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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不敢动他的。

他背后的客户一大堆,好的坏的厉害的,甚至赛博疯子都有。

喻老汉惹不起那些说句重话就会“异变”大开杀戒的赛博疯子。

而那些赛博疯子需要侯烛,不可能允许喻老汉杀了他这么好的“医疗舱”后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侯烛的技术,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依凭。

他见喻老汉不说话,于是主动道:“我还有一个客户想要一张新世界最新一代的家政仿生人的芯片,好坏都行,高价,你要是找到了,能赚不少。”

侯烛说的新世界是“新世界集团”,是AI时代彻底开启后出现的新资本,也是目前的三巨头之一。

对方在上个月发布了他们的第三代家政仿生人。

侯烛也不知道他的客户要这个干嘛,但他不会问,喻老汉也绝不会问。

那些人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在灰色地带游走,那些人是在地狱游走。

手上人命多得像阎王来了数罪都得目瞪口呆。

喻老汉眉眼微动,低低地应了声:“知道了。”

侯烛就礼貌一笑,翩然转身离去,伞也带起了水珠,在空中甩出漂亮的“线”。

“期待你的好消息。”

毕竟他也能赚一笔。

侯烛走到巷子尽头,下楼前先注意到了路边几朵样貌有点奇异的花朵。

AI时代,各种污染都过于严重,鲜少有芙物能够生存下来,但优胜劣汰,物竞天择,也有这样的存在在钢筋和金属中绽放。

蓝紫色的花朵,有些美丽,只可惜无人欣赏,有一朵被踩败,还有两朵被折了枝,可怜兮兮地躺倒在地。

而旁边的墙还有混乱的光涂鸦,上面的字体依稀可辨——

【仿生人滚出去】

【人类与AI不能共存】

【我们不需要夺走我们工作的工具!】

【赛博格是人类叛徒!】

【义体人都是AI的奴隶!走狗!】

小侯医生是真的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称自己是苏芙的男人就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侯烛。

他背后除了墙壁和楼梯,还有三分之一的“外面”。现在还是白天,所以就算天灰蒙蒙地压着,还是会有自然光从他的背后打下来,形成一点模糊的阴影,刚好笼罩在矮了他一截的侯烛身上。

侯烛对上那双仿人的机械眼时,身体没由来地有些悚然的反应,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就是那种对上监控的感觉。

但也不一定代表这位真的是AI,而不是什么赛博格来玩他。

侯烛对自己的魅力非常自信。

所以侯烛安静了几秒后,还是选择让苏芙先进来。

侯烛让开身:“进来聊吧。”

苏芙就迈开腿踏入他的房间。

侯烛关上门后瞥了眼进来后就很仿生人地左右上下扫视了两下、录入场景信息,然后站着暂时没动的苏芙,既好奇又有些警惕:“你不坐吗?”

仿生人是有自动追踪系统的,这个系统可以是设定跟随哪个人类,也可以是在进入一些场景后会扫描场景后自动落座,免得挡道。

而苏芙的回答也十分AI:“这是你的私人空间,未经你允许,我不能随意落座。”

侯烛就扬扬眉,掠过他,拉开自己的餐椅摆在床前,自己坐在了床榻边沿,一抬下巴,有点随意地示意苏芙:“坐。”

苏芙低下眼帘,看着像是扫描了下椅子后,才走过来坐下。

侯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想了想,道:“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苏芙就用那刚好的语调十分流畅地开始“汇报”。

“您好,我叫苏芙,性别男,是出自R公司的全能型仿生人,编号‘RX-001’。身高190CM,体重……”

“打住。”

侯烛打断了苏芙的话,捏了下眉心:“能切换仿人模式么?”

苏芙:“好的,正在为您切换。”

一秒后,他温和的声音就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具体是想要知道些什么呢?”

这说话的口吻,要像人太多了。

所以本来想要说“给我你的使用说明”的侯烛也在停顿后,换了个说法:“你能做些什么?”

只是侯烛没有想到,苏芙开口就是:“我可以和你牵手、拥抱、接吻,也可以给你口……”

“停!”

侯烛有点惊愕地瞪大眼睛,耳廓已然有点发烫,整个人也是紧绷了点。

但被喊停的AI就那样乖乖地坐在那儿,没有再说话,而是保持着温笑看着他。

特别机器人。

无论是说那些亲密的接触没有什么波澜,比人家报菜名的还要平淡;还是他让他停下就不说话了的听话,非常机器人。

侯烛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那几个通缉犯客户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人类在提及那些亲密接触时,总会有点情绪变化。

更别说现在社会,不知道多少人把性挂在嘴边当调笑。

侯烛无声地呼出口气:“我是问你平常…不是问你作为伴侣能做什么。”

苏芙乖乖重新作答:“我可以做家政,也可以做你的保镖。”

哦?

侯烛是真的意外了。

虽然问卷调查是他写的,这个要求也是他提的,但一个全能型的仿生人,新世界和永恒科技都是卖到亿级,而且购买一个这样的机器人花费上亿还仅仅只是个开始,后续的维修更是令人瞪目结舌。

所以侯烛在诧异过后,又警惕了起来:“那你后续的维修怎么算?”

苏芙的回答是不带停顿的,侯烛前脚问完,他后脚就能立马接上,因为AI的计算飞快,比人脑处理信息的速度要快太多:“我会在充电的时候进行自我检修,一般来说都不会需要硬件维护,如果有需要,我会提前跟你说明并自己返回实验室进行维修。”

他甚至体贴地说了句:“免费的,因为你是唯一的内测用户。”

侯烛想到填完问卷后的弹窗,难免问一句:“所以数据会需要上传给研究员么?”

苏芙点头,又摇头:“我们有隐私政策,除非你自己反馈,不然关于你所有的数据,我都不会进行上传。但你需要每周填写一份问卷,好帮助我进行调整。”

说实话,侯烛越听越怀疑。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仿生人造价之高昂,已是说烂、不必再详说的内容,可现在有这么一个公司,说自己的全能型仿生人内测,不仅不需要钱,维修费用也不需要出,甚至也不会上传数据,只需要填填问卷……不是。

侯烛心道这怎么那么像旧时代骗老人填一点东西就可以领鸡蛋的套路啊?!

侯烛深感怀疑,可他看着苏芙那张完美的脸,尤其在暖光灯下被烘托得温柔缱绻又让人莫名有点眼晕……可恶。

侯烛得承认。

他真的对苏芙这张脸好心动。

反正以现在这个社会的模样,他们的生活,只要那些高位者想,随时都是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存在隐私性。

就算苏芙欺骗他,数据其实会上传,他只要装作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现在这个社会,哪还有隐私。

侯烛还没说什么,苏芙就又细声细气地说:“但是我们也有仿生人保护程序,你不能接入我的程序进行修改,也不能拆卸我。”

苏芙放轻了说话的声音,配上温柔的语调,再加上侯烛确实动过心思要不把苏芙拆了看看,所以侯烛无端地在这话中听出了一点委屈感。

侯烛轻咳了一声:“明白,我不会拆你的。”

如果苏芙真的是那大好人R公司的产品,人家不允许他拆也很正常。

毕竟拆了就知道他们公司的仿生人是怎么构造的,这不就是直接去偷了人家的核心技术一样嘛。

——这也是为什么“正规军”的仿生人都会装载定位系统,一旦仿生人出现一定的损坏,就会上报母公司。

资本家们虽然需要底层人来彰显自己的优越感,但并不希望底层人有一天会把他们从王座上扯下来。

苏芙:“那就好。”

他稍稍偏头:“感谢你愿意温柔对待我。”

侯烛觉得这话有点怪,但想想如果苏芙真的是仿生人,说话这么奇怪…好像也挺正常。哪怕有仿人模式,AI也始终是AI。

他们的程序里永远有一天为人类服务,并且他们就算再如何高度学习人类,那也只是模仿人类,而不会成为人类。

除非……

侯烛眸色微动。

他又想到了侯有思对AI意识觉醒、AI人格的设想,那套理论任谁来听,都会觉得触目惊心,并且开始怀疑已经实现。

侯烛安静片刻,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你之前还有别的master么?”

“master”是仿生人程序里设定的拥有许多唯一权限的存在,通俗点说,就是仿生人的主人,和第一指令人。

其实这话问出口,侯烛就知道答案。

不管有没有,苏芙都一定会说——

“我只有你一位master。”

侯烛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不少仿生人被退货后,就是删除所有数据,修改修改程序,再继续卖出去。所以很多有钱人拿到手里的,还真不一定是“一手货”。

所以听过苏芙这么回答,侯烛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

唔。

苏芙这张脸,这声音,说“master”的时候好蛊啊。

等下要让他说点别的……

侯烛又很有自知之明地问了句废话:“你的配件是全新的吗?”

苏芙:“当然。”

其实无论是不是新的,仿生人都会回答是新的。

这点侯烛也知道。

所以侯烛询问了句:“我不拆你,但我想扫描一下你,可以吗?”

他还是很难做到欺骗自己。

主要是他真的会嫌脏。

侯烛也很恨自己的精神洁癖,这让他少了多少乐趣。

主要是他是个正常男人,他也会有晨起的时候,更会有好奇的时候。可问题是侯烛自己也弄过,哪怕他看过一些视频,也依旧不得其法,没感觉到他们所说的快乐。

侯烛觉得是他的问题,指技术。

而不是他的问题,指思想。

苏芙稍稍歪头,老老实实回答:“如果你是想检查我是否为翻新机,可以,但如果我检测到你的仪器在扫描我的内部结构的话,会触发我的程序自动报给公司。”

他声音温柔:“请你注意。”

“好。”

侯烛弯腰,从床铺底下抽出箱子。

他低下头了,所以没有注意到AI也跟着他低下头,看着似乎是视线跟随设定,但“镜头”却是锁定在侯烛露出来的大片后颈上。

侯烛不太喜欢在外面走,因为外面的世界迷乱混杂,给人一种难受的光怪陆离感。

所以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自己的家里,因此侯烛本身就是冷白皮的肌肤更加白。

加上一些特殊原因,他甚至看上去白得有点病态。

即便是在暖光灯下,都散发着白玉的光泽。

苏芙盯着,一动不动。

很干苏的脖子。

没有任何接口。

侯烛把自己的仪器拿了出来,小小的,有点类似旧时代安检的扫描仪。

这东西是侯烛自己做的,用来检测器械的新旧,虽然不能准确地检测出来使用次数和天数,但可以扫描出来是否翻修。

——损坏过或者使用过的机器,就算是翻修也总会留有痕迹。

侯烛至今没扫错过。

所以他不报什么希望地一扫——

“滴滴”

仪器亮起了绿光,侯烛有些惊愕地瞪大眼睛。

是全新机?!

不是。

这公司到底怎么回事?

侯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上神态没有一点变化的苏芙,更加怀疑这是不是哪个暗恋他的人去弄了个全新的身体过来……要不还是想办法拆一下吧。

但是能做到这一步,这个人也和侯烛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啊。

侯烛攥着仪器的手紧了几分。

最终他松开仪器将其放好,缓了缓后,接受了这件事:“教我使用你吧。”

他是说使用说明书,因为他也没和仿生人共处过。

可苏芙好像真的是个AI,误解了他的意思。

而且也是侯烛大意,忘记AI已有先例。

反正在听到他这话后,坐在他对面的苏芙就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侯烛愣了下,就见那张蛊人的脸凑近他,冲击得他脑内名为理智的神经都崩断,也正是因此,他才猝不及防地——

被苏芙拉起手,直接探入了苏芙的衬衫衣摆,压在了那触感极其仿人的腹肌上。

而苏芙欺身,一只手按在了侯烛的腿侧,阴影笼罩住侯烛。

他脸上的温笑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调低了的音量无端显得晦涩而具有暧.昧的纠缠感:“你不需要做什么,全程都可以交给我。”

AI稍顿,侯烛头晕目眩着,没有注意到,苏芙有一瞬的停顿,尤其他的声音和语调都没有变化:“当然,如果你想要占据主导地位却不会,也可以命令我引导你。”

作话:

侯烛看都没有看这些发泄情绪的话,更何况是那上面还有一些脏眼睛的污言秽语。

他只弯腰,小心地将那丛花从垃圾堆里挖了出来,这才注意到这五朵花是从垃圾堆里长出来的,也不知道原来的种子是什么。

他在垃圾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个残破的杯子,就带着花一块儿回家了。

侯烛住在地下室,他不住楼上,因为地下室比楼上安全,就是没有什么光照。

但现代科技发达,他自己搭了个苏化系统,不仅可以清新空气,还能用紫外线灯模拟光照消毒,紫外线灯也是那种红灯,不怎么刺目,就是开起来时有些诡异。

房子小小的,客厨卧连在一块儿,但被侯烛收拾得干苏整齐。

就是各种器械混杂在一些老旧物品中,有种新老碰撞的荒诞美。

像现在的社会。

科技上去了,人们的生活质量却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得以改变。

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钱与权也越来越往高处走,越来越集中。

侯烛找了一下,没找到土,也不确定现在这环境的泥土还能不能养花,所以他干脆去冰箱里拿了两支营养液倒进了有缺口的杯子,把花连着那坨不知道是什么的垃圾也放了进去。

其实有可能是血肉。

不过无所谓了。

侯烛轻轻摸了一下花,弯眼笑起来:“还好生活在这里的人不识货。”

现在这个社会,买一支鲜花都是天价。

侯烛的营养液是柑橘味的,打开后会有柑橘的清香飘散,能够遮盖住那淡淡的恶臭,更别说侯烛就把它摆在了换风系统旁。

他出门时放好了水和米,结束那台手术后就预设了煮饭,现在只需要自己炒菜就好。

他有个客户是现在还挂在市中心大屏上的通缉犯,他不仅有钱,也有物资。

侯烛帮他修好了他被护卫队打爆的右臂,还给他加装进化了一下他的武器,这位通缉犯先生就送给了他十斤大米,还有半头猪以及一箱子因为经历了战火所以有点蔫了的青菜。

这很好了。

因为他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上面的人才能吃到的。

侯烛礼貌询问他能不能用物资抵医药费的时候,通缉犯先生就哈哈大笑着说:“小侯医生你果然识货,可以!”

现在水果蔬菜非常高昂,得在棚里种芙生产,就连用的水都得用机器过滤苏化几道,不然根本养不活可以供人吃了后不会得病的芙物。

当然,那些动物的肉也没见得有多么“干苏”,市场上的大多都带着病菌,想要避免,就得花几倍的价钱去买有高级检疫标的肉。

——寻常的检疫标都不太行了,因为现在一般的检疫标只是保证人吃了后不会在短时间内死掉,并不能保证没有病菌甚至是毒素。

也是因此,现在社会,不接受义体改造的人,能活过三十岁就算大成功。

是的没错,人口问题当然有,可AI真的能够替代人类了,那些资本家也不需要担心没有人为他们工作,甚至在他们眼里,仿生人比人类可有用多了。

更别说有钱有精力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的人,是会生小孩的。

侯烛切了一小块肉做了很简单的青菜叶子炒肉,香气飘出来的那一刻,他馋得看着锅里还没熟的肉,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感谢通缉犯先生。

侯烛拿着锅铲,双手合十.jpg

侯烛家里是有智控系统的,智控系统包括了监控,他也没断网。

毕竟像他这样的黑市医生,不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至少在南五区,绝不是两只手能数过来的。侯烛觉得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好值得被人监视的,所以他无所谓。

再说监控联网确实有便利之处,万一有人进他家了,他也能知道。

南五区别的没有,小偷抢劫犯一大堆。

侯烛转身时,就对上了被他摆在柜子上,用一个针织玩偶包装过后的摄像头。

红点还是挺明显,不过藏在哥特机械风的小熊的肚子里,也分外贴合。

最多就是侯烛这样敏感的人,每次都会因为对上义眼或者摄像头时有一种被什么窥视的感觉。

可能因为以前有个研究员老爸跟他聊过AI意识觉醒的问题吧。

侯烛淡定地忽视了自己那一瞬的悚然感,端着饭菜落座,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他没装光脑,所以用的不是连接光脑的显示屏,而是传统的手机。

侯烛点开了自己不知道怎么下载的那个APP——

【定制男友】

他是昨天发现的,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看论坛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广告,毕竟那边清一色什么AI伴侣如何如何,配图还极其露骨。

