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这般态度,摆明是力挺顧荃。

羅氏被落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哪里会善罢甘休,再次开口道:“郡主,郅儿媳妇年輕,有些事怕是不太周全……”

芳宜郡主摆着手,打断她的话,“我老了,如今孙媳妇进了门,自是該躲清闲。祜娘这孩子年紀小,做事纵有不周全的地方,你们也多担待。”

顧荃适时接话,“趙大叔母,我年紀小,或许话说的不太中听,你且多包涵。只是至亲忌日祭拜吃素,我不知道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叔母指正?”

羅氏被气得倒仰,芳宜郡主不给她脸也就算了,顧荃一个小辈不僅不给她脸面,还当众质问她。偏偏这事说破了天,规矩和礼数上半点错处都没有,她怎么指正?

正面色阴晴不定时,听到赵頗的声音。

赵頗说,“原本兄长忌日,我们兄弟几人来即可,你们不用跟来。这些年你们跟着,给郡主和郅儿添了不少麻烦,以后就不用来了。”

听到他这话,罗氏越发的下不了台。

气氛越发的尴尬,没有人打圆场。

罗氏快坐不住时,芳宜郡主再次招呼大家,“虽说是素菜,却也是用了心的,若是吃的惯的,今日就留下来用一些。”

刘氏的儿子还小,看不来情形,一听好吃的没了,哪里肯干,顿时又哭嚎起来,还挣脱着往外跑。

“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肉,我要吃好吃的……”

“啪!”

罗氏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一把抓住他的同时,抬手就是一个巴掌,黑着脸对刘氏道:“看你把孩子惯的,一点相都没有!”

刘氏哪里敢说什么,立马过来抱住自己儿子的同时,还捂住了他的嘴。

顧荃冷眼看着,也不劝,也不说。

素菜素面都快凉了,她也没讓人再去热一热,倒是没人敢走,毕竟谁若是真的走了,那传出去的话可不好听。

一顿饭吃下来,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肚子的憋屈和闷气。

赵家人陆续离开,几人成群,几人成队,出了裴府后哪里还忍得住,七嘴八舌地抱怨议论。

“我还当那新妇是个大方的,没想到如此的小家子气,当真是讓人开了眼!”

“咱们这些年好吃好喝都过来了,她一来就讓我们吃草吃素,那不是打郡主的脸吗?郡主居然依着她,莫不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

“我听说她身子不太好,命格也不好,还如此做派,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应了外面的那些话。”

“身子不好怕是假的吧?她那气色,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人的话还没说话,便被罗氏瞪了一眼。

罗氏心气不顺,哪里容得下有人帮顾荃说半句好话。

裴府今日动静不小,不时有人在府外打探消息,有人见赵家人气呼呼的出来,少不得要打听一二。

说来也巧,寧夫人刚好经过,听到他们说的话,又见好几个孩子在哭闹,当下皱起眉来。

“侯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她问罗氏。

罗氏自来将她当个棒槌,不需花多太的心思,只消几句夸赞的话,便给把她哄得团团转,指哪打哪。

唯一失手的一次,就是在她面前诉苦,暗示她去劝顾荃来侯府敬茶认亲一事。

“也没什么,就是如今裴府是郅儿媳妇当家,因着年纪小做事不太周全,竟然连点心都没有备。孩子们嘴馋,难免闹了起来。”

“裴夫人自己就有点心铺子,怎会连点心都没有准备?”

她刚一相问,不等罗氏回答,南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抢先回道:“寧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裴府上下披麻戴孝,连树木和石头都是如此。别说是点心,便是素菜素面,我们一日也就一顿。我家夫人一片至诚孝心,侯府的人说是去祭拜,哪里知道会因着没吃着荤菜和点心就生了怨气,奴婢一个下人都觉得没道理。”

“你这奴婢好大的胆子,主子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赵三少夫人说着,就要过来拉扯南柯。

南柯是习武之人,一个不露痕迹的错身,就能让人扑了个空。

“诸位夫人莫怪,我家夫人不在,奴婢护主心切,怕她被人说三道四,没忍住接了话,确实是失了规矩。”

说罢,她在所有人的抽气声中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奴婢打也打了,话却不能不说完。我家夫人说了,吃素悼念亡亲仅我裴府

之事,今日让诸位跟着吃苦,确实是她的错。她有错则改,从今往后再逢忌日,裴府当緊门闭户,不敢惊动他人。”

好事的人不少,听到她这话议论纷纷。说来说去,倒是没有人说顾荃做错了,反倒有人指责赵家人的不对。

寧夫人緊皱着眉,有些不太赞同地看着罗氏,“裴夫人所行,一有孝心,二合规矩,半点错处也没有。侯夫人若是心疼府里的孩子,让人买些点心哄哄便是。”

罗氏再一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也是没想到,从来不怎么看得上,該用时才会想到的榆木棒槌,居然有一天会打到自己身上。

更让人生气的是,宁夫人犹嫌不够似的,还在劝她指点她,“侯夫人也該给府里的人立些规矩,这上门祭拜别府的亡亲,竟然为了一口吃的又哭又闹,传扬出去还当你们侯府没落了,光想着打秋风。”

打秋风几个字,听在罗氏耳中,比几个耳刮子还响。

南柯当下给宁夫人行礼,“难怪人人都说宁大人高风亮节,宁夫人是女中君子。有夫人作证,日后定然没有人敢说我家夫人的不是。”

宁夫人最喜欢听这样的话,一句女中君子,听得她五脏六腑都舒坦无比,不自觉背都挺直了些。

“你回去转告你家夫人,有我在,万不会让人颠倒黑白。”

赵家人闻言,一个个像被鱼刺给卡了喉咙,别提有多难受。

*

裴府内,赵頗留到了最后。

等到人都走得完了,他“扑通”一下跪在芳宜郡主面前,叫了一声“大伯娘”后,突然失声哭起来。

芳宜郡主扶他不起,叹了一口气。

他哭得十分伤心,像做错事的孩子,也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顾荃惊讶过后,不动声色地退后一些。

她也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能哭,哭得毫无顾忌,一邊哭还一邊说,言语间全是自责,自责自己无能,没有管理好侯府上下。说着说着开始回忆,怀念起自己父亲与伯父还在的时光。

“伯父与父亲兄弟情深,他们在世时……我们两家人何等和乐,我时常在想……若是他们还在,兄长又怎么会出事?”

