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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成为我的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雪臻怀疑, 幻术师没有严格按照时间流逝的速度控制日出日落。

不久之前,晴朗的天幕中还挂着阳光,现下明月已然高悬。

所有人都围拢于篝火旁, 火光映入眼眸中,带着灼热的温度, 熠熠生辉。

这种变相的社交场合,雪臻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沉默不语。

星使在他的左手边, 与各个异能者相聊甚欢的同时, 也没有忘记递给他烤好的鱼。

接过鱼咬下一块, 他的眼睛一亮——味道竟然真的不错。

在逐日庭, 星使很少有亲自做饭的时候, 雪臻确实不曾想过,对方的手艺也如此精湛,就好像——

抑制不住想到那个不存在于此的人, 他的主人。

他们的共同点也太多了, 雪臻边吃边想。

雪臻只负责吃, 不参与异能者的聊天,却竖起耳朵,没放过其他人的任何谈话内容。

他们聊着工作经历的趣闻, 幻术师的异能范围, 甚至问起那个年纪稍小的异能者的课业问题,最终聊到了心愿。

“我的愿望?”星使的声音穿过燃烧不熄的火焰,"当然是希望末日结束。”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还有另一个,出自私心的愿望。”

雪臻的注意力, 从手中的烤串转移到星使的下一句话。

私心的愿望?

雪臻猜测着,既然身为看板娘的洛特菲尔参加了夏日活动,那么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星使是要对她表明暧昧的情愫吗?

考虑到1周年的剧情活动,原本是他与洛特菲尔感情升温的重要时刻,那么1.5周年的夏日活动剧情,或许是继续点名他们之间的感情。

雪臻觉得自己的推断不无道理。

抱着作为NPC观看无关自身剧情的想法,雪臻等着对方说出接下来的话。

其他人也在询问星使,他另外的、出自私人原因的心愿。

星使的目光穿过流火,巧妙地在所有人的身上巡梭一圈,包括雪臻,“这个心愿,和在座的其中一位有关。”

雪臻咬掉一口炽热的烤肉,清晰的话语落于耳中。

果然是洛特菲尔吧,他没猜错。

其他人当然没有放过这句吊足胃口的话语,追问着星使。

那张轮廓清晰的面庞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立体深邃,星使的目光一闪,“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

天幕终于露出原本的模样,呈现出深海的蓝色。

环海公路的前后左右只有一辆奔驰着的车。

雪臻坐在副驾驶中,车窗半开,风声呼啸着,与景色一同变得模糊。驾驶位的星使直视前方,目之所及是蜿蜒盘旋的公路。

呼啸的风声持续了很久,直到星使打破这单调的声音,“今天的一切,可以在你经历的假日时光中排名前列吗?”

雪臻忽然发现,星使似乎执着于,给他留下一段不可磨灭的回忆。

他不知道明确的原因,但似乎又隐隐得出了答案。

“当然,”雪臻说,“我很喜欢。”

最开始的不愉悦早就消失于无形,星使确实有种奇妙的力量,令所有不愉快都消失的魔法。

“听说靠海的东面有一个遗迹洞穴,”星使忽而谈论起此行的目的,“看来就在前面不远了。”

隔着遥远的距离,雪臻看见了前面的指示路标,再向右拐,行驶一百米后,车停在遗迹洞穴的附近。

下车后,雪臻环顾四周,发觉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好像突然隔绝了全部人烟。

据星使介绍,这里是有开发为新景点的意图,只是此时还未完工。

同星使走入遗迹中,雪臻蓦然回忆起不久前的、生长着辉石的洞穴,还有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星使,最终成功炸毁自家的经历。

忽然觉得不久之前的自己,傻得要命。

那时,还有成功欺骗星使的可能性,现在——

雪臻只觉得,对方似乎对他的行动了然于心,而很多时候,他却不知道星使在想什么。

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邃神秘,令人看不透藏在背后的真实想法。

就像急于印证自己的猜想似的,星使侧脸,“感觉和发现辉石的洞穴有些像呢。”

雪臻不想让对方提及黑历史,“墙壁上有海贝的残骸,没有辉石。”

所以不像。

星使的语气温柔,“嗯,不像。”

雪臻:“……”

好敷衍,他有种感觉,如果他此时说“这里和我们逐日庭大厦的顶层公寓一模一样”,对方也会表示同意。

黑暗中,星使与他的距离无限缩短,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然贴在冷硬坚固的洞壁。

隔着单薄的水手服,他能够感觉到自后方传来的寒意,与此同时,面前的人却散发着不可忽视的热意。

就这样,忽然被夹在两者之间,呼吸不由得放缓放轻。

雪臻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于是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想要捕捉一点蛛丝马迹。

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撑着洞壁,星使就用这样的姿势注视他片刻,随后开口,“篝火旁曾说过,我有一个出自私心的愿望。”

“嗯,我记得。”

雪臻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

“那么多人的面前,我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他们,”星使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许我应该说出来。”

“……为什么?”

呼吸吹拂他的耳畔,“因为我的心愿,与你有关。”

雪臻微微睁大眼睛,向外移动半厘米。

他居然猜错了?