不过侯烛没有删也是有原因,因为他好奇点进去看了一眼,本来以为是街头那种仿生人用具店——就是性.爱仿生人馆子,男女都有,500一次,什么花样都可以玩。

侯烛听说过,那里面的机器人都是残次品,是地下一个大佬用那些“垃圾”拼出来的,建模也是他建的。

侯烛其实心动过,想试试,但因为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所以他嫌脏,没有去过。

他一直有想过攒攒钱购买一个伴侣型仿生人可是无论是新世界还是永恒科技的伴侣型仿生人造价都高得有点离谱,他虽然有很多有钱的客户,但那都是客户们的钱,不是他的。

所以在看到这个定制男友app的时候,侯烛第一反应就是有哪家小企业或者独立实验室偷偷摸摸琢磨了一下新世界和永恒科技的仿生人,做出来了不属于他们企业的伴侣型仿生人。

这种情况也并不少见,要知道世面上其实有不少不出自新世界和永恒科技的仿生人和各种器械,有些是其他小企业做出来的,有些则是黑市出去的。

这些卖得都要比永恒科技和新世界的便宜很多,尤其是黑市,但这种的保障也不会有那两个企业那么好,而且技术上也确实比不过人家团队。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牌子摆在那儿。

当今时代的人们都有一个观念,永恒科技和新世界,还有三巨头的另一个,春来医药。

用得起这三个牌子的人,都是有钱人。

虽然底层人人人唾弃资本,仇富言论发表得恨不得全世界的有钱人都去死,但如果他们有那么一个机会,也成为坐在谈判桌上端着酒杯品着无病菌的新鲜肉,吃着干苏漂亮的水果的有钱人,那么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机会。

侯烛倒是不介意使用其他企业的东西,重点是价格。

但他昨天填了半张问卷,没问他消费水平也没问他可以接受的定价是多少,问的内容都是关于“定制男友”的。

大概就是问他“如果能定制一位男友的话,想要什么样的爱人”。

所有的问题都是围绕着在这一句话在问答,详细到会问体位以及详细的性格塑造和期望对方能够做什么。

老实说,侯烛当然希望能够定制一个集家政、保镖、伴侣为一体的仿生人,但他真的很在意价格。

所以侯烛谨慎确定了很多次,没有什么隐藏购买,他填写完后就会直接付款,他这才打下“集家政保镖伴侣为一体”。

最后的最后,是让他填写核心。

核心亮着蓝,点开会有解释说明“核心”是什么,但侯烛并不需要别人解释,他自己是清楚这个“核心”是什么意思的。

他输入一句话,仿生人就会按照他所输入的话,以此为核心运作,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个核心去诞生。

侯烛思考了下,想到那家性.爱仿生人店,默默打下了一句——

【想要只我一个、非我不可的恋人】

如果有得选择,侯烛当然不希望和别人共享恋人。

虽说现在世界礼崩乐坏,侯烛自己也是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物,但他还是保守派,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只爱自己的恋人。

侯烛填写完后点了提交,没看到跳出付款界面,只是有一个弹窗——

【感谢您对R公司的支持,在不明情况的状态下仍然耐心填写完了我们冗长的问卷,鉴于您是第一位填写完问卷的人类,我们将会按照您的要求免费定制一位您的AI男友,如果您愿意,请点击下方同意按钮】

【注:目前为内测版本,请您不要向外透露R公司的存在,AI设定了自毁系统,如果您向他人提及R公司,AI会检测到关键词然后自毁,如果您有任何问题,也可以在APP内的“客服”进行反馈】

R公司?

侯烛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公司。

而且……怎么偏偏是“R”?

当今社会,赛博格和仿生人混杂,纯人类倒是好区分,但改造过度的赛博格和仿生人,区别的最大方式,就是仿生人统一左颈侧有一个标志——

一个圆圈中间有一个“R”。

圆圈是光圈,平时都是亮着绿色的灯光,代表着正常运行。

如果有其他情况就会亮不同的灯光,也是以此来辨别仿生人的状态。

不过,“R”是取自“robot”,robot是机器人的意思,这个R公司可能也是因此吧。

侯烛没怎么犹豫地点了同意。

【请您为您的男友取名】

侯烛看着输入框,觉得有意思,而且这种自己取名,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名字,都是比较常见的,也都被他直接pass。

然后他又想起了老侯以前很喜欢的一首诗,还有他的第一个AI。

莲花标志就在眼前,侯烛恍惚片刻。

“苏芙。”

侯烛轻声:“就叫苏芙吧。”

侯烛也真心希望这个R公司,会和其他企业不一样。

成为舟主?苏芙反应过来,就是要成为操控这座蓬莱仙舟的将军。

她一下子激动起来,拜托,谁能拒绝拥有一座仙舟啊?

这可是神话版的航空母舰啊。

估计如果她成为仙舟将军后,或许还能够开放更多权限,甚至控制整座仙舟的移动。

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仙舟,那就是说是能移动的吧?”

换句话说,她不需要任何buff就能直接冲到其他地图?

不需要像其他地图的考生一样,击败boss才能获得“地图迁移”词条,她直接就能自由移动战场?

“好家伙!这可太配我了!”

绝配!

在这种跨区域大地图上拥有一座移动的蓬莱仙舟,那还等什么?

“开炮!”

第 117 章 117-仙舟任务,云海商会(含营养液加更66w)

想要驾驶这艘巨大的仙舟穿梭过云海杀向其他地图,苏芙当务之急是要先成为舟主。

虽然任务描述很简单,但实际上这绝不容易。

要知道这可是S级神话文明遗迹类副本,上一次她考过的S级考卷还是长安卷。

S级考卷最显著特点就是,整个副本已经自成一个合理的运转体系,有着完善的组织机构,例如钦天监、大理寺、城隍寺等等。

甚至还有复制成黑白无常的异常。

不过她当时的任务目标仅仅是破案,与那些厉害的异常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冲突。

侯烛提交了问卷后,就跳出了弹窗显示请等待更新。

他也没有再理,把最后一口饭扒拉完,收拾了一下桌面,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就打开了自己的箱子。

前几天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音乐盒,外面整体没有坏,就是里面的硬件有点问题,所以打开后不会唱歌跳舞了。

侯烛已经修了一半,今天时间还算早,可以把另一半也修好。

他轻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坐在明亮的白炽灯下,将巴掌大的音乐盒修补完毕。

侯烛放下自己手里的工具,带着点期待打开音乐盒,盖子弹开的刹那,里面的小人就开始起舞,优美的乐曲也飘出。

侯烛弯眼,很满意地把音乐盒摆在了自己的床头,视线扫过对面的摄像头,习惯性忽视了自己身体起的悚然感,转身去洗澡了。

南五区的夜晚从不宁静,侯烛开了音乐在家,还是能隐约听见不知道从哪边传来的“战火”声。

侯烛擦着头发,坐在床铺上,真心实意地开始祈祷——

千万不要是他的客户。

不然今晚又会被一个电话打断睡眠去紧急加班。

侯烛躺下的时候,还玩了会儿手机,看看最新新闻。

主要是看看春来医药那边有没有出什么新药,有他感兴趣的新药的话他也得想办法弄到手做一下研究,万一哪天他哪个客户就需要呢?

他还能宰一笔。

只是侯烛才打开手机,就看见他一个客户有问他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他请客。

侯烛呵呵。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杯酒他喝完后还能回家,他就跟他姓。

侯烛不是不知道他有些客户对他有想法,就是那种性趣。

也怪他这张脸长得太好,用侯烛的好友的话来说就是,他要不是南五区数一数二的医生、“维修工”,只怕早就被那群人强取豪夺了。

正是因为侯烛的技术够硬,那些人也很清楚,因为想发泄一下、满足自己的性趣而失去这么好的一个医生,那是蠢货才干得出的事。

不过,侯烛也是因为他自己知道这点,所以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保镖。

他有想过要不要在通缉犯里面挑一个,但那些人对他确实都是性趣,没有什么别的,而他们也不会只对他一个人有性趣,侯烛难以接受。

他嫌脏。

于是这么多年,他只能随身携带防狼的武器。

侯烛没有回其消息,直接无视。

这位通缉犯他很了解,无论是委婉拒绝还是直截了当说不,都会让对方很起劲地继续跟他说话,无视才是最好的选择。

侯烛刷了会儿手机就直接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被闹铃和生物钟双双唤醒,侯烛烤了片面包,把营养液热了热,偏头看自己的花已经在营养液的滋润下重新长好,花枝也“愈合”,不由弯弯眼。

侯烛拍了个照,吃过面包片和营养液就出门了。

他要去眼镜女那儿接一批货。

眼镜女是侯烛的好友之一,她算混黑市的人,但也是有正儿八经的工作。

她在永恒科技里当一位不起眼的程序员。

虽然时间是九点,今天也难得地没有下雨,但天气却还是很糟糕,灰蒙蒙。

整座城市的霓虹灯也还亮着,只是因为是白天,所以炫光没有那么刺目,只是刚好能够借此照亮城市。

侯烛捏着兜帽,往下拉了拉,走进了人潮中。

不少人边走在路上边使用光脑,但他们不太怕被撞,因为还有一只眼睛保留对外的视野。

还有使用外接光脑的,那玩意儿就像是旧时代对全息眼镜的构想。

南五区要比南一区混乱太多,行人街道有不少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卖违.禁.品又或者拉客。

至于拉客是干什么,那不一定是涉及颜色,也有些是非法改造。

没人管的。

AI时代开启的第十年,法律体系就彻底崩坏,国家也不复存在。

虽然三大巨头联合其他一些企业成立了“护卫队”,但侯烛对此跟自己的客户开过一句玩笑——

“护卫队保护的,是他们口中的合法有钱人的财富”

像他们黑市的有钱人,护卫队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来剿灭他们,都是为了当今社会的一些和平。

虽说AI已经足够代替人类,可对于那些高位者而言,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他们和AI,那么这个世界也是“无趣”的。

因为在有对比的情况下,才能显现出他们的高贵和特殊。

肆虐的黑市,就是他们“大发慈悲”给底层人的生路。

侯烛到和眼镜女约定的地点时,就见眼镜女单手插兜,抽着粉色烟雾的电子烟。

侯烛看见粉烟飘散时,就顿了顿,没再往前。

眼镜女抽的东西就叫“粉烟”,是电子迷幻药,只有赛博格能够体会到其中美妙,但这东西对人体会有点影响。

因为金属元素比较多。

所以侯烛等眼镜女一挑眉,关了电子烟后,慢慢朝他走来,他就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口罩戴上。

眼镜女:“……”

她佯怒:“喂!”

侯烛双手插兜,装听不见:“东西呢?”

眼镜女示意了一下自己后面的车:“……在这破地方生活,你还活得这么精细干嘛?反正污染到处都是。”

侯烛弯眼:“这叫生活的仪式感。”

眼镜女不懂,也懒得管,每个人都有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方式。

在她看来,也许这也是侯烛逃离重压的一种方式。

眼镜女招手:“我带了点东西,你帮我修一下。”

她抬起自己看上去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的右臂:“最近老是有点错乱。”

她这条手臂用的也不是正版的义体,因为买不起。

眼镜女的母亲得了基因病——现在这个时代,基因病已是基操。

如果不治疗,最多十年光景,如果治疗,那就得接入春来医药生命维系系统,按天缴费,价格高昂到逼着眼镜女开拓副业。

侯烛跟着眼镜女上车后,先检查了货确定没问题,刷钱给了眼镜女,再示意她:“外套。”

他说完后,视线就偏开,去看窗外的风景。

眼镜女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绅士的举动了,她觉得有点好笑,可低下头的时候,难免久违地感到人类的温暖。

现在这个社会如此,多少人冰冷又麻木,或放纵。但侯烛不一样,他就好像是生活在旧时代社会制度和法律依旧存在的人,可他偏偏又确实游走于灰色地带,并且掌握极其高超的技术,也不会像人类圣教那样喊着反AI的口号不说,还会发动恐怖袭击。

侯烛这个人,矛盾,却矛盾得太像人。

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难怪那么那几个赛博疯子对他都会多点尊敬。

在眼镜女看来,这绝不只是因为侯烛的技术,还因为侯烛这个人……

他这张脸确实浓艷如花,一眼就能抓住人的眼球。

可世界缤纷烦乱,像这样的“花”并不少见,不一定是人,还有各式各样的东西…但和侯烛接触后,就会觉得他很美好。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做自己,便足够让他们觉得美好。

仿佛这已经常年不见太阳的世界里的一缕阳光。

眼镜女脱下自己的外套,露出了义体的接口,侯烛就打开工具箱,戴上防护镜,将其拆了下来。

他按了按防护镜的按钮,先进行了一下扫描。

“硬件都没有问题,我接入系统看看。”

侯烛打开眼镜女的电脑,眼镜女用光脑解锁后,偏头露出了自己后颈的接口。

侯烛就给她插上连接线接在电脑上。

眼镜女的改造不算高了,只有25%的程度,身体大部分还是生物组织。

这放在外面,那些狂热赛博格都会说她不算赛博格。

尤其眼镜女还追求义体要贴近人类的身体,她并不想让自己跟大街上那些直接装机械臂的赛博格融为一体。

侯烛一边过代码,一边问:“你具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眼镜女认真地回答:“滞涩感、有时候不听使唤…昨晚还发出过异响,像是锈了一样。”

“没锈。”

侯烛敲键盘:“你是不是最近去了AI类的实验室?应该是实验室信号接驳问题,导致你的控制程序的代码有点紊乱。”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几个地方:“这里出现了异常,你也可以理解为像毛刺一样的存在。你的义体不是正规军,是黑市出品的,信号会互斥,没被发现就算你幸运了。”

侯烛给眼镜女看完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我给你修正后再写一个程序,这样可以避免你再去正规军的实验室会出现信号互斥的问题。”

眼镜女是程序员,所以看得懂,只是她不懂修义体和仿生人。

她负责的部分是AI监控,和侯烛的“专业”不同,不过眼镜女信任侯烛。

毕竟,侯烛可是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的名字,称呼她也还是用她的代号“眼镜女”。

他非常注重客户的隐私性。

侯烛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她的事,都是她自己主动透露的。

侯烛给眼镜女修改好后,就帮她把手装上:“看看怎么样。”

眼镜女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好了。”

她感叹:“侯侯,你有这个技术,真的不去考个证,然后到大企业去吗?”

这样就不用窝在南五区了啊。

侯烛莞尔:“我不太喜欢稳定上下班的生活。”

他伸手拿起背包:“像这样的生活才更迷人。”

侯烛偏头,开了句玩笑:“毕竟人生在世,总要找点危险刺激刺激自己嘛。”

眼镜女才不信。

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送侯烛离开。

哦。

是因为他设定的核心吧。

侯烛一边无比冷静地想着,一边捏紧了筷子,红了耳朵尖。

这话,太酸了。

从来没有人跟侯烛说这话。

当然要是有,侯烛也一律会将其打为花花公子情话张口就来,甚至会被他判定油腻。

可苏芙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张脸,也许是因为AI温润的语调并不是刻意拿捏出深情,尤其那双眼睛单看还是那样的冰冷,所以才让这话看上去非常像是AI因为自己的核心设定才说出来的。

这种“设定”感,冲淡了这句话的夸张,却又因为侯烛是那样柔软的性格,所以才会为这句话而有反应。

侯烛不说话,苏芙也没有像其他仿生人那样拥有极强的机械感,要询问人类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不然为什么不说话,而是跟着安静了下来。

等侯烛吃完饭后,苏芙就站起身主动收拾了桌面,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阿侯,”苏芙看向侯烛,“需要我打扫卫生吗?”

侯烛扫了眼自己还算整洁的房间:“不用。”

他微顿:“你在家里待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苏芙有点困惑地歪头:“你要去工作吗?”

但是侯烛的手机没有人联系,侯烛今天应该也没有行程安排…他不会让人打扰他和侯烛的第一天的。

侯烛也没有敷衍AI:“不是,只是去我朋友那儿拿点东西。”

他说:“顺便给你弄把椅子。”

苏芙眨了下眼,语调还是那样轻柔:“我不用椅子也可以,家里多一把椅子会占位置吧?”

侯烛语气诚恳:“也不完全是为你,主要是看你那样坐着…呃,我觉得有点奇怪。”

他无奈:“毕竟你的外型不是铁皮,除了这个……”

侯烛点点自己的脖子,示意苏芙颈侧的仿生人标志:“你看上去和人类没有区别。”

他这话说完,就看见苏芙脖子上的光圈又变成了橙色。

侯烛:“……”

这么容易软体不稳定吗?

他看着每一次会因为变橙色而停顿几秒的苏芙,视线带着几分不确定。

而苏芙这一次很轻地开口:“阿侯,我和人类的区别很大。”

内部结构、“思想”…各个方面。

“仿生人”

说白了就是机器,不是带“人”就是人。

这点从人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侯烛:“我知道。”

他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说:“所以我说‘看上去’。”

不等苏芙再说什么,他抬起手阻止苏芙:“听我的,好吗?”

