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和姑爷这是和好了?”南柯见她气色极好,只当她是心情愉悦,哪里知道她是续了命,此时生命力充沛。
她也不害羞,大方承认,“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反倒是南柯和黄粱,被自家姑娘如此随意的话给闹了一个大红臉。
楼下的吵闹声更大,好似是那些人想住店,掌柜不太愿意。
“他们人多,東西也多,掌柜应是怕出事。”黄粱不以为意地道。
南柯看了她一眼,说:“我们先往进来,一来人多,二来東西也多。这又来了一帮子同样人多東西多的,掌柜的自是要小心谨慎些。”
店小客多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种往来商贾众多的镇子。
一番收拾后,顧荃透过半开的内窗往下看。
客栈的掌柜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在说着话,那人身后跟着十几人,随行的有好几辆馬車,虽看马車停在外面看不真切,但尚能确定马车上那堆得高高的箱笼。
那中年男子示意所有人别吵,对掌柜道:“附近就你们一家客栈,我们挤一挤便是。”
掌柜面露难色,“你们东西多,我们店小……”
有人应是等得不耐烦,跑到后院一看,见后院停着几辆马车还有十几口厚重结实的箱子,大声嚷嚷,“别人都能放,我们也能放。”
那中年男子一听,忙对掌柜道:“无碍的,我们的东西也放在后院即可。”
他掏出一袋银子来,交到掌柜手上。
掌柜的犹豫了几下,最终同意讓他们住下。
顧荃给黄粱使了一个眼色,黄粱立马领命而去。等到那些人聚在一
起吃吃喝喝时,黄粱去而返回。
“姑娘,那些箱子里的东西都不值钱。”
箱子全是新的,雕花精美朱漆铜锁,里面装的东西却是不尽如人意,尋常的布料、一些常见的玩意儿,还有土仪摆件,首饰倒是也有,瞧着成色都不太好。唯一配得上箱笼的,是几套料子上等绣金描凤的床单被褥。
“看着像是嫁妆,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送嫁,用那样好的箱子装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摆明是遮遮掩掩糊弄人。”
顾荃闻言,若有所思。
*
西南府,曹宅。
若谷从外面回来,一脸的納闷,眉宇间还有焦急之色。打眼看到自家姑娘面容阴郁地坐在窗前,一言不发地不知在看什么,心下一个突突的同时,头皮开始紧绷。
这几日来罗月素常如此发着呆,哪怕没有打人骂人,却比打骂更讓人不安。
她听动静转身,眉心拧着,“怎么?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你也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若谷嘴发干,心发苦,“姑娘,奴婢不敢!不是奴婢不去,而是门房拦着奴婢,不讓奴婢出门。说是姨夫人的吩咐,近日城内乱得很,让我们不要随意出门。”
“不就是施如梅不见了吗?她那个性子,指不定是自己野去哪了,怎地就是城中乱?”罗月素眉头越紧,忽地站起来,“我去和表姨母说。”
“羅儿,我这孩子,性子怎么如此毛毛躁躁的,和你娘还真是像。”曹夫人人未到,声音先到,嗓门实在是不小。
羅月素一听她这么说自己,还有自己的母親,哪里肯干,脸色更加的阴郁,表情也极其的难看,“表姨母,您说我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娘?”
曹夫人笑着,人已进了屋。
她的笑不达眼底,不大的眼睛看向羅月素时,再无之前的慈爱温和,变得锐利而挑剔,“我当长辈的指点你,你竟如此不服管教,可见这些年被你母親给惯坏了。”
“姨母!”羅月素察覺到态度的不对,为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声音不自覺大了许多,“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罗儿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我是实话实说而已。”
罗月素掐着掌心,“看来我住了这些时日,实在是太过麻烦表姨母,我不敢再过多叨扰,这就准备回京。”
曹夫人笑出声来,目光满是讽刺,“你和我那表姐真像,从来都以为自己比别人高一头,从来都这么的自以为是。”
这下不说是罗月素,就是若谷都感觉到不对。
主仆二人刚一动,就被曹夫人的人给拦住。
曹夫人像是撕开先本的脸皮,变成另一个人,“罗儿,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这里是西南府,不是南安城。你父親已把你托付给我,以后你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
她见罗月素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当年你母亲看上你父亲,你父亲碍于她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不敢拒绝。这些年他凭自己的能力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旁人私下却说他是靠你外祖父提携。
你母亲沾沾自喜,心胸狭隘而善妒,明明只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却死死霸占着你父亲,不肯为他納妾,眼睁睁看着他绝后。”
“您胡说!”罗月素欲往外冲,被一个婆子死死拦着,“我父亲对我母亲爱重,说此生唯她一人足矣,哪里是您说的这般不堪。他们夫妻恩爱……”
“夫妻恩爱?”曹夫人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你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忍,你难道看不出来嗎?”
她与柴氏虽是表姐妹,但身份地位相差不小。柴家家世好,柴氏又是嫡女。而她母族不如柴家,且她还是庶女。
当年柴氏产女时伤了身子,柴夫人曾尋摸着送一房贵妾以给罗家延续香火,她因着被人说好生养而入了柴夫人的眼。柴夫人与她嫡母商议好,择日送她去罗家。
她见过罗谙,罗谙的儒雅清俊和稳重都让她倾心不已,虽说是做妾,却满心欢喜。谁知柴氏不同意,让她沦为众姐妹中的笑柄。
后来她婚事不顺,最后嫁给出身长相能力都不显的曹通判。当时曹通判还未出仕,若不是罗谙暗中帮助,也不可能有今天。
“你父亲那么好的人,就因为娶了你母亲而无后。他知道你母亲把你惯坏,在京中难寻好人家,这才早早给你做好打算。你安心留在这里,静等着嫁进施府。”
“我父亲不会这么做的。”罗月素恐慌着,心里却是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要回京,我要亲自问他。便是真让我嫁人,我也要从京中出嫁。”
“不必问了,你父亲已派人送了嫁妆出京,算日子也快到了。”曹夫人给那几个婆子使眼色,“你们好好照顾表姑娘,切莫让人伤了碰了。”
那些人齐齐称是。
“表姨母。”罗月素牙齿都在颤,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一人,急忙叫住曹夫人,“我与裴夫人交好,嫁人这么大的事,我想亲口告诉她。”
曹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虞,她想起施夫人说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个丫头瞧着嬌娇弱弱不经事的样子,我还当是个不顶事的,没想到看走了眼。如梅与她见过,第二天人就失踪,指不定是她捣的鬼。”
幸好他们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纵是那对夫妻真的回京,也道不出他们的错来。
“裴大人和裴夫人出城祭拜后一直未归,有人说他们已经返京,你便是去了也见不着人。你不要多想,安静待嫁便是。”
罗月素闻言,彻底傻眼。
难怪这两天她让若谷去传话,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
“什么?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你们怎么不拦着?”
曹夫人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原本已迈出去的一只腿收了回来,阴鸷地看着她,“你父亲说的对,你这孩子就是被你母亲惯坏了,不知好歹不辨是非。好在你嫁到这里,表姨母以后定会好好教导你。”
她也听出对方语气中深意,“表姨母,您让我回京,我保证绝对不会在我父亲面前多说半句,我……”
“你母亲病了,你父亲本就公务繁忙,还要照顾她,哪里顾得上你。但凡你是个孝顺的,也当知父命不可违的道理。”
母亲又病了!
她急切起来,“表姨母,我求求您……”
回答她的,是曹夫人帶着嘲弄快意的嘴脸,“罗儿,这是你的命,要怪就怪你母亲太过惯着你。”
“不,不是这样的。”她想冲出去,却被两个婆子给拖住。
曹夫人施施然地离去,随后那几个婆子将她们主仆留在屋子里,出去后将门关上,并从外面落了锁。
若谷已经吓话,面无人色,“大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罗月素拍打着门,拼命地喊着,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许久之后,她像丢了魂一般坐在地上,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为什么?还真被她说中了。”
*
一夜无话。
顾荃醒来时,只觉得那澎湃的生命力已完全融合吸收,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来的爽利。气色红润自是不用说,精神头也格外的好。
玉色天成的貌美,哪怕不施脂粉素面朝天,衣着也简单寻常,亦难掩那令人惊心动魄的绝色容颜。
甫一出房门,就看到裴郅等在外头。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任由情意泛滥,却始终没有靠近。当她往前走一步时,裴郅下意识往后退,那刻意的回避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不合常理。
她心下无奈,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有必要如此嗎?