按照他的想法,这应该是洛特菲尔有关的,但星使的话语却证明了——

雪臻忽然不想继续猜下去了。

他真的不敢再细想下去,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空白,就好像他的世界突然被大团大团、遮蔽天日的棉花糖占据填满,不留一丝缝隙。

犹豫着,霎时心头滑过万千思绪,他最终还是开口,“告诉我。”

就算再不谙世事,就算他根本不是人,也没谈过恋爱,但他也无法不如此认为——

认为——

星使在他的追问中,缓慢地,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浓密漆黑的睫毛翩跹着,然后给出了答案。

“我想让你成为我的……”

雪臻的呼吸一窒。

“……狐狸。”

星使说出最后两个字。

雪臻安静地眨眨眼睛。

等等,“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狐狸?”

空白一片的大脑中,滚过星使的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答案,一瞬间反而令雪臻迷茫了。

但还好,不是雪臻想的表白。

吓死他了,差点把狐狸本体都吓出来了。

镇定下来,雪臻细致地分析这句话,似乎明白了星使要表达的含义。

“你想让我当你的宠物?”雪臻问。

“嗯……”星使挑眉,“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就应该是理解正确吧。

雪臻有点苦恼,虽然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主人了,但他的主人又不是……死了。

这样不太好吧。

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想到主人,心里涌起思念的情愫,但很快又被摆在面前的问题冲淡了。

“有点困难,”雪臻组织着语言,“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星使的表情不变,“因为你的主人?”

雪臻点头。

“总有一天我会实现这个愿望,”星使的声音近在咫尺,“雪臻。”

极近的距离下,只要稍微移动距离,他就能撞进对方的怀里。

雪臻很认真地回答,“我觉得希望渺茫。”

因为神明陨落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凡事皆有可能,”星使忽然拉开距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明白什么?

雪臻的心中滑过这个问题,没有问出来。

星使也丝毫没有要解答的意思,转身便向着洞口走去,于是雪臻跟上他的脚步。

星使微微一笑。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明白我的心意,明白……什么是“成为我的”。

*

夏日活动结束之际,雪臻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持续时间更久一些就好了,竟然也会如从前离开世界那般怀念。

最令他在意的,还是星使在漆黑的洞穴里表露的心愿,想要成为他的主人之类的。

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雪臻对此抱有十足的信心,即便星使是游戏主角,也实现不了如此任性的愿望。

自从夏日活动结束之后,星使就在卓茗所在的研究中心,与逐日庭之间来回奔波。

他当然不会放过如此稀有的感染者。

卓茗的身体明显抗住了异化,在多次近距离接触后,他确认了在一定条件下,对方的理智足以战胜病症。

“你一直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能量……”卓茗的声音冷淡如冰,“数不清的能量,尤为耀眼的能量,紫色的能量……”

“紫色的能量,”星使锁定了关注对象,“能向我具体描述一下吗?”

卓茗的目光掺杂着说不清的意味,陷入了某种回忆,像是沉醉于馥郁的花香。

他耐心地等了很久,卓茗才继续说。

“最深处的地底,我的蜘蛛找到了……承受不住的能量……紫色的,紫藤花般的……一颗紫色的眼睛。”

第42章 恢复记忆 星使想起了找寻已久的记忆。……

雪臻盯着星使的信物柜看了一会儿, 以往对方每天起床后,都会习惯性地擦拭一遍,然而现在却落了薄薄的灰。

星使已经两好几天没有回逐日庭的住所了。

根据工作性质来看,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雪臻记得, 大半年之前的游戏活动里,星使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回过逐日庭。

那时雪臻独自在逐日庭里, 或是都市的角落中寻找乐趣, 并不觉得无聊, 然而现在——

他却不适应没有星使的家了。

信物柜里又新增了些纪念品——几个漂亮的贝壳和夏日海滩的合照, 颜色艳丽的小贝壳零散排列在粉红色冬雪的旁边, 宛如闪亮的装饰。

这些贝壳都是他在海滩捡的, 之后被星使不动声色地放进信物柜里。而那一沓相片里,有一半都包含了他自己的身影。

正对着他摆放的照片里,他抱着膝盖坐在礁石旁, 海水堪堪没过小腿, 银月的光辉洒落, 银白色的发丝显得更为明亮耀眼。

拍摄照片的人正是星使,是趁他不注意时抓拍的。

如此细细观察,透明的水晶展柜里灰尘的存在感陡然升高, 无法忽视, 有点太显眼了。

于是他罕见地,主动替未归家的星使承担起打扫展柜的任务,用特殊的干净布料擦拭透明的边缘,避免留下划痕。

他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一边细致地观察里面的展品,一面挥动着手臂, 磨磨蹭蹭地,花费半小时才完成任务。

比起信物柜,更像是储藏回忆呢,雪臻想。

但是擦完展柜,他又无事可做了,漫无目的地刷视频也没什么吸引力。

察觉到自己无聊的心情,雪臻思考了三分钟,最后选择给洛特菲尔发送消息:

【你知道星使在哪里吗?】

为避免显得生硬,他又发了一个狐狸的表情包。

洛特菲尔的回复速度一向令人安心,这次也不例外,不到五分钟,洛特菲尔就贴心详细地告知了他,还附带定位,雪臻立即动身。

抵达目的地后,雪臻打量周围。

此地距离洋馆不远,位于森林的边缘,因为常有怪物侵扰,人口密度很低。

环顾周围,荒无人烟,没看见星使或洛特菲尔的身影。

他要给星使一个惊喜,当然不能打草惊蛇。

雪白的冰霜从脚下悄然生长,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以冰雪充当眼睛和耳朵,他很快便探寻到人的足迹。沿着发现的方向前行,雪臻在树林掩映的后方找到了目标。

星使与洛特菲尔站在一棵古老巨大的树下,前方的地面被正在工作的人员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深不见底。

雪臻躲在旁边的树后悄悄地观察,银白的发丝垂落在碧绿的树叶上。

星使正在与洛特菲尔交谈,因为离得有些远,他只能隐约听见属于星使的音色,却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

竖起耳朵,盯着他们看了大约半分钟后,星使忽然转过头,看向他所在的方位。

雪臻猛地缩回身体,靠在粗糙的树干后,一动不动。

三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头,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谈话,应该是没发现他。

嗯……要怎么突然吓星使一跳呢?

雪臻再次缩回身体,脑海中滚过惊吓星使的一百种方法。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手机却振动了一下,亮起的屏幕显示着来自星使的消息:

【我看到你了。】

雪臻少见地叹息,心里涌现出一点挫败感。

他不至于这么快就暴露吧?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没有再躲在树后的道理,径直走向星使所在的区域。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有点不服气。

星使卷着衬衫的袖口,领子也半敞开,隐约露出饱满有力的肌肉,充满力量感。

“给你介绍一下,”星使的声音里带着调笑,“这是新加入逐日庭的异能者,能力是五感强化。”

他看向星使旁边的人,原来发现他的是这位。

礼貌地打了招呼后,他又对星使说,“你这是作弊。”

“才几天没见,就这么不讲道理。”星使刻意加重声音,“特意来这里,是想我了吗?”

他承认是有一点想念,但更多的是因为无聊。

“主要因为无聊,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他注意到星使的衣服,“你怎么特意穿这件?”

印象中,星使不怎么穿这件衬衫。

“你不是喜欢我穿这件衣服吗?”星使又向上卷起一截衬衫的袖子,“我还记得你说我穿着很帅。”

雪臻微微皱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在回忆中搜索一圈,雪臻最终找到关于这件衬衫的记忆,纠正道,“明明我说的是你穿着很合身,很能衬托身材。”

“这不就是我说的意思吗。”星使面色如常。

雪臻没有理他,转而朝向旁边的洛特菲尔,问他们在做什么。

“寻找持续不断散发着能量的源头,”洛特菲尔解释道,“在地底的深处。”

雪臻没有追问,来到漆黑的坑洞周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观察他们的工作。

*

星使一行人在这个荒芜人烟的破地方已经待了整整三周。

但最终,星使还是找到了散发能量的源头,也正是卓茗所说的“紫色的眼睛”。

挖掘到一半进程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异样,就像被无形的磁场吸引。

他本应该心生警惕,然而这莫名的吸引,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警惕,就好像罂.粟,寂静无声地盛开着,引诱着他。

更诡异的是,就连五感强化的异能者也没有与他产生同样的感受。

太不符合常理了,就好像精心为他设置的陷阱,一张巨大的蛛网,猪笼草分泌的蜜汁。

直到最后,他开始产生幻听和幻视。

但是他却忍受着,向所有人隐瞒,包括洛特菲尔。

星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不理智地行事,他只是——

他只是无法控制。

由异能者建立的简易通道,直达要寻找的目标。

努力忽略掉耳边无意义的幻听,他面色如常,“我去下面查看。”

洛特菲尔立即说,“我陪你去。”

“不,”他摇头,“我自己一个人。”

“可是——”

洛特菲尔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相信我,”他坚持,“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它是因为我而产生的。”

洛特菲尔最终抵不过他的一再坚持,沉下声音要他保持联络,他答应了。

深入地底,空气变得混浊,源头就在那里静默地等待着,他甚至无需用眼睛观察。

那颗紫色的眼睛储存在坚固的盒子里,在地底闪耀,黑暗无所遁形。盒子里是一张没有腐烂的纸,书写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语言。

就在这一刻,就在他触碰之际,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找寻已久的记忆。

无数的记忆依次闪过,雪臻在其中占据了份量不小的回忆,因为记忆的最后只剩下雪臻。

……

初次见到雪臻,雪臻还是一只不会说话、没有开启灵智的狐狸。

雪白色的毛发光洁柔软,狭长的眼睛像是蕴藏着一整座冰川,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

初见面,雪臻没有对他产生任何表示,就好像面前的人只是一团空气。

那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校外的房子里养一只狐狸,毕竟他的学业繁忙,也没有独自照料宠物的经历。

最终他还是选择承担养狐狸的责任。

狐狸到家的第三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它一个名字。

首先,绝对不能叫“汤圆”、“布丁”、“橘子”之类的食物类名字。

其次,也不能叫“富贵”、“二狗”之类俗气至极的名字。

为此他思考了整整一天,而令他困扰的这只狐狸却什么也不知道,一味欢快地吃着买来的狗粮。

忍不住揉了揉那对竖起来的白色耳朵。

三天共处一室的经历,狐狸已经不抗拒他的抚摸了。光滑如雪的狐狸毛从指缝间滑出,留下温暖的热度。

如雪般洁白,那么就取一个带雪的名字吧。

他决定好了名字里的第一个字。

雪什么呢?