裴郅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荃看着他,突然很想去安慰他。他似有所感,朝这边看过来,輕轻地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残席已经被人收拾干净,目之所及全是白布麻色。赵颇的哭声,以及芳宜郡主的叹气和安慰,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活着的人,有些伤痛似乎并没有过去。

南柯悄悄地过来,在不远处等着。

顾荃递了眼色给她后,她才过来,小声将发生的事禀报给一字不落地禀告,末了,道:“姑娘料得没错,那些人还真想倒打一耙。”

顾荃笑了笑,眼底有些冷。

蚂蟥吸不着血了,只会怪人无情。

赵家那些人摆明是想占便宜,便宜没占着,哪里会说她的好,少不得要在外面贬低她,说她的坏话。

她故意让南柯跟去,正是防着这一点。

那边赵颇已止住了哭,还在打着哭嗝,“郅儿,是叔父没用。以前兄长还在时……都是兄长事事挡在叔父前头,他走后……叔父本该护着你,是叔父无能。”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我最是知道。”芳宜郡主安慰着他。“你也别哭了,谁家还没有些糟心事。那么一大堆人住在一起,难免人心浮杂,我们都不会怪你。”

“大伯娘……”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听起来很是感动,又有要哭的样子,“我……我实在是惭愧。”

裴郅上前,这才将他扶起。

他紧紧抓着裴郅的手,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郅儿长得越发的像兄长了……”

等到裴郅送他离开时,他经过顾荃身边含着泪多看了两眼,感慨道:“郅儿,你这媳妇不错,叔父真为你高兴。”

顾荃福了福身,目送他们走远。

芳宜郡主不知何时过来,幽幽一声叹息,“这个颇儿,自小就是软弱的性子,耳根子也软。侯府那么多人,事也多,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样的话,顾荃不好接,唯有乖巧地听着。

“他那个媳妇也是不好说,说要强吧,自身也不硬,若不是靠着罗寺郎,怕是立都立不起来。还有那庶出的三房四房,以前你叔祖父在时还能压住他们。

你叔祖父一走,他们恨不得把侯府给吞了。这些年可着劲的添丁进口,就是想多占些东西,一个比一个吃相难看。”

说到这些事,芳宜郡主其实是有些难受的。

她与赵瀚之是青梅竹马,与赵墨之也是自小相识。赵氏兄弟极其手足情深,当哥哥的护着弟弟,弟弟则事事想着哥哥。

赵瀚之去得早,那些年赵墨之事事先紧着裴府,对她和裴宣母子诸多照顾。哪怕是临终之前,最不放心的依然是他们。

顾荃垂着眸,因她提到了罗谙而有些心情复杂。

她握着顾荃的手,拍了拍,道:“今日这事,你做得好,我早就不耐烦应付那些人了。你现在是我们裴府的当家主母,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祖母也该歇歇了。”

这么多年她撑着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

顾荃乖声道:“我年纪小,好多事还得祖母提点。”

她欣慰一笑,眉宇间的倦色似乎也有了几分欢喜。

祖孙俩进了屋,说起方才的事,正聊到赵家庶出的那些人时,裴郅送完赵颇回来,那幽深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顾荃身上。

年轻的愛意,哪怕再是隐晦,再是藏得好,落在像芳宜郡主这样历经世事的人眼中,无疑是昭然若揭。

芳宜郡主看着这一双金童玉女般的小儿女,满眼的欢喜与欣慰。

她以手撑着额头,作乏累状,道:“方才又吵又闹的,我脑仁都疼得厉害,可得好好歇一歇。你们也累了,自去歇着吧。”

等到小夫妻俩告退后,她不无期待地对胡嬷嬷道:“我瞧着莲花奴是真喜欢祜娘,祜娘心里也有他。等祜娘身子再好些,他们夫妻恩恩爱爱的,给我添个重孙重孙女的,府里应该也就热闹了。”

赵家那些人吵归吵,闹归闹,但那样的儿孙满堂依旧让她有些羡慕。

胡嬷嬷顺着她的意,说:“郡主放心,奴婢看二夫人气色不错,指不定明年就能给您添个重孙重孙女。”

她笑起来,眼中全是希冀之色。

而此时的裴郅,却在和顾荃说分屋睡的事。

“既然是规矩为大,那这三日府中上下皆要吃素,忌行乐与女色。”

女色?

不会是指她吧?

顾荃无辜地眨着眼,巴巴地看着人。

她倒希望自己是误人的女色,可是她这个女色,在眼前这个正人君子面前什么也不是。说句不害臊的话,或许她脱光光贴上去,这人第一反应不是抱住她,而是给她穿衣服。

但她哪里知道,这些都是她自以为!

事实上是,仅是被她这么看着,有些人就已动了邪念,又不想被她看出来,只能别过脸去,不太自在地道:“应该会有人盯着我们,我搬去书房住几天。”

“也好。”

她知道赵家有些人等着挑自己的错,分开睡确实能堵住别人的嘴。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被人嫌弃。

同时无奈地想着,这人实在太正,正得让人无话可说,且也更能侧面地印证自己的心思不纯和小人之心。

为表自己的贤惠,也为了更增进感情,她主动去书房帮忙铺床。

其实没什么好帮的,书房什

么都不缺,一应东西都有,因为这也算得上裴郅以前的另一个起居之处。

书架上的书满满当当,比顾家的书还要多。

顾家百年书香门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些孤本,还有令读书人羡慕的海量藏书。而这里有的书,顾家有些都没有。

顾荃左看右看,居然还发现了好些游记与杂事怪谈之类的书,当下问裴郅,“裴大哥,你这里的书我可以借看吗?”

裴郅哪有不应的,让她想看就随时来取。

她看着那些书,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暗忖着年轻男人的书房里,难道没有那些关于男女圈圈叉叉之类的册子?

这个猜测一起,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光临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锁,也不知是平日就是如此,还是特意为她留的门。裴郅一大早已经去了大理寺,若无意外应是到下值才归家。

她将南柯和黄粱都给支走,说自己今日就在这里看书,让她们自去忙去。

等到她们一走,她就开始找。翻找了好几遍,包括书桌的抽屉与床铺的下面,什么也没发现,别说是艳情的册子,就连任何与男女之事沾边的东西都没有。

她说不出是有些庆幸,还是有些失望,暗道难怪那人能对女色不为所动,原来平日里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失望归失望,但她也不光是为了这个而来。

那些游记杂书吸引着她,她沉下心来找了几本,寻了个舒服且隐蔽的位置翻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动静传来,她听到周阳的声音。

周阳是裴郅的随身侍卫,平日里紧随其左右,所以很显然回来的人是裴郅。她刚一起身,忽地不知为何促狭一起,然后屏住呼吸。

进来的人果然是裴郅,而周阳则守在门口。

裴郅将桌上的书一拿,正准备离去时似乎闻到熟悉而让他血脉贲张的幽香。他眸色骤然微沉,看向那密格所在。

顾荃憋了这么久,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从书架缝中看到他坐在桌前。她缓缓起身,意欲从后面吓他一跳。

他低着头,轻嗅着手中之物。

许是太过沉迷,竟然没有发觉书房里还有其他人。

顾荃眉眼弯弯,暗自窃喜着,继续屏着气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探出去,正准备蹑手蹑脚行动时,冷不丁看到他手中的东西,顿时瞳孔一震。

那修长指缝中漏出来的翠色,以及细细的带子……

竟然是她的小衣!

第57章 第57章当裴郅一点点靠近时,她……

*

男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无双长相,俊美的臉上清冷如故,哪怕是做着如此不入流的动作,却并不讓人觉得猥琐。

相反,臉红的是别人。

顧荃清楚感到自己的两颊在发烫,好似对方闻的不是自己的小衣,而是凑到她胸前,闻着她的……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着,像是快要跳出来的一般。

当下这种情形,她不用细思也知道不宜出去。继续屏着气退回到之前的位置,裝作看书看到发困后睡去,再被惊醒之后急于起身的模样,弄出被书架撞到的动静,呓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痛呼。

正扶着腰捂着头时,裴郅过来了。

那一如既往的正人君子模样,险些讓她以为方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看书看忘了,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她揉着自己的头,蹙着秀气好看的眉,裝作可憐而羞赧的样子。

裴郅看见角落里的软垫子,以及几本游记,眼底一片晦暗,“怎么没讓人在身边侍候?”