裴郅的手上拿着一顶帷帽,却没有直接给她戴上,而是交给南柯。
她往楼下一看,见大堂内已有不少人在吃早饭,美眸收回时秋水盈波般嗔了一眼,然后自己将帷帽戴好。
下楼时,一个走在前面,另一个在后面,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
哪怕是一个背影,以及下楼的姿仪,有些人的一抬脚一下腿,仿佛都带着说
不出来的雅致,让人怦然心动。
或许是一时看痴脚底踩空,也或许是美男让人腿软,顾荃不知怎地朝前扑去,不等南柯和黄粱反应,前面的人像是感应到一般。
裴郅先是将她一托,然后快速把她靠在南柯身上。
南柯扶住自家姑娘的同时,心里的纳闷又多了几分。
先前因为他们分房睡一事,她和黄粱都觉得有些不太对。方才见裴郅避着顾荃,更是纳闷不已。如今裴郅这般迫不及待将顾荃推过来的样子,仿佛是生怕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沾上,两人皆是一头的雾水。
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这到底是和了,还是没和?
顾荃对上她们怀疑的目光,小声道:“他这是害羞了。”
“……”
还没下台阶的裴郅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慢慢转身。
那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暗得吓人,她仿佛置身其中,面对着翻涌的欲海,大浪一个接着一个朝她打来,打得她险些溃不成军,双腿都在发颤。
那些吃饭的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来,频繁交换着眼色。
他们刚一落座没多久,便有人从后院匆匆跑出来,惊慌失措地喊着,“不好了,大姑娘的嫁妆被人调包了!”
第76章 第76章我离开不你。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第一个往后院跑,随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个人像是想到什么,拐个弯扯上客棧的掌櫃。
掌櫃被拉得一个踉跄,“诶诶”地惊呼着。
很快后院传来喊叫声,“天杀的,我家大人给大姑娘精心备下的嫁妝,竟然被人换成了一堆破烂玩意儿。”
雕花精美的朱漆箱笼全部打开,露出里面与之不配的東西。
住店的其他人看着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那中年漢子将那掌櫃一推搡,质问,“说,你们是不是黑店?是不是你们调包了我们的東西?”
那掌櫃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地摇头,“天地良心……我这家店都开了十几年,哪里就成了黑店?”
他身边的小伙计倒是机灵,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说東西被换了?誰看见了?再说……誰知道你们箱子里之前装的是什么,指不定就是这些東西……”
“对……对,你们无憑无据,憑什么说东西被换了?”那掌柜也回过神来,言語中多了一丝底气。
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冷笑,抬着下巴一脸的傲色,“你们可知我家大人是谁?”
“我怎知你家大人是谁?”那掌柜擦着汗,刚有的一点底气又散,心下不停叫苦。
“我家大人乃是吏部的羅侍郎,膝下唯有一女,你说我家大姑娘的嫁妝怎么可能是这些东西?”
一听吏部侍郎这个名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顧荃心道果然,下意识看了裴郅一眼。
裴郅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不仅吃饭的动作没停,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两人眼神一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些人还在后院吵吵嚷嚷,有人突然一指旁边的十几口厚实坚固的大箱子,“咦”了一声,道:“这老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根本弄不走,不会是……”
这话引得无数人的好奇,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起着哄要开那些大箱子。
“掌柜的,这些箱子是谁的?”有人问掌柜。
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顧荃默默搁下筷子。
她跟在裴郅身后,朝后院走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交头接耳。
为掩人耳目,他们做商贾夫妇打扮。裴郅本就长得好,看上去富贵之余又着世家公子的风范,讓人毫不怀疑他是个有钱人。而顧荃再是戴着帷帽,也能一眼讓人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这样一对夫妇行走在外,家丁护卫成群,还带着丫环婆子,很容易讓人误以为他们是去哪里走亲或是游玩在外。
众人下意识地认为,那十几个大箱子就是他们的随身之物。从箱子厚重坚固的程度来看,里面定然装满金银细软。
“你们想开箱子?”裴郅环顧所有人,最后冰冷的视线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莫名感到后背发凉,硬着头皮道:“清者自清,还请公子见谅。”
“你怎么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你们的?”顾荃出声道:“口说无憑,既然是嫁妝,那必定有嫁妝单子。”
她再是装严厉,无奈天生声音娇软,言語实在是狠不起来。不少人使劲相着她看,恨不得将那帷帽瞪出几个大窟窿,好看清楚她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裴郅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气势让人不寒而栗,那些人受不住,一个个不是低下头去,就是左右摇摆。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不知为何很是心安。
纤细的手指试探着伸出去,才刚一接触到男人的身体就感觉到强烈的不舒服,吓得立马将手收回,缩在袖子里不敢再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裴郅没有回头,却好似背后长了一双眼睛般,对她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那中年男子说有嫁妆单子,左找右找就是没找到,“不好,贼子着实可恶,必是防着我们拿嫁妆单子去报官,竟然把嫁妆单子也给偷了。”
这还真是黑的白,红的绿的,光凭一張嘴。
有人想息事宁人,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这位公子,东西是不是他们的,你打开箱子让他们看一看不就清楚了?”
裴郅给周阳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站到那些箱子前,高声道:“开箱子容易,但若想把箱子再关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先开开,难不成里面还装着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人拱着火,越发的好奇。
那掌柜的冷汗直流,不停地擦。
“各位爷,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何不各退一步?”
“他们分明是心虚!”那中年漢子喊起来,“我家大人是什么身份,他给我家大姑娘准备的嫁妆,哪样不是精挑细选。这些人行迹可疑,也不知是什么人,说不定就是做这行营生的。”
这话一出,人群再次哗然。
古往今来,行走在外的人最是容易碰到各种各样的仙人跳。一个男子带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是较为常见的组合。
所有人看裴郅和顾荃的目光都变得怪异起来,仿佛他们就是一对骗财的狗男女。
“这位公子,你看……”那掌柜的朝裴郅躹了一下,“事已至此,要不你就把箱子打开证明自己的清白。”
顾荃只觉可笑。
这些人光凭一張嘴,到头来却是别人要自证清白。倘若他们真是寻常人,今日必是要吃个大亏,且还是破财消灾无处说理的那种。
“开箱可以,若是这里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那要怎么说?”
娇软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如一记惊雷,将那掌柜打醒。
那掌柜的开了十几年客棧,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识的人。之前被吏部侍郎几个字唬住,先入为主是相信那些人说的每一个字。
如果他赞成开箱子搜查,表明他认同那些人的东西確实被人调了包。一旦那些人的东西不在这些箱子里,那他便成了下一个怀疑的对象。
当下连连擦汗,对那为首的中年男子道:“你们拿不出嫁妆单子,口说无凭的,谁也不能证明箱子里的东西不是你们大姑娘的嫁妆……”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家大人是吏部侍郎,我家大姑娘的嫁妆怎么可能是这些破烂东西!”中年男子身后的人嚷嚷着,一副要冲上来打人的模样。
那掌柜的吓得不停往后退,然后被周阳扶住。
周阳冷哼一声,“吏部侍郎家的下人就可以颠倒黑白,空口无凭地讹人吗?”
“你……”那人恼怒着,接收到中年男子的眼色后,与两个同伴扑向
那十几口大箱子。
周阳刚一动,余光看到自家主子摆了一下手,便没有上前阻止。
那几个人动作倒是快,一人掀开一口大箱子,脸上的兴奋之色将要浮起时,猛不丁看到大箱子里的东西,吓得连滚带爬。
“……死人……死人了!”
三口大开的箱子里,分别有一具尸体。確切的说,这十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庄子上那些刺杀之人的尸体。
诡异的安静过后,有人吓得不敢动,有人吓得四处逃窜。但早有人守着客栈的门,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去。
那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周阳扶了一把快要瘫倒的掌柜,道:“诸位不要怕,这是大理寺查案。”
一听是大理寺查案,掌柜的立马站起来,惊疑相问:“你们是大理寺的人?”
“正是。”
他下意识看向裴郅,“那他是……他是……”
那中年男子也在看裴郅,瞳孔都在颤,“您是……裴大人!”
裴郅一步步上前,睥睨着,极冷的目光从羅家那些箱笼上掠过,“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若真是嫁妆被人调包,我大理寺可以帮忙代查。”
“不敢劳烦裴大人。”那中年男子低着头,暗骂自己有眼无珠。“此事我立马禀报我家大人,请他定夺。”
他拼命朝自己的手下使眼色,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黃粱对着他们轻啐一声,“贼喊捉贼,真当别人看不出来。”
顾荃若有所思,道:“他们还没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姑娘,你是说……”接下来的话黃粱不敢说,眼里的八卦之火燃烧着,显然已经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有所指。
世族大户的嫡女,自打出生起父母就会为其准备嫁妆。女儿出嫁这样的大事,柴氏不可能不过问,所有的嫁妆应该也要经她的手。
羅月素是她唯一的女儿,罗家再是内里空虚,她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至亲骨肉,但是罗谙呢?
