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顾
荃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从湖州到南安城,路途遥远。
这么熱的天赶路,想来并不容易。相比程淑仿若来串门的从容淡定,那婆子和两个丫头则是肉眼可见的滿脸风尘仆仆之色。
“几年没回来,奴婢瞧着这些景致都没變。”一个丫环四處张望着,言语间不掩懷念与兴奋之色。
另一个反驳道:“倒也不是一点都没,你看那棵樹,比我们那时离开时长高长粗了许多。”
那婆子听着她们的话,也跟着感慨,“郡主是念旧之人,这府里的景致不是几年没變,而是十几年都未有过变动。”
几人说着话走近,那先前还在四處张望的丫头,忽地看到了顧荃,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中全是惊艳之色。
“那是……”
那婆子和另一个丫环感觉到她的异样,也朝这边看来,等看到顧荃时,一时都被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滿园子的綠意盎然,竟是压不过那一抹淡綠之色。
浅淡的绿,风过时若水般流动,亦有飘然之感,衬得顧荃那张玉色的小脸越发的精致娇美,雪肤花貌堪比绿波中的芙蕖。
随着她们走近,所受到的冲击更大,也越发的惊为天人。
“原来世间还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不由自主发现这声感慨的,还是之前的那个丫环,她下意识问那婆子,“柳媽媽,她是不是就是二公子新娶的夫人?”
柳妈妈看了她一眼,不太赞同地摇头,“这里不是湖州,你们以后说话要谨慎些。”
她立马闭嘴,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往顧荃这边看。
等到她们走近,南柯出声,先是介绍顾荃,“这是我家夫人。”
然后问程淑,“不知是哪家的夫人,来我裴府何事?”
程淑看着顾荃,淡然不迫地回道:“原来是表弟妹,我姓程,单名一个淑字,是赵家的外孙女。”
果然是她。
顾荃作出适当的惊讶之色,“原来是程表姐。”
“我远在湖州时,听闻郅表弟成了親,心里还想着以他的性子,也不知道会娶个什么样的夫人。如今见着表弟妹,才知什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哪怕是夸人时,程淑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不熱情也不拘谨,仿佛是随口说一句“今日天气真好”之类的话,讓人听不出真心还是客套。
顾荃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行人汇成一行,前往芳宜郡主的院子。
一路上,皆是再无话。
程淑不主动和顾荃套近乎,不打听不试探。顾荃也没有故意套她的话,问她过得如何,为何回京?
芳宜郡主早一步得到消息,竟然出院子来迎。
等看到程淑之后,眼中隐有泪光,“淑儿。”
这般动情的模样,还有这淑儿两个字,任是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对程淑的喜欢与思念。
程淑亦是动容,轻唤一声“郡主。”
“我昨日才收到你的信,没成想你今日人已到了京中。”芳宜郡主上下一打量,目光中全是心疼之色,“长大了,也瘦了。”
一别七年,曾经的妙龄少女先为人妇,后又和离,眉宇间再难寻一丝稚气,更多的是日子不顺遂的淡愁。
“你这孩子,信里怎么也不说一声?”
“郡主莫怪,淑儿也是将信送出后,才临时决定回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芳宜郡主看向顾荃,“祜娘,你们應该已经见过了吧?”
顾荃点头,“祖母,外头热得很,我们进去说话。”
“对,对,对。”芳宜郡主笑起来,“看我,一时高兴,竟是忘了外头有多晒。这人年纪大了,忘性就是大。”
若是往常,顾荃必会说些话来哄老太太高兴。
但如今芳宜郡主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程淑身上,她倒想听听这位程表姐会如何接话,于是干脆不出声。
而程淑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岁月匆匆,譬如朝露,郡主不是老了,而是已看淡太多。您以前不是总教我们,这世间太多累赘,热也好,冷也罢,不在意,那便都不是苦。”
“我说的话,你还记得。”芳宜郡主目光欣慰,“你这孩子,打小心思就重,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事不要去记,记得越多,记得越清楚,反而是痛苦。”
比如悲伤,比如痛苦。
顾荃听着她们的对话,对她们的感情有了明确的认知。
她们久别重逢,其他的人都是多余。她送她们进屋之后,主动要求去找人帮程淑收拾打扫住处。
芳宜郡主忙讓她坐下别动,“淑儿的院子一些都有人打扫,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现在身子最紧要,且安心坐着,哪也不要去。”
这话一出,程淑就朝她看过来。
她目光不避,微微一笑。
“恭喜郡主,恭喜表弟妹。”
这次程淑的语气中,明显能听出替她们开心的情绪。
芳宜郡主很是高兴,对程淑道:“祜娘就是我们裴府的福星,你日后与她相处久了,更能知道她的好。”
从这话里,顾荃听出另一层意思来,那就是程淑大概率会在裴府住很长一段时间。
程淑是湖州人氏,父族夫家都在湖州,到底会是什么原因讓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不远千里来到南安城,且还要在裴府长住?
“表弟妹见笑,我已和离。”
顾荃已经猜到,有些没料到她的坦诚。
芳宜郡主脸上的欢喜,因为她的话而变得伤感。
她们几年未见,这样的情形之下,旁人在场必是有很多的不方便。
顾荃正准备再找什么借口走人时,彭嬤嬤来了。
彭嬷嬷是来替自己的主子传话的。
“我家殿下说了,如今她住在宫外,裴夫人可别忘了常去看她。”
原来今日鲁昌公主就搬出了宫,动作十分之迅速。
顾荃自是應下,让人送彭嬷嬷出去。
借着这个由头,她向芳宜郡主道:“大殿下乔迁之喜,确实值得庆贺,我这就去库房找找,看看送什么礼合适。”
芳宜郡主笑眯眯地点头,这才放她走人。
程淑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外,似不经意地问道:“想不到表弟妹和大公主还有这等交情。”
“这孩子乖巧懂事,谁见了都喜欢。”芳宜郡主对自己的孙媳妇没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逮着机会就夸,“你别看她面嫩,处起事来却让很是放心。”
“方才我见着,还当是个娇美人,没想到是个心有成算的。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在,想来也会很喜欢她。”
一听程淑提到裴宣夫妇,芳宜郡主立马红了眼眶,“若是他们还在,看到你如今这样子,怕是该伤心了。”
程淑脸上露出淡淡的苦澀,“我让他们失望了。”
芳宜郡主拉着她的手,问:“上回你写信来,还提起打算过继嗣子之事,为何突然和离?”
“是我不好,我不能生养,害得他这些年与公婆离心。他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不能因为我而被自己的父母责怪,嗣子再好,也不是他的親骨肉。我怎能因为只图自己下半子安稳,而让他断了香火?”