雪落、雪白、雪藏、雪球……

无数个名字在脑海中滚过。

……雪真。

雪真吗?

默念了几遍,又在心中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名字,他还没有满意。

总觉得太普通了。

真、珍、甄、贞……

无数个同音字又在脑海中滚过。

……臻。

雪臻。

“雪臻。”

他开口,慢慢地念出来。

“既然如此,”他揉着那对狐狸耳朵,“你就叫雪臻吧,至臻至善的臻。”

……

他刚毕业,世界末日就来临了,幸存的人们称这场灾难为“基因瘟疫”。

基因编辑技术失控导致水平基因转移现象爆发,所有的生物开始随机交换遗传物质。人类长出植物脉络,动物具备光合能力,生态系统在疯狂进化中崩溃。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的同学,他的父母死于这场灾难,所有熟悉的人几乎都不存在了,除了雪臻。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雪臻是唯一能慰籍他的存在。

第43章 记忆 “好久不见,雪臻。”

末日爆发后的两年里, 他一直留在幸存者基地的实验中心,协助处理各项数据。

基地的人几乎没有如他一般,在宿舍里养宠物, 而且还是一只狐狸。

每每结束持续到深夜的工作后,他都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单人间, 迎接他的只有雪臻。

他只有在雪臻面前不用伪装自己,即便微笑也是出自于真心。

整整两年, 回想起自己面对父母死亡的无能为力时, 回想起亲手杀掉同学的场景时, 他都会刻意将注意力转向雪臻。

他会把雪臻抱在怀里, 抚摸那双柔软的耳朵, 看着那双无忧无虑、澄澈的蓝眼睛, 心情便平静下来,仿若缓缓沉入蔚蓝的深海。

他不想让雪臻被其他人看见,又不能永远把它关在家里, 于是只能采取折中的方式。

每天他很早起床, 趁着大多数人都沉浸在梦乡中时, 沿着空旷的场地带着雪臻走一圈。送雪臻回去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雪臻眨着蓝眼睛,摇着尾巴, 似乎不想让他离开。

他只好摸摸狐狸耳朵, “晚上就能再见到我了,等我回来。”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自己也不想和对方分开。

工作并不是一帆风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研究员,虽然戴上礼貌温和的面具,也无法抵挡所有不怀好意的攻击。

他在实验中心做出了一些成绩, 看不惯他的人拿他没办法,于是思来想去,找机会在他上班的时间对雪臻下手。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丢下手里所有的工作,打碎了最新做出来的试剂,跑回他的单人间。

他希望自己更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希望雪臻没有事情。

自从末日以来,自从他亲手杀死异变的同学后,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如此迫切地渴望杀掉一个人。

心中强烈的希冀几乎要凝结为实质,扼住他的咽喉。

他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到,他希望雪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身边唯一留下的存在。

——不要让他失去唯一的慰籍。

闯进门的时候,雪臻站在最顶端的书柜上,雪白的毛发几乎炸开,警惕地注视着要对它开枪的陌生人。

如果慢一点点,他可能就要失去雪臻了。

还好。

他不能杀死对方,否则绝对会被撤职,他和雪臻都会无家可归,然而也不能轻易放过对方,思绪闪过,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拿着刀,精准地捅进去,刀锋没入不致命但足以引发剧烈疼痛的位置,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刀柄流到他的手中。

因为这件事,他被停职一周。

这一周内,他和雪臻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一面反省着自己,一面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他太弱小了,从末日爆发以来就是如此。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回避着父母死亡的阴影,刻意回避着他可能无法保护好雪臻的事实。

他需要变强,变得足以保护自己和雪臻。

复职的前一天夜里,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关键的抉择。

停职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三个月后,他成功拿到了研究中心最核心实验室的进出权限,协助开发名为“完美基因”的药物。

药物的研发很成功,实验结果表明几乎无副作用,他也顺利地从实验室私自带回两瓶试剂。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他无法抑制自己疯狂的、卑劣的私心。

他总有无法保护雪臻的时候,雪臻也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他接受不了再次发生意外。

如果他能够觉醒,如果雪臻的基因能够完美进化,如果雪臻能够因此记住他,一直陪伴他走过以后的人生……

这样的念头如同伊甸园的苹果一样诱惑着他,闪动着妖冶的色泽,在他的内心深处落地生根。

雪臻跑过来,把爪子搭在他的腿上,尾巴垂落于冰冷的地面。那双蓝色的眼睛充溢着莫名的光亮,撒娇似的轻轻叫着。

雪臻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狐狸,你真的想让他变得像自己一样吗?

他这样问自己,久久没有得出答案。

“想变得和我一样吗?”他忽然问,“如果真的进化出人类的智商,你会快乐吗?”