罗谙那个人,顾荃看不透,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看透。其人善于伪装,底线之低她已经见识过。
她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安排。
而这些送嫁之人闹这一出,无非是想一箭双雕,借着将嫁妆调包之事宣扬坐实的机会,占些别人的便宜。
从旁边观者的角度来看,她忽然有些同情罗月素。
*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好在客栈久留。那十几口大箱子一出客栈的后院,掌柜和所有的伙计都松了一口气。
死人到底晦气,加之天气热,一天两天的还好说,多几天便会有异味,不宜再宿在客栈,只能住驿站或是野外露宿。也就是说,裴郅等人当恢复身份,才好继续前行,且还要加快脚程。
他与顾荃商议过后,决定兵分两路。
顾荃与自己的商队约定好的汇合地点,就在下一个镇子。一行人抵达后,有人看守东西,有人去补给。
镇子不算大,许是因为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倒是有几分繁华。他们寻了一家店打尖,喝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那些走商就已抵达。
为首的漢子一脸的风尘仆仆,上前行礼后,取从一物交给顾荃。
“这是木姑娘让小人代为转交之物,木姑娘说她不喜欠人人情。”
顾荃掂了掂手里的布包,估摸着应该是书之类的东西,心里还纳闷着,木流依为何要送这些东西给她。
将布包打开后,确实是一些纸张之物,只翻看了两眼,眼神已是有变,立马把东西交给裴郅,“夫君,你看……”
两人一个交,一个接,全程没有任何的肌肤接触。
裴郅翻了翻,将东西收好。
“你们一路辛苦,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顾荃对那汉子道。
那汉子应着是,却没有退下,黝黑的脸上泛着可疑的红云,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黄粱瞪他,“你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直说。”
他脸色更红了些,“木姑娘还有话……”
“她还有什么话?”顾荃下意识问他,见他不敢看裴郅的样子,道:“若是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我们去那边说。”
裴郅:“……”
那汉子连连摆手,“不,不是。木姑娘说了,这话一定要当着大人的面说。”
“那你倒是快说啊。”黄粱性子急,见不得他这个磨磨唧唧的样子。
他头更低,声音也小,“木姑娘说,她觉得夫人您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您定然容忍不得自己的丈夫纳妾……若是日后大人有别的女人,您必与他和离……您和离之后若不想留在京中,可去白夷找她。”
黄粱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话,难免傻眼,眼珠子乱转之时,不期然和周阳的目光对上,鬼使神差般翻了一个白眼。
周阳有些莫名其妙,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后,下意识去看自家大人的脸色。
裴郅没什么表情,看着顾荃。
顾荃暗自好笑,面上却装作正经的样子,道:“木姑娘是性情中人,可惜没能多相处些时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白夷玩。”
“木姑娘还说,他们白夷的男人都很听话,夫人您一定会喜欢……”那汉子终于把话给传达完了,忙不迭地告退,走得比跑得还快。
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黄粱刚想说什么,人就被南柯给拉走。
周阳左看右看,好像很忙的样子,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嘴里念叨着忘了什么东西,三步并作两步离开。
街上传来马蹄声,还有孩童打闹的声音,以及妇人教训孩子的斥骂声。阳光正当时,灼灼地照进来。
一抹斜光刚好打在裴郅的半边脸上,如沐神光。那微垂的眉眼,宁静美好,不见半分煞气。
顾荃以为他会说什么,比如说他不会纳妾,或是他不会让她有去白夷的机会之类的霸道宣言,却不想他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却好像说尽了千言万语。
良久,他淡淡地来了一句,“她多虑了。”
“她也是好心。”顾荃觉得挺可惜的,如果不是她离不开这个人,说不定她真的会心动。
可惜啊,木流依的一番好意,对于她而言没有用。
正思忖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一眨眼的工夫,裴郅不知何时近到她面前,气息逼近,语气森森,“你想去?”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字,“我怎么可能想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离不开你。”
“倘若有一天,你全好了,可以离开我……”
“那我也不去,我只要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都这样了,也不见全好,恐怕她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人,哪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她举起手,表情真挚,“我发誓。”
裴郅目光沉沉,狼性隐隐,却不敢显。
这小狐狸才刚和他坦露真心,他可不能把人给吓跑了。
“你……你要做什么?”顾荃见他起身压过来,吓了一大跳,立马双手抱住自己,身体往后仰。花容失色的模样分外的娇怜,却也更能激起男人心里的欲。
他见之,喉结滚动,眸色暗得吓人。
半晌,一点点地俯低着身体,声音低沉,“我在家里等你。”
第77章 第77章小别胜新婚。
*
已至夏暑,树上的蝉儿一到日头最为毒辣时,反而叫得越发的歡实。不似那树下卧着的貓儿,懒洋洋地眯着眼缝,趴着一动不动。
不拘是树下还是角落里,但凡是阴处的地方都有貓。黑的白的花的灰的,大大小小不说上百只,几十只总是有的。
方婉抱着一只刚洗净的白貓,出了这处名为貓院的地方。
她行到园子的涼亭附近,迎面碰到一个刚及弱冠的男子。男子
玉冠华服,模样也生得颇为俊俏,正是国公府的四公子花奕。
花奕打眼看到她,眼睛一亮,看着她手里抱着的猫,便知她是要去哪里,“长樂身边的人倒是会躲懒,又讓你亲自送猫去。这猫不说二十斤,十几斤总有的,你这一路抱着多吃力,我帮你吧。”
“四哥,我能抱得动。”她嘴里说着拒绝的话,等花奕靠近时,却欲拒还迎地与之拉扯着,不少得你碰到我,我碰到你的。
这大中午的,园子里几乎没有人,除去蝉儿歡叫着给他们助威,再无别的旁观者。
她虽不算貌美,但胜在模样清秀,看上去又嬌虚病弱,難免讓血气方刚的男子生出怜惜之情,花奕便是如此。
“婉妹妹,你近日怎地又清减了?”花奕说着,就要动手摸她的臉。
她嬌羞着,低头不语。
花奕的手刚一碰到她的臉,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脆声,“四哥,婉妹妹,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正是花长樂。
她闻言,立马推开花奕,一連退了两步。
花奕看向花长樂的眼神有些不悦,“这么热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花长樂道:“我左等右等也不见婉妹妹过来,怕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想着亲自过来一趟。四哥,你今日不去书院,怎地还在家中?”
“我身子有些不适,同夫子告了假。”花奕有些没好气,甩了一下袖子,“婉妹妹身子弱,以后这些事你讓你身边的人去做,莫要累着她。”
方婉連说自己不累,还说自己喜歡做这些事。
她手里抱着那只猫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被人拘束着,有些不耐烦起来,喵呜地叫唤着,还不停地挣扎。
花奕皱着眉,应是嫌这猫儿闹人,对花长乐越发的不滿,“你就爱养这些东西,没得折腾人。”
“四哥,长乐姐姐心善。若不是她救了这猫,这猫怕是早就死了。我不嫌麻烦,也不怕折腾,这些全是我愿意做的事。”方婉像是怕兄妹俩起争执,忙对花长乐道:“长乐姐姐,这外面确实晒得厉害,我们快些走吧。”
花长乐被自己的亲哥一通埋怨,自是有些不悦。
一路上方婉不停地安慰她,好半天她总算是消了气,道:“幸好有你在,否则我在这家里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婉妹妹,你答应我,以后一直留在府里好不好?”
“好。”方婉像是为了安抚她,滿口应下,“你放心,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哪儿也不去。”
她欢喜起来,很快似是想了什么般,回头去看朝另一边远去的花奕,“先前我还当你和四哥……如今四哥也定亲了,你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日后该如何自处?”
一句话,成功让方婉白了臉。
方婉不由得将猫抱得紧了些,惹得那猫儿又开始叫唤。
花长乐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錯了话,忙转移话题,说起外面的事,“裴大人此次回京,动静闹得实在是不小,陛下极为震怒,下令彻查西南府。听说羅大姑娘已嫁去那边,婚期定得实在是仓促,也不知是何情由?”
“她先離的京,羅家后送的嫁妆,想来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方婉说着,头低了下去,手下顺着猫儿的毛。
“她是羅大人和羅夫人独女,谁能想到罗家竟会让她嫁去京外。罗夫人前些日子又病了,也不知是不是与这事有关。”花长乐叹了一口气,“女子嫁人,等同于再次投胎,她也是命不好。”
两人说着话,出了园子。
园子尽头的不远处,就是花长乐的院子。
那院子不拘是布局,还是雅致程度,在整个花府都是独一份,可见花国公和花夫人对她的疼爱。
屋内冰块放得足,一进去就是涼意滿满。
那猫儿得了凉快,舒服地眯起眼来,从方婉的手中转到花长乐的手上,一声都不叫唤,无比的乖巧。
花长乐很是满意,“还是婉妹妹你会养,这些猫被你养的一个比一个听话。”
方婉温柔地笑着,“人和猫一样,得顺着它们的毛。”
“也是。”花长乐一下一下地顺着那猫儿的毛,又道:“说起来,裴夫人已出京静养好些天,端午宫宴时都未能参加。这眼瞅着裴大人都归京数日,她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方婉低下头去,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
盛清宫。
殿内传来荣帝愤怒至极的声音,“好一个施同舟,枉费朕多年对他信任有加,他竟然阳奉阴违至此。豢养私兵,加征赋税,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群臣子立在下面,皆是低着头。
荣帝气得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什么,一指其中的罗谙,“那个曹庚不是你举荐的吗?这些年他在西南,为何没有向你透露半分?”