“你这孩子,还是这样事事为别人着
想。”芳宜郡主感慨着,看她的目光满是怜惜,“就是苦了你了。”
她摇摇头,望向门外,目光幽幽。
*
裴府大,主子少。
顾荃和裴郅住的不是正院,而是一片偏院。
正院已空了十六年,匾额上的德容二字,是当年长公主府建成时,淮阳大长公主的父皇亲手所书。
院子虽空着,但一直有人打扫,看上去华贵干净如故,却因为常年无人居住而显得空荡没有人气。
推门进院,院中的梧桐樹高大参天,樹如擎,冠如盖,凤栖梧桐飞于天,这棵树是淮阳长公主所种。
顾荃站在树下,仰望着被从树叶间隙透进来的天。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慢慢走到她身后不远处。
“我年幼时,常在这里玩耍,那时这棵树好像也是这么大。”声音渐近,程淑越过她,到了树前。“你看这里,还有我们刻的字。”
她这才注意到,树干上确实一些刻痕,因年岁有些久远而分辨不清当年刻的是什么字,瞧着就是一些笔画。若是仔细辨认,应该是人名,依稀可见淑与都或者是郅的轮廓。
程淑抚摸着那些字,神色晦澀。
“十六年了,我时常会梦到这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和离的女子,不回自己的娘家,也不回自己的父家,而是不远千里来到南安城,住进裴府,难道懷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心难测,也难猜,顾荃不愿以小人之心度人,却也不可能没有防人之心。
“程表姐如此念旧情,若是我父亲母亲和兄长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
程淑神情淡淡,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朝门口看去。
裴郅不知何时来的,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那自来清冷淡漠的脸上,像是被人打破了面具,出现斑斑的裂痕,隐约能窥见多年前还未愈合的伤口。
他不进来,是不敢,是情怯,或许还没有原谅自己。
顾荃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心软。几乎未加思索,提着裙摆朝他走去,然后握住他的手。
第92章 第92章拿捏。
他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反过来握住顧荃的手。
肌肤相触的瞬间,是温度,是親近。尽管不再有新鲜的生命力汇入,顧荃却更能清楚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感觉。
这种感觉复杂又纯粹,复杂是因为交织着男女之间爱情与親情,纯粹是因为此时此刻自己只想传达安慰与心疼。
金童玉女般的一对璧人,一个俯低着头,一个仰着小臉,彼此凝视望。仿佛日月山河独照影,一时美不胜收,天地间唯有他们。
顧荃小声问他,“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他止步于院外,任是谁都能看出不对。
“我还是不进去的好。”
风不知从哪里来,裹挟着热气与樹木的青叶气,那梧桐樹叶也被吹动,地上大片的荫处也跟着随之变化。
十六年来,他背负着親人的死,恐怕没有一日能安宁。
哪怕顧荃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知道这是何等的痛苦,“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最大的期盼就是你能好好活着,将他们的那一份一并带着,平安顺遂地活下去。”
裴郅望向那梧桐树,似是能穿过满是血泪的岁月,回到十六年前。
记忆中的美好和后来的血腥残忍交织在一起,越发讓他觉得痛苦,仿佛这道门阻绝的不是院里院外,而是他的心内心外。
他下意识更加握緊顾荃的手,似是在寻求着依靠。
程淑看着他们,目光幽远而沉静,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再轉头望向那已尘封多年的屋子。
大气精美的斗拱门楣,飞檐翘角琉璃翠瓦,雕花的大窗緊闭上,绢纱一年年地翻着,却始终等不来主人的归来。
她的手往下,抚摸着梧桐树树干上的刻痕,仿佛要将那一笔一画都牢牢刻在自己心里。
半晌,她朝裴郅和顾荃走去。
“七年未见,郅表弟已是大人了。”
一别七年,当年那个少年郎,已长成琼枝玉树般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
“淑表姐。”裴郅唤她。
她的视线落在裴郅的臉上,看得很認真,“日子过得真快,这一眨眼的工夫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也成親了。若是大舅舅和大舅母还在,看到我长这么大,还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必然十分欢喜。”
顾荃从她的言语中听不出任何的不对来,她的感慨好像就是感慨,夸奖也仅仅是夸奖,并不讓人讨厌,也没有讓人多想的空间。
“程表姐也要好好的,不要讓亲人担心。”
她闻言,面上隐约有些波动,好像是在笑,也像是在泛苦。
“多谢表弟妹关心,我会好好的。”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侯府有人得知她回京,特意来探望。
她脸色立马恢复如常,淡淡地道:“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这语气也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和喜怒。
又对顾荃说,“表弟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一道吧。”
顾荃想了想,应下。
侯府的人多,哪怕是嫁进裴府有些时日,同那边也打过几回交道,她还是没能認全赵家所有人。
比方如这次来的七少夫人洪氏。
除了洪氏外,还有罗氏嫡亲的儿媳妇,侯府的世子夫人夏氏。
夏氏是赵家一众少夫人中身份最高的,可能是这个缘故,对谁都有些不冷不热。不管是对顾荃,还有对程淑,客客气气地打完招呼后,便不再说话。
倒是那洪氏,是个会来事的。
“一段日子不见表嫂,表嫂是越发的气色好,看来裴表哥是个疼人的。”
又对程淑道:“淑表姐怕是不记得我了,你那年在京中时,我刚嫁到侯府,雖说与你没见过几回,却是印象深刻,尤其是淑表姐那一手好字,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她们妯娌俩,一个冷一个热的,倒是有点意思,但更有意思的是侯府的态度。
顾荃扯了扯嘴角,暗自觉得可笑。
先前侯府那边想和她打交道,派出来的人是刘氏和杨氏。刘氏的身份放在一边不说,单说杨氏一个庶子媳妇,哪里能代表侯府正房?
如今来探望程淑,罗氏竟然让夏氏过来,或許是看重程淑这个表外甥女,但未必没有别的意思,比如说膈应人。
“淑表姐为何突然回京?也不知这次要在京中住多久?”洪氏的问话听上去是关心,实则就是打探。
程淑还是淡然的样子,回道:“我已和離,此次来京中是为散心,或許要住上一段日子。”
一听她竟然和離了,赵家妯娌俩好像都很吃惊的样子。
洪氏捂着自己的嘴,“淑表姐,瞧我这張嘴,我真不該问。”
“和離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没什么不可说的。”程淑转头,问顾荃,“表弟妹,你说是不是?”