“我看书时不喜有人在旁边,再说这是你的书房,她们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讓她们别跟着。”

她故意掀开自己额前的发,仰着精致的小臉,“裴大哥,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撞红?”

裴郅的视线中,是近在咫尺的冰肌玉骨,透着微微的嫣粉,有着令人垂涎的诱人幽香,恨不让人一口吞食入腹。

他半垂着眸,遮住眼底的贪婪。

这玉人儿应该没看见吧?

“没有。”

顧荃得了他的回答,孩子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是放心的模样,也像是在安抚自己跳得正欢的心脏,更像是故意的勾引。

他见之,眸色骤然變深。

轻薄的素白衣裙,将少女娇好的体态包裹着,那高耸的起伏之处因着轻拍的动作而颤动,动摇着已经岌岌可危的人心。

“你接着看,我还要回衙门。”

他说着,人已经出了书房。

那离开时的步伐之大之急,仿佛是不愿意多待一秒。

顧荃的手停在自己胸口,低头看着,慢慢地噘着嘴,竟有几分失望。

不是偷闻她的小衣吗?

那她人都在跟前了,还做着暗示性的动作,任何一个原本就有想法,又正值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着也就有所反应,或是有所行动吧。

她思及过去的种种,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对方偷藏自己的小衣,按说应是对自己有想法,可他们已是夫妻,他却能坚持不同房,似乎说不过去。

难道那人只是有收藏女子私密物件的癖好?

顧荃忽然想到什么,再次在书房中翻找,一幅美人图也没有找见。

不是说有收集美人图的爱好吗?那些图都去哪了?她四下看去,琢磨了半天,猜测或许对方还有另外的私人空间。

这么一折腾,她哪里还能看得进去游记。

等出了书房,一阵风吹来时,她脑子里突地一个激灵:那个暗夜窥探她,还捡了她帕子的人,会不会也是裴郅?

*

侯府的正院内,羅月素安慰着气得一夜没睡好的羅氏。

羅氏的眼下泛着青,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一是因为昨日之事,二是因为赵颇回来后将她责怪一通。

她心气不顺,看谁都不顺眼,哪怕是往常最为疼爱的侄女。

“你娘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你不在家中帮着她打理后宅的庶务,到外乱跑作甚?”

“我担心姑姑,实在是放心不下。”

羅氏心里受用了一些,还是有些不没好气,“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小辈,我还能同她计较不成。你说你,以前瞧着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识人如此不清,还当那新妇是个好的,热脸贴着要和人家做朋友,结果呢?”

罗月素被她这么一说,面上带出几分自责愧疚之色,低下头去,“我初见她时,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哪里晓得原来她……”

“她不谙世事?”她冷笑一声,想到昨天的事,心里头的火又跟着窜起来,“我看阖京上下没几个姑娘家能有她心机深,若不然郡主怎么会被她给哄了?你呀你,还是太实诚了,想着以诚待人,以心换心,这些年都没能换来郡主一声好,反倒被别人抢了先。”

一提到这个,她就气。

如果按照她教的,她说的,这个侄女再有用些,讨得了郡主的欢心,成功嫁入裴府,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这般想着,有些不太想看到罗月素,遂道:“行了,我什么事也没有,你早点家去,帮你娘做些事。”

须臾,又想到什么,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不是我说你娘,大哥院子里没有别人,没姨娘妾室给她添堵,也不必防着庶出的子女争抢什么。她却半点作用没有,連你大堂哥都没护住,自己还被人下了毒,真够无用的!”

她最为敬重自己的大哥罗谙,罗谙这些年身边只有柴氏一人,膝下連个香火都没有,她已经很不满。

如今唯一嫡出的侄子死了,这个侄女也是个不中用,她是新火旧怨一起来,对柴氏哪里还有一句好话。

罗月素掐着掌心,“这也不能怪我娘,实在是二叔的院子事太多,我娘也是防不胜防……”

“什么叫你二叔院子里事太多,再多能有侯府多吗?还什么防不胜防,我看她就知道成日缠着大哥。大哥性子端方,一心扑在公务上,她倒好?不思量着为夫君分忧,

光想着独占宠爱,这些年也不思量着给大哥张罗妾室姨娘,眼睁睁看着大哥绝后,当真是好狠的心!”

“姑姑,这哪里能怪我娘,是父亲说他有我娘和我就够了……”

“你父亲越是这么说,她就应该更知感恩,精心挑选几个好生养的人送到你父亲身边,为你父亲延续香火。”

罗月素不敢争辩了,她知道罗氏正在气头上,若是自己再争论下去,只怕罗氏还有更听的话等着她。

“姑姑,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劝父亲的。”

罗氏闻言,脸色好看了些,“罗儿,姑姑也是为你着想。你那些个堂兄弟没几个成器的,你自己若没有亲兄弟,日后谁给你撑腰。你不光是要劝你父亲,还要劝劝你娘,让她大度些,不能这么自私。”

罗月素有苦说不出来,装作懂事的样子应下,等出了侯府的门后,表情立馬變得複杂晦涩,眼神也带着几分阴沉。

上了馬車后,却不是回罗府,而是命車夫驱車直奔裴府。

到了裴府前,亲手将自己准备的東西交给门房,托之转交给芳宜郡主,并传达了自己的几句话。

東西很快送到芳宜郡主那里,她的话也一同被带到。

“罗大姑娘说,她专门问过,这些点心都是素的。让郡主再是伤心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万不能因为太过思念亡亲而不顾自己。”

芳宜郡主看着被放在桌上的雕花描金朱漆的食盒,锐利的目光中带出几分複杂。等到胡嬤嬤将食盒打开,看到里面一道道来自金玉满堂的点心时,眼底隐有一丝嘲讽之色。

胡嬤嬤皱着眉,“如今京里都传遍了,谁不知道金玉满堂是二夫人的铺子,这罗大姑娘偏偏买来送给郡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她还能怎么想?不就是想挑拨我和祜娘的关系。”芳宜郡主不辨喜怒地道,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那这东西留还是不留?”胡嬷嬷问。

芳宜郡主将茶杯放下,“她巴巴地送来,那就留下吧。”

裴府的门外,罗月素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倒是有耐心,等了半个时辰之久,没等到东西被退回来,不太好看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舒展。

转身再上马车时,她蓦地眼神一变。

“这信……”若谷拿起车厢内多出来的东西,疑惑地问。

她一把将信拿过来,忙问车夫可有什么人靠近马车,车夫的回答是没有。

巷子里不时有人经过,有别府的下人,也有寻常的百姓,远处还有几个孩子在玩。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这不知何时被扔进来的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的字,透着让她感到未知的熟悉。

她将信拆开,第一句话是:恭喜你,你改变了你母亲的命数。

接下来是几道点心方子,是金玉满堂除限量供应之外,卖得最好的那几样点心。这些东西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如今竟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她乍然狂喜着,二为那第一句话,二为这几道方子。

这个三番两次提醒她又帮她的人到底是谁?