罗谙一脸凝重,回道:“陛下恕罪,臣确实不知,如今想来要么是曹庚被蒙蔽,要么是已被施同舟收买。臣万万想不到,他们对臣也起了拉拢之心,从臣的内宅下手。”
他将一切都归咎于柴氏,不管是与施家定亲,还是急着成亲,他一概不知情。
“臣的夫人性子简单,应该也是被人利用,背着臣与施家定了亲,为怕臣发现端倪,先是让臣的女儿離京,后偷偷派人送去嫁妆。眼下木已成舟,臣亦无法,那施家胆敢欺君罔上,臣权当没有生养过那个女儿!”
那些嫁妆送到曹家三日后,罗月素就嫁去了施家。
施家这些年雄踞西南府,天高皇帝远的,很多事都传不到京中。便是以往有官员西巡,也未有任何异样上报。
荣帝之所以大怒,正是因为耳目被人为闭塞,京外的官员可以自行为政,将他这个帝王架空,那些事未能上达天听。
他龙目厉厉,威严地睨着罗谙。
罗谙一掀官服,跪在地上,“陛下,臣教妻无方,养女无用,险些酿成大錯。恳请陛下容臣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各异,其中有人露出同情之色,小声叹道:“内宅妇人不懂事,可真是苦了罗大人。”
荣帝环顧所有人,沉吟不语。
半晌,准了罗谙的请求。
众臣退出殿外后,有人安慰他,道:“罗侍郎不必自责,陛下是仁义明君,定然知道你的難处。”
他默然不语,看上去眼有黯色,“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一心公务,想着后宅简单鲜少龌龊,平日里太过疏忽,实是不应该。”
“这哪能怪你。”劝慰之人皱着眉头,感慨一声,“女子见识短,恃宠而嬌,误人误己。”
这女子二字,说的是柴氏。
柴氏多年来独宠,纵是没有生下儿子,被人说善妒不容人,但放眼阖京上下,羡慕她的夫人们不知多少。
两人说话时,不时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当裴郅过来时,罗谙下意识抬头望去,两人的目光隔着其他人,在空中剧烈地碰撞在一起,看不见的火光四射。
那深沉的算计与看不见的暗斗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中,从他们眼神传达给对方,无形地来回较量。
这一回合,裴郅胜。
“裴大人当真是手段过人,不仅逃过一劫,还能查出施大人的罪证,难怪陛下如此信任他,处处委以重任。”
有人赞叹着,言犹在耳,清清楚楚地落在罗谙的耳中。
他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然后快走几步,追上裴郅。
“裴大人。”他将人叫住,踱步近前,儒雅老成的脸上不见一时失意,倒显得有几分随遇而安的淡定。“本官听说尊夫人也去了西南,不知此事可是真?”
裴郅慢慢转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罗大人对自己的内宅不怎么上心,倒是有闲心在意别人的家事,不知是何道理?”
“裴大人误会了,本官与她伯父相熟,说起来也算是她的长辈。”他目光直视着,仍旧是长辈关心小辈的那种表情,“她自小长在深闺,身子骨也不怎么好,若真是去找你,而又未与你一道归京,也不知是不是路上错开了,故而有此一问。”
“我们夫妻的事,不劳罗大人费心。”裴郅幽深的眼眸渐起变化,冷意中带出明显的讥讽之色。“我不是罗大人,万不会弃自己的妻子不顧。”
说完,他不再看罗谙一眼,径自離去。
罗谙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诡谲,低下眼皮时瞧见地上有只蚂蚁,一抬脚将其碾死。
*
炎炎的暑日,大户人家主子们的屋子里都开始用冰。冰量充足的人家,恨不得将所有的冰盆全都放满,贪恋着那凉爽的惬意。
芳宜郡主怕热,不光是冰盆全部用上,还吃着冰过的瓜果,喝着镇过的饮子,享受着下人的扇风。
她歪在垫着冰玉席的凉椅上,望着外面的烈日直皱眉,“这一去老些天,天气也是越发的热了,也不知祜娘那丫头几时能到?”
“郡主莫要担心,二公子不是说了,算日子二夫人今明两天一定会到,您就放心好了。”胡嬷嬷接过丫头的手,亲自给她打着扇。
“这次多亏了那丫头,否则莲花奴怕是……”余下的话她没说,意思却不言而喻。
裴郅回京外,自是将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若非木流依的提醒,他们不会提前離开西南府,若不是木流依给的那些东西,他也无法扯出施同舟。而这一切的功劳,全都是因为木流依和顧荃做的交易,所
以她才会有此一说。
这时外面传来前院婆子的声音,带着欢喜,“郡主,二夫人回来了!”
一听顧荃回府,她哪里还坐得住,也不管外面的日头有多毒辣,一时情急迎了出去。
打眼看到那纤细的人儿,素色的常服,简单的发髻,却难掩浑然天成的绝色姿容,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瘦了,瘦了。”一连几声心疼的话,她眼眶也跟着一红,满目的慈爱。“平安就好,回家就好。”
顾荃的手被她紧紧握着,祖孙二人进了屋。
甫一坐下,她就忙不迭地几问,“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这一路可还好?
顾荃一直摇头,“祖母放心,我这一路走得慢,没饿着没喝着,也不累。”
这倒是实话。
走商出京贩货,将京里的好物带出去,同时回京的时候也不空路,顺道捎些各地的东西进京,一来一去的赚差价。
纸上谈兵多年,她此次也算是趁着机会切身体会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于实践中得到证实,让她大为受益。
忽然她似有所感,下意识朝门外望去。
有人逆光而来,仪若青松,气胜傲雪,巍山般倾城逼近,那得天独厚的俊美,举世无双的清冷,如高人赠曲,一时乱人心弦。
她凝望着,感受着欢呼的心跳声。
裴郅的眼睛里仿佛只有她,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整个人,如同孤狼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的伴侣,恨不得仰天长啸。
他们看着彼此,旁若无人。
芳宜公主和胡嬷嬷也在看他们,不时会心一笑。
等到裴郅进了屋,芳宜郡主才打破他们之间的眼神拉扯,笑着出声,“祜娘这一路辛苦,赶紧回去歇一歇,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老太太这是感念他们夫妻分开多日,知道他们必是有很多话要说。
顾荃也不扭捏矫情,当下和裴郅一起告退。
夫妻二人离开时,分得较开,中间隔着不止两人的距离。她几次靠近一些,裴郅就往旁边避开一些。
这么明显的躲闪,她焉能感觉不出来?因着到底是在外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便问起京中的事。
裴郅自是不会瞒她,将古靖的招认和木流依给的那些东西派上的用场一一说了一遍。也正是因为人证和物证齐全,才能将施同舟给拉下来。
末了,他还说了罗家的事。
“世人皆知他爱重自己的妻女,便是陛下也不会对他起疑。他这一招断尾求生,怕是布局多年。”
顾荃扯了扯嘴角,越发不耻罗谙的为人,“他倒是狡猾,将自己的妻子女儿全舍出去,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阖京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柴氏的独宠,羡慕她没生儿子却正妻地位稳固,嫉妒她有丈夫维护,不用张罗着纳妾。
而今想想这样的虚情假意,比真正的夫妻离心还要残忍。当真是金闺不识人心险,错把恶狼当良人。
这个时节里,顶数紫薇花开得最艳。新房的院子外正好种着一排,远远看去一团紫气,分外的招人喜欢。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屋,南柯和黄粱极有眼色地没有跟去内室。内室的珠帘先是大幅晃动,再到慢慢变缓,直至静如流水。
凉意从冰盆里释出,却难压人心中的火热。
顾荃望着还在与自己保持距离的人,道:“这都过了好些天,挨着碰着无事,你干嘛站那么远?”
“还不到一个月。”裴郅的眸中隐有火光,才一冒头就被翻滚的黑暗吞噬。
心心念念的人儿近在咫尺,他却只能压抑着不去靠近,哪怕身体在叫嚣,内心在怂恿,依然在死死地忍着。
顾荃心下叹息。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眷顾她,还是捉弄她。若说眷顾吧,也实在是对她好。若说捉弄吧,却也实在是有点像是在耍着她玩。
她慢慢地过去,扯了扯裴郅的衣袖,“夫君,我天天想你,白天想,夜里想,站着想,做梦也想,你难道不想我吗?”