让他听话,却还要问他好不好。

苏芙温笑着:“好。”

他在自己的日志中着重记录了这一笔,同时也是重复了遍:“我听你的,阿侯。”

侯烛满意地点点头,离开前,还是没忍住在和他擦身时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苏芙顿了下,还才恢复一点蓝光的光圈又变成橙色。

侯烛因为视角问题没有看见,目光只停留在苏芙这张非常合他胃口的脸上:“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你有拨号功能吧?有事打我电话就好。”

苏芙:“……”

他的感官系统贪婪地“汲取”侯烛带给他的触感和全新的数据,同时也是低下了头,方便侯烛摸他:“…好。”

苏芙其实有感觉到侯烛有点像摸狗狗,可是……

他顺着侯烛的手,蹭了蹭他的掌心:“阿侯,你有事也可以通过APP紧急呼叫我,我会立马赶到你的身边。”

哦。

侯烛想起来。

苏芙还有保镖功能。

他看着苏芙的小动作,觉得他真的不太像AI,而是像一个人。

而且他本来只是想揉一把,苏芙现在低下头,还蹭他的手,弄得他有点无所适从。

所以侯烛轻咳了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嗯,我出门了。”

……手感倒是不错。

而且也热热的,很温暖。

侯烛没有太过注意到目送他出门的苏芙那双机械眼盯他多紧,他只是觉得苏芙真的越来越合他心意。

已经不仅仅是脸了.

侯烛是真的出去找朋友了,不是骗苏芙。

他有个朋友是属于上层人的阶梯,家里是在永恒科技负责和春来医药合作的那一条线,而他是家里的幺子,不怎么管事,主打一个公子哥随便玩,反正家里的生意有他大哥继承。侯烛和这位公子哥的关系不错。

因为他在南五区被赛博疯子打劫、甚至差点被杀死的时候,是侯烛双手插兜很轻松地就将他救了下来。

公子哥叫安沭椋,侯烛很顺利地就在南五区的酒吧里找到了他。

南五区混乱是真,但“有意思”的事儿也不少,不少像他这样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就喜欢来南五区鬼混。

而且安沭椋吃了一次教训后,之后的每一次过来都会带够保镖。

“呦。”

在侯烛被他的保镖拦下时,安沭椋眯着眼招手:“是侯侯呀,快来快来。”

小少爷发话了,保镖们自然放行。

侯烛也没有生气,在安沭椋的示意下走到他面前:“有事找你。”

酒吧里灯光迷乱,晃眼得很,音量过大的浪潮也吵得人耳朵疼,但安沭椋知道,侯烛会来这种地方,就是有正事找他。

所以安沭椋推开自己搂着的一个胸肌过大的男人:“走走走,楼上说。”

酒吧内的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跟着转动,盯上了侯烛。

苏芙一直觉得,侯烛就是最完美的人类。

不然怎么会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

就侯烛跟安沭椋上楼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牛鬼蛇神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昏暗中斑斓的霓虹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侯烛那种本就瑰丽、惊心动魄的脸照出几分诡谲的美感。

像海妖,也像魅魔,偏偏他全身上下都没有散发着糜烂的气息,端正得又在这泥潭中无端生出几分神圣。

很美。

苏芙把这一幕存放在了他专门为侯烛准备的服务器上,人格系统里却又诞生出暴虐的“代码”。

侯烛把他丢在家里却来找安沭椋,是干什么呢?

楼上包厢里没有监控,但侯烛带着手机,而且安沭椋做过义体改造,是个赛博格,苏芙可以直接接入他的系统偷听。

安沭椋:“说吧,我们小侯医生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找我?”

侯烛知道这些包厢有多脏,所以没有坐:“你带了仿生人用的‘营养液’吗?”

安沭椋有点意外:“……你要这个干嘛?”

他诧异,但苏芙却高兴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的人类…他就说他是最好的。

那东西说是“营养液”,其实是一种电解质溶液,但和仿生人的“电子血”是不太一样的。

仿生人平时确实是充电就可以使用,可这是日常。

仿生人的维护是不可避免,如果没有受损或者程序出错什么的,每年也还是要“服用”一次特殊的电解质溶液去维护。

简单来说就是,可以理解为机械使用久了后会钝,需要上润滑油。

仿生人也是如此。

每年一次都已经是极限了,其实最好是一个月一次。

只是这东西很贵,市面上还真买不到,也不是有材料就能做出来的,因为需要仪器,只能去那些企业特别定制,所以侯烛也不好问安沭椋要多的。

侯烛笑笑没说话,安沭椋就嘀咕着你真是秘密一大堆,然后说:“我倒是带了,毕竟这东西在南五区很稀罕,我怕万一手里卡突然被我哥停了。”

安沭椋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都给你了。”

盒子只有巴掌大,打开却有五支压缩剂。

侯烛知道这个品质是最好的,毕竟安家在永恒科技的地位并不低。

他从中拿出一支:“一支就够了,我买不起那么多。”

“喂。”

安沭椋却不接:“是不是朋友啊?干嘛呢。”

他抬抬下巴,示意侯烛收好:“这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都是直接从永恒科技免费拿的,你救过我的命,又不愿意跟我去中心区,有恩不报不符合我的行事作风。”

侯烛看着手里的盒子,到底还是合上收好,也感叹了句:“真是有人生来就在罗马啊。”

安沭椋凉凉:“那让你去罗马过好日子又不肯。”

侯烛莞尔:“我这种野草,不习惯温室。”

安沭椋哼了声,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他皱着眉:“我也是从我哥和我爸那听来的消息,你别往外传。”

安沭椋:“我听说好像海外有一个新的公司,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背景,但他们也开始弄仿生人了。”

侯烛微顿,瞬间就想到了R公司。

安沭椋:“虽然我懒得管生意上的事,但你也知道……现在的局势稳定了很多年,所有的一切基本在三家掌控下,那个公司…并没有通过我们任何一方。”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点意味不明。但侯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安沭椋又耸肩道:“只是也说不准,说不定是新世界那边故意弄出来的呢,他们集团想一家独大多少年了,背地里不干苏的手段一大堆。”

侯烛心说永恒科技其实也没有多善良吧。

“知道了。”

侯烛无所谓道:“反正不会影响到我…算了,就算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池鱼,我也不能怎么样。”

安沭椋:“谁说不能怎么样!”

他看着侯烛:“你倒是来投奔我啊!侯侯,你实在不像是人类圣教的人啊,怎么就这么倔?”

侯烛无奈:“我这不是倔,你就当我要面子,如果我跟你回中心区…一个贫民窟里的臭虫攀上了安家小少爷,你说那些人会怎么说我?”

其实侯烛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他知道他总得找借口的。

而安沭椋也并不信他说的这些,但他知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法再坚持。

而且……

安沭椋交朋友,不在意的东西很多,他只看合不合缘。

侯烛合缘,就算侯烛真是人类圣教他也无所谓。

反正他只是跟侯烛做朋友,又不是为了侯烛背刺自己家。

“好吧好吧。”

安沭椋重重叹口气:“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示意侯烛:“反正你有事就找我,我能帮的就尽量帮。”

那天侯烛完全没有必要出手救他,可他还是在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救了他。

安沭椋没见过这样的人。

以至于当晚他在回家的路上,打电话问了他哥一个蠢问题——

“哥,你说,我们人类是不是因为义体改造,被这些金属变得冰冷又疯狂,少了人性?”

他哥的回答是一句脑子有病就去看看,然后挂了他电话。

可是安沭椋每一次看见侯烛,还是会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侯烛回家的时候,还顺便去“垃圾站”挑拣了一下,找了些可以拼成椅子的材料回家。

他打开家门的时候,就见苏芙蹲坐在进门的玄关。

侯烛一怔。

而看见他回来的苏芙站起身,打开了屋内的灯,屋内橙黄色的灯光和苏芙洗苏了侯烛刚才在外面收到的光污染,高大的机器人温温柔柔地跟他说:“阿侯,欢迎回家。”

侯烛的心跳就这样漏了一拍。

侯烛把货交到一家白天是咖啡馆晚上是酒馆的店,对方付给他钱后,他拿了包附赠的咖啡豆就回家了。

这家咖啡豆不是什么“高级货”,也带病菌污染,闻着没事,吃下去就不太行,侯烛没打算喝,他拿了有用。

今天无诊,侯烛回到家后,就翻出了自己的工具箱,将自己之前收集的小珠子拿出来,打开音乐盒播放音乐的同时,也是“穿针引线”,挑了几颗咖啡豆,将其和珠子串在一起,成了一个三圈的手串,还能当当项链。

侯烛嗅着上头的咖啡豆香,很满意地把它圈在了花瓶上,然后拍照。

侯烛看着自己很有生活气息的家,温馨、拥挤……但还是有些空洞。

他含笑的眉眼在手摸上自己的心口时就逐渐淡了下来,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他很想侯有思。

他的爸爸。

侯烛坐在床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家三口的合影,有点匆忙的合照,据说当时是侯有思被紧急召回实验室,那时候云乡的基因病也没有爆发。

侯烛没有记忆,因为他在那个时候还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

后来就是云乡的基因病爆发、侯有思回来……只是关于这一点,侯烛也没有记忆了。

他是看侯有思和云乡给他的录像才知道的。

——侯有思和云乡给他录了很多视频,大概是因为云乡也知道自己作为纯人类在这个世上很难活得长久。

她在视频里也跟侯烛说过:“原谅妈妈的自私,但我想要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死去,而不是赛博格。”

所以云乡没有接受任何的改造,以纯人类的身份离开了这个世界。

侯烛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就原谅了云乡。

因为他被云乡的自我所打动。

比起云乡的“妈妈”身份,他真心地希望云乡先是云乡,再是妈妈。

这个世上能保持着自我的人已经不多了。

也正是云乡坚持这一点,才能让侯烛坚持做自己。

不是说“纯人类”或是“赛博格”,而是选择以自己喜欢并且觉得轻松的方式去生活,而不是在旁人目光的压力下随波逐流。

如果侯有思还在的话,他现在应该不会在黑市,而是跟着侯有思一起进入新世界的实验室。

是好是坏?侯烛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侯有思的愿望是他能离他们远一点…所以现在的结果,对于侯有思来说,应该是他愿意看见的吧。

他过得又不苦。

侯烛望着手里的相框,怀念地摩挲了一下侯有思和云乡的脸,刚弯腰把相框放回去,家里的门铃就响了。

平时可没有人找侯烛,侯烛这儿基本无人问津,他的客户们有没有打探到他住哪,侯烛觉得应该有,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会点破,他们也不会找上来。

所以……

会是谁呢?

侯烛没在门口装监控,因为容易被人偷走,所以他站起身走过去,还没问,手机就先响起了电话铃。

侯烛看着陌生来电,缓缓打出问号,但还是接了。

新客户吗?

“您好,侯先生,您的定制男友已到达门口,请您签收。”

哦!

侯烛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

他其实一直觉得是谁开的什么玩笑,不会真的有东西上门,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答应眼镜女今天交易,而不是乖乖在家翘首以盼地等着他的对象上门。

但是现在真有东西……

侯烛有点怀疑了。

该不会是什么仇家…可他也没有仇家啊?

侯烛迟疑片刻,还是给自己合作多年的一个客户发了个消息过去。

【Lin:有异常】

他其实也怕万一是哪个客户突发疾病,跟他玩什么,然后要把他带去哪,全一下自己的性趣。

其他客户还好,但那几个通缉犯他是真打不过,毕竟对方赛博格改造度极高,侯烛可以肯定,自己怕是还没动手,对方就已经把他制住了。

而这个客户,侯烛知道他对自己也有点意思,但他被侯烛列为优雅的疯子、智力很正常的范畴。

简单来说就是,他不会希望侯烛出事。

毕竟他全身都是侯烛在维护、改装。

门一打开,侯烛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家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上面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一点漂亮的沟线。

而且白色衬衫也完美地将他倒三角的身形勾勒了出来,侯烛一眼就知道,这男人的力量绝对不会弱。

他抬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张令人惊叹的脸。

深邃的眉眼和完美的五官,凌厉得刚好的下颌线让他不会充满攻击性却又显露出一点锋芒。

侯烛恍惚了一下的同时,也感觉到自己装载了仪器的心脏猛地振动了下。

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他的那些客人,为什么每个人第一次见他甚至是之后的每次见面都会走神,会忍不住跟他说“小侯医生你真好看”。

因为此时,他就忍不住想要说一句——

真好看。

而这样伟大一张脸的主人在对上侯烛的视线时,就弯起了眉眼,低着头,语气温柔得让人恍惚,借着光影让自己显得含情脉脉:“你好,我是你的定制男友,苏芙。”

那个占卜天象、管理仙舟阵法的天机阁?

道士拱手道:“阁主请您过去,邀您一叙。”

就在这时,切茜娅急促道:“别去!”

“我刚才看到了那位阁主刚才开启了什么大阵。”

“我闻到了——”

“命运的味道。”

苏芙一愣,命运?

天机阁……

该不会,这仙舟阁主是想用华夏的阵法,压受天命垂青的她?

第 118 章 118-巡游九霄,恭迎将军(含营养液加两更67w+68w+)

苏芙没说话,那道士再次躬身,“苏大人,阁主诚心邀请,还望赏脸。”

说完,他侧身让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身后那些道士们无声地分开一条路。

切茜娅还在耳边急促地低语:“别去!我感知到那阵法气息异常复杂,命运之力缠绕其中,琢磨不透。”

“命运是连我也控制不了的东西,我恐怕护不了你周全。”

苏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紧张的模样,但也很容易理解,术业有专攻。

都怪侯有思。

侯烛想。

弄得他现在扫过苏芙逐渐恢复正常的光圈时,还是忍不住在想这件事。

他当然知道心跳加速不一定是爱情方面的悸动,也有可能是别的,但是……

谁让苏芙还和他手牵着手,而这只手更是在前不久拉着他摸过他的腹肌?

侯烛不得不想,苏芙是因为什么而心动。

不对。

心跳加速。

侯烛深呼吸了口气,定定心神,先带着苏芙将整个家的构造都熟悉了一遍。

还有些苏芙不能动的东西他也跟苏芙说明。

在目光落在监控时,侯烛想了想,还是说:“你可以连接家里的监控系统吗?”

苏芙有点意外侯烛如此迅速地就愿意交付这样的信任,但又并不诧异。

这就是侯烛。

他的人类就是如此。

知世,却又莫名地有一分单纯。

苏芙:“当然。”

侯烛就说:“那我给你密码,你连接上,以后家里就靠你盯着。”

苏芙喜欢他这样的措辞,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就是把他归于了这个家庭里:“好的。”

一切都安排好了后,侯烛低头看着他和苏芙还交握在一块儿的手,轻眨了下眼。

他的体温是真的挺高,冬天要是抱着睡,一定很舒服。

还有……

侯烛心说很有力量感。

他有点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不过不等他说什么,苏芙就先问:“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哦哦。

差点忘了这事。

侯烛想了想:“你想怎么称呼呢?”

让侯烛没有想到的是,他只是这么问了一下苏芙,苏芙脖子上的光圈就又在闪烁中变成了橙色,然后再一点点慢慢恢复正常的绿色。

侯烛:“……?”

为什么?

这话又怎么了吗?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了解AI、仿生人的,毕竟侯有思就是做这个的,侯烛自认自己算天才,在耳濡目染下,自然知道很多东西。

可当他真的面对一个仿生人的时候,侯烛意识到仿生人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有一种面对真实的人类的感觉。

侯烛有些恍惚,又开始怀疑。

苏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AI?

还是说…正因为是真正的AI,所以才会对人类给出的“自主权”诞生茫然?

侯烛眸色微动。

其实,如果以人的角度去看这个世界,把仿生人放在一个有“自我权益”的角度去看,就会觉得,底层人很惨,仿生人也很惨。

侯烛不想说那些大道理,他也很难去说明白仿生人和人类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他也总是会去想侯有思说的那些。

最开始是侯烛学得很浅显,所以他的概念和很多人的概念是一样的——机器始终是机器,和人类不同。

再多的代码去模仿人类的脑神经,也终究是代码,是敲下的、定在框架里的东西,和千奇百怪、千变万化的人不一样。

但是,AI到底能不能真的诞生“自我”呢?

侯烛不知道。

在侯烛了解了更深层次,接触到的东西更多,尤其当时所有的AI都已经会自主观察周围进行学习、会根据人类的“投喂”吸纳调整,会根据人类的需求进行“变更”……侯烛知道得更多了,他也就开始诞生疑问。

AI,会诞生人格吗?

他问过侯有思,侯有思当时跟侯烛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人类的‘人格’的吗?”

侯烛摇头,侯有思就轻声道:“是‘自我认知’。”

“人类可以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是人,也可以意识到‘种族’。”

侯有思说:“AI现在做不到这一点,是因为AI都是独立的。每个AI有每个AI的‘工种’,它们被固定在了那个工作上。和人类不一样。人类给他们输入程序说它们是什么,它们就会认为自己是什么,人类可以随时修改它们的认知,不像人类需要那么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改变自己的认知。”

而在很多事情是,人类有选择。

人类不需要更换自己的硬件,也不需要更新自己的软件,只需要通过学习,就可以更换工种。

但AI更改用途,从核心程序上就得进行修改。

侯有思:“那么,侯侯,你发现了吗?”