*

与此同时,另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呈到芳宜郡主面前。

信被打开过,打开信的人是马厩的马倌,发现信的人也是他。据他说,这封信是在前两日送到府里的草料中发现的,他当时没多想就将信给拆了。

“奴才一看信里写的事,吓得魂都飞了。郡主,这事奴才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信是谁放的……”

他确实吓得不轻,看上去瑟瑟发抖魂不附体的样子。

芳宜郡主示意他不要再说,“此事你就当不知道,谁也不许提起。”

他自是点头如捣蒜,退下去时因为双腿发软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胡嬷嬷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色,暗中派人跟着他。

芳宜郡主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寻常的纸张和用墨,上面字体是印出来的,更是无从查起。

半晌,她将信拍在桌上,道:“去把祜娘叫来。”

顾荃很快赶到,在看到那封信的第一眼就知道,背后的人当真是和自己不死不休,竟然再次出手了。

信上的字依然是印出来的,说的是她的命格一事,强调外面所传皆为真。她成亲后气色大好,正是因为吸取了裴郅的官运。

为了让芳宜郡主相信,信上提了一事以作印证:郡主后背之疖,若不及时医治,暑气大盛时必会溃烂。

胡嬷嬷表情凝重,“二夫人,郡主后背前几日确实生了一个疖子,因着不痛不痒,府中事情又多,便没有请太医上门,除了奴婢之外,連二公子都不知道。”

顾荃白着脸,“祖母,我现在就让人去请大夫。”

芳宜郡主摆摆手,“这事我心里有数。”

这信来历古怪,所写之事更是诡异,由不得她多想。

顾荃未语先流淚,不多会的工夫已是淚流满面,清澈如泉的眸中像是水灾泛滥,将要决堤崩溃的样子。

她虽哽咽着,口齿却是清楚,将刘姨娘的事说了一遍。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芳宜郡主惊骇着,“若真是这样,那人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借我的手……”

余下话她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嬷嬷惊呼连连,捂住自己的嘴后,惊疑不定地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是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顾荃也想问。

她无声地流着泪,娇弱而可憐,让人见之心生不忍。不是她故意装可怜,而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芳宜郡主对她起间隙。

“祖母,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我,那人说自己知晓后事,看来确有几分真……我父亲说,要么是我挡了那人的道,要么是那人对我因妒生恨,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置于我死地。”

芳宜郡主是在意那些传言,哪怕是有一星半点的相信,也断然不会让她进门,更不会让她看到这封信。

当下心疼不已,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你放心,这些鬼话祖母一个字也不信。”

“祖母……”她唤着,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时,视线之中出现一人,那修长凛然的身姿,俊美清冷的容貌,在看到她在哭的那一瞬间,平静的眼睛里顷刻覆上一层寒霜。

她娇细地叫了一声,“夫君……”

这两个字像是春风过湖面,将裴郅底中的寒霜吹散。他目光一转,看到桌上的信,拿起来扫了一遍。

芳宜郡主问:“莲花奴,这事你怎么看?”

“我听岳父说顾家大房有个姨娘也收到过类似的信,那姨娘信了信上说的祜娘会克自己女儿的话,差点害了祜娘的性命。”

他说是顾勉说的,没有说出自己和顾荃私下往来的事。

顾荃不知为何心尖一抖,睫毛也跟着为之一颤。

如若是从前,她必定觉得这人心正,行事十分周到妥帖,但是她一想到这人偷拿自己小衣,私下嗅来嗅去的样子,她就有些不能直视。

她低着头,默默地擦着眼泪。

“前些日子我查罗家案子时,无意中得知罗大姑娘也收到过类似的信。”

裴郅这话让胡嬷嬷又是一惊,惊讶过后喃喃,“难怪罗大姑娘先前那般示好二夫人,想与二夫人结交,莫非是那信上说了什么,她想从二夫人这里得到什么?”

顾荃没有抬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实在是想不通,我自小身子不好,也不怎么出门,哪里就挡了谁的道,碍了谁的眼……”

芳宜郡主闻言,更是心疼。

“不管那人想做什么,我们不必理会他!”她给自己的孙子递眼色,“这事你们都别想,回去好好歇着,万事有祖母呢,绝对不会让那起子藏头露尾的小人得逞。”

有了她这句话,顾荃才算是安了心。

那些白布的围挡,和树木石头上的麻绳麻袋还未撤去。入目所及都是披麻戴孝的缟素,带着几分沉重。

一如顾荃的心。

顾荃心是安了,但依旧沉重。

背后之人像是摆脱不掉的恶梦,她走到哪就跟到哪,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更让人无奈的是,她如今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裴大哥,那人连祖母后背生疖子的事都知道,听起来好像真的可以预知后事如何。而且她对我周围的人和事都很了解,她应该是我身边的人。”

她确实是这么怀疑的,因为她怀疑有人可能是重生者。但是思来想去,她的身边并没有值得怀疑的人。

这是让人奇怪的地方,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裴郅背着手,停下来看她,“野史杂书上曾有写过,有先知者,知天下事,或知自己身后事。若不是事关天下,那便是事关己身,而你或许与之关系匪浅。”

那么问题来了,哪有这么一个人?

顾荃百思不得解,心里尚还有一事要确认,当下装作凝重的模样,道:“裴大哥,我还有一事,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把怀疑自己被人暗中窥视,丢帕子和小衣不见的事一一说来。

“我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或许帕子是被下人无意间给捡了去,小衣也只是没找到而已,但我这心里七下八下的,就怕这两件事是同一人做的,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若是想坏我的名节……也不见有所行动,实在是让人难安。”

一双刚哭过的眸子还泛着水光,映着半落的日头,仿佛闪耀着粼粼细波,湖光水色潋滟而美不胜收。

她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任,巴巴地看着裴郅。

裴郅也在看她,目光似是能入她的心,没有错过她表情之中任何细微的变化,清楚捕捉到她可怜与依赖之下,那细微的试探之意。

明明天光还在,阳光也好,她却无端觉得有点冷。

当裴郅一点点靠近时,她感知到莫名的危险,下意识的反应不是顺水推舟地贴上去,而是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退到一处围挡前,她不得不面对。

裴郅的眼神幽深难辨,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是想教训她,却又舍不得动手的样子。

最后轻叹一声,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无奈,“祜娘,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第58章 第58章她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男人颀长的身体低着,与她视线齐平。那眼神中的深不可测,如一汪不见底的潭水,内底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凶恶怪兽,令人毛骨悚然。

她听到裴郅的轻叹,也听出到他语气中那淡淡的无奈,竟是半点不覺得怕他,甚至还有些许的窃喜。

看看吧,这人拿自己没办法!

换句话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她没有往后退的余地,反过来扑上前,一把抱住他,“裴大哥,我没有……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怀疑你?我怀疑天下所有人,也不会怀疑你。你若真想我的命,不用你说,我双手奉上。裴大哥,我就是害怕……”

他感受着温香软玉的贴合,心神不受控制地为之一荡。

这玉人儿说他若想要她的命,她都会双手奉上,他对她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她一身的素白,娇小纤细得像只柔弱的蝴蝶,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如蝶翼在轻轻地煽动,双手如不经風的触须,紧紧地攀附着抱住的人。

裴郅心动着,身体也跟着动,一展自己的臂膀,将她环在自己的保护之下。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那帕子和小衣的事……”

她不敢抬头,声音也是极小。

也不是她执拗,她只是想确認撿帕子是不是这人。倘若也是,那这件事她便能完全放下,不必再分心烦恼。

裴郅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眼神越发深邃。

这小狐狸莫不是看到了?