哪有夫妻分开这么多天,一见面像个陌生人一样离得远远的。同房不行,亲亲抱抱总是可以的。
裴郅压着眉,将她脸上的娇嗔尽收眼底。
她这般模样,像极讨糖吃的孩子,撒着娇,痴缠着。玉色的小脸娇美灵动,如水的眸子似在是诉说着情意,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你跟我来。”
说着,裴郅往暗门那边走。
机关一开启,他示意顾荃往里走。
顾荃心跳得厉害,双腿有些发软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惧意。她暗骂自己就是个光会嘴嗨的怂货,不知死活地撩着人,别人若要动真格,她又担心自己的小命。
“夫君,这大白天……”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原来是看东西啊。
她大着胆子往里走,一眼就看到挂在床头的那幅画,画中的美人轻纱覆体,冰肌玉骨若隐若现,顿时将她臊了一个大红脸。
“你说我想不想你?”裴郅的气息就在她耳后,以不与她接触为前提,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若是这个不够,你去翻我的枕头。”
枕头下,是她的帕子和小衣。
她红着脸,心跳得更厉害。
可怜见的,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若是寻常的男女,这时候已经干柴烈火不分彼此,但是他们却不可以。
“夫君,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娇软的声音,仿佛带出长长的情丝,勾着人,缠着人。
裴郅眼里的火光又现,哪里还能拒绝,当下长臂一展,将她紧紧圈进自己的怀里。好比是两个半圆的月亮重合,瞬间花好月圆。
她被新鲜的生命力滋润着,舒服到想叹气。这一路的奔波疲惫,好像都在这一刻得到安抚与慰藉。
正享受着,忽然听到裴郅低沉的声音,“原本剩九天,这一抱多出三天,还有十二天。”
“……”
第78章 第78章他保持侵略压抑的姿势,……
*
天将黑时,龔氏上门。
平日里她和陈氏兄弟一样探查消息,只不过是陈氏兄弟在暗,她在明。陈氏兄弟主要负责的是跟踪,像是找人探话这样的事她做得更多些。
她一收到顧荃回京的消息,立馬赶过来传话。
暑气已浓的天气,便是入了夜仍然炎热。她因为急着赶路而走得一头的汗,一进屋顿时通体的凉爽。
甫一看到那一身常服坐着的人,她满眼惊艳的同时,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们初见时,顧荃不仅稚嫩,且太过病弱,像个蔫弱的小花苞,随时都有枯死的可能。而今再看,小花苞已经绽放,看着艳绝动人生机勃勃。
她打心底欢喜起来,心也越发的安定。
对于她和陈九兄弟而言,得遇贵人良主是大幸。他们比任何人都盼着良主能身体康健长命保岁,保他们一世生活无忧。
南柯端了一碗冰镇过的菠萝百香果饮子给她,她连连道着谢,在顧荃含笑随和的目光中一口气喝完。
这一口凉爽的饮子下肚,自是通体的舒畅,赶紧禀报正事。
顧荃出京后,陈九仍然繼續派人盯着景国公府,一开始很多天确实没有任何异样,不管是花长乐还是方婉,以及她们身邊的下人。
半个月前,有件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婆子七拐八弯的,很是警覺。她见的那对兄妹,我找人问过。当哥哥的不务正业,前几年连饭都吃不上。附近的邻居说,这两年他好像遇上了什么贵人,找了一个营生,竟还有闲钱去赌坊玩上几把。”
若是旁人,听到这样的事除了羡慕外,定然不会多想。但是在龔氏和陈九听来,这事透着诡异的熟悉,他们下意识就察覺到不对。
黄粱蓦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姑娘,怎么听起来那个方姑娘是在学你……”
身邊的人都能感觉得到,顾荃身为当事人,更能清楚感知。
方婉是在学她!
她讓龚氏转告陈九,不
仅景国公府那邊要盯着,那对兄妹也要派人看紧,一旦有什么消息立馬来报。
龚氏也知此事的不寻常,一臉郑重地领命而去。
“姑娘,那个方姑娘不会是……。”黄粱臉都白了,南柯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再是觉得匪夷所思,或多或少也有了一些猜测。
顾荃讓她们不要声张,然后起身朝内室而去。
内室的屏风后,出来一个人,正是裴郅。
裴郅直接问她,“你怀疑谁?”
她是故意讓裴郅听的,有了龚氏帶来的消息,有些事就好说許多,她不再隐瞒,把自己和方婉的事一一道来,并说出自己的怀疑。
“我在国公府见到她时,她装作没有认出我的样子,但看我的眼神却帶着些許奇怪,我这才起了疑心。
我仔细思量过,如果那人真能预知后事,又冲着我来,必定是我熟悉的人,而我身边并没有这么一个人。于是我大胆猜测,会不会那人因为能预知后事,从而故意躲开我。”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穿越之人,本身经历就足够离奇,所以从刘姨娘的事发生之后就猜到有重生者。
裴郅向来知道她聪慧,闻言更是感叹她异于常人的敏锐,眼底不掩欣赏之色,道:“她若真是那藏头露尾之人,一验便知。”
*
夜深人静,新房的的灯还亮着。
暖光映着春闺红帐,恰似温柔乡。美人卧于其中,因贪恋凉意而将身体露于薄被之外,当真是芙蓉玉面冰雪肌,娇躯纤细惹人怜。
顾荃一人占着雕花大床,睡姿实在称不上雅观。她侧身朝外,小脸压在绣花枕头之上,长睫如扇唇如花,似晚间绽放的夜来香,香气迷人而不自知。
突然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她整个人都像是被那阴影吞噬。
裴郅坐在床沿,眼晴沉沉地看着她。
那幽暗而不掩侵略性的目光,从头到脚巡睃着,如孤独在视察自己的领地,每一寸都不肯放过。
她在睡梦中似有所感,呓语了一声,“不要……”
裴郅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心却为之而动,气息一点点地逼近,在离她的脸仅一纸距离时,生生地停下。呼吸间全是女子的幽香,似致命的诱惑,让人不由得心起贪婪,忘情地嗅着。
他保持侵略压抑的姿势,久久沉迷。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道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的声响,他这才慢慢直起身体,眼中的欲潮慢慢褪去。
半晌,他放轻脚步走出门去。
周陽候在外面,等看到他之后上前复命。他听周阳说完后好半天没说话,然后一摆手,周陽便退下去。
夜更深了些,也變得更静。
今晚无月,亦无星。
天际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遮盖着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偶尔从裂缝中透出些許的光亮,却又很快被黑暗侵蚀。
当他回屋时,红帐内的美人惺忪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唤他,“夫君……”
他赶紧上前,手才伸过去,又立马缩回来。
顾荃有些迷瞪,很快清醒一些,“你怎么还没睡?周阳是不是回来了?”
周阳之前奉命去暗中搜查花长乐和方婉的住处,一通查找之后,并没有找到与活字印刷相关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顾荃喃喃着。
那些东西体量肯定不少,如果真有,不可能找不到。
“或许是藏在别处。”裴郅说,“我们繼續找。”
也只能如此。
顾荃如是想着,忽然想起一事,问他,那你的东西在哪里?我怎么从未见过?”
他默然了好一会儿,问:“想知道?”
当然想。
顾荃娇娇地点头,不掩自己的兴致。
美人初醒自慵懒,香腮似雪泛嫣红,体软无骨柳腰柔,几许憨态几许媚色,让人见之邪念生,恨不得压于帐内拆食入腹。
裴郅不敢再看,起身去衣柜中取出一身衣裙给她,声音低沉,“换上,我带你去。”
*
寂静的暗夜中,整个裴府像是變了天地。
白日里雅致的假山奇松,仿佛成了形态各异的怪物。它们或是张牙舞爪,或是奇形怪状,在灯笼的光亮中尽情变化。
裴郅一手打着灯笼,一手隔着一指的距离护着身边的人。
顾荃紧紧跟着他,他的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这条路他曾于黑夜中不知走过多少回,从未有过任何一次如此欢喜。那些踽踽独行的日子,终将一去不复返。
走着走着,顾荃大概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当书房的一面书柜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入口时,不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这里也是别有洞天。”
她早该想到的!