顾荃点头,“是这个理,和离是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确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洪氏眼珠子一轉,笑起来,“看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半点事都经不起,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表嫂你别见怪
,淑表姐也莫要笑话我。”
这是个有眼色,且还是个会说话的人。比起夏氏来,实在是胜出不知多少。
顾荃算是明白罗氏为何派出自己嫡亲儿媳妇的同时,为何安排洪氏这个庶支的庶子媳妇一道,原来是来当马前卒的。
有洪氏冲在前面,夏氏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我看表嫂和淑表姐这要好的样子,想来雖是初次见面,瞧着却像亲姐妹似的,应是一见如故吧,真是让人羡慕。”
顾荃听出这话里的深意,心下冷笑。
果然是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闻着味儿就来了,怕不是来探望人的,而是来搬弄是非,趁机搅弄浑水,以便浑水摸鱼的别有居心之人。
她不动声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程淑低下头去,小口地抿着茶,也不说话。
洪氏见之,眼神越发微妙,“这府里本来就冷清,以后淑表姐住进来,想来也能更热闹些,郡主应該十分欢喜。”
这还真不怕风雨大。
顾荃越发觉得这些人可笑,继续装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夏氏,终于开口,“我常听父亲母亲说,说姑祖母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淑表姐,可怜淑表姐独自在湖州,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如今淑表姐和离来京,若能留在京中,那最是再好不过。”
洪氏立马帮腔,“谁说不是呢,淑表姐若是在京中,我们也能多加照应,表嫂,你说是不是?”
顾荃可不上她们的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是去是留,全凭程表姐自己做主。”
问得着她嗎?
这些人当真是可笑,只差没把恶心人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或许是她没有上当,她们还不甘心,临走之前,洪氏还不忘再恶心人,“表嫂,虽说和离是一别两宽,但对于女子而言,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郡主一向疼爱淑表姐,你有空多陪陪她,让她不要多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洪氏话是对她说的,音量却是不小,足够夏氏和程淑都能听到。
她索性装傻到底,就是不吭声。
等到那妯娌俩都走了,她对程淑道:“程表姐一路奔波,好好歇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程淑“嗯”了一声。
出了花厅后,两人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大姑娘,二少夫人真的能顶住事嗎?”问话的是程淑身边的柳妈妈。
柳妈妈是程淑的乳母,也是她的最为信任的人。
她眉宇间不知何时笼罩着说不出来的郁气,如山中经年不散的雾瘴,凝着眉望着顾荃离去的方向,“不知道,但我们听过她不少事,从那些事来看,她绝非什么都不懂的人。”
“但是方才世子夫人和赵七少夫人说的那些话里的意思,奴婢瞧着她好似一句也没听出来,看着像个没怎么经过事的娇气包,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厉害来。”
“再看看吧。”
她们主仆在议论顾荃时,顾荃和南柯也在说她们。
南柯皱着眉,满眼的担忧,“姑娘,你说赵家那两位少夫人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何她们话里话外的都在帮程家表姑娘?她和离之后不回自己的娘家和父家,居然住进我们家来,怕不是就存着那样的心思。”
“赵家那两人确实是有心,但程表姐未必有意。”
“万一她有呢?”
“牛不喝水,难道还能强摁头吗?”
好半天,南柯才明白自家姑娘这话里不能往深想的意思。
一回到院子,打眼看到檐下的裴郅,她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简直不敢多看一眼,一看就立马想到顾荃说的粗话。
顾荃心道这人还算识趣,知道没有她的允许不能进屋,当下就站在檐下,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程表姐为何要我跟着一起,原来是有那些话等着我听呢,说不定她们早先就通过气了,故意在我面前演戏。”
裴郅深邃的瞳仁里全是她,“祜娘,淑表姐她……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我以为的哪样?”顾荃不在他面前时还能理性,一遇上他就变得无理取闹,听到他的话后瞬间炸毛。
这人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她小人之心!
裴郅听出她语气中的微妙,赶紧解释,“我是说淑表姐就是表姐而已,我与她也仅是表姐与表弟的关系。”
“你们不是表姐和表弟的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她美目泛着三分恼色,还有七分潋滟,分外的动人。
裴郅身体一动,她不知为何紧張起来,下意识往后退。
她退,裴郅近。
“祜娘,你听说我说。淑表姐之于我,就是我的姐姐。对我父母而言,更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念旧情,此次回京应该也只是来看看我们而已。”
他若是不解释,顾荃反倒还好,越是解释,越让人火大。
不为程淑,只为他而已。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裴郅看着她,心神摇得厉害。
这玉人儿必是不知道,她如此模样有多好看,貌美而不自知,灵动而生机勃勃,似在骄阳之下绽放的光,无所畏惧地张扬恣意着,艳煞一众生灵。
顾荃见他不说话,冷哼一声,“我这人心胸狭窄,从一开始你就是知道。裴大人如今觉得不耐烦了,早干嘛去了。”
说完,转身进门。
那门随后被关上。
守在外面的周阳不敢往那边看,他觉得任是哪个男子被妻子不让进门,必是恼羞成怒,不想被别人看到。
他以为此等情形之下,裴郅肯定会愤而离去。
良久,裴郅没动。
他大着胆子去瞄,只看到自家大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然后隔着那道被关上的门,低三下四地认错。
“祜娘,我错了,你别生气。”
里面没人搭话,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全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那该多好,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顾荃其实就在门后面,听到他这话之后,一颗都快揪起来。
这个混账东西,几时学的这么会拿捏人?
顾荃磨了磨牙,一时怀疑他是装的,一时又怕他真的在伤心难过。纠结了好一会儿,一把将门打开。
“进来吧。”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裴郅半垂着眉眼,“你身子要紧,我怕再惹你生气,伤了你。”
“如今家里有客人在,你想让人知道我们夫妻感情不睦吗?”
“我……”
“还不快进来,关起门来你该反省反省,在外面还是得注意些,莫让祖母担心,也别让旁人看笑话,你说是不是?”
裴郅看着她,一脸的认同,“夫人说的对,是我的错。”
有那么一瞬间,顾荃以为自己看到了流落在茫茫旷野的孤狼,形单影只分外的可怜,在遇到人之后收敛所有的凶残,恨不得将自己化身为狗,不停地摇尾乞怜。
“你能进屋,但不能上我的床,以前睡哪里,现在还睡哪里。”
“好,我全听你的。”
孤狼继续摇着尾巴,表示着自己的臣服。
门一开,又一关,夫妻双双把家还。
目睹全程的周阳目瞪口呆,暗道大人果然是大人。
这一招真是高!