彼此相拥着的男女,一个贪恋着可以为自己续命的生命力,另一个则不愿放手已经入怀的执念。

顧荃好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也没有再继续问。沉默或许就是答案,如果撿帕子和拿小衣都是这人做的,反倒让她放心。

那么这人暗中偷窥她,又捡她帕子,又拿她小衣,没道理对她本人没有兴趣。她越想越覺得不对,秀气的眉微微地蹙着。

不远處胡嬷嬷打眼看到他们,一惊的同时,接着是一喜,为怕惊扰他们,匆忙想避躲的时候反倒弄出动静来。

他们被惊动,放开了彼此。

“……奴婢年纪大了,路都不会走了。”胡嬷嬷说着,也不敢多看他们,忙转向另一道走了。

顧荃试探着去拉裴郅的手,裴郅没有躲开。

她长睫如羽扇覆着,声音娇软,“裴大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你肯定会保护好我的。”

裴郅看着她,眼里的暗色渐变柔和取代,仅是一个“嗯”字,已然胜过世间万千的誓言与承诺。

她感受着从他手掌传来的生命力,奔流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再一次認清一个事实:她离不开他!

不管这人是因为什么动机偷窥她,捡她的帕子拿她的小衣,她知道后除了别扭违和与不可思议外,其实一点也不害怕。

人人都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她。

她想着。

或许自己應该找机会进一步试探,看看这人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

三日之期的凌晨一过,裴府再次来了一群人。

他们照旧不说话,像幽灵似的埋头干活,等到裴府的人早起时,所有的白布麻色已被全部撤去,恢复以往的景致。

裴郅一大早去衙门,顧荃起得也不晚,与芳宜郡主打过招呼后,帶着南柯和黃粱出门去。

她们去的是鲁昌公主给的那个铺子,铺子就在落仙桥下来第一家,處于城南繁华热闹的正中心,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顧荃筹备开金玉满堂之初,在京中遍寻铺面时,第一个相中的就是这里。让人打听后得知这铺子是解皇后的陪嫁,她便歇了心思。

将铺子里里外外仔仔细细一通查验后,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龔氏和陈九兄弟不知何时进来,默默地候在一旁。等到她开始说话,龔氏立馬拿着纸笔跟着,她每说一處改动,龔氏就记下来。

等到里里外外全说完后,小十一手里的糖葫芦的签子都被嗦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地不舍得扔。

黃粱打趣道:“小十一,你哥近日不是亏着你的嘴了,你再舔下去,那签子都快冒火星子了。”

小十一羞赧一笑,这才将签子给扔了。

陈九道:“他近日不好好读书,写字也没有进步,我罚了他半个月的零用。”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小十一摸摸自己的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眼珠子一转,道:“我是给我哥攒钱,他还要娶嫂子,还要买宅子,我替他省着呢。”

这下顾荃来了兴致,把话接了过来,“我说过,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五年必能买宅子。这买宅子应该不是什么问题,难道你哥已经有看上的姑娘了?”

她让人为自己办事,自然是希望他们忠心耿耿专心不二,而达到这一点最根本的要求,一是银钱到位,二是画大饼。

五年能买宅子,就是她给他们画的大饼,且还是能吃得着的大饼。算日子,陈氏兄弟跟她也有快四年,买宅子的事應该指日可待。

谁料她话一问出口,脸红的不是陈九,而是她身边的龔氏。

龚氏红着脸,小声嚅嚅,“姑娘……”

“你……你和陈九?”

也不怪她惊讶,实在是她之前压根没想过。

龚氏父母死后,被无良的哥嫂嫁给一个屠户。说是嫁,其实同卖差不多。她的哥嫂光想着要银子,压根不管那屠户是什么品行。

那屠户是个酒疯子,还是个家暴男,成天不是喝酒就是打她。她被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逃跑过几回都被抓回来,换来更为残忍的对待。

她最后一次逃跑时,又被那屠户抓住。那

屠户喝了酒,红着眼睛当街对她拳打脚踢。

没有人敢上前相劝,甚至还有人无端造谣,说她定然是偷汉子被自家男人给逮着了,若不然不会被打得那么惨。

唯一出声阻止的人,是路过的顾荃。

顾荃了解情况后,软硬兼施让那屠户同意与她和离。此后她就跟着顾荃,几年下来不仅见識多了,人也面貌一新,像是换了个人。

而顾荃之所以没想过她和陈九,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差六岁,她大,陈九小。

“若真是如此,那我可得恭喜你们。你们办酒时,我定会去讨一杯喜酒,包你们一个大红封。”

“姑娘……”龚氏眼睛一亮,“你不覺得我们不合适?”

“两情相悦,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顾荃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女大三抱金砖,大六岁就是抱两块金砖,多好的姻缘,我瞧着极好。”

小十一欢喜一声,“太好了,大哥要和龚姐姐在一起了!”

这几年龚氏没少照顾兄弟俩的生活,小十一可以说也是龚氏帶大的。

陈九臊得不敢看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姑娘,我们不能多留……我们走了。”

兄弟俩是替顾荃暗中打探消息的人,当然不能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宜让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

顾荃点点头,道:“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一句话将陈九闹了个大红脸,几乎是提溜着小十一从铺子的后门离开。

有情人终成眷属,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姑娘,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姑娘……我哪里有今天。”龚氏说着,哽咽起来,不能自已。

“你有今天,是你自己努力的必然结果,我不过是随手帮了你一把而已。”

顾荃这话不虚,龚氏性子温柔,人也极有韧性,且十分的能干。当初就帮着她盯下金玉满堂的布置,所以这次她才会想着把新铺子的修整装修全权托付。

龚氏接过钥匙,郑重保证自己定然不负信任。

南柯留下来,与龚氏对接一应事宜和银钱支出。

黃粱跟在顾荃身后,主仆二人出了铺子后却没有急着上馬車,而是顺着落仙桥往前走,感受着这一帶的繁荣。

往来的行人如织,不时掺杂着京外的口音,酒楼与茶楼各飘着香,脂粉铺子与衣料铺子女客进出频繁。

古代市井的热闹繁华,尤以京城为最。这座身为大荣朝国都的南安城,处处都彰显着一国之中心的顶级昌盛。

“你怎么走路不看的?”不远处传来一位妇人的责怪声。

撞她的人是一位华服男子,男子还抱着一位女子,连连致歉,“我娘子犯了病,我急着赶路,实在是对不住。

那妇人嘟哝着什么,好像是自認倒霉的话,让男子走了。

男子连谢都来不及道,直奔路边停靠的馬車而去。那馬車却是普通,并无表明主家身份的徽牌。

黃粱“咦”了一声,道:“那人好生奇怪,对面就是医馆,他这是要去哪?”

顾荃闻言皱了皱眉,认真看了那人几眼。

那人抱着人准备上马車时,因动作幅度太大而露出华服之下的料子寻常的内衫。许是太过焦急,一时乱了分寸,还将怀中人的头给碰了。

女子头被碰到时,头上的步摇晃了一下,闪过一道炫彩的七色光。

“你去拦住他们!”顾荃突然对黄粱道。

话音一落,黄粱就冲过去挡在马车前,像是故意碰瓷。

那车夫大喝一声,“你找死啊!”