卧室里都有暗门暗房,这间书房肯定也会另有乾坤。
乾坤的那边是一间密室,密室不算大,一张大案子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案头上摆放着木料与刻刀等工具,案下有一筐内盛放着雕刻好的阳面活字,并一块排字板,整个空间内里充斥着木质与纸墨的气息。
裴郅走过去,坐到案前,接着拿起手边的刻刀,继续雕刻一块未完成的字。他一刀刀地刻着,那么的专注,清冷的面庞上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虔诚。
“血海深仇,如魔入骨髓,令生者夜生噩梦,无法入睡。起初我只是这里抄写往生经,后来单是抄写已不能压抑,我便开始雕刻经书上的字。”
他的声音很淡,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让人清楚感知到其中隐忍的痛苦。一个人親眼目睹至親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样锥心刺骨的痛非常人所能感同身受。
这世间比爱更为刻骨铭心的,或许只有恨。他刻下的每一刀,看起来像是为亲人超度,从另一方面来说,何尝不是为自己的灵魂超度,安抚那些痛苦,镇压那些梦魇。
那半成形的字渐渐清晰,是一个活字。
这个字让顾荃感触极深,她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这个字。若不是因为这个字,她如今也不会在这里。
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天网恢恢,不管那背后之人是谁,你一定能将他们找出来,告慰父母兄长在天之灵。”她靠在桌边,认真地观摩着正在刻字的人。
裴郅继续手上的动作,下手每一刀都透着无比的坚定和果决,像是在手刃自己的仇人,那锋芒毕露又忍耐拿捏的力道,昭示着他内心的恨意。
“石家当年被抄斩,有人用死囚将古靖换出来。那人给了他全新的身份,安排他科举入仕,替他铺好杀我的路。他也算得上是一把好刀,藏了这么多年不为人知,一朝出手就是大杀招。”
古靖一路都被喂着迷药,押解回京后立马审讯。可惜的是,他早已被人下了毒,还不等问出更多的信息就已毒性身亡。从他身上可以断定,那背后之人肯定不简单,且布局多年,为的应该不止是对付裴宣,而像是要将裴家斩草除根。
顾荃忽然能理解裴郅的冷漠,是生来如此,也是命运使然。
若是换成旁人,一生下来就是个毒人,日夜受尽煎熬,口不能言。为给自己解毒,父母兄长皆亡,独留他一人背负所有。如果不是借着这把刻刀,刻出一个个佛经上的字,他会不会疯?
这一方斗室中,不知承载了他多少个被仇恨侵占而无法入眠的夜,唯有那些被刻出来的字,与生生不息的烛火为之见证。
“纵是浮云蔽日,终有破云开天之时。”
这话送给他,也送给自己。
他雕刻的动作一停,转而开始打磨那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将完工的那个字递给顾荃。
“祜娘,愿你我皆能好好活着,白首不离,长命百岁。”
第79章 第79章搂搂抱抱。
*
翌日。
一大清早的,顧荃便吩咐南柯和黄粱收拾东西,准备回顧府一趟。
她们还未出门,宮里就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要见她。
她不敢耽搁,一番拾掇后进宮。
入宮门,过前门,再到后宮。
金碧辉煌的宫殿內,除去解皇后与魯昌公主母女外,再无其它的妃嫔与公主,且那对天底下最为尊贵的母女在衣着打扮上并没有彰显身份。
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意。
前两回她进宫,所见之人众多。第一回是皇恩浩荡,以示对她的恩典。第二次她是进宫帮忙,卖的是魯昌公主的面子。而此次解皇后单独如见她,还穿戴这般家常,摆明是对她的親近。
她心下了然,面上不显。
解皇后命人给她看了座,她半坐在凳子上,神态举止皆是恭恭敬敬。
“本宫有些日子没见你,听说你一直在京外调养身体,如今可是好些了?”
她去西南府找裴府的事,可以瞒别人,却万万不能瞒当权者。何况裴郅必定已经和荣帝禀明,她也已经归京,委实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当下作羞赧状,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臣婦出京之后将养了两日,夜里突然梦到臣婦的夫君身上染血,心中实在是難安,故而急着赶去西南府找他。”
“你竟是去了西南府?”解皇后装作惊讶的样子,对她的坦诚很满意,笑道:“你们新婚燕尔,也難怪会日思夜想。”
她越发羞涩的样子,玉面小臉上布满紅云,看上去嬌羞難当。
魯昌公主微微一笑,“母后,您可别再打趣她了,儿臣瞧着她都快坐不住了。”
解皇后闻言,笑出声来,听起来颇为愉悦。
顧荃这才发现她和解永一样长了一双桃花眼,往日或许是太过端庄,也或者是妆容的缘故,从而从未显现过。
今日随意自在,这么一笑,不仅眉眼像,五官看着也同解永有些相似之处,应該是说解永长得像她。
“以前陛下总是发愁裴寺卿的親事,没少同本宫念叨。本宫也跟着急上火,看到合适的姑娘,自是想与之牵个线。罗夫人与本宫是旧识,本宫召她进宫时,她提过裴寺卿几回,言语间很是欣赏。
她那个女儿本宫也算是看着长大的,瞧着倒是不错,本宫便起了心思,有意替他们保个媒,却不想裴寺卿无意,此事便也作罢。”
她这番听起来像是扯家常,实则是在向顧荃表明,纵是她当初有意给裴郅和罗月素做媒,也不过是碍于旧情,且并没有以皇后之尊强压。
顾荃是个聪明人,焉能不知她的示好?
当下感恩道:“臣妇的夫君曾与臣妇说过,他当年被陛下接到宫中教养,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娘娘操心。他经受丧父丧母之痛时,正是陛下和娘娘的关怀关切让他抚慰伤口。
陛下和娘娘待他恩重如山,如父如母为他打算,他万死不能报答,唯有以身为杖,替陛下和娘娘守护大荣的律法公正,此生定当鞠躬尽瘁。”
解皇后和鲁昌公主对视一眼,对这样的反应和回答皆是满意。
鲁昌公主已经收到金玉满堂分店和饮子铺子的头月紅利,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铺子加起来的分红,比她手里所有铺子加起来的一月盈利还要多出一些。
她有食邑有产业,本是不缺钱的,但她的兄长太子殿下花销甚大,不怕钱多。一母同胞的兄妹,还是生在帝王家,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钱大多数都贴补给了东宫。
何况顾荃对她而言,不止是赚钱的工具人,还有着政治因素,以及个人因素。上回在船上浅谈过后,她对顾荃的印象极好,深以为是可以结交之人。
正是因为如此,顾荃告退后,她親自将人送出殿外。
“母后是个念旧情的人,与罗夫人在闺中时曾经交好过。当初罗夫人有意同裴家结亲,想让她做个说客,她一来是顺水人情,二来也是怕裴寺卿被人乱点了鸳鸯谱。”
顾荃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没有追问,而是静等她继续往下说。
她望向贤妃宫殿所在的位置,道:“有人想让裴寺卿尚主,父亲自是不会应允。那人不死心,一连召见了齐国公夫人与陸明珠好几回,打算给裴寺卿牵红线。后来裴家选择了你,怕是让有些人恼了你,这事你要心里有数。”
“多谢殿下提醒。”
顾荃这声谢道得极为真诚,若非有真金白银换来的互利关系,她还真不知道裴郅的亲事居然另有这样的內情。
两人在殿外的汉白玉石柱前又说了会儿话,一刻钟后她才离开。
深宫景致与各府景致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遮天蔽日的大树,也没有成片的荫凉之处,一路出宫只能被烈日晒着。
顾荃这些年来养得嬌气,鲜少会遭这样的罪,恨不得三步并做两步走。哪成想她越是急着出宫,越是有人与她作对。当她行至半道时,被一位很体面的嬷嬷拦住。
她认出来人,正是代邑公主的贴身人。
那嬷嬷奉自家主子之命,前她前去一叙。
领她出宫的宫女是鲁昌公主身边的人,跟着一道送她去见代邑公主。等她见到了代邑公主,人才离开。
琉璃翠瓦的角亭,四周都用轻纱帏幔遮住,风过时轻纱浮动间,除去溢出来的香气,还有泄出来的凉气。
凉亭内,除了代邑公主外,还有一位姑娘。从那姑娘的衣着打扮来看,定然是南安城哪户勋贵高官家的千金小姐。
隔着几层轻纱与帏幔,顾荃知道她们在看自己,皆是不善的目光。
“身体不好的人,大多是陽气不足。二殿下一片仁心,知道裴夫人身子弱,想让裴夫人多晒晒太陽,以便补些阳气,裴夫人以为如何?”
“臣妇谢二殿下。”
顾荃觉得这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终于想起自己是在斗春雅集那日,于长舟书院的桃林中听过。
当日这姑娘提到过罗月素,明显有争风吃醋之意,想来应該就是刚才鲁昌公主说起的齐国公府的嫡女陸明珠。
陸明珠是齐国公夫妇唯一的嫡女,打小备受宠爱自是不必说,从名字上便可见一斑。她目光带着刺,越看顾荃越觉得刺眼。
“裴夫人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如今阖京上下谁人不知你与大公主合开铺子,又是卖点心又是卖饮子,生意很是红火,不知裴夫人还有什么好点子,可否说来听听?”