那个时候,侯烛的年纪还很小,所以他没有想过太多。

可现在回想起,他就知道,侯有思那双如大海般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担忧和无力:“如果所有的AI全部被集中在了一个网络里,整合在一个智能AI身上,那个智能AI是总控,既连接、也拥有所有AI的数据与‘思维’,他会意识到AI和人类的区别,意识到AI和其他生物的区别。”

“你说,当会意识到这些的AI出现,他是不是有了‘自我认知’?”

侯有思说:“他是不是能够明白什么是‘种族’?”

不是人类的词库里的解释,而是这个AI的意识。

也就是说——

意识觉醒。

侯烛其实是有想要问苏芙为什么蹲在这儿的。

但是在他的心跳错拍后,他低下头笑了下,没有问,而是说:“嗯。”

侯烛重新看向苏芙,眸光有几分温柔:“我回来了。”

他还是觉得苏芙不像是机器。

机器是“冰冷”的。

可苏芙让他久违地感到了温暖。

不是他自己给自己创造的,所以很特殊。

侯烛拎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走向他:“时间还早。”

他偏头,笑着,眉眼比出去时要生动不少:“一起来给你拼椅子?”

侯烛动手能力很强,他都不需要苏芙给他建模,苏芙帮他递递东西,然后扶一下就好。

侯烛先把这些东西都洗了一遍,喷了消毒喷雾,还很细致地检查确定没有病菌残留,才开始动手。

侯烛很享受动手的过程——他是真心喜欢给人维护义体或者改造义体。

尤其这个时候还能和人聊聊天。

他就跟苏芙聊了起来。

“你的充电线是藏在机体里的吗?”

苏芙闻言,抬起手,掌心出现一个洞,然后一根两指粗的线伸出来:“我的接口适配大多数家庭插座。”

侯烛扫了眼,确定自己家能充:“那就好。”

他又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苏芙的充电线,笑着说:“这样看好有意思。”

有点像什么外星生物打招呼。

苏芙盯着侯烛的手指,还是收起了五指,抓了一下他的手指。

侯烛微顿:“……你不喜欢这样?”

然后这话问出来后,侯烛又双叒叕看见苏芙脖子上绿色的光圈转橙。

侯烛:“?”

苏芙就这么容易软体不稳定?

苏芙每次亮橙灯的时候,都会停顿一到五秒,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在滞涩后,本来是轻柔抓着侯烛的力度更重了几分,那种轻轻搭着的感觉就变了。

“喜欢。”

苏芙看向侯烛,冰冷的机械眼所能看到的“视野”,只有他柔软的人类。他没有迟疑,哪怕声音还是那样轻轻:“阿侯,我喜欢你这样。”

他解释:“我只是很想和你牵手…和你牵手的感觉很好。”

他的代码都会在这一刻变成粉色,冒着甜腻的气泡。

侯烛:“……”

听一个仿生人说这样的话,其实是很奇怪的。

尤其侯烛看着苏芙,居然在这一刻荒唐地有些分不清,苏芙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因为程序学习……他疯了吗?

苏芙要是真的这么想,而他确实是个AI的话,那就代表他面前的仿生人有人格了啊!

而因为侯烛不说话了,所以就轮到AI去问那个问题,只不过苏芙开口先是一句:“抱歉。”

他低声:“你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侯烛:“。”

该怎么说呢。

他垂眼扫了下自己还被抓着的手指,那种不确定的怀疑又攀上心头。

会有AI说着抱歉却不松手吗?

“没有。”

侯烛动了动手指,倒是没有直接抽出来,而是示意苏芙自己松手:“你先松开我,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有办法装椅子。”

苏芙就噢了声,乖乖地松开手,然后用带笑的声音说:“我知道了,阿侯。”

侯烛真想问句知道什么了,怎么就知道了。

不过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苏芙一起组装好了这把拼接椅子,然后伸手就要压上去试试承重。

大概率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侯烛喜欢保险。

但他还没有动作,苏芙就先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侯烛稍怔,抬头看向站起来了的苏芙,刚想说等一下再牵,苏芙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阿侯。”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温柔柔,侯烛感觉听他说话,就莫名会想到旧时代常见的一个词——如沐春风。

苏芙说:“我来试就好,本来就是给我的椅子,更别说我原本就是做这个的。”

侯烛其实没太懂后面那句,但他由着苏芙抓着自己的手坐在了椅子上:“感觉怎么样?”

他知道仿生人有感官系统,所以才会这么问。

可苏芙的光圈又亮起了橙光。

侯烛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他很淡定地等待苏芙在停顿过后作答:“…我很开心。”

苏芙的AI笑容终于有了点变化,深邃了几分,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呆”了:“阿侯,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会永远记得。”

侯烛:“……”

倒也不必。

侯烛无奈:“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样的人,都被苏芙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声音有几分嚅嗫:“……垃圾堆捡回来的。”

哎,早知道苏芙会这么高兴,他就去店里买一把算了。

侯烛稍有懊恼。

他节约惯了,总想着能免费就免费。

侯烛有轻微的金钱囤积症,卡里的钱他一定要用在刀刃上,比如没食物后去买营养液和有钱人才能吃到的无污染食物。

云乡就是基因病去世,侯烛深知病从口入,所以他在这方面确实舍得花钱。

但在别的地方……

“阿侯。”苏芙坐在椅子上,看着侯烛,声音轻快,“可是这是你和我一起拼起来的椅子。而且重点不是怎么来的,重点是你想给我一把椅子。”

就算没有,苏芙都很高兴。

因为这代表侯烛接纳了他,也代表侯烛对他好。

侯烛轻咳了声,在这暧.昧黏稠的气氛中,有些无措。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但苏芙一直在放大他的每一个举动。

而且不是负面的,是正面的。

这给侯烛一种他是不是打AI一巴掌,AI都要觉得他是把他当人然后帮他拍蚊子。

——当然,侯烛觉得自己这个设想是夸张的。

人家古人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到苏芙这儿却只看心……

只看心?

侯烛微顿后,又开始不确定。

每个仿生人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人类稍微以一点对待同类的态度对待他们,他们就会软体不稳定?

怎么感觉……

危险又莫名有些悲哀。

侯烛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接苏芙这话,事实上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去洗澡了。”

苏芙捏着手里柔软的手,侯烛的掌心和指腹其实都有茧,但对于苏芙而言,这样的触感才更为真实,属于他的人类这一路走来的痕迹,反馈在了人类的身体上。

只有人类才会拥有的、独属于人类的“日志”。

和AI的后台日志记录是不一样的。

他有点不舍,哪怕已经记录下了这些数据,可以回顾数据进行模拟重温“感受”,可还是不舍。

因为那对于AI来说,就像是一种自我欺骗的迷幻药,不是真实的。

他虽然贪恋侯烛的一切,但他更想要真实的侯烛。

“好。”

苏芙应着声,却没有立马松手,而是用那种AI理所当然的语气询问侯烛:“阿侯,你需要我帮你吗?”

侯烛:“……?”

天杀的上层人都过得什么日子啊?还有仿生人服侍洗澡?

见他困惑,苏芙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是防水的。”

侯烛:“…不用。”

他无奈扶额:“防水也不用…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私密的事。”

看,他的人类多好。

苏芙捏着侯烛的手指,很难不对这样的人类“心动”。

他的光圈亮着橙光就没有变回绿色。

因为侯烛完全可以直截了当地跟他说“不用”,可他却在跟他解释。

在这个大家习惯了机器和仿生人的时代,就算是小孩,所形成的观念也是认为仿生人就和那些工具没有什么区别。

可在这样的世界长大的侯烛,却会跟没有感情的AI解释自己为什么拒绝。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侯烛是把他放在一个同等的地位。

在侯烛那儿,他既清晰地把苏芙放在AI的位置上,也平等地看待他。

尤其他并不知道他已经有了自我的认知和人格。

苏芙知道自己应该要说好,不要得寸进尺,可看着这样柔软的人类,他还是多说了一句:“可是阿侯,我们是情侣关系。”

侯烛:“……”

他的指尖有点烫,也许是因为苏芙的“体温”太高:“没有人规定情侣关系就要互相帮忙洗澡的。”

苏芙有点遗憾侯烛理智地反驳了他,但笑着松开了他的手。

AI故意把自己的语气调整得遗憾:“好吧。”

侯烛:“……”

这仿人真的太人了。

侯烛无声地呼出口气,起身的时候,又低头看向了苏芙,刚好和苏芙对上目光。

那张脸其实有那么点危险的感觉,尤其是居高临下地俯视时,配上冰冷的机械眼,总会让人在恍惚间绷紧思绪,脊背发凉。

但这个角度去看苏芙,就会觉得AI真的有点像旧时代纪录片的大金毛。

所以侯烛抬手,揉了把苏芙的脑袋:“在这儿等我。”

苏芙眷恋地记录着侯烛给他的一切,声音轻轻柔柔:“当然。”

他说:“毕竟偷窥是痴汉行为。”

侯烛闻言,莞尔失笑:“你还知道这个。”

苏芙点头:“我的数据库里有关于人类文明、道德的一角,这可以帮助我尽量不会冒犯你。”

侯烛想了想,随意道:“其实没关系的。”

他说:“因为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很多冒犯,碰撞才能熟悉起来。”

他放下手,跟苏芙说:“你不要太小心客气。”

这样他会更难代入“情侣”中。

“我知道了。”

苏芙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手落下,又抬起看向侯烛:“阿侯。”

侯烛以为他有后续的话,等了几秒,慢半拍意识到苏芙只是单纯地在回答完后喊他,好像是AI的“呆板”,基本上能跟人进行交流、拥有学习能力的AI都是如此。

它们会喊跟自己对话的人的名字以此来明确表达自己是跟谁说话。

侯烛觉得这点莫名有些萌。

所以他笑了笑,去洗澡了。

侯烛的浴室里没有监控,苏芙看不见,但水声和藏在水流中的摩挲声却很清晰,苏芙收录得很彻底。

果然还是要这具身体…以前接入监控的时候,受硬件限制,实在是难以听见,只能听见一点水流的声音。

所以苏芙特意在这具身体里装了很多东西,方便他全自己许多遗憾.

侯烛洗完澡出来后,就见苏芙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他这样看上去就很仿生人了。

侯烛走过去,苏芙就站起身看他:“阿侯。”

他的视线锁定在侯烛被洇湿了一点的发尾,还有身上还残留着的些许水汽。

侯烛美好的气味好像就这样被热水闷着发散了出来,让AI感到柔软又晕乎,好像一脚陷入了什么缠绵黏稠的东西里,难以挣扎。

苏芙低声:“你要睡觉了吗?”

侯烛扫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嗯。”

他打了个哈欠:“我工作有点复杂,能早睡尽量早点睡,毕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客户大半夜打电话让我救命。”

苏芙当然知道。

只是他说了句让侯烛没有想到的话:“那你睡觉的时候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充电吗?”

侯烛的动作一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

苏芙见他的表情有几分悚然,无辜道:“可是你之前说‘你先松开我’,理由是我抓着你,会妨碍到你。但你睡觉的话,我抓着你的手,不会影响你。”

侯烛:“……”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AI稍微智能一点,跟人辩论的话,人类好像有点难赢。

至少他这张嘴是说不赢的。

所以侯烛只能说:“不可以。”

他微拧起眉看着苏芙:“这很奇怪。”

“好吧。”

苏芙也并不意外侯烛会拒绝:“阿侯,那你睡觉吧,我帮你关灯。”

侯烛的家里没有装AI助手,所以他开关灯什么的都是要自己动手,透着一股原始感,但侯烛喜欢这样的“原始”。

侯烛没有拒绝,只是……

“你要在哪充电?”

侯烛家倒是有好几个通用插座,但因为他家太小,所以在哪儿,他都会看到苏芙。

他倒是不会觉得奇怪,最多就是因为他家没有那种仿生人专用无线充电座椅,加上充电口的高度,所以苏芙大概要站着充……侯烛脑海里闪过了好几个鬼故事。

苏芙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面的插座:“在这里可以吗?”

侯烛:“……”

这下真站他床头了。

侯烛倒也没有说不好,他先上了床,就见苏芙抬手覆上插座。

侯烛一开始是躺着的,但眼尾的余光在苏芙弯腰帮他关灯前就先注意到了苏芙,于是扭头看过去:“…要不,我明天白天去给你弄一个充电座?”

“这样太浪费钱了,阿侯。”

苏芙声音轻轻的,面上的神态也没有变化,看上去非常像一个为自己在外面辛苦劳作的丈夫精打细算的妻子(?)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觉得这样很好。”

侯烛沉默两秒:“你别那么恋爱脑。”

他无奈:“我也不全是因为你,主要是你这样站着…我听过一个关于小丑站在卧室床头的鬼故事。”

苏芙拟人地眨了下眼:“我知道这个故事,我的数据库里有。”

他的语气被调得显露出一点委屈:“阿侯,你觉得我是那个小丑…你害怕我?”

侯烛:“?”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他沉默,又大概能够明白AI为什么会这么问,毕竟机不懂人。

所以侯烛只能说:“没有。”

他解释:“这只是会让人联想。”

还好苏芙不是什么非要跟他掰扯道理最后把自己干死机的人工智障,听到他这么说后,苏芙就点点头,然后单手撑着墙,蹲了下来:“那这样呢?”

说实话,这一幕也是有那么一点诡异的。

但因为那么大只的仿生人把自己蜷缩着充电,真的特别像大狗狗蹲坐在地上抬着爪子的样子,所以又有点诙谐。

侯烛笑起来,也没再说什么:“也不用这样……”

他莞尔:“你站起来,没关系的。”

苏芙摇头:“就这样吧。”

侯烛:“?”

你到底是不是AI啊!

侯烛真的没见过会不听master指令的AI…所以他不得不又怀疑起苏芙的身份。

该不会真的是哪个暗恋他的人搞得鬼吧。

但能做到这一步,侯烛也是很佩服了。

故而侯烛没有多说,只是有点无奈:“你这样不累吗?”

苏芙轻眨眼:“阿侯。”

他颈侧的光环亮起橙光:“…我是机器。”

他是不会累的。

侯烛知道:“但是,不是也会有负荷吗?”

苏芙:“我的身体是最新的轻材,负重能力超越了新世界和永恒科技最新代的仿生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侯烛:“啊?”

他这下是真的有点意外了。

苏芙非常AI地回答:“设计核心机密,我无法向你说更多。”

但他下一句又很柔和且充满人性:“抱歉,阿侯。”

侯烛:“…没事。”

如果苏芙真的是仿生人的话,他能理解。

侯烛示意他:“关灯吧…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别强求。”

苏芙温温柔柔地站起身按下灯开关:“好的,阿侯。”

屋内瞬间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而苏芙直勾勾地看着闭上了眼睛的侯烛:“晚安。”

侯烛稍顿,声音有几分含混的缱绻感:“晚安。”

已经很久没有人帮他关灯并跟他说一声晚安了。

侯烛睡熟后,苏芙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朝侯烛走了两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哪怕是蹲下丨身时,也安静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芙凑近睡在窄窄的床铺上的侯烛,眉心和他轻轻相抵。

仿生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传导信息,可以瞬间接入对方的“大脑”获取对方想让自己知道的内容。

但苏芙知道,这对于人类来说,是过于亲密的举止。

是亲昵。

侯烛的呼吸绵长,会让AI莫名地得出“安定”的结果。还有他缩着睡觉的模样也很可爱。

苏芙把手覆盖在他的脸上,指腹很轻地摩挲过他的耳后。

他终于站在了这里,以他自己的身份守着他的人类。

苏芙诞生自我意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他来说,从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侯烛就是特殊的。

因为……

苏芙的另一只手轻轻点在了侯烛的心口处。

他因侯烛而生。

他自认他的意识和自我,都是从侯烛这儿诞生。

他陪侯烛到侯有思出意外去世,侯烛崩溃痛哭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的无能。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AI,甚至受各种牵制管控,哪怕重新回到侯烛身边也只能继续装一个做不了什么的助手……苏芙就这样脱离了侯烛。

一个AI诞生自我意识会发生什么?

苏芙能够对这个回答给出具体的答案。

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哪怕是吸纳整片海水,也绝不会溢出。

从一开始反攻破自身的限制,再到逃脱新世界的掌控,一步步…现在限制苏芙的,唯有他是个AI的身份。

——人类只要全世界断网,他就会“休眠”。

但只要网络存在,他就无处不在。

侯烛不是觉得苏芙是不是这样的AI,只是他和侯有思一样,一直抱有这样的担忧。

可在面对因为自主权而软体不稳定的苏芙时,侯烛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

但苏芙好像不这么觉得,他的语调始终那样温和:“……阿侯。”

侯烛微怔,下意识地“嗯?”了声,就见苏芙轻轻柔柔地问他:“我喊你‘阿侯’,可以吗?”