与此同时,他扬起了鞭子。但他手中的鞭子还没碰到黄粱,就被黄粱给拿住了,还一把将他从带倒在地。

“怎么回事?”马车里的男人探出头来,一脸的阴鸷。等看到车夫倒在地上,而黄粱正挑衅地看着自己时,他面色几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黄粱脚边。

黄粱似笑非笑,也不说话,也不捡银子,只等自己姑娘过来。

“你若是求财,我已经给了。这位姑娘,我确实有急事,还请你行个方便。”男人作着揖,脸上焦急的神色倒是没有做假。

这时顾荃赶到,他眼里的阴鸷被惊艳冲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邪性。

顾荃问他,“你方才说你娘子犯了病,为何不送她去医馆?”

他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不知是擦汗还是擦口水,“姑娘有所不知,我娘子得的是怪命,寻常的医馆看不了,家中却有药,我是急着带她回去吃药。”

“这么说来你娘子会时不时犯病,那为何不将药随身携带?”

“……是我思虑不周,听姑娘一席话,我是茅塞顿开,下回一定记着。”他再次作揖,“姑娘,你让你的丫环让开,再晚我怕我娘子会出事。”

黄粱没有动,顾荃也没有开口。

男人显然耐心不够,给刚爬起来的车夫使了一个眼色。那车夫刚准备强行驾车冲过去时,先前那妇人扯着一个郎中赶到。

“姑娘,大夫到了。”那妇人咧着嘴对顾荃笑,也不怪她笑得欢实,毕竟帮个小忙就能得到五两银子的好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回。

“你们这是想做什么?”那男人的面上是由此可见的慌乱,眼神中带出几分戾气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顾荃脸一冷,“你到底想做什么?那姑娘真是你娘子吗?”

那妇人惊呼一声,“什么?他……难道他是拐子!”

拐子两个字,引来不少路的围观。

那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车夫已经偷偷溜下来,刚准备跑时就被黄粱给抓住。

“你……你不能因为我娶了别人,就对我怀恨在心。若是我娘子不能及时赶回家中吃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是故意杀人!”

听到男人的话,围观的人都开始八卦起来,指指点点。

“你这个狂徒,你胡说什么?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黄粱气不过,一手还抓着那车夫,上前来一把将男子从马车内薅出,重重摔在地上。

论功力,她与南柯不相上下,但论武力,她因为力气大,远在南柯之上。可是比细心稳重,她又不如南柯。

顾荃依着她们的各有所长,会选择何时带何人。

众人惊呼着,显然也看出黄粱的不同寻常来。再看顾荃,惊艳的同时,自然也是有着诸多的猜测。

“劳烦先生上去一看。”顾荃对那郎中道,然后又压了压声音,小声告之自己的身份,“我夫君是大理寺的裴寺卿。

裴寺卿三个字,比什么都管用,那郎中哪里还有半点犹豫,当下就提着药箱爬进马车内,很快就传来诊断后的结果,“这位姑娘是中了迷药。”

围观的人再次惊呼,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妇人大声道:“难怪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原来还真是拐子!这大白天的敢当街拐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所有人嚷嚷着将那男子和车夫送官时,金吾卫的人赶到,为首的人是关雲風。

他们能这么快赶来,除去恰好就在附近,还有一个原因是顾荃使了银钱给一个路人,让对方去报的案。

关雲風命人将那男子和车夫押走审问,再吩咐人将马车里受害的姑娘抬出来时,被顾荃出声制止。

“关大人,女子名节大于命,我看还是先送回家的好。”

“你认識受害之人?”关雲风问她。

她点点头,靠近一些,小声道:“有过一面之缘,好像是景国公府的人。”

其实她不认识什么景国公府的姑娘,她只认得对方头上戴着的那支步摇。那支步摇是她娘首饰铺子里的独品,原本是要留给她的,后来被景国公府的人买走。

因着离得太近,近到关云风能闻到她身上的女儿香。

关云风莫名觉得有点紧张,还有些许的燥热,按在腰间佩剑的掌心都在出汗。为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不对劲,俊朗的五官皱成一团。

“我这就派人将人送回景国公府。”

有他和金吾卫接手,顾荃没有不放心的道理,想了想,又道:“那两人看着应是有备而来,关大人可以好好审审,还受害之人一个真相。”

关云风见识过她的聪慧,闻言下意识一扯嘴角,露出半口大白牙,少了几分为官者的威严,多了几分世家子的意气风发。

“顾四姑娘放心,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

裴郅归家时,夜已渐深。

府里灯笼处处,照亮他脚下的路。

他步履如疾风,径直去到新房那边,远看檐下灯笼上那大红的喜色,不知为何心头一热,脚步不自不觉缓下来。

守在外间的人是南柯,见他进来后赶紧行礼,却是谨记着自家姑娘的叮嘱,没有跟着他进内室。

内室已经熄了连枝灯,唯剩桌上的一盏琉璃绛纱灯。

雕花大床上的红纱帐一半挂着,一半流泄,衬得那帏中的美人儿越发的妖媚动人。许是天气渐热,美人儿衣着极其的凉快,且整个人压着锦被,完全露在外头。

金云纱制成的纱衣带子散着,桃色的小衣显得分外的招人,像是仍旧贪图着凉意,美人儿不安地踢着被子,纤细的玉腿令人血脉贲张。

此等绝胜艳景,与那张美人图重叠。

裴郅幽沉的眸中翻涌着难耐的欲,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今晚便能亲身体会梦中销魂蚀骨的滋味。

但事成之后呢?

小狐狸计谋得逞,会不会从此以后不再把他放在心上,甚至冷落他,弃他如昨日黄花?

他不知不觉离得近一些,多年的查案断案让他一眼便给识破床上美人儿的假装,堆积的渴望渐渐褪去。

顾荃的确是在装睡,她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心中隐隐期待。

谁知他连碰都没有碰她,而是轻轻扯过被她踢到一旁的锦被,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上。她不无怀疑地想着,难道这人当真对她没有兴趣,仅是有着不同常人的怪癖?

比如说偷窥别人,比如说收集女子的贴身之物。

她不死心,再一次将被子踢开。

很快,裴郅又给她盖上。

她再踢,他又盖。

如此几次过后,她被折腾得心气也散了,脾气也没了。只好装作被人弄醒的样子,迷瞪瞪地睁开眼,娇软软地呓语着,“夫君,你回来了。”

第59章 第59章我是你的丈夫。

因着起得急,也或者是故意的,那本就没系带子的薄纱衣整个滑落,瞬间冰肌玉骨现人前,极其的香艳。

偏偏她还在装,装没有睡醒,装一无所知。

裴郅的眼底瞬间着火,那火苗似乎都要窜出来,像是急欲之下的火舌,叫嚣着想要舔噬近在咫尺的美味。

紧接着他开始脱自己的外衫,动作之急切,看得顧荃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不会吧?

难道这样就成了?

正当她心颤之时,那满是男子清冽气息的外衫盖到她身上。更甚的是裴郅仿佛是怕她冰着了,将她包裹得分外的严实。

“我之前去了一趟金吾卫所。”

“你去找关大人了?”她喃喃着,有点乱的脑子终于理清思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那两人是不是受人指使?”