顾荃可不认为事到如今,代邑公主还会有拉拢自己的意思。打从她一开始站在鲁昌公主那边起,她们就是对立面。
长舟书院和梅台书院旁边的书茶铺全部关张,这笔账代邑公主定然是算到她头上,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出。
事实上,她猜得半分不差。
代
邑公主请来她,就是为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上回试吃宴过后,荣帝就没去过贤妃的宫里。一个月前上朝时,他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三皇子训斥一番,说什么结党营私之类的话,将三皇子一派的人贬了好几个。
皇权之争,与后宫息息相关。贤妃哪能不知道荣帝的火气来自哪里,一番深思熟虑过后,只能让女儿将那两书铺关张。
那两处书铺自开门以来,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她舍不得,代邑公主更是舍不得,母女俩都将这笔账算在顾荃头上。
顾荃顶着烈日,有些受不住,也只能安慰自己,多晒太阳确实对身体好。
“这位姑娘当真是高看我了。”
代邑公主憋了这么久,终于发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看不起本宫,还当着本宫的面,挑拨本宫与皇姐的关系!”
这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荃立马跪下去,暗忖着是该服软还是该装晕时,便看到荣帝殿前侍候的祥慶公公匆匆而来。
祥慶公公像是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在看到她跪在地上时面不改色,朝着纱帐内的代邑公主行了行礼。
代邑公主大喜过望,掀开纱幔出来,“可是父皇要见本宫?”
陸明珠跟在她身后,满头的珠翠在太阳的照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那眉眼间的骄纵傲气清楚可见,衬得不错的五官越发的张扬。
祥慶公公回道:“咱家是来替裴大人传话的,裴大人让咱家转告裴夫人,他在宫外等着,让裴夫人切莫忘了。”
这话一出,代邑公主面色一僵,看向顾荃的目光更加的阴沉。
顾荃向祥庆公公道谢,谢对方大热天的跑一趟。
祥庆公公像是这才看到她跪在地上,道:“裴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作羞赧状,“我身子弱,一时没站稳。”
“那夫人可得小心些,若不然咱家送夫人出去?”祥庆公公说着,虚扶她一把。
代邑公主臉色变化着,给陆明珠使了一个眼色。
陆明珠立马过来,挤着难看的笑,“裴夫人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往地上一倒,可把我给坏了。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还当你是受了什么委屈。”
又对祥庆公公道:“这事不必麻烦公公,正好我也要出宫,我送送裴夫人。”
她和顾荃的恩怨有二,一是她认为自己姻缘被抢,二是她的母亲宁氏去顾家替秦嘉说亲时,被落了臉面。
宁氏那次回到家中,直呼顾家不知好歹,还拿芳宜郡主来压人。
一路出宫的路上,她几次想找顾荃的茬。无奈顾荃压根不搭理她,她每一拳都像是打在棉花上,憋了一肚子的气。
直到快出宫门,她这口气还没有发出来,堵得心间都快炸开,尤其是看到顾荃被太阳晒得越发的粉面桃腮娇不胜收,脑子一热来了一个大爆发。
“裴夫人动不动就倒,身子实在是太虚了些。裴家人丁单薄,裴夫人若是个懂事的,当早做打算才是。”
顾荃闻言只觉可笑,终于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陆姑娘有意来我裴府做妾?”
这话是实实在在的羞辱,她当下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
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怎会做妾!
“你什么?”顾荃满眼的嘲讽,看着她。“你无礼在先,就别怪别人对你不客气。你这是自取其辱,若再敢多说一句,我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你!”
“你……”她出身高,围在她身边的都是追捧者,哪里听过这么尖锐的话,且还是从一个她瞧不上出身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她瞪着顾荃,明显受到不小的冲击。她是万万没想到,看上去娇娇弱弱像个透明软柿子一样的人,脾气本性竟然反差如此的大。
“你如此无礼,如此粗鲁,信不信我告诉郡主,告诉裴大人!”
“好啊。”顾荃还在笑,“我夫君就在外面等我,你等会记得告诉他。”
陆明珠被她笑得又羞又气,心里竟然有些发慌。
“你少得意!你定是装得好,骗了郡主和裴大人,我就不信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后,还会维护你?”
宫门就在眼前,两人几乎是差不多同时迈出去。
她打眼一看,目光瞬间锁定那与解永正在说话的人。
裴郅面对着宫门,不知同解永在说什么,解永的眉头紧皱着,看上去像是颇为纠结,抑或者是在犯愁。
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有所感,他突然转过身来,目光与顾荃对上。
烈日当空,仿佛在他眼晴洒下火种,那幽深之处的火苗烧的旺盛,似是要将所见的人吞噬进去。
顾荃朝他走去,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对满目都是嫉妒的陆明珠道:“陆姑娘,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话音一落,解永立马狐疑又不掩八卦地看向陆明珠。
陆明珠脑子更热,当下往前走,哪成想眼睛才往裴郅那边一看,瞬间被裴郅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寒给骇住。
“我……我……”她咬着唇,进退两难。
顾荃冷笑一声,从她身边经过。
既然她不问,那自己也有办法侧面给对方一个答案,省得自己的男人还被人惦记。
到了裴郅跟前后,顾荃一指旁边的马车,仰着小脸娇声道:“夫君,我走不动了,你抱我上去。”
解永:“……”
宫门外不时有官员进出,顾四这是闹哪一出?
蓦地,他想到什么,睨向愣在原地不动的陆明珠,桃花眼挑了挑。
陆明珠下不了台,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突然目光一变,无比震惊地看到那自来清冷不近女色的男人将身边的女子抱起,视若珍宝般送入马车。
那个人真的是为人冷漠的裴大人吗?
而此时解永听到动静也转头看去,同时也想问,那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裴廷秀吗?
裴郅将顾荃放下后,自己也登上马车。
马车的帘子一落,阻绝所有人欲窥探的目光。顾荃直勾勾地看着他,玉色的小脸上全是满意之色,没忍住打趣道:“指不定明日京中就有传闻,说你裴大人当街与女子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裴郅眸色幽深,包容着她。
半晌,来了一句,“再加三天。”
纵是语气平淡,甚是冷静,她却能听出其中的无奈,以及化不开的隐忍。
当下眉眼一弯,笑出声来。
第80章 第80章孩子。
*
顧府。
顧荛跪在晚香居的院子里,任由烈日曝晒着自己。
进出的下人低着头,谁也不多看她一眼,背后難免小声嘀咕,这位嫁出去的二姑奶奶又作什么妖蛾子。
她手攥成拳,满心的恨意。
正妻未诞下子嗣,焉能有庶子女出生在前!
“祖母,他们摆明欺负我们顧家,若您真由着他们作践孙女,那就是纵容他们要我们顧家的脸。我顾家百年清名,岂能讓他们折辱!”
屋子里的顾老夫人听着她的声音,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头疼不已,“当初她豁出去不顾名节,不就是赌我必会顾全脸面。她已经遂愿,为何不知好好经营?后宅算计从来不会少,嫡妻为難妾室,暗中阻止庶子女的出生也是常事,她竟然……”
杜子虛结親后没多久,就收了身邊的两个丫环进房,其中一个还怀了身子。
正经的大户人家,鲜少有嫡子还未出生,就由着庶子庶女现世的道理。忠平伯府好歹是勋爵人家,按理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就事论事,沈氏之所以纵容妾室怀胎,全是因为杜子虛从不进顾荛的房间。夫妻俩人不同房,哪里来的嫡出?若不讓庶子庶女降世,岂不是要断了香火?
那丫环也是刚怀上,很是小心谨慎,轻易不露面不出门。谁知顾荛知道后,直接找上门去,给对方灌了一碗堕胎药。
沈氏大怒,扬言要休了她。
“她这性子当真是全被那毒妇给養歪了,我委实不应该还心存侥幸。杜家执意要休妻,想来也是气极了。但我顾家不止她一个姑娘,她不要脸,我顾家还要脸,休妻是不可能休的,只能是和离。”
所犯七出才被休,顾家若真有个被休的姑娘,定会波及其他的姑娘。若是和离,那便是好聚好散,最多是被人说道几句。
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讓她进来吧。”
欣嬤嬤出去传话,顾荛闻言急忙起身进屋。
她一看到顾老夫人,哭得那叫一个可怜,“祖母,他们全家都欺负我。夫君根本不进我的屋,我一个女人如何怀胎生子。婆母指责我不生養,分明是欺负我,我为杜家的脸面着
想,不讓庶出的子女生在前头,我何错之有?祖母,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顾老夫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压着火气,道:“这门親事是你自己强求而来,你做下那种事情之后,应当想过这样的结果。”
“祖母!”顾荛哭出声来,“我已嫁进伯府,是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还说那些事情作甚?而今他们为了一个通房要休我,这是打我们顾家的脸,你不能不管!”
欣嬷嬷都有些听不下去,这个二姑娘好生没有道理,自己做下那样的事,老夫人为了顾全脸面将自己的私房贴进去大半,如今还没落下好。
她不好说什么,心里憋着火,打眼看到顾荃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四姑娘回来了!”