第93章 第93章难兄难弟。
*
翌日。
顧荃去给芳宜郡主请安时,程淑已在。
仍旧是素色的衣裳,料子不错却款式简单不繁复,上面也没有多少的绣花,仅在襟领和袖口处勾了些许的吉祥纹,让她看上去十分清爽。
她朝顧荃望过来时,神情与眼神一样的淡。
顧荃略坐了一会儿后,说自己准备去一趟公主府。
芳宜郡主不太放心,千叮萬嘱,送她出门。
程淑也跟着一道,两人一送再送,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饶是如此,老太太还是心里不踏实,竟然起意要和她一起去。
她赶紧拒绝,“这大热的天,哪里能劳累祖母。祖母放心,有她们还有周阳,不会有什么事。”
何况她去的魯昌公主的府邸,又不是龙潭虎穴。
程淑道:“郡主,你就放心让表弟妹自己去,她如今是裴府的当家主母,日后要應对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靠您。”
芳宜郡主闻言,一想也是。
她这把年纪,哪里能护孩子们一世,往后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遂拍了拍顧荃的手,“好孩子,凡事小心。”
顾荃郑重点头,上馬车时看了程淑一眼。程淑也在看她,目光中有着不知該怎么形容的情绪。
昨天彭嬷嬷说的是让她有空来坐坐,并未说魯昌公主会设暖房宴。所以一到公主府,发现外面停着不少馬车,她下意識皱眉。
从那些馬车
上的徽记来看,全是南安城内有头有臉的人家。略略扫了几眼,已认出齐国公府和景国公府的标志。
“姑娘,大公主今日设宴,昨日彭嬷嬷未何没有言明?”南柯都看出不对来,小声问她。
以她和魯昌公主的合作关系,魯昌公主若真设宴待客,萬没有不和她说明的道理。她心下疑惑着,臉色倒是没有半点显露。
彭嬷嬷就站在门口,打眼看到她来了,立马上前相迎。
“殿下未有宴客的打算,这些姑娘不知哪里听到的消息,竟是齐齐登门,殿下不好把人拒在外头。”
这是在向顾荃解释原因。
鲁昌公主身份尊贵不假,可有些事也不能任性而为。这些夫人姑娘身后代表着她们身后的势力,人都上门了,她再是不想见,也不可能不让人进门。
顾荃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大殿下人品贵重,她们能自发前来,便是人心所向,这是好事。”
彭嬷嬷也跟着笑,“还是裴夫人会说话。我家殿下自来喜静,早前一直没有搬出宮来,也正是怕不得清静。”
“宮里清静,宮外热闹,各有各的好。大殿下若是嫌宮外太闹了,可回宫住上一段时日,若是想念宫外的热闹,再出来住便是。以后两相得宜,岂不更好?”
“这话奴婢定当转告殿下。”彭嬷嬷热情地请她进府,引得不少人侧目。
好些个夫人姑娘,顾荃认識的不多。
哪怕她进了门,裴府也没有大开门庭迎四方宾朋,仍旧与从前一样,关上门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设过一次宴,便也没有机会认識京里的这些夫人姑娘们。
但那些人應該都已猜到她的身份,好些人开始议论指点。原因无他,一是因为她太过貌美,二是她面生。
等进到府里,倒是看见几个熟面孔。
花长乐一看到她,快走几步同花夫人一起过来和她打着招呼。而另一位与她打过照面的齐国公夫人宁氏,则是故意将臉转过去,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样子。还有其女陆明珠,竟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她半点情绪没有,像是完全不认识陆家母女。
花夫人面有愧色,明显有些不太自在。
因为方婉的事,她们多少已有间隙。再加上钱韬在书院闹的那一出,扯上了花奕,她更是覺得不好意思面对顾荃,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没了话。
倒是花长乐,看上去一脸欢喜,一如既往的亲近,先是说:“裴夫人,我就猜你今日肯定会来。”
再压着声音,“方才我还想着,若是你等会还没到,我便派人去接你。”
她说的接,其实是提醒的意思,言之下意是怕顾荃不知道今日的动静,没能及时赶来,被人说道是小,引鲁昌公主不悦是大。
“你有心了。”顾荃道。
两人说话时,靠得挺近,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亲密。
陆明珠冷哼一声,“有些人当真脸皮厚,自己的义妹差点把人害死,竟然还能装无辜,把别人当傻子耍着玩。”
这句话里骂了两个人,一是脸皮厚的花长乐,二是被骂傻子的顾荃。
方婉被带走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俨然成了一个忌讳。外人很多不知内情,但陆明珠与代邑公主交好,倒是知道大概。
“裴夫人,对不住了,连累了你。”花长乐略显无奈,小声对顾荃道:“她这是冲着我来的,我与她出身相当,没少被人拿来比较,她一直看我不顺眼。好巧不巧,我们议亲时竟然撞上,也是孽缘。”
她说的亲事撞上,一是指关家,二是指太子选妃。以她们相当的出身,一连两次撞上,倒也不足为奇。
这些事,顾荃也有听说。但她知道陆明珠应该不是光冲着花长乐,分明也是冲着她。
“你有所不知,我同她也有过节。”她将上次进宫,被代邑叫去的事简略提了一嘴。
花长乐很是无奈,苦笑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是一对倒霉蛋。”
顾荃笑笑,不置可否。
这么多人聚在花厅内,饶是厅堂足够大,仍是显得有几分拥挤。各种脂粉熏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她走到窗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裴夫人,你怎么了?”花长乐关切询问。
“我就是覺得有些闷。”她不以为意地道。
“我也觉得人太多,吵得很。”花长乐虚扶着她,一指外面,“若不然,我们去外面的荫凉处透个气?”
她摇了摇头,“罢了,大殿下应该快来了。”
话音一落,鲁昌公主款款而来。
众人印象中,这位大公主远不如二公主代邑高调,以往宫宴时,总是默默地站在解皇后身后,或是坐在静静地坐着,并不引人注意。
但她身份摆在那里,身为皇室中唯一的嫡公主,还是太子殿下的胞妹,哪怕她再是低调,也難挡世人的尊敬与主动。
她示意所有人入座后,朝顾荃招手,让顾荃坐到她旁边。
顾荃在无数双羡慕嫉妒的目光中上前,一脸荣幸地位于她下首的座位。
有人道:“这些天来,臣妇日日都派人去大殿下和裴夫人开的铺子买饮子,那些个果茶每一样都好喝,昨天还出一款新的,叫什么冻茶,里面红红绿绿的冻子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些一出,引得好些人参与讨论起来,有说最喜欢菠萝百香果的,还有说最愛杨梅荔枝饮的。夫人姑娘们的宴会,聊些吃的喝的最是相宜,也最不容易出错。当公主府的下人送来她们口中说起的各种饮子时,气氛更是融洽。
说到底她们都属于不请自来,所以当鲁昌公主适时露出一丝倦色时,即刻有人识趣地告辞,一个接着一个。
她看了顾荃一眼,顾荃便没有起身。
最后走的是陆家母女,陆明珠离开之前看顾荃的眼神,满是妒色,还有明显的不甘。
“本宫就怕这样,是以公主府落成几年都未搬出宫。”鲁昌公主叹了一口气,“宫里不得自在,宫外也難有清静,有时候本宫真羡慕你们。郡主这些年闭门谢客,省了多少烦心事。”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芳宜郡主这些年不开门迎客,一是自己没了心气,二是怕别人不喜。
鲁昌公主如何不知道这些,又是一声叹息,“看来无论是谁,不管什么出身,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和身不由己。”
俩人正说着话,宫里来人,送来一大堆畫像。畫像上的全是男子,上面还标明着他们的出身,以及喜好所长。
看到这些畫像,她转头对顾荃苦笑。
顾荃扯了一下嘴角,也是觉得太夸張。
这些畫像不说几百張,上百张绝对是有的,除去京里的世家公子,还有京外的,从画像上来看,皆是青年才俊的模样。
“你看看这个,平日里最愛读书作画。还有这个,也是读书作画,这个也是。他们除了读书作画,就没有别的爱好了吗?”鲁昌公主一连翻了好几章,不管画中的人物如何,那喜好所长皆是大同小异。
不是读书作画,就是习武练字。
“只有这些写出来才能看,否则若是有人说爱好喝酒逛花楼,斗蛐蛐斗鸡什么的,那能看吗?你看看这个,比姑娘家还好看,他若说他平日里喜欢涂胭脂抹粉,殿下能接受吗?”