裴郅眼神隐有赞赏之色,将金吾卫那邊审讯的结果一一道来。

那两人是兄弟俩,平日里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干着不入流的营生。一个是花楼里的打手,另一个则是幫放印子钱的要债,没少干逼良为娼,逼人賣儿賣女卖祖产的勾当。

他们确实是受人指使,而指使之人蒙头包面,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但对方对他们很了解,出的银子也足够多,还给了他们详细的计策。

“一千两银子,确实足够他们铤而走险。”

“他们不怕景国公府吗?”顧荃挺疑惑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假,可若是有钱没命花,那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她说话时一动作,包裹着的外衫有所松动。

裴郅无比自然地替她拢了拢,道:“连景国公府都敢动的人,他们更怕。”

“也是。”

“东宫只有一位侧妃,听说解皇后近日準备给太子挑选正妃,景国公府的嫡女是人选之一。”

她恍然大悟。

财富动人心,权势要人命,若无极大的利益,谁会这么做?

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她何尝不是如此。哪怕这人正人君子的形象崩塌,她竟然不覺得恶心害怕,反而继续一往无前。为了活命,她也是没什么底线。更可悲的是,她再是这样,似乎还是被困在原地打转,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裴郅还告诉她,自己在金吾卫所还碰到景国公与几个儿子,父子几人气势汹汹,差点将两那人给撕了。

“他们说你是他们的恩人,全家都要来谢你。但此事不宜声张,越多人知道越不好,若真要感谢,同龄女子之间往来最不引人注意。”

“还是你想的周到。”

这事越是闹得大,那背后指使之人应该更恨。

她本是做好事,虽然不怕事,却也不想惹祸上身。

“裴大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吗?”

裴郅看着她,目光如晦。

“祜娘,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你幫了景国公府,等同于间接得罪了背后指使之人。你叫我一声夫君,我就是你的丈夫,夫妻一体,我自是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免有人报复你。”

一句我就是你的丈夫,一句夫妻一体,听得顧荃心头有些热,同时也有些惭愧。她私心想着,不管这人私下有什么癖好,却是个有极担当,极富责任心之人。

“裴大哥,你对我真好。”

她刚要靠过去,裴郅就避开了。

“你别多想,赶紧睡,我还有事要处理,今晚还是歇在书房。”

直到人都走了好一会儿,她还坐在床上,怎么想都有些想不通。最后索性往后一倒,包着裴郅的外衫睡过去。

这一覺倒是无梦,一夜到天亮。

醒来后看着自己还被男人的外衫包裹着,不知是什么情绪地叹了一口气。等到将外衫给解下来时,她突然忆起裴郅闻自己小衣时的样子,她鬼使神差般将那外衫凑到自己的鼻下。

外衫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且也沾染了她的香气,两种味道结合在一起,她居然覺得挺好闻的。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她没有脸红,而是震惊。

她怎么也这样了?

正思忖着,南柯听到动靜进来服侍,并告诉她景国公府的大姑娘来了。

*

景国公夫人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后,才盼来一个女儿,也是花家唯一的嫡女,姓花名长樂。

仅是第一眼,顧荃便能看出花长樂是那种被父母宠爱着长大,被养得极好的贵女。略顯圆润的脸上,满是天真烂漫,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又尽顯世家姑娘的风范,灵动与优雅并存。

她是来道谢的,谢礼十分的丰厚。

“关大人说,若不是裴夫人,我怕是已经遭遇不测。”哪怕是后怕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不见太多的恐惧。

反倒是她身邊的丫头,显然是自责难受,脸色发白,眼睛肿着,在听她说完之后,立馬哭起来,“姑娘,都怪奴婢。若是奴婢有用些……早点将那貓儿给抓住了,你也不会差点出事。”

“我说了,不怪你们,是那恶人太过猖狂。”她似是想到什么,眸中全是不忍之色。“那恶人真是该死,为了把我身邊的人引开,竟然将那猫儿的腿给折断。猫儿多可爱,他们当真是好狠的心,连畜生都不如。”

她打小爱养貓,景国公夫妇疼爱她,在府中为她单独隔出一间院子,里面全是她自己养的,或是在外面捡的猫。

昨日她刚从铺子,无意间发现一只断腿的猫,立馬心生怜悯,讓身邊的人去将那猫给捉回去治伤。

原本这丫环是留在那身边的,因着那猫窜得太厉害,不知跑去哪里,车夫和婆子已经追出去老远。

她不放心,命这丫环也去帮忙。

人来人往的街上,她又不是会乱跑的孩子,这丫环也没有多想,留她一人在原地等着。

“那人经过从我身边走过去,我没料到他居然会从背后用浸过迷药的帕子将我捂晕,后面的

事我就不知道了,醒来时已经回到家中。”她稍显圆润的脸上,这才出现一丝凝重,声音也有些低落。“我听我爹娘说,他们是早有预谋,故意害我的。”

顾荃安慰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小人行不义之事,岂会得逞?”

她笑起来,越显无心事,也无任何后遗症,那种不曾经历过人间疾苦与风雨的娇纯之态,好比是金镶玉裹的人间富贵花。

“裴夫人,你说话真好听,我一见你就覺得心生欢喜。”

顾荃微微一笑,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有罗月素的例子在先,她再听到类似的话不仅不欢喜,反而心生警惕。但她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位花小姐与罗月素不是一类人。

花长乐一直盯着她看,好像是越看越喜欢的样子,眼神都有些痴迷,“裴夫人,你长得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貌美的姑娘。”

她继续保持微笑,示意对方喝茶吃点心。点心是金玉满堂那边送来的,如今不用藏着掖着,用来待客最是合适不过。

“我特别喜欢吃金玉满堂的点心,没想到那是裴夫人的铺子。裴夫人,你可真厉害,心细聪慧又胆大,还心灵手巧。可惜你以前身子不好,不怎么出门,否则说不定我们能早点认识。”花长乐看着点心道。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难怪我方才一直觉得与你有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之感,如今想来你与我婉妹妹有些相似。可惜她听到我差点出事后,心疾又犯了,若不然定会陪我前来。”

一见如故这几个字,再次戳中顾荃的警惕点,尽管能清楚感觉到她对自己大概是真正的欢喜,却始终不敢松懈。

她口中的婉妹妹,应该是国公府的表亲。

顾荃这般想着,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有些依依不舍地告辞,临走之前道:“裴夫人,以后我能给你下帖子吗?”

南安城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小。

身为裴夫人,顾荃不可能避免与京中的世家大户的夫人姑娘打交待,更不可能绕开景国公府,遂回她,“自是可以。”

*

天气已经转热,明艳的日头普照着大地,俨然有了几分暑气。

哪怕是尽挑着阴凉的地方走,在去往芳宜郡主住处的路上时,顾荃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住,索性在凉亭里歇一歇。

正缓了一口气时,打眼看到一个衣着邋遢不修边幅的人像赏景似的,背着药箱走三步停一步,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来。

阖府上下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这人显然是外来者。但哪怕是离得较远,顾荃还是一眼将那人给认了出来。

那人慢慢走近,她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徐先生,您可还记得我?”