雪臻当然不会回答他,歪着头注视着他,狭长的眼睛宛如价值连城的蓝宝石。

似乎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情绪,雪臻跳上他的膝盖转了两圈,蓬松的尾巴糊了他一脸毛。

“天天掉毛,”他抖落掉两根白色的长毛,“如果你变成人,也许就能自己收拾掉落的毛了。”

这药剂无法让雪臻真的变成人,作用在动物身上只能显著提高智力水平,甚至有可能达到人类的正常水准。

雪臻踩着他的腿,最终窝在怀里,又舔舔他的手心,湿润的痒意瞬间蔓延开来。

卑劣的私心与冲动,最终替他做出了决定。

他先给自己注射了药剂,针管里淡蓝的液体流入体内,随后又拆开第二管药剂,按住雪臻的身体,缓缓注入。

雪臻有些紧张,身体僵硬着,却仍旧没有挣脱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手臂内侧。

销毁空空如也的试剂瓶与外包装后,药效开始发作,他感觉眩晕,却并不痛苦。

躺在床上,怀里搂着雪臻,他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药剂的效果远超他的想象。

翌日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沉睡着的、赤.裸的身躯。

他沉默了。

他怀疑自己没睡醒,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身体却仍旧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

一,狐狸消失了。

二,在注射药剂前,他锁好了所有门窗。

三,面前的这个人,头发是初雪般的白色。

凭借理智,他推断出怀中的人是雪臻。

雪白的肌肤藏在被子里,半露半掩,露出柔韧的胸部肌肉,肩颈线条清晰地延伸着,连接修长的脖颈。银白色的头发如同绸缎铺开,蜿蜒地滑入他的掌心中。

他沉默寂静地凝视着这张睡颜,看了足足三分钟。

应该叫醒雪臻,还是起身先给雪臻找件衣服,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继续静静地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呼吸也在不知不觉中放缓,直到——

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同一块细小的石子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

睫毛翩跹,抖动着露出冰川般的瞳孔,宛如雾气般的迷惘在一片蓝色中扩散开来。

雪臻的疑惑更甚,他几乎可以看到雪臻头顶具象化的巨大问号。

他勾起唇角,“雪臻。”

雪臻的视线锁定了他,眼睛里充溢着迷茫的情绪。

“我相信你可以说话,”他鼓励着对方,“试试叫一声主人。”

雪臻看起来像在努力接受自己的新身体,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却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我相信你。”他放轻了声音,再次重复道。

雪臻又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两个字,“……主人。”

雪臻自诞生起,说出来的第一个词语就是——主人。

……

像是陷入了无比漫长的梦境,无数纷繁的记忆像巨大的蚕茧包裹住他,在脑海中呼啸而过。

这一瞬间,他无法定义自己的身份。

星使握住紫色的光源,看向他本人留下的“手术置换说明书”。

这份说明书是留给这个世界最初的“星使”的,因此用不同种语言分别书写一遍,内容详尽。

当初他留下这份礼物的时候,未曾想过是给自己准备的。

胸腔中的心脏依旧在不安分地搏动,穿越时空的繁杂情绪不曾平息。

他没想到失去记忆的自己会——

星使握紧了说明书。

——会爱上雪臻。

雪臻当然是最重要的存在,他永远都不想失去雪臻,但是……爱情。

这完全是两回事。

星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物品——他马上要置换的眼睛。

星使眼睛的颜色与他本人的不同,但无伤大雅,只需要稍微调节参数,就能够暂时改变颜色。

地面之上。

洛特菲尔时刻注意着星使的联络,等到星使毫发无损地出来后,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对方阻止了。

“嘘。”星使对她眨眨眼睛。

她立刻明白了星使的意思,等来到四下无人的区域后,才开口询问。

“简单来说,”星使语出惊人,“我换了一只眼睛,你能替我保密吗?”

*

钟楼的时针划过10的数字时,雪臻才回到逐日庭顶层。

因为他饿了去吃夜宵,没办法只能晚归,反正星使忙着工作大概率今晚依旧不会回来。

填饱肚子后,雪臻的心情很好,欢快地打开房门,再点亮灯光。

然后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

本不应该出现的人,此时却双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黑色的发丝略显凌乱地垂落在硬挺的眉骨之上。

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在水晶吊灯耀眼的光辉下,熠熠生辉。

星使注视了他很久,最终在他不耐烦之前开口说。

“好久不见,雪臻。”

第44章 夏日祭 星使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他的……

雪臻盯着对方, 看了一会儿。

总觉得哪里可疑,却无法准确地用语言描述。就像是锁好门窗后外出度假,结果回来发现, 自家的摆设完好无损,却有着被移动过的细微痕迹。

“也不是很久吧, ”雪臻最终说,“还没到一周。”

“对于我来说, ”星使改口, “确实是很长的时间。”

他走到对方的身边, 歪着头又打量了一圈, 最终跨坐到对方的大腿上。

“等……”星使的眼神复杂, 似乎要阻止他, 但却又什么都没做,“算了。”

“等什么?”雪臻没有放过这个字。

坐在星使的腿上,距离瞬间拉近, 他能够清晰地看到, 对方眼底那抹说不清的复杂。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星使的表现奇奇怪怪的。

就在这个瞬间,雪臻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瞳孔一缩。

他忽然想到了拍卖会里那个假的星使, 此时浑身不存在的毛都要炸开了。

这个距离, 这个姿势,如果真的是假的星使?!