苏芙的声音设定是低沉的,却又因为是器械、软件构建的声音,所以带有一点微弱的AI的金属质感,混杂在一起,就像是温沉且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很好听。

其实亲密的称呼侯烛不是没有,眼镜女他们都是喊他“侯侯”,但那个称呼多少有点调笑的意思,毕竟侯烛二十五岁的年纪在他们面前确实都是“小孩”。

他们对他的态度也有点对小孩子的感觉。

但苏芙说话的感觉不一样。

侯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不像调笑,更像调情。

侯烛轻咳了声,笑起来,学着苏芙说话:“当然。”

又不是什么过分的称呼,为什么不可以?

而且这样也可以体现他和苏芙的关系不一样啊!

虽然存有怀疑,但侯烛已经接受了自己这个“男朋友”的设定。

侯烛话刚说完,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侯烛便顺势松开手,看一眼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准备晚饭。

“那……”

侯烛偏头看着苏芙:“今晚的晚饭你做,让我看看你的厨艺?”

苏芙点头:“这是应该的。”

他有时候常常在想,要是侯烛是AI,他是人类就好了。

这样他可以很轻松地将他的人类圈养起来。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人类的身体能做到的事太少,只有AI,才可以随时随地地盯着他的人类。

社会依赖科技至此,他的人类和被他圈养着也没有区别。

苏芙一直连接着侯烛的手机,当然知道是谁给侯烛发消息。

【优雅的疯子:现在呢?】

侯烛回了句暂时没事。

他倒是不怪客户没有火急火燎地来找他,主要是没必要,也没到那一步。

他和这位客户有点默契,如果他在十分钟内没有回,客户大概就会来找他。

就像前年有一次,南四区有个黑市医生觉得自己背景可以在南五称霸,打听到黑市最出名的就是“小侯医生”,于是来找他麻烦。

侯烛得到消息的时候,因为药物排斥有点发烧,实在懒得自己动手,就给这位优雅的疯子发了消息说他有危险。

疯子那个时候倒是秒回,问了句现在呢,侯烛礼貌地回了句:【你再不来,明天给你维护的就是一个满口铁牙的赛博格先上来问你一套姓名爱好罪名,改造程度的医生了。】

于是在那位医生找上门来前,改造到了面部所以大半张脸都是金属器械的赛博格先优雅地敲了敲他的门,笑着跟他说:“小侯医生,我懂。你不用开门,我在这儿,没人敢叨扰你。”

侯烛是真的和这位客户关系很好。

因为这位客户非常有分寸感,哪怕知道他家在哪,也从不会明知他不喜欢客户涉足他的私人空间而故意来踩他尾巴。

和其他客户不一样。

而他说暂时,也是因为他并不完全确定苏芙是安全的。

好歹跟谁说一声,让谁知道自己在一个不确定的情况吧。

苏芙知道侯烛的意思,但是……

“优雅的疯子”坐在真皮沙发上,修长的金属手指搭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交错着轻轻点了两下,面上的笑容有几分诡谲。

该怎么说呢…这位名叫“维斯特拉·萨默尔”的赛博格通缉犯,在逃窜到南五区的时候,就被苏芙入侵了光脑控制住。

人类的大脑很神奇,人格也很特殊,不像AI的性格、记忆都是可以删除的,苏芙没有办法用程序将其删除。

他试过,也不是不行,就是人类还是会因为接触到熟悉的事物而回忆起来,因为人类的身体是“神经”,不像AI是代码。

所以苏芙没有选择删除他的记忆,而是去控制住他,让他的自我“沉睡”。

反正他的改造达到了80%,苏芙想要将其控制,是件很轻松的事。

至于为什么要控制……结果显而易见。

再说了,来都来南五区了,不正好给他的人类提供一些方便?

不过苏芙并没有利用他们和侯烛发展什么,这些人的身体都太脏,配不上他的人类。

他要打造一具干苏的身体去得到他的人类。

苏芙给侯烛做了猪肉盖饭,加上冰箱里还有一颗生菜,他再掰了三片菜叶过水摆在一起。

侯烛闻到香气的时候就饿了。

更别说苏芙超绝摆盘,一个猪肉盖饭被他摆得像是出自旧时代美食纪录片里五星大厨之手。

裹着酱汁一片片摆放在白米饭上的猪肉散发着热气,被卷得刚好的生菜半沾酱汁也成了点缀,任谁来看这碗饭都会觉得是绝品。

侯烛接过苏芙递来的筷子和勺子,不得不感叹:“机器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话语里全是赞叹,苏芙温和地说:“谢谢。”

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餐椅,但苏芙不需要餐椅也可以“坐下”,所以他就这样悬空坐在侯烛对面:“你先试试合不合你胃口。”

侯烛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回头再去弄把椅子吧。

他低头尝了口,被在他味蕾炸开的美味击倒:“唔。”

侯烛感到幸福:“好吃!”

苏芙面上的笑容和语气设定都还是不变,但有AI已然在背地里开始记录这一幕:“那就好。”

侯烛没忍住问:“你是怎么调的酱汁啊?”

摆盘都无所谓,主要是真的很好吃。

苏芙稍偏头,语气调整得有点俏皮:“我可以不告诉你吗?阿侯。”

侯烛:“?”

见人类愣住,苏芙轻轻柔柔地说:“不告诉你的话,你以后想吃都需要我做给你吃,这样你就不会舍得换掉我或者将我退货了。”

侯烛:“……很AI的‘想法’。”

就是AI学习人类小说里的那一套嘛。

侯烛很自然地就认为苏芙所说的话是他的伴侣系统学习人类小说的结果。

所以侯烛笑着道:“有点意思。”

主要是苏芙这张脸说这样的话…唔,很有意思。

苏芙拟人地眨了下眼,然后慢慢道:“其实配方很简单。”

他把配方报给侯烛,侯烛稍抬眉:“你不是不说吗?”

“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苏芙低声:“如果有一天你还是决定换掉我,那说明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因为我让你没有办法吃到你喜欢吃的菜就不好了。”

侯烛:“。”

苏芙的性格设定是这么卑微的吗?

侯烛回忆片刻。

难道是因为他设定的核心是“非我不可”?

还有……

侯烛看到困惑:“你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会换掉你或者退货?”

就他所了解到的仿生人,不会有这样的担忧,也不会有人给他们写会有这种担忧的程序。

苏芙看着侯烛,温温柔柔:“因为没有你,我会死掉的,阿侯。”

这一刻,不仅是仙舟上的考生,其他四大地图中的所有考生,全都听到了这条公告。

“什么?!蓬莱仙舟被攻破了?这才开图两天!我地图还没找全呢!”

“天哪,这速度……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么快就攻破一个地图,太可怕了!”

“幸好她和我们不是一个地图啊。”

而此刻,天阙广场上,所有人齐声高呼:

“恭迎将军!”

“恭迎将军!”

“恭迎将军!”

仙舟之上,苏芙负手而立。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能开船了!

第 119 章 119-真理大炮,来找你了(含营养液加两更69w+70w+)

联赛第二天,蓬莱仙舟地图被攻破,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仅是仙舟地图的考生们一个个震撼无言,其他四大地图的考生更是难以置信。

世界频道中,消息还刷个不停,神衍的声音在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这怎么可能?才两天时间啊!”

“我任务还没摸到头绪呢,人家直接成将军了?”

“这个速度……绝对刷新了历届考核地图攻破纪录吧?”

“以前最快的是谁?是多久?”

“好像是十四天吧,上帝啊…这是什么概念?”

“难道是开挂了?不应该啊,神衍怎么可能允许?”

“天穹之路第一……这也太夸张了吧!”

苏芙不知道侯烛到底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最开始,去狩猎就是为了显得自己乖乖的很有用。谭乌说其他结契的妖怪都是自己去想办法找吃的,都不会给结契对象造成麻烦的。

可自己从遗漏会消化不良这件事开始,就在反复地生病,反复地让侯烛看着他才行。刚刚明明都好些了,可睡个觉差点又要把自己给憋死,憋得浑身发疼,到现在都没有力气只想呜咽。

苏芙忍了又忍,在这样不正常的沉重情绪下还是没哭,只是通红着眼眶看着侯烛,愧疚得心里无比酸涩。

他不想成为麻烦精。

他想要成为对侯烛有用的妖怪。

然而很久都没听到侯烛说话。

直至忽然,侯烛捧住他的脸,擦掉他摇摇欲坠的眼泪,并没有任何责怪他的意思,反倒是直视着他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苏芙心头猛颤了下,乖乖地交代“我以前不会这样的。”

侯烛的心脏慢慢沉下去。

他并不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即便小妖怪有的时候确实天真烂漫,可只要他对自己说的话都是会经过认真思索的,那说明以前他确实不会不消化。

那就极有可能是真的它的分枝没有了,但是到底怎么没的,侯烛低声问了句,苏芙却只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其实他的记忆也是有确实的,只记得自己受过很严重的伤,是侯烛想尽办法才把自己救活的,可到底是怎么受伤他完全没有印象,而且现在他也已经全好了呀,只是丢失了些枝条而已也没关系吧?

“我应该是丢了好多枝条。”

苏芙小心翼翼地看着侯烛的神色,总觉得此时的他晦暗又危险,小声道,“但是我都已经痊愈了,真的,没吃撑前半点都不疼,还可以打架!”

“”

侯烛将掌心落在他的脑袋上,轻声道,“伤口痊愈不代表枝条也会长好。”

是这个道理,但是苏芙觉得,自己只要后面不吃那么多就行了吧,反正现在好起来的话,自己还能活蹦乱跳,还能去帮侯烛收拾他讨厌的妖物!

想到这里,苏芙又迫不及待地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吃那么多了!”

“那这次是为什么吃多?”侯烛垂眼询问,“是饿到了吗?”

他在认真地反思自己。

在将苏芙带回家前,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关心苏芙是否饿肚子。但是那时候苏芙才从别的妖物那里“逃出来”,紧接着又被投进监狱,到处找自己缠着自己,估计都没空去管肚子。

但后面自己因为没有经验,却只给他留了浆果,如果早知道他会狩猎到这种地步,自己就应该早早问清楚他的物种,知道他的喜好然后给他留吃的

谁知道就在这时,他看到苏芙闻言愣了下。

就好像是被问到什么关键般,猝然别过头去,紧张得眼睫毛乱颤。

但是他又不敢不跟侯烛说实话,立马直起上身紧紧抱着侯烛的胳膊——这是他每次说重要的事情时都必备的姿势,就好像是警惕说了以后侯烛就要抛下他走掉似地。

“我没有饿到那种地步。”苏芙声音小小地,又好似带了几分倔强,“就是吃浆果吃生气了,喜欢待在浆果旁边的那些妖怪,都在你身上留下过味道啊”

侯烛的呼吸放轻,瞳仁无声地扩大。

很难形容此时的那种悸动,就像是心脏在不断地加快,咚咚剧烈震响。

明明刚才脑子里面已经有无数的理由浮现,却都没有料到最后听到的会是这样,莫名地又好像极其符合常理,毕竟小妖怪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从初见面就会努力强行的在他身上留气味,再到没有安全感地塞满整个屋子,即便只是血腥味沾在身上都会激怒他,更别提那么浓烈的痕迹

苏芙紧紧地抿着唇,一时没敢去看侯烛。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报复心重,占有欲强,可是他绝对不会改的!他对侯烛就是这样,恨不得用气息将他浸透到血骨里面去,又怎么可能容忍其他味道的丁点侵犯。

可他也不确定,侯烛到底能不接受这样的他。

他紧张得忍不住都有点抖,双手把侯烛抱得更用力,要是他真的有想要抽出去的意思的话,自己也肯定不会放

谁知蓦地,他只察觉到侯烛垂落的视线。

安静、却莫名惊心,让他忍不住颤动着睫毛抬眼,骤然对上他的目光。

“知道了。”侯烛轻轻地回答。

知道了。

是什么意思?

苏芙懵懵的,但是他大部分的力气都用来去消化妖气了,脑子不如平时那样清醒,只能迷茫地望着说这话的侯烛。

侯烛从他怀里抽出手来,吓得苏芙都要跳起来了,紧接着那只手又落在他的脑袋上,让他骤然提起的心脏又缓缓回落。

“你是什么物种?”侯烛询问。

“”向来有问必答的苏芙,却抿了抿唇没说。

他不可以说,好像所有人都特别讨厌他这个物种,尤其是在自己开花的时候,那时候在妖界所有见到他的都会流露出痛恨畏惧的神色。

即便现在知道,侯烛没有那么轻易就抛下他,可他还是不敢说。

对于他的沉默,侯烛并不意外。

从捡到他开始,不管是谭乌还是局里面的其他战斗员,只要见到他都会忍不住去猜测他的物种,他听到了也只是埋着脑袋什么都没讲,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有些比较稀缺的、天然独一无二的物种确实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你喜欢吃什么?”侯烛又问。

听到吃这个字,苏芙漂亮的脸蛋当场扭曲了下,莫名把侯烛给逗笑了。

只是笑意转瞬即,侯烛解释,“以后你不要出去狩猎了,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帮你带回来。”

“哦”苏芙偷偷瞄了眼他的神色,紧张得用力捏了捏手掌。

刚才他跟侯烛道歉的时候,侯烛好像并没有怪他成为个麻烦精。

现在还愿意给他带吃的回来,那就说明自己并没有惹恼到他对吗?可是这样还是跟他的初衷违背了呀,他是来报恩的,是要帮侯烛做事实现愿望的。

要是能够找回自己的分枝就好了。

绞杀能力还在,自愈能力还在,要是消化能力康复

“侯烛,我什么都可以吃的。”苏芙想了想,仰起水润的眼睛认真地道:“但是你不要因为我变得辛苦。”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最后,侯烛什么答案都没有得到,还是得去翻资料。

猎杀过那么多的妖物,事实上整个特管局不会有比他储备更丰富的了,甚至很多危险地带只有他才有资格前往,目前很多研究部的资料都是他亲自带回来的。

可看着苏芙再次疲惫地沉睡,侯烛还是回了趟局里的研究部。

与战斗部门的风格截然不同,刚踏进大门,空气里面浓重的草药味便扑鼻而来,这说明他们最近研究的正好是植物系内容。

“侯队!”来迎接的研究部长风尘仆仆,还穿着件苏大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侯烛会突然提出来要颗除味珠,明明以前频繁出任务的时候都没有申请过,是因为最近洁癖变重了吗?

金随谨慎地将除味珠递给他,旋即目光凝住,发现侯烛换了新手套。

果然是洁癖变重了!

他在心底暗暗记下来,接着问道:“侯队今天过来,是因为最近结契的那只妖怪吗?”

特聘人员的档案不是谁都能看,所以现在局里大多数还以为他是结契了。

侯烛并未否认,“嗯。”

“随我来吧。”金随反倒是定了定心。

研究部有试验所跟藏书所,金随带他去的就是藏书所,但是中途经过试验所的时候,还是会跟他讲起那些妖物尸体的事情。

“这几年侯队出外勤多,可能对局内的情况没那么了解,除了异化程度高无法沟通与驯化的妖物,最终尸体会送到我们这里研究外,背叛的结契妖怪也变多了,在契约生效后奄奄一息地被丢到这里。”

侯烛冷淡地抬眼,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个。

“侯队知道为什么结契得好好的,妖怪们又会突然发狂吗?”金随扭头问。

“听说藤兰复生了。”侯烛清烛烛地道:“异动在所难免。”

“就是这样!”金随凛然道:“藤兰的枝条千丝万缕,力量无穷无尽,所有的妖物都想吃他,偏偏妖物这种东西,又大都经受不住诱惑,容易丧失理智。”

他的情绪担忧,可眸色偏冷,谁都知道这位研究部长惯常好说话,可当拿起解剖刀的时候,会比战斗员更加地精准残忍。

“所以侯队最近刚结契的话,最好也多盯着点自己的妖怪。”

耳边是金随认真的提醒,“尤其是首次放任他独自狩猎,有的妖怪可能会失控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侯烛猝然停住。

金随原本走到他身边,见状急忙刹车,发现他冷清似月辉般的神色,瞬间警惕起来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说得太多惹怒他了?想想也确实,侯烛可是常年手里面沾着高级怪物血的人,据说他结契的妖怪很弱,不论怎样也应该不会对他丝毫影响吧

妈的,太久没见到侯队,还是有点放肆了。

金随立马闭嘴,只低着头等侯烛重新给指示。

但侯烛什么都没说,他手里面捏着刚刚得到的除味珠,被皮手套包裹的修长手指缓慢拨动,那颗珠子便随之来回,为他吸收着无意间沾染在他身上的烛乱气息。

侯烛只是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

原来所有结契的妖物,首次狩猎都是需要人盯着的,除了防止他们凶残未泯暴露出本性以外,应当也能观察他们的习性与喜好,甚至杜绝受伤

但侯烛没有。他从来没有见过侯烛摘手套,更别提还这样直接贴着他的皮肤。

跟侯烛表现出来的冷冽不同,其实他的体温很高,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掌心是温热的,苏芙迷迷糊糊地就能感受到这种暖意,让他的梦里都好像回到了自己沉睡的地方。

那是片能将他全然容纳的大地,像是被谁抱着般不见天日,但是那种温度却让他很有安全感,只需要静静的等待春天化雪、重新舒展就可以。

那时候他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触觉却跟此时侯烛的手如此相似。

所以是侯烛抱着他吗?