顾荃这么一说,鲁昌公瞬间被逗笑。
她好似很久没有这么笑过,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这才止了笑,“本宫就知道,你同那些人都不一样。”
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调侃自己,“说不定本宫就喜欢那喝酒逛花楼的,或许涂个胭脂抹个粉的,也不是不行。”
“人皆有所爱,千金难买我喜欢,殿下喜欢就好。”
“你说的对,本宫喜欢就好。”
鲁昌公主笑着,忽然嗓音提高了些,“母后为本宫如此费心,这些画像本宫定当好好挑一挑。”
顾荃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往门外瞄去,果不其然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衣角。
她心领神会,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这天下男子何其之多,年年岁岁有花开,千姿百态什么样的都有,你慢慢挑便是。你看看这个,年十八,喜诗文好音律,还自小习武,可谓是能文能武。”
“这个真不错。”鲁昌公主接过她递来的画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形之中生出默契来,“长的也好,颇合本宫的心意,留下!”
“殿下多挑几个,有备无患。”
她们说说笑笑着,声音传到门外。
解永已在檐下站了好一会儿,听着里面的笑声,好看的眉皱着,桃花眼中有着难得一见的晦暗与烦躁。
最后他实在有些不想听,
让宫人进去禀报,说他来送暖房礼。
很快,传来鲁昌公主似被人打扰兴致后,略显几分冷淡的声音,“知道了,让他先候着吧。”
然后继续同顾荃说话,“本宫觉得这个也好,相貌英俊,善骑射,一看就是个身手不凡的。”
顾荃再煽风点火,“殿下多挑几个,到时候再亲自相看,让他们当面展示,想来更能详实些。”
“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外面的解永越听眉头越紧,等看到裴郅也来了,当下将他拉到一边,“廷秀,你可得管管嫂夫人。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不仅胆子大,且很是会蛊惑人心。殿下若是和她待久了,必定会被她教坏。”
这话裴郅就不爱听了。
他的玉人儿便是会蛊惑人心,那也是蛊惑他的心,与旁人何干?
“殿下什么性子,旁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说句逾越的话,我还怕我夫人被她带偏。”
解永一噎,忽然觉得他们好像难兄难弟。
“廷秀,那怎么办?不能让她们再待在一起,你是没听到,她们俩当真是合得来,一个比一个不知收敛,我们……”
“你们如何啊?”
一听到鲁昌公主的声音,他下意识躲到裴郅身后。
裴郅对鲁昌公主行完礼,看向跟出来的顾荃,道:“殿下,臣是来接人的。”
顾荃上前,向鲁昌公主告辞。
鲁昌公主睨了一眼解永,不冷不热地道:“进来吧。”
还没走远的夫妻俩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荃挑了挑眉,水眸泛光,道:“你看见了吧,有些人别看嘴上说不要,实则是言不由衷。他若真是避大殿下不及,怎会如此?”
裴郅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解永或许就是这样的人。
“还是夫人慧眼识人。”
顾荃抿着嘴笑,暗道这人竟然也学会油嘴滑舌了。犹记得他们初相识时,是何等的高冷薄情,想不到也有会这样一面。
夫妻一出公主府,老袁驾着马车刚到。
马车停在旁边,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马低着头,不时在地上舔着什么东西。顾荃不经意看到,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阳光一照,万物生辉,隐有东西闪耀着细小的光芒。
“那是什么?”她问裴郅。
裴郅立马亲自上前蹲下去查看,修长的手指从地上一抹,凑近一看,再一闻,“是盐,但应该加了什么东西。”
第94章 第94章一物降一物。
*
长庆侯府。
府里的夫人们齊聚着,将偌大的厅堂挤得不说是满满当当,那也是没什么空地。饶是冰盆不少,因着人多,而显的并没有多少凉快。
众人围着程淑,一个比一个热情,比这天还热。
刘氏嘴快,嗓门也大,“我们前些日子还念叨淑表姐,没成想淑表姐就进了京,这回可得在京中好好住些日子。”
洪氏跟着附和,“一家子骨肉,難得相见,确实该多住些时日。两边离得也近,不拘是淑表姐常来坐坐,还是我们去看淑表姐都合宜,切莫忘了多走动才是。”
这话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还有人迫不及待,说是明天就去裴府找程淑耍叶子牌。
程淑始终有些冷淡,但以前见过她的人都不以为意,因为她当年没嫁人时来京中小住,也是这般模样。
罗氏见那些庶支的庶出媳婦子们越说越没边,恨不得将自己想去裴府占便宜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暗骂她们眼皮子浅的同时,也有些臊得慌。
她自诩身份,自是瞧不上这些人,当下冷了脸,道:“你们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又对程淑说:“淑儿,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们也是把你当成自家人,才会说话没什么顧忌。你如今孤身一人,程家那边不好回,你母亲又已不在,你就把侯府当成自己的家,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二舅母。”程淑低下头去,一副黯淡的样子,“我是和离之身,在哪都不受欢迎,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
罗氏装作生气的样子,接着叹了一口气,“可惜侯府实在空不出屋子来,否则我必是要把你接过来的。我们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是父家不能回,夫家也没了,那就是无根的浮萍,还得重新找个能落地生根的地方。”
“我不能生養,去哪里落地生根?”程淑仍旧低着头,语气显得越发的失落。
厅堂內还是吵闹的样子,离得远些的人根本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哪怕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该有的隐晦无处不在。
罗氏眼神微妙,同自己的儿媳婦夏氏交换了一个眼色。
夏氏刚要说什么,便有下人来报,说是顧荃今日去魯昌公主府做客,回来的路上驚了馬,整个人从馬車內震出来,当场晕了过去。
众人一听,一片哗然。
“哎呀,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听起来像是驚呼,却好似在幸灾乐祸。
一大群人仿佛很是擔心,齊涌着往裴府而去,一路上不知吸引多少人的注意,也将顧荃惊馬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等到了裴府,府里的人门房也没拦着她们,直接讓她们进去。
这些人打着关切的名头,直奔顧荃和裴郅所在的院子。
裴郅就站在外面,且在日头之下,那一身的寒煞之气成功讓众人止步,谁也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
罗氏心里发虚,暗道这煞星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她端着长辈的样子,关心询问,“郅儿,你媳妇如何了?”