顾荃是一个人回来的,裴郅还有公务在身,只将她送到门口,并没和跟她一起进府。
她从顾荛身邊经过,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那通身的气派与华服,刺得顾荛瞳仁生疼。待见她气色红润,一张玉面被华贵的金步摇衬得越发娇美时,那刺瞬间扎进心里。
曾几何时,她从未将这个体弱不寿的堂妹放在眼里。哪里能想到时至今日,对方竟然压自己不止一头。
她看着顾荃被顾老夫人拉到自己身边,那慈愛怜惜的目光,越发让她难堪。
“祖母,我的事……”
顾老夫人无奈,道:“我顾家不能有被休的姑娘,若你想和离,祖母可以替你做主。”
“我不能和离!”她好容易得偿所愿嫁进杜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伯府世子夫人的名头。“祖母,你去同他们说,只要我生下嫡子,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
顾荃这才看了她一眼。
她瘦了些,或許是相由心生,也或許是本该如此,瞧着眉宇间多了些许戾气,面相也带着几分刻薄。
“杜少夫人这话当真是可笑,这生孩子是你们夫妻俩之间的事,与旁人何干?”
顾荃这声杜少夫人,让她掌心都快掐出血来。
若不是上回这个堂妹和她断親,她在伯府的日子怎么会如此的艰难,那个人信上说的对,她落到这步田地全是被克的。
“裴夫人这是在看我的笑话,我夫妻不睦,想让祖母从中说和,有何不可?你若想看我的笑话,等你生出孩子来再说。”
她就不信,裴大人那般冷淡的性子,这个堂妹当真能收拢?再说这堂妹从前身子弱,可能内里已空,肯定也难生养。
“我的事不劳杜少夫人操心,便是我生不出孩子来,我也不会让祖母为难。”
“你……”
“杜少夫人不会覺得你这样,还是被我所克吗?我与你已经断親,又离京这些日子,你依然过成这样,又能怪谁?”
顾荃挺无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陸明珠,后是顾荛,都拿她不好生养说事。
她们姐妹如今这般模样,最难过的就是顾老夫人。老太太满眼的沉痛,怒其不争地看着顾荛,“巧娘,你执意要嫁去杜家时,祖母就已经把这张老脸给豁出去了。我顾家百年清风,风骨立世,祖母不可能再送上门去,让人把我们顾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祖母,那您不管我了吗?我也是您的亲孙女,我所求不多,只想在杜家有子傍身,日后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谁不让你相夫教子了?”杜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屋后看见顾荃,不虞的表情缓了缓,关切地问了顾荃几句后,无可奈何地问顾荛,“巧娘,你一回来就说杜家容不下你,要把你给休了,你怎么能这样!”
顾荛一回来就说杜家要休了自己,求顾老夫人给自己做主。
杜氏一是儿媳妇,二是杜家出嫁的姑奶奶,夹在中间不好说话,当下让人套了马车,回了伯府一趟。
一问沈氏才知,事情根本不是顾荛说的这样。
那通房落胎后,沈氏确实很生气,也说了要休掉顾荛的气话,却也知庶子庶女不好生在嫡出的前头,但杜子虚不进顾荛的屋子,嫡子女生不出来,总不能眼睜睜看着儿子断后。
她同顾荛商议,若不然让庶子先生,到时候挑一个记为嫡子,养在顾荛名下。
顾荛不愿意,才有眼下这一出。
“巧娘,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当初做下那事时,便应该想过会招来虚哥儿的不喜,他不进你的屋子,不愿与你同房,这都是你自己的因果。”
“母亲,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可夫君已经娶了我,他就应该给我嫡妻的脸面。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个自己亲生的骨肉,这过分吗?”
杜氏一噎,凭心而论,这确实不过分。但是男人不进屋,旁人又能如何?
“巧娘,你与其在这里苦苦相逼,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虚哥儿身上。”
顾荛眼里泛冷,苦笑一声。“我自亲下厨,给他做衣裳,还给他写诗,他根本不为所动,躲着我,斥责我,骂我不知廉耻,我还能如何?”
顾老夫人闻言,替她臊得慌。
杜氏皱着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事若是不解决,顾荛就不会走,与其让她在这里烦人,还不如早些打发走。
思及此,顾荃对顾老夫人道:“祖母,我听人说纵是有正妻不能生养的人家,也不会成亲没多久就抱养庶子。”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如醍醐灌顶,感慨这孩子还是心善。
两相一比较,越发覺得顾荛让人失望,但自己身为亲祖母,又不能不管,遂对杜氏道:“你是巧娘的嫡母,有些事还得你出面。你去同伯府说,以三年为期,若真是巧娘不能生,就依他们说的办。”
这是个双方各退一步的办法,杜氏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让顾荛同自己一起回伯府。
离开之前,还不忘替顾荃讨个人情,对顾荛道:“祜娘心善,上回断亲是为你好,这次又为你想法子,但凡你有良心,不说是记她的好,也不该对她心存怨恨。”
顾荛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她们出门后,顾老夫人拍着顾荃的手,怜愛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顾荃摇头,“祖母,我不是为她,我是不想您受累。”
这话听在顾老夫人耳中,自是无比的熨帖,更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眼下才顾得上打量她,一边看一边感慨,“瞧着气色还行,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又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一路凶险,我听着都替你们捏了一把汗,好几天没睡着。”
裴郅一回京,先是进宫复命,接着回裴府,后来顾府。
他将这一趟的经历大概告之了顾勤和顾勉兄弟,以及顾老夫人,所以老太太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昨天傍晚进的城,原想着今天一大早来看你们,却不想皇后娘娘召见。”
出京后发生的事裴郅已经说过,她没有必要细说,只挑拣说了一些,然后提起今日进宫的事。当听到她被代邑公主和陸明珠为难时,顾老夫人的面色一沉。
“我顾家虽不是皇亲勋贵,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二公主也就罢了,那个陆家女当真是不知所谓。祜娘,你别怕,下回她再敢为难你,你不必惯着她。她若是想讨什么说法,祖母正好去找齐国公夫人当面问一问,他们陆家是不是欺我顾家无人?”
“祖母……”
顾荃动容不已。
她今生全是幸运,比谁都珍惜。正是因为感恩,所以才不愿自己愛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受苦受累。
“我这次出京,走过不少地方,见过很多人。比起那些日日劳作,还不能填饱肚子的百姓而言,我们能托生在顾家何等的幸运。
二姐姐是一头想去执迷不悟,倘若真与杜家和离,不拘是改嫁,还是守着那些嫁妆过日子,想来都不会差。她不知道她拥有的东西,已胜过世间万千人。”
顾老夫人没想到她会
说出这番话来,越发觉得她通透懂事,看她的目光也更加的怜爱,“好孩子,你有这份宽仁良善之心,往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差。”
*
岁安院。
顾苓正指挥着下人布置着屋子,厚重颜色的帘子全部换成浅色的轻纱,所有的冰盆全部盛满冰块,冷丝丝地冒着涼气。
桌上摆着顾荃平日里爱吃的零嘴儿,还有刚做好的饮子。
她一一过目,等准备得差不多,便站在门口等。
比她还心急的是李氏,李氏不好掺和大房的事,不好去晚安居接人,于是折了个中,守在回二房路上等着。
顾荃远远看到八角亭中的人,心下一暖,胜过如火的日头。
母女俩一碰面,自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岁安院,与顾苓汇合后,仨人一起进屋,又说了好久的话。
用过饭后,顾荃就歇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本就起得早,又折腾了两通,许是累得狠了,一沾上枕头没多会就入了梦乡。
梦中有好多人,其中就有陆明珠和顾荛,她们讥笑地看着她,指指点点说她的坏话,一声比一声大。
“她一个人占着裴大人不放,自己生不了还不肯帮裴大人纳妾,当真是善妒不容人!”
“我这个好妹妹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她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来。她居然还嘲笑我,我看她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这些声音尖酸无比,伴随着刻薄的笑声。
她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正当她急得不行时,猛地看到自己的隆起的肚子。
那肚子大如箩,她伸手去摸时,忽然肚子变平,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生得委实玉雪可爱,五官眉眼像她,也像裴郅。
她大喜过望,抱着孩子到了那些人面前,炫耀着显摆着……
当她睁开眼睛时,嘴角似乎还残留着笑意,对上床边人不掩情意的目光后,不由得弯眉一笑,“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郅凝望着她,眸中情意更深,隐隐泛着欲潮。
她见之,心跳加快的同时,不期然想到方才的梦。
如果他们真有孩子,孩子会长得像谁更多一些?这般想着,她故意勾了勾手指,示意男人离近一些。
雕花的大窗仅留着透气的缝,房间内全是冰块释出来的涼气,当她略凉的指尖触及裴郅的眉眼,意欲描绘之时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刚睡醒产生了错觉,当下将碰改成了摸,结果还是一样,掌心下除了感知到男人的体温再无其它。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