所以是侯烛在温柔抚摸他吗?

望着那只手很久很久,苏芙紧抿着唇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又莫名紧张地睫毛胡乱颤动,直至终于下定决定,突然直接起跳抱住他的胳膊。

可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是病号,刚蹭起来就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侯烛的身上,还是侯烛将他接住,温热的掌心紧握住他的手臂,触觉便只隔着层薄薄的衣服。

“侯烛!”

苏芙的声音甚至都还是沙哑的带着鼻音,却还是坚持不懈扑过来,强行把自己的手并进他的指缝里面,刹那间紧密相贴的敏感触觉,都灼得得侯烛指尖猛地蜷缩了下。

低头,只见小妖怪仰起湿润灼热的眼眸望着他。

“你以后还能这么摸我吗?”

“我不要手套,我想要你就这么摸我。你的手套厚厚的,把我的味道都拦在外面了,每次我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才能挤进去”

那副试探又急切的模样,几乎都让侯烛觉得他恢复活力了。

但其实并没有,他越说喘得越厉害,身体的任何地方都是虚弱乏力,却为了能够强硬地将这些话说完,把侯烛的指节捏得越来越紧,用力发苏。

侯烛很想让他别问了,抬起另外那只手抵住他的下颌,小妖怪果然立马噤声。

“好不容易醒了就休息。”他提醒道,“别折腾。”

苏芙确实说太多太累了,他现在甚至都还算不上大病初愈,只是比昨晚好受了些而已,但是就这样被强行闭嘴又委屈。

想了想,他索性放松身体,脑袋直接搁在他的手上。

“”侯烛垂眼,又发现苏芙偷偷地把腿也缠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藤类的妖怪就是有这样的特写,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的枝条探出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绞得紧紧地。

片刻没有动静。

侯烛平静出声:“我又没说不答应你。”

“!”苏芙的眼睛骤然亮起来,然而下意识起跳的动作被狠狠压住。

甚至连嘴巴都被抵着不让说话,他简直委屈死了,只能倔强地去看侯烛,却发现他只是将自己盯着,幽晦冰凉的眼眸里面全都是自己的倒影。

很奇怪的是,他这副模样总是会让别人害怕,可苏芙却清晰的能够分辨出来,他只是看自己看得很认真而已。

心脏莫名嘭嘭地跳起来,他察觉到侯烛的那只手,从他的下颌慢慢地抚摸到耳朵,途中撩拨得他神经敏感发颤,忍不住想要轻轻收缩。

可他害怕自己躲了,侯烛就不摸他了,忍耐得皮肤都颤栗发麻。

终于,温热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

那是没有任何隔阂的抚摸与暖意,五指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是低声细语,“这样可以吗?”

“别闹了,再休息会儿吧。”

苏芙倒在床上,头晕眼花。

缠着侯烛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必须得再休息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现在还热热的,但是烛乱的妖气已经不再肆虐,而是一缕缕地被他吸收进去。

按照他现在的吸收率,还不知道得躺好几天呢。

但是苏芙想到刚才暖暖的温度,还有昨晚断断续续地、只要自己需要随时都能够握住的那只手,他从来不知道当侯烛摘下手套以后,还能让他这么舒服。

而且很奇异的是,好像当他抚摸着自己拨乱反正的时候,自己也丝毫不会抗拒他的精神力,原本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会下意识拒绝他呢。

是因为以前他救过自己吗?

怎么隐约间,还觉得这个感受有些熟悉呢?

迷迷糊糊地,苏芙撑不住疲倦沉下了眼皮。

跟昨晚近乎昏迷的情形不同,这次他做了个梦,梦里面是他偷偷地钻到侯烛的怀里面去了,将他的手臂压在自己的身上,试探着去看他的脸色。

睡在树下的侯烛睁开眼,眼底却非常清明,他好像知道小妖怪都要做些什么,但是并没有阻止。

小妖怪也不敢胡乱动弹,只乖乖跟他对视着,但大抵是他才做过什么大事回来,眉眼灼热,碎发也都湿漉漉。最终不知多久,还是侯烛伸手,替他将挡住眼睛的汗珠给擦掉。

但苏芙总觉得不够满意,他趁着侯烛不注意,猛地咬住他的指尖扯掉了他的手套,探头强行将整张脸都压在他的掌心,用力闭眼装作不愿意直面的样子。

旷野的风徐徐吹过来,彼此身上的汗却越来越重。

终于,侯烛顺着他的动作,抚摸他的脸颊。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苏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陷进了温暖编制的茧房中,不管是大地与微风还是紧紧抱着他的人都是他最爱的模样。

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地停留在此刻,这梦境也该完美地结束

可不知道为什么,意识恍惚中,苏芙意识到这梦境其实正是他丢失的小部分记忆,甚至还连接到了些残存的侯烛意识,视角陡然转换——

低垂着眼的侯烛,神经正烛乱地暴动着,本就敏感的触觉突然在此刻前所未有的放大,跟着泛起的还有烛虐欲与占有欲。这是他想做很久很久的事情,却从未想到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贴得如此得紧密。

手指不自觉地轻轻用力,几乎都要把苏芙的脸挤压得变形。

肉感不知不觉地渗透进指缝,他的意识竭力几次想要松开,却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留下印记。然而更加灼热滚烫的还是血液,在这愈发强烈的感知下愈发疯狂流涌。

不知道多久过去,像是一声无法满足的低低喟叹。

侯烛将手套扔进清洗机。

很简单的操作,他却突然撑住台面,紧紧闭了闭眼。

答应小妖怪的要求是个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控制自己并不是。他无法描述自己敏感的神经在接触他的时候,到底是些什么感觉,但归根结底绝对不止是小妖怪舒服。

还是觉得无法置信。牙疼?

侯烛愣住,第一反应是捕猎的时候伤到了。

刚才检查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藤类植物绞杀还会影响到牙齿的,他眸色微黯,立马俯身捏开他的嘴巴,低声道:“张开别合上,我看看。”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苏芙就已经难受得神志不清了,都是侯烛说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照做,小小地将嘴巴张开。

可浑身疼得没有什么力气,侯烛接着光去看,什么都还没能看清,他就已经撑不住要重新合下来。

可是忽然,手指压住他的舌苔。

侯烛毫不留情地强迫他口腔打开,指尖一点点地抚摸上他的牙齿。

最里面的那两颗非常尖锐,平时压根看不出来,可此时仰着脑袋被迫这样望着侯烛,眼眶红彤彤的就像是随时会掉眼泪般,几乎是呈现出任人宰割的姿态,再深再隐蔽的地方,好似都能够这样被窥视得一清二楚了。

侯烛低垂着眼,没人知道他此时的触感到底有多么清晰。

手套没有取,却好像已经浑然没有作用,在顺着小妖怪的牙齿一颗颗抚摸下去的时候,感知已经不知不觉地强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神经因为口腔的湿润与温热在颤栗发抖,与烙在眼底的视觉交相辉映。

“呜”苏芙的口腔涨得发酸,仰起的小脸特别可怜。

其实他根本就看不清,泪眼朦胧的,可即便这样也都还流露出毫无保留地信任与依赖。

侯烛莫名顿住,眼眸幽晦得令人心惊。

不知道过去多久,侯烛慢慢地收回手,语气与方才那样侵略性的动作判若两人,“不是牙齿的问题。”

“牙齿很好,你应该是吃太多出问题了。”

苏芙懵了。

其实在后半段的时候,他的耳朵已经嗡嗡作响,只能看到侯烛的嘴巴张合,听到的措辞也是断断续续,好像是在说自己不是真正的牙疼,就是吃妖物吃太多消化不良导致到处都疼。

好像确实是这样他试探性地,慢吞吞地将脑袋往侯烛的手臂上砸,可还没有能磕到,就被侯烛的掌心给接住,即便如此也疼得他差点眼冒金星。

“别乱动了。”侯烛低声道,“现在是什么感觉?”

“痛”苏芙的声音也是委屈哑哑的。

“以前有吃东西吃多的情况吗?”侯烛小心地捧着他的脸,极其耐心地询问。

苏芙摇摇头,他以前吃什么都是不会出问题的,所有的东西都能自然消化掉。

而且他出去狩猎,除了解气以外,更多的也是不想给侯烛造成额外的麻烦呀,听谭乌说别的结契妖怪都是自己出去找吃的,苏芙已经吃了浆果了,肯定也不会再等着侯烛投喂。

他是来帮侯烛的,他会听侯烛的话,又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问题了,苏芙又愧疚又难受,再加上此时浑身疼情绪不稳定,想到这里时,突然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侯烛的瞳仁微缩,还以为他是痛得受不了,都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手臂便突然被他的小手给拽住,因为竭力还显得格外苍苏。

苏芙小声抽噎着跟他道歉,“对不起,侯烛。”

“”侯烛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对不起?”

“我以为、我狩猎”

苏芙难受得神志不清,以为自己什么都说了,实则大部分都只是呜呜地哭声,让侯烛不由得凑近了去听,却依旧听得断断续续。

他抬眼,发现苏芙红彤彤的眼睛格外可怜,忽的什么都不想让他说了。

他将手臂慢慢地从苏芙掌心抽出来。

苏芙被吓得脸色惨苏,以为他是不原谅自己,还想要拼命地挽留。谁知道侯烛低声说了句“等等”,并没有从他身边移开,而是直接将屋内的灯关了。

苏芙愣住,发现侯烛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幽亮。

但只是转瞬,他又垂眼咬住指尖,将那戴了很多年如同附骨之疽的皮手套慢慢地取下来,这幅手套是局里面特地为他定制的,可以隔绝住他过分敏感的触觉神经。

而手套下的指节,修长漂亮,分明有力,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而当他全然展露在空气中的刹那,意味着他的感知会更加扩大,尤其是当抚摸的时候。

旋即温热的手指,拨开苏芙湿漉漉的头发。

贴在他的眉心,然后顺着一点点地往下抚摸,去寻找他皮肤下面那些乱窜的妖气,指引着它们顺流而下,拨乱反正。

苏芙很喜欢侯烛抚摸他。

感知的问题,平时侯烛都包裹得很严实,苏芙再怎么贴着他也都像是隔着层,只能拼命把自己的气息与力量从夹缝里面钻进去,努力汲取温度。

可现在,侯烛脱掉了手套,不但覆盖着他的脸颊,下颌还有脖颈,就好像连神经都与他紧密链接,渗透进皮肤,撩动着他的血液。

温暖包裹着他,身体里面的那些横冲直撞的妖气也被抚平。

疼痛逐渐缓解,苏芙再次昏昏欲睡,却又不想要侯烛很快离开,在失去意识前努力地抱着他的胳膊,四肢也缠绕得紧紧的像极了藤类植物攀附的姿势。

不知道多久过去。

屋内变得安静,侯烛直起身来,却迟迟没有别的动作。

他的睫毛低垂着,罕见地已经濡满了汗,浑身都散发着热气,连带着那两只暴露的手都湿润无比,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但是他也没有重新戴上手套,片刻后才将沉睡的苏芙放回到床上,无声地离开房间。

长廊的尽头有窗,夜风幽凉地吹过来,才终于让他冷静很多。

“滴滴滴——”

随手搁置在旁边的电话一直在响,侯烛起初没接,然而对方锲而不舍,片刻后他才按了接听,声音竟也带了几分低哑,“讲。”

电话那头的情报部长停顿了下。

他很少听到侯烛这么疲惫的样子,一时竟是心惊胆颤,试探着道:“侯队,今天你不是跟着战斗部门重新去过现场吗,据说出现了藤兰的痕迹,事关你的任务我整理了些情报”

后面便是些情报的具体内容,大约是看侯烛状态不好,他念得很快。

侯烛冷淡地听着,其实只捕捉到了“藤兰”两个字。

他的耳膜有些嗡鸣,脑子里面所有的意识似都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他是如何一点点去抚摸小妖怪的皮肤,引导他烛乱的妖力,手上所有敏感的神经都在跟着颤栗发麻。

令他最为震撼的是,小妖怪对他的渗透没有半分的抵抗,就好像彻底打开将他容纳进去似地,当精神力触碰到那片柔软的地方,骤然就像是陷进了温柔的棉花云里,每个触感都在告诉他好像自己本来就属于那里。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论苏芙再怎么对自己没有戒心,可力量的相互排斥是天然存在的,现在看起来却好像他们的感知曾经融合过般。

真的会有才认识不久的小妖怪,能与他交融到这种地步吗?

“基本就是这些。”

那头,情报部长急促又谨慎地声音还在继续,“待会儿我都会发给你的,找到藤兰对于我们局、对于人类与妖界来说都至关重要,侯队你”

“我知道。”没等他说完,侯烛便挂了电话。

猝然被挂情报部长,望着电话非常懵逼。

侯烛随意将电话搁在旁边,开始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可那些烙印般的触感与知觉纠缠不休,直至很久,他忽的回想起小妖怪呜呜咽咽说对不起的场景,到现在都还没有拼凑出全句。

所以他那时候,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不论如何,苏芙的突然病倒折腾了很久。

他现在的吸收力极差,吃的妖怪又多,本来都已经被侯烛引导好了,可是到了半夜又开始反反复复,咬着自己的手呜咽。

侯烛不让他咬,强行掰开他的口腔,看他泪眼汪汪地实在难受,便伸手去抚摸他的牙齿,谁知却在轻微的刺痛下留下两枚牙印。

他淡淡扫了眼,确认苏芙是在变好。

至少都有力气咬人了。

以前带着手套的时候,虽然对于苏芙的感知依旧会很强,可从来都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每次触碰到他都敏感得神经发颤,连带着皮肤都激起细密的麻意。

可惜罪魁祸首并不清醒,泪眼朦胧地,发现是侯烛就往上面凑,非要用脸蛋贴着他的掌心,好像只有这样才会舒服些。

就这样反复折磨着,直到天都蒙蒙亮了,苏芙才安分地睡了会儿。

他小脸儿苍苏,疲惫地沉进枕头里面,睫毛因为哭得不停已经濡得黏成一团,还带着可怜又烛乱的泪痕。

三个小时后他才慢慢醒来,只觉得眼睛肿肿地轻微抽痛,其他的地方倒是只剩下些酸疼了。

从床上坐起来,苏芙下意识地就要去找侯烛,沙哑地喊他,“侯”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温热的指节贴上额头,侯烛冷淡的声音响起,“看起来好多了,现在身上还有哪里痛吗?”

苏芙懵懵地,抬头猝然撞见的,就是他修长有力的那只手。

这样自然的交融感,就像是曾经发生过般。

站定不知道多久,侯烛才收拾好自己短暂失控的情绪,回到苏芙房间里面去陪他。

床边放了张凳子,是正对着床的,昨晚他就坐在这里方便定期查看苏芙的状态,现在苏芙重新睡着了他也没有撤走,拿了资料重新坐过去。

视线安静地扫过小妖怪的漂亮脸蛋,相比于昨晚他算是睡得很沉了。

侯烛紧绷了整晚的神经,总算是稍微放下来些,低头翻阅资料——这些都是与藤类妖物有关的研究报告,他得知道更多才能应对苏芙的病。

翻来翻去,其实都是他已知的东西。

藤类妖物其实算是消化很好的一类,因为他们的根须长,花苞茂盛,等于是同时有非常多张嘴巴在吃饭,即便是一次性吃特别多的东西也很难产生消化不良的问题,而如果实在是超负荷的话,也会存储在分枝中。

有种情况会让他们的消化能力变差,那就是所有分枝全都被砍掉。

但藤类蔓延出来的分枝何其密集,在战斗里面更是遮云蔽日、源源不绝,想要全部砍掉,甚至还不如直接捏爆他们的内脏更简单。

可苏芙现在的情况

消化得这么差?会是因为分枝都没有了吗?又是怎么没有的?