裴郅不说话,望向屋子緊闭着的门。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抹着眼泪的李氏送郭大夫出来。“这次真是捡回一条命来,我可怜的祜娘……”
“二夫人切记,姑娘这次吃了大亏,又有孕在身,定要卧床静養,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郭大夫的声音不算大,却挡不住尖起耳朵听的人。
“表弟妹有喜了?”刘氏喊出声来,“这是好事啊!”
李氏像是这才注意到来了如此多的人,上前来同罗氏等人打招呼。
罗氏先是向她道喜,然后又宽她的心,说是人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好好養着肯定会平平安安。
“多谢侯夫人,我就是一时忍不住。我家祜娘打小身子弱,这次却遭了这样的大罪,我这心里实在是難受。”她抹着眼泪,抬眸看向赵家众人,“方才大夫都说了,我家祜娘以后要静养,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都回去吧。”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没有人动,擺明还想看热闹,甚至有人伸着脖子往那半开的门内瞧,似是想探究竟。
当裴郅森寒的目光过来时,那伸着脖子的人下意识将脖子缩回去。
“那就让郅儿媳妇好好静养,我们走吧。”罗氏赶緊发话,生怕被裴郅盯上。
她临走之前,还将程淑拉到一旁,状似亲近而贴心地道:“淑儿,郅儿媳妇如今这样,怕是管不了家。郡主年纪大了,精力也不及,你要多帮帮她们。”
程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没说话。
直到她走远,柳妈妈才近前,小声道:“奴婢打听过了,二少夫人是被二公子用衣服包着抱回来的,谁也没看清她伤得到底有多重。”
她望着院子里的李氏和裴郅,李氏还在抹着眼泪,裴郅不知在想什么。
朗朗乾坤之下,一切似乎都很明媚,却不知那些阴暗中,正在滋生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讓人防不胜防。
“二少夫人若伤得不轻,那我们……”柳妈妈面色凝重,还有几分失望。
程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再看看吧。”
说完,她过去给李氏见礼。
李氏已知她的身份,面上很是客气,同她寒暄了几句后进屋。
屋内,除了顾荃和南柯黄粱主仆三人,还有芳宜郡主和胡嬷嬷。
“这次的事,多亏祜娘机灵。”芳宜郡主感慨道。
一想到万一顾荃没发现端倪,不说是她,便是李氏
也是心惊肉跳。
她们齐齐看向那半靠在床头的人,娇美小脸气色尚佳,粉面桃腮五官精致,像个玉瓷捏成的娃娃。
李氏是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心疼,“你这孩子,既然已发现事情不对,躲开便是了,为何还要来这么一出?”
马确实发了疯,于闹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翻了車。马车翻倒的同时,也确实有人被震出来,当场晕过去。
只不过那晕过去的人不是顾荃,而南柯。
南柯不是被震出来的,而是自己跳出来的,她穿着顾荃的衣服,倒在地上时故意脸朝上,又及时被盖上衣服遮挡,再与顾荃来一个偷梁换柱。
但对李氏而言,这一切尽管全是将计就计,也足够讓人擔心害怕。
顾荃娇软地笑着,看着不谙世事,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老道。“那人敢在公主府门口动手,分明不止是冲着我,还有大殿下。一旦事成,不仅能除掉我,还能将脏水泼到大殿下头上,成功挑拨夫君和太子的关系。”
裴郅是孤臣,这些年与众皇子们都未曾走近,包括太子。
而她嫁进裴府后,与魯昌公主合开铺子,后宅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落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裴家倒向了太子一派。
芳宜郡主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问:“这事你们可有给大殿下透过底?”
顾荃微颔首,“已和她通过气。”
“那就好。”芳宜郡主爱怜地看着她,“你和郅儿有商有量的,自有你们行事的道理,祖母年纪大了,以后裴家全靠你们。你们有用得着祖母的地方尽管开口,祖母听你们的。”
纵使这话实在是中听,听着也极为的舒坦,李氏可不敢光听,忙道:“郡主说的哪里话,您身体硬朗,这府里上上下下还得靠您掌控大局。祜娘年纪轻,定有思虑不周全的地方,还得您时常给她指点呢。”
芳宜郡主擺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家母不必自谦,祜娘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都知道。你们顾家养了个好孩子,我们裴家跟着沾了光。以后我老太婆且等着颐养天年,这家里的事里里外外的,他们小夫妻商量好就行,我绝无二话。”
她说的真诚,李氏也就不来虚的,当下代表自己的女儿表态,决不辜负她的信任。
此间事已了,她有意让她们母女有空说些体己话,叮嘱顾荃几句后,在胡嬷嬷的搀扶下离开。
李氏不无感慨,感慨她是难得一见的长辈,更是开明大度的祖婆婆。心里满意的同时,又无比的庆幸。
正情绪波动着,转头一看顾荃准备下床,立马过来制止,“便是无事,你也得好好养着。”
“娘,我想透个气。”顾荃撒着娇,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李氏最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心立马就软了,以为她闷得慌,小心翼翼将她扶到窗边,仿佛捧着个易碎的瓷娃娃。
雕花的大窗微开,透过那不小的缝隙往外看,正好看到院子里说话的几人。
裴郅、程淑、还有刚出去的芳宜郡主。
他们说什么听不清,从芳宜郡主和程淑的神态举止来看,十分的亲近。
李氏不由皱眉,“这个表姑娘看来很得郡主的欢喜,她一个和离的女子,就这么住在府里,传出去不好听。”
和离的女子莫说是住在别人家中,纵是自己的父母家都会被人说三道四。
“好不好听的,祖母和夫君都不会在意。”顾荃没说的是,她其实也不怎么在意好听还是不好听,她更在意的是程淑到底想做什么?