刹那间,手中多出了一道冰刀,锋利的冰尖直指对方的咽喉。

恢复记忆后,刚见面就被自己养的宠物威胁的星使:“……”

“你想错了,”星使的声音里透露出无奈, “我不是假的。”

“你怎么证明?”雪臻不依不饶,“如果我又被假的星使骗了,也太丢脸了。”

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感受到冷冽的气息,裹挟着终年不化的酷寒,宛若山巅之雪。

他完全无法忽略自己与雪臻的距离,太近太暧昧了。

从前雪臻也会坐在他的腿上,他并不会觉得暧昧不适。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在失忆的情况下喜欢着雪臻……爱情的那种喜欢。

不应该有这种心思的,他也无法迅速解决这个问题。

雪臻把冰刀贴近他的颈动脉,“不说我就杀了你。”

星使忍不住笑出来,丝毫不顾那话语中装模作样的冷酷。

雪臻:“……?”

他愤怒了,愤怒于居然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好像他刚刚不是在冷酷地威胁,而是讲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

“你——”冰刀威胁着压下一寸。

对方打断他,飞快地报出一组数字,却又轻轻叹息,似乎后悔说出来。

雪臻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三围,证明我是那个天天给你买衣服的星使。”

“哦。”

雪臻回忆着,发现数字确实吻合,于是收回冰刀。

“你不早说,还表现得这么奇怪。”

星使的目光尤为复杂。

他怎么顺口就说出了三围数据这种东西,他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雪臻替自己邀功,带着他看了保持得很干净的房间,证明自己没有趁着他不在拆家,还特意打开最亮的那盏灯,给他看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水晶展柜。

展柜里的信物没有移动位置,还保持着他出去前的模样。

雪臻的声音里是刻意掩饰的得意,“怎么样?”

他的目光落在信物上,依次扫过各种各样、属于各个异能者的回忆,最终停留在那捧粉红色的冬雪。

——情人节的礼物,未曾说出口的告白。

失去记忆的他,为自己无法说出来的心意不解,然而现在,他或许要感谢世界意识阻止他表明心意。

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他的……心意。

“很干净,”星使知道对方想要听什么,“你做的很好。”

果不其然,雪臻的眼睛闪亮了几分,但随后又微微皱起眉毛。

“你怎么不摸摸我?”

他当然知道雪臻指的是什么,雪臻是想要夸奖的小狐狸。

银白的额发仿若闪耀着星光,纯粹无暇的眼睛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动作。

如果真的不摸摸狐狸,狐狸会不开心的,而他从来不想要狐狸难过。

一直以来皆是如此,无论是他失忆变成星使,还是他与雪臻掉入书中世界,亦或是作为把雪臻从小养到大的主人。

于是他伸手抚摸着银白色的头发,冰凉的发丝从他的指间倾泻。

“你做的很好,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如此。”

自他初次见到这只还什么都不懂的狐狸,自他下定决心养这样一只宠物的时候。

——自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历经两个世界的末日,久到时间不再富有意义。

*

根据雪臻观察,自从那天晚上星使回家之后,就在偷懒不完成行程表上的工作。

除了必要的缓解“星蚀症”的疏导工作之外,星使给自己请了长长的假期。

雪臻一脸狐疑:这样做对吗?

但就像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的,他没有资格评价任何人的工作,因为雪臻本身没有工作,一直在逐日庭偷懒。

最近的剧情也都以轻松休闲为主,比如即将到来的夏日祭。

【夜幕降临,绚烂耀眼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

【身着浴衣,漫步于夏日庆典之中,品尝着各种各样美味的小吃……】

【而你,又要选择牵起谁的手,共同度过今年的夏日祭呢?】

雪臻学会抢答:【我知道,这是新活动的文案。】

这次的剧情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卖ml嘛,雪臻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二次元游戏NPC了。

节日的前一天,星使对他发出邀请:“和我一起去夏日祭吧。”

雪臻对此了然于心。

星使肯定就是那种,不喜欢做活动任务的玩家,认为攻略卡池角色很费力气,不如选择他这种无需攻略的狐狸吉祥物。

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因为星使也从未刻意刷过其他角色的好感度。

“夏日祭里的人会很多吧?”

“我会保护你,”星使说,“不会让你被偷走。”

他不满意地哼了一声,“谁敢偷走我?”