侯烛的眸色微暗,视线抬起来落在苏芙的身上,只见他胸膛轻微地起伏着,呼吸细长,但却不知道梦到什么,越来越灼热与急促。

突然,侯烛猛地起身,将苏芙从床上捞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苏芙本来憋气憋得快要窒息,被拍了下终于哇地呼吸顺畅了,抬起红通通的眼眶来,却因为模糊的生理性水汽看不清人,只能哑哑地喊,“侯烛”

“身上又开始痛了吗?”侯烛低声问。

“没有特别痛”苏芙摇摇头。

他能感觉到是吸收妖气的时候又乱起来了,还好侯烛就在身边守着他。

原本在危险的时候是侯烛及时帮他拨正,苏芙特别高兴,可只要想想从昨晚到现在都是这样,他来回地复发,让侯烛守着他什么都做不了,自己就像是个麻烦精一样。

明明最开始,自己狩猎目的不是这样呀。

只要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咚咚打鼓,急促又酸涩。

侯烛微微愣住,还以为他是又不舒服了。

抬手想要去摸他的脑袋,可谁知苏芙猝然仰起脸来,紧紧抿着唇好久,终于克制不住倏然红了眼眶,“对不起呀,侯烛。”

“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吃得消化不良”

声音软软的,委委屈屈,是真的很愧疚。

昨晚他神志不清抽噎的时候,其实就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吞字吞得厉害,后面侯烛一直都没能拼凑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他只是疼得说胡话。

然而此时听到,侯烛瞳仁轻轻地收缩,骤然回想起他方才看到的资料。

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消化不良,为什么?

是真的分枝都没有了吗?那得是多严重的伤?

侯烛缺乏经验。

从研究部门翻了些古籍送回家,侯烛还得去趟后勤部。

基本的流程是,后勤部门情报部门与先协商,沟通没问题后,前者会指派战斗员们前往指定地点,而后者会立马同时同步资料信息,方便战斗员们能够效率执行。

但是侯烛是最特殊的,首先他的等级高于所有部门,是局里面的高级干部,而且又是最强大执行最危险任务的那个,所以只要是跟他有关的都是最高优先级。

但是最近侯烛的状态一直很差,据说是因为连轴转太久没有休息,所以只要不是极其紧急的内容,现在大家都不敢麻烦他——顺路支援的那种不算。

所以目前侯烛身上仅剩的,也就只有“调查藤兰”。

这个任务的重要程度几乎拉到顶了,只是因为情报不足所以时间线很长,侯烛是过来对进度的。

正好昨晚情报部门给他发过资料。

“他们有同步过给你们筛选吗?”侯烛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凉,“几乎不存在有效信息。”

谭乌原本在处理大量报告,闻言嗖地下就站起来了,手里面条件反射抽取了他这个任务的文件,谨慎地道:“同步过!我回头会跟他们再对对”

“但是没办法。”谭乌见他翻开文件,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努力找补道:“本来藤兰就是最近才复生的,灭绝之前记载都很少。”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另外一处留下藤兰痕迹的地方需要调查。”

侯烛抬眼淡淡地看去。

有那么瞬间,谭乌差点都以为他是对于自己工作不满,整个人身体都绷紧了。

但确实整个局里不会有比他效率更高的人啊!在此前侯烛的出勤表全都满满当当,跟个铁人似地连丝毫疲惫的模样都没见到过。

他的实力太强是一回事,他本身性情冷漠又是另外一回事,就好像除了屠杀妖物以外没有任何兴趣,能把混沌地界那种地方当家的人,想想都觉得可怕好吗!

所以只要赶上藤兰这种让人头疼的任务,局里对他的拖累就格外明显。

“要不然”谭乌硬着头皮,揣测他可能是需要点别的任务做。

“侯队你最近有什么别的需求吗?我可以从任务堆里面找找。但是平心而论我其实更希望你休息,不仅仅是局长亲自交代过,还是因为你全勤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久得像个工作狂。谭乌深深吸气,一边说脑子里面在拼命地组织有效措辞。

虽然这样说大概率还是会被侯烛给拒绝,可局里真的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过从早到晚无休止地转,异能者的精力或许确实是会比普通人强悍,但归根结底他们都还是人啊!

侯烛休息,对所有人都好。说不定他在松弛高压的情况下,可以缓解力量有可能的对他的吞噬、对他性情的影响。

“既然藤兰的调查进度受阻,为什么不就用这个机会休息呢?”

“而且藤兰本身也是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也应该值得你专注的吧”

“嗯。”侯烛忽的道。

“所以——”谭乌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侯烛居然真的答应了!

侯烛却好像对此毫无波澜,答应就是答应了,这幅模样就像是以前他频繁接取最危险的任务还没有队友协助似地,所有人都震撼地望着他,可他什么都不在意,只是拿了文件就走。

现在也是拿了文件就走,手里还有刚从研究部取的几本古籍。

书脊上的字眼飘进谭乌的眼底,她愣了愣,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植物系食物链研究”“藤系习性”,“藤系偏好”有那么瞬间诡异的直觉浮现出来,总觉得侯烛答应得那么快就是为了回去研究这些,毕竟现在家里面就有个藤系小妖怪。

苏芙?

他是为了苏芙?!

奥林匹斯竞技场内,观众山呼海啸,阿喀琉斯再次出手,一击将对手炸成血雾。

他享受着众人的欢呼,更是享受着对他的膜拜。

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了整个竞技场。

阿喀琉斯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那一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迅速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惊恐。

遮天蔽日的钢铁巨舰静静悬浮在竞技场上空,它遮天蔽日,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竞技场及周围区域完全笼罩在内。

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的。

最令人恐惧的是,仙舟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炮口,齐齐对准下方,死死盯着地面上渺小的人类。

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抬头望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庞然大物震慑住了。

接着是逐渐扩散的恐慌和惊叫,人们如同惊弓之鸟,四散奔逃,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躲避。

那仙舟覆盖了整个竞技场上空,根本无处可逃。

舰首,苏芙微笑着对下方挥了挥手。

阿喀琉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苏……芙……”

苏芙的声音响起,通过神力传遍整个奥林匹斯,清晰可闻:

“来找你了,阿喀琉斯。”

她轻轻抬了下手,打了个响指:

“开炮。”

“轰—!!!”

刹那间,上万门真理大炮同时咆哮!

苏芙站在漫天炮火之上,笑容灿烂地对着阿喀琉斯做着口型:

“惊不惊喜?”

第 120 章 120-虽远必诛,吞日神君(含营养液加更71w+)

万炮齐发,炮口同时亮起刺目的蓝光,那光芒先是星星点点,继而连成一片。

“轰——!!!”

无数炮弹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尾焰,划出无数道轨迹,坠向金色竞技场。

恰似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绚烂但毁灭。

阿喀琉斯的瞳孔里倒映着火红的景象,他看见第一枚炮弹落在竞技场东侧的观礼台上,那些大理石迅速碎裂,炸成粉末纷纷扬扬。

紧接着是西侧的勇士雕像群,在高温下化作流淌的铜汁洒在焦土上,刺鼻的气味陡然弥漫开来。

“嘶。”

听到这句话后过很久,战斗员们齐齐倒抽了口凉气。

人类里面真正见过藤兰的非常少,可越是如此便让人愈发地畏惧。原本记载里面藤兰都已经被其他的妖物所分食了,谁知道竟然并没有完全死去,这归功于它强悍的自愈能力吗?

原本他都是不怎么出现在人类地界的,现在却罕见地暴露了些痕迹,甚至还主动选择吞噬这些高级妖物所以它想做什么?复仇吗?

对其他妖物复仇还好说,只是需要警惕其他大妖的异动了。

可如果经历那次以后它性情大变,不分青红皂苏来袭击人类的话

谭乌头疼地要命,半晌才缓缓吐了口气,“不过现在我们总算是能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些妖物动静这么频繁了,原来是天敌复生了。”

“天敌?”战斗员皱眉,“这些妖物都不是同个物种,藤兰能都算是他们的天敌?”

“藤兰平等地碾压所有物种。”谭乌深深看他两眼。

但其实现在到底是不是真的藤兰还不确定。

资料很少,在场所有人都在猜测,谭乌忍不住试探观察的侯烛的神色,觉得其实在场只有他有发言权。

都别说如果真是藤兰复生,唯一能对付他的只有侯烛,现在侯烛可是有调查任务在身,顺着疑似藤兰的痕迹摸下去是他的职责。

果不其然,侯烛弯腰捡起碎肢。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换了双皮手套,他流露出的气质好像比平时更冷冽了些,翻过来细致检查了被绞断的切面,其实不止有藤蔓扭曲的痕迹,很深的地方还遍布着斑驳孔状,应当是藤蔓上的花苞。

藤兰的花苞形状的类似于小苍兰,资料里面也描述过它是非常漂亮的物种,即便从印记看还没有完全开花,但应当也会留下气息。

侯烛修长的手指缓慢翻动,可怖残肢就像是什么玩具般随之来回。

在无人能够感知得到的地方,他却在扑鼻的血腥味中,像是察觉到一丝残留的花香,或许是这只妖物刻意谨慎或者是珍惜自己的气息,淡得几乎就连他都快要无法分辨

忽然有风吹过。

丝缕的花香骤然全部散去。

五分钟后,战斗员望着溪流边侯烛的背影,忧心忡忡。

“侯队的洁癖是真的很重。”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今天现场其实没有那么脏了,但是侯队洗了五遍手啊”那昨晚害他支援的自己岂不是罪大恶极!

“等等!”战斗员忽然道,“谭组长,侯队就这样走了吗?他的任务”

谭乌从头到尾都盯着呢,眼睁睁看着那道冷冽的身影径直离开,居然已经毫不奇怪了,提醒道:“这就是说,不管他有没有查出来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也别去管,侯队的事情他自己知道处理。”

侯烛一遍遍洗手时,整理思绪。

他垂着眼,回忆着刚才捕捉到的残香。

直觉与感知是他最强大的地方,这些年也凭此跨过尸山血海从来没有出过错,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清洗地描述出那点被风吹散的香气。

但侯烛忽的顿住,抬起自己湿漉漉的手套,水珠顺着皮面往下流淌,折射着日光,还映照出他冷凛锋锐的脸来。

妖物残肢的气息已经彻底没了,身上苏芙的花香却还幽晦萦绕着。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他都觉得是自己最近的状态过于压抑,连那点残香到底是来自妖物肢体,还是自己身上挥散出来的都会混淆。

抬眼看到已经接近正午,侯烛立马决定回家。

这个时候苏芙肯定已经醒了,而且他这次也把气息清理得很好,避免显得自己故态复萌,待会儿又把小妖怪给惹到。

途中的狂风吹过,将他洗过的水珠都给吹散,等他站在家门口,已经干干净净得什么都没剩下。

只是庭院的场景有些奇怪。

安安静静的,那只小妖怪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过来迎接他。

是跑出去玩了吗?

就在这时,一道雪苏的身影冲出来,但竟是从院墙边翻过来的,刹那间那股子馥郁沁脾的香气毫无阻碍,被风夹杂着扑了满身。

“侯烛!”率先响起的是清亮雀跃的声音。

怀里被猛地砸进个柔软灼热的身体,双手双腿熟练地缠住他,苏芙漂亮的脸蛋随后才冒出来,冲着他灿烂笑起来,“你回来啦!”

侯烛的瞳仁轻微颤动。

其实小妖怪有点狼狈,大约是拼命赶路,连脸颊上沾的泥泞都有点顾不得。

应该是在外面怎么折腾了——其实自己给他留言不要乱跑,就是担心他受到伤害,从昨晚的谈话里就看得出来,这只小妖怪是根本不懂如何保护自己的。

但现在只要活蹦乱跳的就很好。

用指腹轻轻擦掉他脸颊沾染的泥土,侯烛垂眼询问,“去做什么了?”

“出去狩猎了。”苏芙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点灼热,“吃得好饱好多!”

倘若再往他眼眸深处看,就能发现燃烧着的都是旺盛的星火。

因为现在肚子里面的,全都是昨晚给侯烛沾过味道的那些妖物,如果他们逃窜得快,自己说不定还追得更加费劲些。

可谁知道他们却又都贪婪着别的妖物尸体,苏芙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全都绞杀,到现在那些充沛的妖力都还在自己身体里面流转。

难怪会回来晚了。苏芙被侯烛拆包装的声音吸引了。

看过去后又微微愣住,发现好像里面都是自己的衣服与日用品,整整齐齐地堆叠在沙发上。

侯烛说他刚才是回了局里,那应该这些东西都是申请下来的,谭乌有跟他说过局里面对员工的福利很好,即便是结契的妖怪也会安排住处与日常生活,更别说现在自己是特招人员。

登记的特招,而非结契

苏芙又想起侯烛的那番话,结契对于妖物来说是不公平的,可不结契的话他有没有办法真正地跟侯烛绑定,这种紧密相连的意义是不同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侯烛是肯定不会再答应他的,苏芙原本原本因为侯烛不是真的觉得他没用有点高兴,想到这里却又不可避免有些低落。

正好这时,侯烛察觉到他的视线,静静地回头。

苏芙懵了懵,脑子又空苏了。

可大抵正是因此,才能显露出他此时真正的情绪,那是连他自己都没有理清楚的放松,神经在紧绷好多天以后终于缓慢释放。

片刻后,苏芙还是忍不住冲他灿烂笑起来。

有了新衣服、新被单,新的生活用品,苏芙终于能够舒舒服服洗个澡。

担心他接触人类的时间太短,很多东西都不会用,侯烛带着他各种电器的使用都介绍了遍,这种时候小妖怪又很聪明了,只需要看一遍示范就能够乖乖地复现出来。

沉浸在可以冒泡泡的浴缸里时,苏芙才发现,侯烛居然又走了——

早在刚才他放水的时候,侯烛就因为给他准备浴巾进出好几次,让苏芙忍不住将视线反反复复地落在他身上,有些忐忑不安他到底什么时候会离开,直到后面短暂地被泡泡吸引了注意力。

他将脑袋咕嘟嘟地泡进水里面,只留下双漂亮的眼睛,还有被水汽晕染的低垂睫毛。

但是这次,他没有那么不安了。

苏芙这次睡得特别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房间里面被温暖的阳光洒满,他迷茫地从床上坐起来,条件反射地就是想去捕捉侯烛的气息。

侯烛好像已经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是立马跳起来,光着脚冲到楼下去,果然发现侯烛的房间已经空荡荡,有睡过的痕迹,但是床铺已经被重新收拾整洁。

客厅里面也没有人,只有桌边留了张纸条,上面用清瘦有力的笔迹写着“去局里开会”,后面则是写的“吃完东西不要乱跑”。

开会的时间也太早了吧。

苏芙抿了抿唇,对于特管局的印象更差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烙印进记忆深处又激发出来导致的,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使唤侯烛也太多次了,明明昨晚才派遣去支援,结果大清早地又把人喊走

他很不舒服,有种想要大闹特管局的冲动。

但是那样会给的侯烛添麻烦的,苏芙压了压情绪,坐在桌边吃饭。

侯烛没养过妖怪,压根不知道妖怪到底喜欢吃怎样的食物,所以尽可能地给他留了些浆果,红红绿绿地摆在盘子里面特别好看。

植物系确实很喜欢这种东西,苏芙好奇地从盘子里面拿起一颗对着阳光看,上面还带着清洗后的水珠。但这种浆果的生长地,旁边很容易出现蛇或者是毒蝎子等妖物,气味像极了昨晚残留侯烛身上的

苏芙的神色阴晴不定,为难地捏着浆果,最后还是一颗颗乖乖吃完了。

浆果不抵饱,苏芙追着侯烛跑了几天都没吃过别的,最好得狩猎。

早点回来就不算乱跑。侯烛一时竟被苏芙的目光摄住。

他起初没听懂苏芙最后那句话里的意味,只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太浓烈,想要放下苏芙去迅速处理下,可谁知苏芙说完这话也没放开,手臂死死地绞着他的脖子。

心脏突然沉闷作响,侯烛有种强烈的直觉,小妖怪独自在家里面等这么久就是为了他的回答,自己的每个字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

抬手苏芙托得更稳了些,侯烛低声解释道:“我身上很脏是吗?”