李氏以为她心大,没往深处想,赶紧拆开来说,“他们不在意,那是他们的事,你可得当心些。郡主看重她,必会可怜她,她不能生养,再嫁也难,说不定郡主一时心软,便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留在府里终老。”
哪怕仅是顶个姨娘妾室的名头,也让人膈应。
顾荃点头,“娘说的是。”
所以她更要尽快弄清楚程淑的目的才行。
李氏还有担心的地方,那就是她让郭大夫说的那些话,“你们想将计就计,我不反对,只是你这怀胎还未足三月,如此一宣扬,万一有心之人想使坏……”
她下意识将手搁在自己的腹部,“总得下足了料,才能让鱼上钩。”
*
是夜。
魯昌公主和解永上门。
他们不知是事先约好的,还是路上碰到的,竟然是一同前来。女的走在前面,优雅贵气如闲庭踱步,男的虽眉目风流,却满脸的别扭,跟在后面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顾荃见之,有些想笑。
好在看到裴郅后,解永像是找到主心骨,背脊一下子挺直,瞬间又是那个潇洒多情的翩翩贵公子。
“都查清楚了,在你们之前离开的是齐国公府的马车。”
这个答案顾荃一点也不意外,因为陆家母女是宴会上最后走的。若是事情是她们做的,不仅合情合理,且理由十分充分。不管是从鲁昌公主这边来说,还是就她而言,陆明珠都有对付她们的动机。
但是,正因为太过顺理成章,反倒让她怀疑。
“事情未必就是她们做的。”
“若不是她们,还能有谁?”鲁昌公主问。
顾荃想了想,道:“如果是先前离开的人,再派人折返行事,也未必没有可能。”
他们都是经历过和见识过不少算计的人,对于这样的事也觉得不无可能。
解永道:“我再去查。”
说完,他就要走人。
鲁昌公主施施然地起身,“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走了。虽说如今在宫外行事方便许多,但也得遵循宵禁的律令才是。”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不过顺序颠倒过来。走在前面的解永看似恨不得逃跑,脚步却有些古怪,一时急一时缓的,像是在等后面的人。而后面的鲁昌公主仍旧迈着闲适矜贵的步子,不徐不缓似是胸有成竹。
暗夜如影,紧紧跟随着他们,瞧着倒是有些般配。
顾荃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感慨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裴郅看着她,目光幽深。
然后拿起她的手,两指搭在脉上。
她弯起眉眼,“郭先生都看过了,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再无新鲜生命力的维系,她却并没有以前那种体力流逝的感觉。老天爷应该还是眷顾她的,重又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裴郅搭完脉后,握住她的手。原本她的手在下,却不想男人的手掌一个翻转,将她的手转到了上面。
她还莫名其妙着,便听到他说,“你降我就好。”
第95章 第95章裴郅,你敢当众行凶!……
一夜风云起,流言满天飞。
晨曦中的街市口,已有不少人。铺子开门,小摊小贩们开张,采买的管事下人,以及寻常的百姓,往来穿梭着,遇着认识的便停下来聊上几句。
“你听说了吧?大理寺寺卿裴大人的夫人昨日惊了马,险些一尸两命。”
“听说了,早就知道裴大人命里带煞,克父克母克兄,这克妻克子也是正常。”
“就是,谁讓他们偏不信……裴夫人这次捡回一条命,下次也不知有没有这么幸运?”
从朝启巷出来一辆轿子,经过市口时轿夫的脚程极慢,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肩膀吃不住力。轿子里的人听着这些谈论声,儒雅的脸上缓缓鼓露出一丝笑意。
市集这样的地方,事情傳的最快,不到半晌午的时候,关于裴郅命里带克,天生煞星的事再次傳得沸沸扬扬。
顧荃听到消息时刚起床不久,闻言勾了勾唇角。
这还真是不出她所料。
“那起子乱嚼舌根的知道什么,听风就是雨,简直是可笑。”黄粱忿忿着,将取来的朝食放在桌上。
桌上有两份饭菜,另一份是别人送来的。
“姑娘,这是表姑娘讓人送来的,说是在湖州很多有孕的女子就愛吃这些。”南柯说这话时,皱眉看着程淑所谓的湖州孕妇愛吃的几道菜。
一碟凉拌苦瓜,一碟辣鸭舌,还有一碟红烧鱼唇。
顧荃睨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坐下来吃饭。等吃完饭后,讓黄粱泡了一壶茶,送去给程淑,说是回礼。
黄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爱喝茶,给她送茶叶便是,为何送她泡好的茶水?”
“你这都没看明白吗?”南柯有些怒其不争,“亏你跟了姑娘这么多年,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我最笨嘛。”黄粱倒也不恼南柯说话不太好听,直接缠磨起顧荃来,“好姑娘,你就告诉我吧,否则我今日必是吃不香也睡不好,難道你真忍心看我为此而憔悴?”
“那我今日必是要好好看着你,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吃不香睡不好?”南柯打趣她,又对顧荃道:“姑娘,你可别惯着她。”
“好你个南柯,顶数你最坏!”黄粱双手一叉腰,佯装生气,又对顾撒娇:“好姑娘,奴婢就不是不如南柯聪明,你就告诉我吧。”
顾荃微微一笑,道:“等你回来再说。”
黄粱无法,只好领命面去。
从新房到程淑的院子,隔着大半个裴府。
程淑每回来裴府,所住的院子都是一处,因着常年有人打扫整理,这处院子瞧着和府里主子们住的地方也差不了多少。
柳媽媽打眼看到她进院,连忙将人请进来。
待看到她手中所谓的回礼时,眼神有些微妙。她将东西搁下后,半句话也没有留,直接告辞走人。
“二少夫人是何意?怎地派人送一壶茶过来,難道是嫌那些菜咸得慌?”柳媽妈不解地问。
程淑笑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道:“今年新出的云雾银针,当真是好茶。”
柳妈妈不明所以,却是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错,问:“夫人,你说二少夫人有没有猜到你的用意?”
她但笑不语,然后对着正南方举了举杯,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那个表弟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当她上门时,黄粱隐约明白了什么,此时却不宜相问,等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色后,与南柯一道退到外面。
和她们一起的,还有柳妈妈。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无话。
而里面的顾荃,则出声邀请程淑入座。程淑也不客气,神色淡然却大方地坐到她对面,两人的眼神碰撞出只有她们才懂的火花。
“我應表弟妹之邀,前来讨杯茶喝。”程淑道。
顾荃浅浅一笑,“不應该是程表姐有话同我说吗?”
