的耳濡目染之下,雪臻也逐渐熟悉了二次元游戏的套路。
这种卡池角色都聚在海边玩水的场景,大概率会被用作夏日活动的游戏CG吧?
星使身为游戏主角,这种时候却远远躲开,真的不合常理吧。
虽然雪臻暗示对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打乱剧情,但也不必用在这种场合啊。
“你在想什么?”星使一面吃着海胆,一面问,“盯着我发呆了这么久?”
“……没什么。”
星使慢慢地勾起嘴角,心情好像很愉悦。
搞不懂。
雪臻不再想东想西,埋头专心致志地享用午餐。
虚构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移动,如果不是躲在巨大的遮阳伞下,雪臻一定会被烤干。
吃掉最后一块松饼后,雪臻心满意足,浑身舒畅,星使提出沿着海岸线逛一圈,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海水是澄澈的蔚蓝,清透明亮,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沙滩,偶尔留下几个闪亮的贝壳。
“你怎么一直陪着我啊,”他和星使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忽然问,“都没有和洛特菲尔他们……”
星使是万人迷主角,是整个游戏世界的中心,但从下船开始,就非常刻意地陪着雪臻。
“除了洛特菲尔和我之外,”星使似乎早就等着他的问题,“你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吧?”
“嗯。”
星使如此细心,考虑到这一点并不奇怪。
“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星使又说。
雪臻弯下腰,捡起被海浪冲刷到沙滩上的贝壳,丢回海里,“还因为什么?”
“因为……你不开心啊,”星使的声音温柔缱绻,伴着海风轻轻地送入耳畔,“我想陪着你,直到你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愉快。”
心头仿佛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划过。
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如此闪耀,近在咫尺,无法忽视。
星使又继续说,缓缓地,“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也不会令你难过。”
他毫不费力地从记忆中找到这句话,那天在植物园中的承诺。
雪臻无意识地咬着舌尖,因为他真的想不出来要如何回答。
是笨拙地岔开话题,亦或是就此沉默?
纷涌的思绪刹那间如脱缰的野马,在脑海中奔腾,徒留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谢谢。”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雪臻差点咬到舌头。即便他是一只情商很低的狐狸,也觉得根本不合适。
没等他想办法补救,耳边就传来星使轻轻的笑声。
他竭力控制自己,没有去看对方此刻的神情,脸上泛起热意。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俯身,捡起半掩在沙砾中的小海螺,抛入海中。
“这么多冲上岸边的小螃蟹、贝壳、海螺……”星使说,“你是捡不完的。”
星使是正确的,但他有时就会做这样徒劳无功的事情,例如,建造一座冰雪城堡,之后又毁掉。
冲到岸边的贝壳很漂亮,泛着珍珠粉色,令他想起星使某件衬衫上袖扣的颜色。
不远处,幻术师挥手招呼着,遥遥喊了几句话,星使回答的声音融进海浪中。
不知不觉间,他们靠近了海边,脚下转变为潮湿的深色沙砾,海水的味道愈加浓烈。
“看那边,”星使忽然道,“蓝色的海螺。”
雪臻的目光顺着星使所指的方向延伸,却一无所获,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之际——
一捧海水兜头向他泼来!
刹那间,雪臻的瞳孔一缩,无意识地。
身体以雷霆般的速度躲避开,又反手将飞扬在半空中的海水冻结成冰。
海水凝固为飘逸的模样,紧接着摔落在沙子上,砸出狭窄的坑洞。
“星使!”
居然卑鄙地偷袭他。
“偷袭失败,”星使有些遗憾,“只能再找机会了。”
可恶,他要生气了。
雪臻冷哼着,语气里掺杂着一丝得意,“你没有我快。”
再向前走,就远离了人群,海浪也减弱了势头,海里近乎黑色的礁石突兀出来,矗立着。
雪臻一步踩上去,摇摇欲坠的似乎要掉下来,最终却还是稳稳站住了。
“礁石上有很多海贝的遗骸,”星使提醒道,“不要划伤了。”
雪臻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无奈,还有宠溺,就像是看着自家的小孩子。
等等……小孩子?
刹那间,雪臻的脑子里像是被明亮的灯泡照亮。
虽然对于这个词有点不爽,但若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就能解释清楚,最近对方一连串异常的举动。
因为觉得他像小孩子,所以才总是在他身上花费如此多的注意力,帮他系领带,怕他难过还故意哄他。
越想越觉得这是正确答案。
雪臻的心里瞬间清透了几分,从最近的礁石走到最远的那个。
星使不像他那么幼稚,只是在旁边看着,自膝盖之下浸泡在海水里。
缺少标志性钟楼的提醒,也没有随身携带手机,雪臻已经失去时间的概念。
以不掉进水里作为目标,沿着踩过的礁石原路返回,雪臻最后顺利地完成了自己设置的挑战,这项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挑战。
“记得关于日出与落日的约定吗?”雪臻问。
“如果这样算日落,”星使从海水中走出来,“也太作弊了。”
“好吧,”此时的雪臻很好说话,“那就不算吧。”
星使打量着他,“感觉你的心情瞬间愉悦了。”
沿着原路返回,遇到了正在堆沙堡的异能者,邀请他和星使帮他建造堡垒。
雪臻忽然记起,对方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
堆沙堡嘛,他还是会的,和建造冰雪城堡的方式差不多。
又快又好地堆了一个完美精致、规整坐落于岸边的沙之城堡后,雪臻回头去看星使。
果不其然,星使在这项活动上远逊色于他,甚至连城墙都建造得歪歪扭扭的。
他当然要凑到面前炫耀一番,“我帮你。”
海浪拍击着沙滩,银白色的头发在星使的眼前晃动,不可忽视,无法阻挡。
注视着那双犹带着得意之色的眼睛,他的声音无限温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