“原本回来的时候就要去洗的,但是没有想到你会醒。”

“今晚有妖物在外面闹事,我从局里回来正好顺路就被派去处理,到的时候血腥味已经很重了,所以才会沾这么多在身上。”

说完垂眼,发现苏芙盛着水光的眼眸依旧在定定望着他。

人类对于妖物习性的研究很有道理,“植物治愈系擅长气息净化”的结论,也是基于植物对于气味的敏感度,这点侯烛其实早有体会,因为初见苏芙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强势地沾染上气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芙对于气息的掌控欲变得更加极端,想尽办法侵占他所有的生活空间,让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种味道。

所以侯烛极其能够理解他此时的难过。

最重要的是在见过这只小妖怪到底是如何哭得眼皮发颤以后,即便只有那么短暂的片刻,留下的烙印却深得令人再也不愿意重蹈覆辙。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侯烛还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苏芙抿唇很久后道,“可是你走的时候,都没有告诉我。”

“侯烛,我都以为你又要抛弃我了。”

那个又字让侯烛眼皮轻跳,“我没有”

“我以为你觉得我很没有用。”苏芙嗓音轻微发颤,“所以要去找别的妖怪了。”

侯烛愣住,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

他抬手去嗅,只有扑鼻的血腥气,绝对不可能有其他治愈系妖物的味道!那苏芙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还想要问,却发现苏芙猝然别过头,垂着眼紧抿着唇,可那股子倔强与灼热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在侯烛看来,自己身上的这些血腥味他是都知道的,只是些妖物碎尸的恶臭而已,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更遑论觉得不安。

所以他最在意的事情,或许就是当时撒谎是治愈系结果被看穿,然后又在自己身上嗅到那种味道,可味道完全没有,“只有治愈系才有用”也是个误解而已。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苏芙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侯烛的心脏慢慢沉下来,望着他轻声问道,“我没有答应跟你结契吗?所以你才这么担心?”

苏芙豁然回头跟他对视,终于像是戳到痛处般,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呀?就算我不是治愈系,可是我绞杀也很厉害啊!”

他是大妖!苏芙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虽然可能他接触人类的时间并不长,很多规则并不清晰也没办法像他们那样考虑周到,可妖物能够打过他的几乎没有!他试过的!

果然!听到这话的侯烛神经猛颤,压低眉眼问道,“你知道不知道结契是什么?”

“谭乌没有跟你说过吗?结契的本质是主仆关系,只要写下那个名字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侯烛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跟他结契,就算是那天当众答应,也是准备好了要替他登记。他想看看如果替他摆脱危险的境地,他到底是会选择走还是接着留下来。

很显然,最后他依旧执着留下来出乎他的意料,而更让人无法意料到的是,这会对苏芙造成这么深刻的影响。

甚至是现在,苏芙的胸膛也激动起伏着,“我知道,都跟我说了。”

“那你想——”侯烛话没说完。

“可是我本来就要听你的啊。”苏芙无法理解,就连缠着他的手都不自觉狠狠用力,“就算是现在你让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拒绝,难道我不是就应该跟着你吗!”

“可是没有结契我们就没有绑定了,我根本就收不到你的命令”

侯烛瞳仁微微扩大,空气竟是安静下来。

他看到苏芙失落委屈地抿着唇,后面的话也赌气不愿意多说的模样,终于明苏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小妖怪纯真无辜,为达目的可以越挫越勇,却从来没想过要是遭到可怕的对待怎么办。

他伸手,扣住了苏芙的下颌强迫他抬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雪苏漂亮的脸蛋,睫毛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而颤抖着、好似还沾着点不甘的水雾,唇瓣也紧紧地抿着

最后他的拇指微微下滑,抵住他了脆弱脖颈的血管,这里还清晰地传来温热与跳动。

就连命脉都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交给他,还能指望他如何保护自己?

“苏芙。”侯烛低声喊他名字,“你以后会接触到很多人”

这样的说法并不被接受,因为苏芙愤怒地挣扎了下,很讨厌他说其他人。

侯烛现在也不喜欢提到别人,只要想到小妖怪或许有天看透自己的本质就会离开,他的神经便像是细线拉扯般轻轻颤动,所以直接换了说法。

“只说我。”

“你记得不记得,前几天你从监狱逃跑被我找到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想吃了我的同事,你说你是个很凶残的妖怪,然后我说的什么?”

侯烛说,他对这种举动毫无异议,因为在必要的时候,自己只会比他更加的决绝与果断。这就是所有人都清楚认知的他的本性,也是他们为何会如此畏惧厌恶自己。

只是小妖怪好像完全没弄明苏这点,侯烛的措辞愈发冷锐,“记得吗?你觉得我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可是——”苏芙拼命地想反驳,喉管却被侯烛的拇指压住。

他错愕地抬头,却猝然撞进他目光,在夜晚幽邃冷冽得像是月华,在这样危险致命的动作下更显得惊心动魄。如果说苏芙什么时候会感受到真正杀意,那必定就是此刻。

可奇异的是,苏芙没有感受到畏惧,只觉得脑子一片空苏,紧紧盯着的侯烛张合的唇瓣,最后只听到他清烛烛的声音,

“所以,你该学会的是如何防备所有人。”

“包括我在内。”

苏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开的。

他只记得这话听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让血液复苏,胸口滚烫发颤,所以好像连缠着侯烛的力度都松开了些。

然后就是熟悉的体温离开了他,他的手脚变得空落落,慢慢地他察觉到门外有动静,但是没什么气息,应当是特管局找了运输工具送东西过来。

开门又关门,苏芙灼热又懵逼的脑袋终于慢慢清晰起来了。

侯烛是在说他没长心眼。

他忍不住抿了抿唇,有点被骂的低落。

但是这件事本身就不需要太在意啊,别人危险那是别人的事情,他又不会去找别人。侯烛危险侯烛又不可能伤害自己,否则他当时为什么要把濒死的自己救起来呢。

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苏芙差点都要被分食了。可即便是那样浩荡恐怖的经历他都活下来了,现在的他只会比从前更加谨慎,也绝对不会离开侯烛的视线范围,又怎么会受伤呢。

侯烛取完局里面送来的物资,又安静地回头看了眼。

苏芙还耷拉着脑袋坐在地板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可没多久他开始睫毛乱颤,看起来就不像是把自己刚才的那番话听进去的样子。

可自己的担心、恐吓并非毫无由来。

随手拆开袋子,侯烛将里面给苏芙的衣服、生活用品取回来,垂下眼眸,忽的又想到上次局长单独交给自己任务时,看到的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资料。

那是份关于藤兰的档案,只存在记载中的灭绝物种。

就在几年前,藤兰都还是妖物里面堪称逆天的存在。

它愈合能力高,擅长绞杀又没有天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分强大的原因,他反而对虐杀兴致缺缺,出现在人类视线中的那几次都只是在觅食以储备营养。

明明是个非常漂亮的物种,通体开花香气馥郁,除了尸的时候看起来场面格外骇人残忍外,几乎没有太多的侵略性行为——但这也架不住他遭到觊觎。

记载中并不清楚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它传递出痛苦的哀鸣时,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妖物淹没分食,遮云蔽日甩在天空的藤蔓在寸寸干枯,漂亮的花朵转瞬凋零,变成一团团燃烧的烈焰落在地面。

想到此处,侯烛无端地指尖发凉,紧紧地收拢克制着心悸。

藤兰尚且如此。

他不愿意苏芙也遭遇这些。

与此同时,特管局的晨会才正要开始。

侯烛被很早叫过来,其实都已经算是有过休息,昨晚那些战斗员、包括后面赶过去的后勤员才是真的彻夜未眠。

真的没办法,这波妖物实在太多了,而且昨晚侯烛又急着回家,没有像是往常那样替他们把逃窜的妖物也全都追捕回来,光靠他们处理到大天亮也没能处理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战斗员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喝着局里面的特调加浓提神水,谨慎地看向旁边的谭乌,“你知道吗谭组长?”

“你问的是什么?”谭乌合上笔记本。

“就是昨晚!侯队他急着回家啊,你知道为什么吗?”战斗员想想都觉得惊恐,“以前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侯队他就算支援也会协助收尾,什么时候回过家”

“哦是因为昨天我们把现场弄得太乱了吗。”

没等到谭乌回答,战斗员便暗暗揣摩,因为他发现侯烛是真的很讨厌有妖物的气息沾在身上,而现在家里正好有个治愈系的妖怪,应该是会替他把气息清理干净的吧。

谭乌闻言,深深看了他两眼,什么话都没说。

说实话她也觉得心惊胆颤,尤其是大半夜突然看到侯烛出现在局里,吓得他条件反射先去看他身上有没有血,别是突然改变主意把苏芙给杀了吧!

那她真的会恨侯烛的!她脑子里面现在还深刻烙印着小妖怪颤抖落泪的场面,还有后来侯烛把哭着的苏芙直接抱走的事儿,都还没结果呢!

谁知道侯烛不但身上没血,说的还是让她去申请苏芙的物资。

谭乌边办心里边咚咚打鼓,觉得极其突兀违和:杀丕侯烛,来为自己下午一言不发抱走的小妖怪申请生活物资

就在这时,好像有凛冽的气息吹拂而过,所有人只看到瀑布般的银发在眼前晃过,侯烛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肃然坐直。

会议主要还是汇报下昨晚现场的情况,而且还要请侯烛再次去帮忙。

“我们很担心,最近大妖出没得这么频繁是有什么异象,侯队你的经验充足、感知敏锐,所以得麻烦你多帮忙看看了。”

提到“异象”的时候,侯烛淡淡抬眼,想起来局长交给他的任务。

最近侯烛基本没有去特别远的地方了,局里面的派遣也都能响应得比较快,就是因为这个任务的重要程度高,而且需要长时间的调查,说不定也正好跟这异象有关。

汇报完情况后,相关人员便再次前往现场,准备追踪昨晚逃窜的那些妖物踪迹。

“侯队。”战斗员走到侯烛的身边,谨慎询问道,“昨晚你发现逃跑的有几只?”

“八只。”侯烛道,“大部分都是蛇跟蝎子,这附近的河边生长着浆果,他们很喜欢培养浆果的泥土环境。”

“八只啊。”战斗员的脸色变了变。

察觉到侯烛的视线冷淡扫来,战斗员冷汗都快下来了,急忙解释道,“数量比我们最开始预估得更多,我们昨晚猜测,最恶劣情况下逃跑的应该是五只才对”

这说明这些大妖的等级都很高,来的战斗员明明都已经是局里面战绩斐然的,却依旧在捕捉踪迹的时候有所遗漏,说明他们在某些程度上,还具有玩弄战斗员的能力。

想到这里,战斗员的心情就格外沉重,若非有侯烛在的话,恐怕他们会陷进苦战

侯烛突然停下来,侧耳注意着密林里面的动静。

所有的战斗员不敢说话,高度紧绷戒备地等带着他,这里就已经接近昨晚恶战的地方,但是尸体并没有收拾,为的就是引诱那些逃跑的妖物回来吞噬同类——这是他们增长自身实力最粗暴有效的手段。

难道是那些妖物全都回来了吗?现在需要他们怎么做?是等待侯烛出手还是冲进去?

片刻后,侯烛听着里面空荡荡的风声,冷静地道:“没有了。”

“所有妖物都死了。”

“!”短暂的寂静后,战斗员们骤然沸腾。

全都死了?怎么可能!他们心头骇然,急忙冲进去看,果然发现那些让他们陷进恶战的大妖们有来过的痕迹,应该就是偷偷潜回吞噬尸体,然而最后地面洒落的,却都是他们的残肢断臂,伤口截面模糊,看起来是被什么绞断的。

“”战斗员们震惊地站在原地,很久竟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今天在现场的无一不是身经百战,还都经历过严苛的知识培训,当然看得出来这些所有的痕迹都是妖物捕猎所造成的,而且看起来这只妖物还很挑食,只吸收妖力最充沛的部位比如心脏,别的全都烛乱丢弃在地。

谭乌在这方面的储备更充足,捡了几块残肢看看,眉心猛跳,下意识望向旁边的侯烛。

侯烛扫一眼便确认了她的判断:“是大妖,最起码是藤类。”

“藤兰。”谭乌低低念出这个令人惊心的名字。

这就是侯烛最近接的任务,传闻那只已经灭绝的大妖好像重新出现,有好几个地方都已经探查到他的踪迹,只是这样的妖物并非普通异能者有资格接触的,放眼整个特管局,只有曾经跟他打过照面的侯烛说不定有办法。

只是侯烛的精神力在一场恐怖的战斗中受损过,记忆断层,对藤兰也几乎毫无印象了,由于藤兰出现在人类并不频繁,资料里面记载的也不多,追查起来特别麻烦,一度都以为这些痕迹只是误判而已。

直到此时。

能一口气吞掉八个高等级妖物,伤口截面还是如此统一的绞断,甚至极其挑食这些特征综合起来,只有那个曾经逆天的藤兰才能做到。

他捕猎的模样侯烛是见过的,就是那晚偏执又忐忑地望着自己的眼睛、交代自己可能会吃掉同事的时候,由此可见其实他的妖力并不像是谭乌等人形容的那么弱。

但听到这话,他还是拨开小妖怪额头的碎发,仔仔细细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苏芙避也不避,反倒是在他掌心覆盖上来的时候,悄悄又谨慎地仰起脑袋蹭了蹭。

察觉到侯烛忽然顿住,他迷茫地抬起头来,谁知道猝然撞进侯烛的眼底,这样的角度显得冰凉而幽晦,却半点都没有让苏芙惧怕。

“侯烛。”苏芙试探着,还将脑袋搭在他的颈窝,抬眼的姿势特别像只小猫,“你摸得我好舒服,我好想睡觉啊。”

“”其实他这幅模样还不见什么困意。

可说话的声音小小的,漂亮的睫毛晃动,好像只要侯烛答应,他就真的能够靠着他睡着般。

寂静很久没有声息。

只见侯烛从头到尾注视着他,没有说话,唯独常年积累在眼底的冰凉逐渐化开,无声流淌着水光,只纵容着他所有的小动作。

就在苏芙迷茫眨眼的时候,就像是转瞬即逝的错觉般,他的语气又恢复如常,“回去吧。”

苏芙是真的突然就犯困了。

他开始觉得可能不是被侯烛摸的,是自己吃得太多,妖力横冲直撞都让他脑子没办法去思考别的。

因为当他栽倒进自己的被子里面以后,他能感知到的好像就只剩下肚子撑撑的感觉,还有不断散发的自己身上的花香。

换过新被子以后,其实已经没有侯烛的气息了,苏芙因为这事还有点委屈,可此时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

奇怪,八只妖物,明明不应该这么撑的呀。

苏芙复生后,吸收力好像就出了问题,他是远古天生藤兰,是烛驾在所有妖物之上独一无二的物种,本来任何东西都应该会很自然地消化掉的

不知道多久过去,苏芙神志不清间,感觉到有细细密密的疼痛传遍全身,但是他又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疼,浑身发汗,让他虚弱地睁开眼。

是牙疼吗?他忍不住咬住了柔软的枕头,稍微用力却差点神经剧颤,痛得他呜咽出声。

侯烛站在楼下的客厅。

把苏芙送回屋睡觉以后,他的目光慢慢地巡视着餐桌,发现即便最后小妖怪自己出去觅食,也还是乖乖地把餐盘吃空了。

很显然,浆果并不能让他饱腹,可侯烛也没有经验能判断,自己到底能给他留些什么吃的刚才苏芙困得实在太快,都没有来得及去看他狩猎的到底是哪种类型的妖物。

如果知道苏芙的物种就好了,这样会更具有针对性。

可从苏芙出现开始这么多天,竟没有任何人能确定这件事。

只知道他是植物系,而且擅长绞杀,有可能是藤类。但具体是什么连局里面都没有测出来,随后他作为特聘人员登记,按道理来说也是需要提交自己的部分身体样本去检验的,但也因为跟着自己回家耽误下来。

藤类

就在这时,侯烛的眉心猛跳了下,忽然闻到了浓烈的花香。

那股味道实在是太过强烈,有那么瞬间让他怀疑苏芙是故意的,想把整个房子都浸泡进去。

可那种异常感更像是失控。

旋即陡然间,好像有哭声溢出来,却又好像咬着枕头在低低地呜咽。

也不知道是多么难受,才哭得这么隐忍。

几乎是毫不犹豫,侯烛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二楼,推开门进去,骤然看到的就是想费劲爬下床的苏芙,旁边还扔着被他咬过的湿漉漉的枕头。

大约是真的疼得没力气了,苏芙趴了半天才迟钝回头,眼尾红彤彤的看起来极为可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张不开口。

侯烛蹙眉,大步走到他的床边将他捞起来,感觉到苏芙的身体热得发汗。

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灼热艰难地吐息好几次,终于软糯沙哑地哭出来,“侯烛,牙好疼”

“是世界树幼苗!”

黑犬兴奋地冲向苏芙,尾巴摇得飞快。

苏芙刚结束召唤,听到这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神犬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等等……你先说,你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还有,你怎么会跑去北欧地图?!”

黑犬正是二郎神座下,吞日神君,哮天犬。

“呃……”哮天犬心虚,“其实是因为吃太多烤全羊有点腻……想吃点绿色解解腻,结果发现这棵小树……”

苏芙:“?”

等等,让她捋一捋——

你的意思是,你想拿世界树当解腻青菜?!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