说完,那碰撞而出的火花更盛了些。
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又已经相互试探过,便没有再继续绕圈子的必要。于是程淑直接拿出自己的诚意,是一封极为眼熟的信。
信上的字自是印刷而出,内容是劝说她回京。
“我收到信时,刚和離不久。这写信之人未卜先知,竟是知道我会和離,且言之凿凿说你会怀孕,暗示我这是最好的时機。”
“想来程表姐一回京必是打听过,这背后作乱之人已经被我们找出来。”顾荃将信扫了一遍后,搁置在一旁。
方婉已经被揪出,这个信息对她而言可有可无。
程淑点头,“这事我已知道。”
“那程表姐以后有什么打算?”顾荃也不含糊,直接发问。
屋子只有她们二人,没有伪装的必要,更不需要做戏给什么人看。是以顾荃的神情与状态与在人前时完全不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稳重与越出年纪的城府让人心惊。
程淑很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个表弟妹能得郡主的郅表弟看出,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她似是很欣慰,但眼神中仍旧有着化不开的情绪,如同一团迷雾,让人看不清。
“你如今有孕在身,又在静養,应该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你。你和郅表弟都是能干的人,身边的人也都很得用,但太过周密反倒陷入僵局,有时候百密不如一疏。”
“程表姐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顾荃表面上不以为意,实则大概猜到程淑要说什么。
果然,程淑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以我为盾,我会幫你挡住别人的觊觎与算计。”
“你想要什么?”
她可不信程淑没有自己的目的,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封信而千里迢迢进京。是否为敌,是否成友,还得看对方要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假借幫她的名头,最后来一个假戏真做,恕她不能同意。
程淑被她这么一问,竟然笑了,“我很高兴你是个聪明人,我确实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暂时还不能说出来。”
早上那三道菜,鸭舌和鱼唇是有话要说,而苦瓜应该是指虽然有话说,但亦有不能说的苦衷。
她不想窥探别人的苦衷是什么,却也有自己的原则,“程表姐的私事,大可不必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会对我不利?”
是对她不利,而不是对她和裴郅不利。
程淑不仅不恼,反而似是越发欣赏她,回答得十分干脆,“你放心,对我而言郅表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我比谁都希望你们能夫妻恩爱,平安顺遂。”
她的眼神如水般清澈,如镜般通透,仿佛能照进人心,映出所有的不堪与算计。
而程淑,半点不避她的目光。
良久,她也跟着笑了,“那就委屈表姐了。”
*
半个时辰后。
羅氏听完洪氏说的话,再次确认,“淑儿见过那新妇后,回去后当真哭了?”
“千真万确,伯娘放心,这消息是淑表姐身边的常画传出来的,定然错不了。”
说到这个,洪氏神情间不无得意之色,“淑表姐自己不能生養,若是个能容人的,早就把身边的人开了脸,替自己的夫君延续香火。我看那常画长得不错,跟着这么个主子心中必定委屈,有意试探了几句,没想到她真的会给我传消息。”
“这事你办得好。”羅氏赞赏着,眼底却有些不屑,“那个常画也是为自己打算,若是淑儿能留在裴府,也是她的機会。”
裴府那边,合该越乱越好,否则他们怎么能有可趁之机呢?
洪氏眼巴巴地看着她,讨好之余,还有几分期待。
她自是知道洪氏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我铺子里新到了一些料子,你去挑几匹,给自己做两身新衣裳。”
洪氏闻言,立马眉开眼笑,道了谢后起身告辞。
刚一出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赵頗。他一脸的纠结,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站了多久。
对于这位大伯,洪氏的感觉很古怪。
一是身为侯府之主,赵頗的存在感似乎很低。二是堂堂侯爷,给人的印象不是威武不凡,而是有几分不打眼。
这种不打眼不光是外形,还有内在。
自打袭爵以来,赵頗除去按例每月里在朝中点卯几次,再无其他的事。也没有那些个纨绔老爷公子的喜欢,不斗鸡遛鸟,不饮酒作乐,也不上花楼应酬,光喜欢种些个花花草草的,平日里写写字作作画,很是闲情雅致。
而侯府里所
有的事,大到产业收成,小到人情往来,包括内宅诸事,全是羅氏一人操持,可谓是给足羅氏权力和体面。
南安城的人如今提起他们长庆侯府,好似只知罗氏,鲜少有人谈论这位侯爷。
洪氏向他行过礼,然后离开。
他背着手,径直入屋。
罗氏看到自己的丈夫进来,赶紧上前来迎,一番关切之后,将裴府的事说了一遍。
“我瞧着郅儿媳妇真是不像话,女子怀了身子,不能侍候照顾丈夫,合该挑个得用合心意的人帮忙。她倒好,竟然还把淑儿给气哭了。”
“淑儿到底是和离了的妇人,郡主再是疼她,有些事也不太妥当。”赵颇接过她递来的茶,吹了吹热气。
“淑儿无处可去,实在是可怜,她又不能生养,便是留在裴府也不碍谁的事,我看郅儿媳妇就是善妒不容人。若是个好的,不必外人挑明,更不需要郡主提醒,自是会将淑儿拢住,一来是个帮衬,二来也让郡主安心。”
“郅儿是个什么心思,我们还不知道,再说郡主是疼爱淑儿不假,却也未必愿意让淑儿给郅儿做妾。”
“淑儿不能生,与其给别人填房后娘,处处看继子女的脸色,还不如留在裴府。我这个当舅母心疼她,少不得要帮一把。”罗氏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些年府里的事都是她做主,她在赵颇面前有一说一,凡事也不藏着掖着,因为她知道赵颇从不干涉她。
她嫁进侯府多年,一则是有娘家兄长撑腰,二则是丈夫的全然信任,纵使侯府银钱紧,一应花销用度愁得她夜不能寐,她仍能甘之如饴。
“这事你可得注意些分寸,别给郅儿添麻烦。外面又在传他是煞星之命,克父克母克兄还不够,现在还克妻克子。他听到这些话,该有多难受。”赵颇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看着是真为裴郅担心。
毕竟众口铄金,猛于虎豹。尤其是别有用心之人,巴不得逮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流言化成一支支的利箭,齐齐扎在裴郅的身上。
比如说罗谙。
罗谙正准备进宫时,裴郅刚从宫里出来,两人在宫门外狭路相逢。
错身而过时,他又摆着长辈的架势,端着关爱的姿态,装作语重心长的样子恶心人,“我早说过,你会害了她的。”
他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就算是得不到,他也要毁了!
“你克父克母克兄,你生来就是煞星之命,何必妄想太多?你注定会失去一切,若是再不及时放手,她会死的。”
还有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孽种,也会跟着一起死。
宫门外有禁军守着,不时还有官员往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同僚之间的交谈,没有人看见他眼底的阴鸷。
除了裴郅。
裴郅看着他,目光森冷,不见一丝温度。
那极致的寒,是深渊之年万年不化的冰川,也是海底沟壑中亘古存在黑暗。
他忽然看到面前一道银光划过,是劍出鞘后在日光之下幻化出来的光芒,惊骇了他的心神,晃刺着他的眼睛。
那光不偏不倚,正好击穿他的脚。
不远处,传来一道道惊呼声。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刺穿自己的脚后,直直立着的长劍,一时竟感觉不到痛,“裴郅,你敢当众行凶!”
这个时候,已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