“夏日祭有烟花、捞金鱼、玉子烧、太鼓表演、章鱼烧……”星使熟练地发动诱惑攻击,“不去的话,你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待在冰冷的逐日庭了。”

雪臻被精准地拿捏,犹豫了几秒,点点头。

星使当然知道怎么对付雪臻,却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

夏日祭的夜晚,出游的人果然很多。

雪臻穿着星使给他买的浴衣,拽着对方的手腕,一路上边玩边看。

浅色的浴衣上绘着波千鸟的图案,银白色的头发柔顺地垂落下来,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好奇心。

——果然是好奇心很强的狐狸。

夏日祭的夜晚温暖,置身于这样热闹的场合,星使久违地感受到人群的欢闹。

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与雪臻辗转于不同的世界里,那些很久之前的岁月。

随即又想到恢复记忆之前,他居然会嫉妒自己,嫉妒雪臻的主人。

“我想吃章鱼烧。”雪臻扯着他的衣袖。

回忆中止,他给雪臻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章鱼烧回来,却没有立刻递给对方。

雪臻微微皱着眉毛,无声地控诉他。

“烫,等放凉了再吃。”

雪臻执意拿过章鱼烧,不信他的话,咬下一口,还没等咽下去,就张开嘴向外呼气。

“我早就说过,”他从雪臻手中接过章鱼烧,“这就是狐狸不听话的下场。”

自从雪臻在上个末日变成人后,他就清楚雪臻根本吃不了这么烫的食物。

人声喧闹,他们置身于最热闹的夏日祭,然而他根本无法从雪臻身上挪开视线。

实际上,他从未真正从雪臻身边离开过,却依旧如此怀念。

旁边店铺散落的温暖的光,给眼前这张白皙的脸庞涂上温柔的色泽,一并融化了冰冷的蔚蓝色瞳孔。

边走边看了几分钟后,星使估算时间,把不那么烫的章鱼烧递到雪臻面前。

雪臻接过章鱼烧,毫不犹豫地用竹签插进金黄沾着酱料的外壳,再放进嘴里。

因为吃到好吃的章鱼烧,雪臻果然开心起来。

他没有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狐狸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太好懂,太容易开心了。

走马观花地路过一条街,又绕到另一侧,雪臻停在捞金鱼的摊子前。

星使准备付钱,老板递给雪臻专门捞金鱼的网,拒绝了他要付钱的举动,“专门来我们这里捞金鱼,怎么好意思要你的钱。”

交谈后星使得知,老板在逐日庭最近的行动中被异能者救下来。

另一旁雪臻拿着网,认真瞄准着眼花缭乱的金鱼,看准时机将网浸在水里。

然而第一击落空了。

在纸做的网碎掉前,雪臻捞到一条金鱼。

“很厉害,”作为一个好的主人,他并不吝啬夸奖,“捞到了金鱼呢。”

雪臻却没有在夸奖中迷失自己,“只捞到一条金鱼,似乎并不厉害吧……”

于是雪臻又拿起第二只网,看准时机捕捞。

这一次,在纸网碎裂之前,雪臻仍旧只捞到一条金鱼。

雪臻:“……”

看着透明袋子里游动的两只金鱼,雪臻忍不住想,如果他变成狐狸,把头埋到水里,一口就能捞三四只金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星使微微叹息,“即使是狐狸也不能吃金鱼。”

第45章 烟花 他不应该如此想要,如此渴望。……

星使拿了一张崭新的网, 用实际行动制止雪臻危险的想法。

金鱼在他的眼中化为一条条可以预知行动的金色光点,每一次将纸网浸入水中,都能捕捞上一条金鱼。

最终星使成功捞上来八条金鱼, 耀眼的金黄在透明的水袋里折射变形,鱼儿来回游动。

雪臻接过袋子, “算上我捞上来的一共有十条。”

“都是你的,”他说, “我不打算养金鱼。”

家养金鱼的平均寿命只有5年, 如果养出感情, 等到它们死掉, 多多少少会伤心吧。

星使想起他最初给雪臻注射药物的私心。

也许是因为太寂寞了, 也许是不想独自生活在末日里, 也许是不愿意面对雪臻死亡的场景。

雪臻并不知道,只是单纯地认为,他能和自己永远在一起了。

所以说, 他真的会担心, 有一天雪臻会被坏人骗走啊。

“我不会养死的, ”雪臻信誓旦旦,“我知道要怎么换水和调节温度。”

他的视线落在雪臻亮晶晶的眼睛里,忽而一笑, “烟花表演要开始了, 我预订了贵宾席位呢。”

他们穿过人群,周围的花灯雕刻着不同的图案,明亮的光辉连成一片,不分彼此。

雪臻很乖地跟在他旁边,目光却不安分地落于各种各样的花灯上。

那张雪白的侧脸很漂亮,扬起的下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一缕略长的头发垂落在露出的锁骨上方,隐没于浴衣的边缘。

他写过数不清的、数据严谨的文章,甚至能够准确划分出,自己受伤的疼痛等级。

他可以用无数客观冷静的理由说服自己——失忆时的感情是无法延续的冲动,是失去记忆导致的情感放大。

然而他无法辨明此时的心情。

所谓的贵宾席位坐落于钟楼的顶端,也是观看花火大会的最佳位置,提供价格高昂的餐食。

正常人不会如此奢侈地消费,所以来这里的客人,要么是常常在新闻上见到的富豪,要么是星使这种可以免费消费的身份。

他选择了离夜空最近的位置,与雪臻一同入座。雪臻坐在他的对面,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冰沙。

“我也可以卖冰沙赚钱,”雪臻发散思维,“有天然的成本优势。”

侍应拿来菜单。

星使一面翻看菜单,一面说:“吃下去后,才发现无法在胃里融化的那种冰沙?”

“我当然会用正常的水凝结成冰,”雪臻反驳,“又不是要杀人……”

他点了几道菜,又问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雪臻的注意力却明显不在菜品上,一双眼睛盯着深蓝色的天幕,似乎在寻找第一颗绽放的烟花。

见状,星使也没有再问,毕竟自己完全清楚雪臻喜欢吃什么,绝对能完美照顾到他的口味。

等待的期间,星使点开与安安的对话框,发送了一条消息:

【明天九点来47C Lab实验室,我需要你的帮助。】

自恢复记忆起,他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二次元游戏里,扮演着失忆的万人迷游戏主角,雪臻是类似O神里派蒙的存在,安安和洛特菲尔她们则是卡池角色。

如果他是O神的游戏主角,总不能喜欢上派蒙吧?

思维又不自觉拐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如果……”星使缓缓地说。

一个愚蠢的问题呼之欲出,理智告诉他,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还会令他越陷越深。

“嗯?”雪臻含着吸管,“如果什么?”

“如果我和你的主人同时被怪物掳走,”他最终还是问出来,“你是先救我,还是先救主人?”

雪臻:“?”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星使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雪臻却也在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

“先救你。”

纤长浓密的睫毛翩跹,侧溢的眸光落在星使的身上,带着清冷的温度,声音也是如此。

“为什么?”

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

“因为主人比你我都强,”雪臻自认为回答得很完美,“如果他都无法战胜的怪物,我去了也没什么用。”

面前的人表情复杂:“……”

雪臻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正确啊,多么理智客观。

所以他又补充道:“但是这种情况不存在,因为没有能打过主人的怪物。”

星使看到那副表情就知道,雪臻肯定觉得自己的答案又完美又正确。

果然没办法让人放心,如果他不陪着雪臻,总有一天会被坏人骗走。

他回到这个世界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他永远无法丢下雪臻。

一道道的菜品呈上来,打断了谈话,第一颗烟花也于夜空中绽放。

夏夜的风带着醉人的温暖,明亮的焰火照亮雪臻的侧脸。

开场的是金银交织的烟花,长长的尾焰拖曳着流苏。

雪臻定定地注视着,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却无法抑制地想,如果此时雪臻是狐狸的形态,肯定会竖起两只耳朵一动不动,狭长的眼型里,冰蓝的瞳孔仿若凝固一般,映出绚烂的彩色。

烟花在耳边炸响,他决定放任自己问出任何愚蠢的问题,比如——

“喜欢我,还是喜欢你的主人?”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上一个那么愚蠢,却更加暧昧。

雪臻转过脸来,表情带着疑惑。

“你说什么?”

雪臻怀疑自己没听清他的问题。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声音有力地穿过焰火流光,穿过温暖醉人的夜风。

“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的主人?”

雪臻面露迟疑:“……必须要二选一吗?”

雪臻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他点点头,没有放过那张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必须选择其中一个。”

雪臻沉默了。

故意的为难令他抿着嘴。

思考半分钟后,雪臻又转过头看烟花,一个字也没说。

漆黑的天幕中,上百个小型的烟花同时炸开,色彩斑斓的尾焰流苏霎时填满了整片天空。

雪臻又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方向,他做出认真看烟花的姿态,假装没有注意到雪臻的小动作。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以回答吗?

难道星使与雪臻不到两年的相处,能和身为主人的他与雪臻的相处相提并论?

真没想到啊。

等到又一轮烟花消失于天幕中时,雪臻才作出了回答。

“我不想让你感到受伤,”雪臻的声音像是解冻的春水,“但……我的主人确实陪伴了我很久。”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已经和主人生活很多年了。”

原来雪臻是在考虑他的感受。

结合两个问题的答案来看,雪臻真的是——

“很狡猾呢,”他微微一笑,“你学坏了啊。”

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他准备的东西了。

“我在夏日祭开始前订制了一颗烟花,”星使的眼睛里映着火光,“送给你。”

这一瞬间,焰火齐放,天空比白昼还要明亮。

在这片被焰火照亮的夜空中,他为雪臻私人订制的巨型烟花,以直径500米的尺度逐层铺展于天际,成为整场烟花表演的高.潮。

烟花勾勒出狐狸的轮廓,身躯是渐变色的焰火,从颈部的银白过渡至背脊的赤金,尾尖则是神秘的瑰紫,在夜空中晕染出缥缈的质感,就连星辰都为之黯淡。

雪臻注视着烟花,心脏像被焰火照亮,涌起一片金色的热浪。

“一、二、三……”雪臻数着狐狸的尾巴,“这是九尾狐吧。”

他是狐狸,却绝对不会长出九条尾巴。

“九条尾巴做出来的效果会更漂亮,”星使解释,“他们是这样和我说的。”

“我很喜欢,”雪臻惊讶于如此精心的准备,“你的烟花。”

很温暖。

星使感觉到烟花的温暖,而且太热了,他不应该感觉到这样的热度。

然而确实感到了满足,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雪臻话语中,即将溢出来的欢喜。

两种极端的感受拉扯着他,想要亲吻雪臻的渴望,与阻止这样做的理智紧紧纠缠在一起,如同荆棘一般,围绕他的心脏生长,再不分离。

他不应该如此想要,如此渴望。

他不应该。

有无数的理由可以阻止他,阻止要表明心意的举动,阻止也许永远无法停歇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