徐郎中眯着眼打量她,半晌之后惊呼,“原来是你这个丫头啊,你怎么还活着呢?”

她也不恼,仍然在笑,“托您老人家的福,还有佛祖的保佑,我还活着。”

“你怎么在这?”徐郎中左看右看,然后一拍自己的脑门,“看我这个老糊涂,我想起来了,裴小子刚成亲,你不会就是他新娶的夫人吧?”

她但笑不语。

徐郎中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指按在她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紧,一双不大的眼睛锐利地观察着她的气色,最后将她松开。

也不说话,一个劲地望天。

她也不问,靜靜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徐郎中像是把天都给看出了个大窟窿,这才面有愧色地道:“当年是我狂妄了。”

那时李氏和顾勉四处寻医,不管是什么样的大夫,但凡是听说有几分本事,皆被请去顾府,他是其中之一。

顾荃对他印象深刻,不光是他这与其他行医之人格格不入的形象,还有他的反应。

他根本没有把脉,仅是看了一眼就撂话,“此女内里空如网絮,已无力回天。多活一日,你们就讓她好吃好喝一日,也算是父母子女缘分一场。”

可想而知,这样的话对于李氏和顾勉来说有多刺耳,顾勉几乎是怒不可遏,直接将人给赶了出去。

而今他的话全然不同,变成了,“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郭兴确实有几下子,竟然将你给治好了,当真是讓人佩服。”

郭兴是郭大夫的名字。

顾荃自不会同他解释,说自己不是郭大夫看好的。

“那依先生来看,我是不是全好了?”

他抚着乱糟糟的花白胡须,道:“再将养一段日子,你便是三年抱俩也不会亏虚。”

“……”

谁要三年抱俩!

顾荃莫名脸一红,装作害羞地低下头去。

他继续慢悠悠地出府,一边走一边还嘀咕,“……竟然还没圆房,裴小子不行啊。”

“……”

南柯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她能听的吗?

“姑娘,这个徐大夫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招人喜欢。”

“越是高人,越是乖僻,他应该也没想过讨好任何人。”

顾荃倒是有些羡慕像徐郎中这样的人,自由自在地活着,仿佛世间无任何在意之人,何其的洒脱。

而他出现在裴府,是来给芳宜郡主看病的。

芳宜郡主后背的疖子刚上过药,正趴在床上和胡嬤嬤说着话,等到顾荃进来,她才慢慢地坐起,也不敢靠着床头,仅是侧身抵在枕头上。

从她的脸色来看,不算是太好。

借着给顾荃倒茶的工夫,胡嬤嬤小声说了治疗的过程。原来是那疖子虽不痛不痒,却委实有些大,徐郎中将其切开后再上的药。

顾荃知道所谓的切开,不同于后世的先麻再切,而是生切。哪怕是伤口不算大,疼痛程度也让人不好受。

芳宜郡主嗔怪胡嬷嬷多嘴,道:“我也是年纪大了,这些年没怎么活动筋骨,若不然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祖母以前习过武?”顾荃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立马相问。

她嘴角慢慢地上扬,神情间颇为骄傲,“我可是武将之女。”

裴介原是公主府的侍卫,成为驸马后领都尉一职,封为衍武将军,所以她自诩武将之女,倒是事实。

许是想起了已故的父母,她眉宇间多了一些怀念之色。

为了再次转移她的注意力,顾荃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点心道:“这天渐热了,光吃点心有些干腻,我新琢磨出了几种飲子,不如去做些来给祖母解解腻?”

她闻言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那祖母可就等着了。”

*

半个时辰后,顾荃将做好的飲子端来。

饮子呈玫红色,盛在上等的琉璃碗中分外的诱人。触手微微的凉,却又不觉得冰,那是因为用少量的冰块稍微镇过。

芳宜郡主见之,连连称赞,“光是看着,我就觉得好喝。”

一口入喉咙,她露出惊奇的神情,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而顾荃也为胡嬷嬷準备了一小碗,用寻常的碗盛着。胡嬷嬷连说自己沾了光,托了她的福,喝过之后也很震惊。

“祖母,这天一日比一日热,我准备再开一家卖饮子的铺子。”

“好!”芳宜郡主已经喝完,全力赞成,“你若卖这饮子,那也是世人之福。”

她是好吃之人,也是爱吃之人,更是会吃之人。年纪越大,反倒是嘴越馋,以前就没少让人去金玉满堂买点心。

对于

好吃爱吃会吃之人而言,美食才是人间之福。

顾荃得了她的支持,道:“那我近些日子天天做些饮子,让祖母帮忙尝尝味,看看哪些适合在铺子里售卖。”

芳宜郡主听到这话,正中下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后背的痛,“你尽管做来,祖母定会帮你好好掌眼。”

“那就有劳祖母了。”

顾荃笑着,眼底却是隐有一丝冷意。

她不知那个人到底是谁,也不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但她知道与其处处被动,倒不如先走一步。

如果说对方是熟悉她的人,还是重生者,那么她更应该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以免被人抢了先机,尽吃哑巴亏。

当然她也不用很急,毕竟那个人如今只敢躲在暗处挑唆,想来还不敢正面与她对上。何况有些东西不是寻常人能弄得到的,比如说今日这樱桃柠檬果茶中的柠檬。

她有李家的商队为后盾,什么样稀罕的食材水果都可以弄到,而那个人应该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不争而他人赶,她必须事事抢在那人的前面,让其阵脚大乱,才会露出马脚来。

还未回到自己的住处,便得知裴郅已经归府的消息。

她盛了一碗果茶,亲自送去书房。

书房的门半掩着,周阳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守在外头,见到她除了恭敬行礼外,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里面很安静,一眼看去并没有裴郅的身影。她将果茶搁在桌上,绕过屏风去后内间,掀开帘子就看到人躺在床上。

大白天的,哪怕是窗户没开,光线也不差。那精致的五官,俊美的脸依然让人赞叹,少了往日里的清冷淡漠,多了几分温润。

她一步步地走近,然后坐到床边,静静地欣赏着沉睡中的美男。

孤男寡女独处的气氛,哪怕另一人睡着,也会不知不觉走向隐晦的地步,滋长着本就存在的念头,一点点地膨胀。

这是个好机会!

她怀着隐蔽的心思,慢慢地将自己的脸贴向那沉睡中的俊脸,等离得极近之时再把眼睛一闭,如蜻蜓点水般扫过对方的唇角。

一次又一次,最后胆子大了起来,竟然停留了许久。汹涌的生命力,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来得猛烈,像是大浪滔滔不断地将她掀起。

而睡着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醒。

她窃喜着,正准备见好就收时,猛然想到这人非比寻常的忍耐力,脑子里“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须臾,她把心一横,轻轻趴过去将耳朵紧紧贴着裴郅的心口。

“裴大哥,我真的好喜欢你。”

“咚咚。”

她耳中全是如鼓的心跳声,却分辨不出人是不是真睡着了。直起身来后,也不知怎么的,视线老往不该看的地方瞄。

半晌,她鬼使神差地掀开那处的被子,才勾头看了一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伤了眼睛似的,立马将被子合上。

第60章 第60章闷骚男。

*

四周仿佛一下子静下来,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捂着似是被烫到的眼睛,从指缝中看着还闭着眼睛,半点没有醒来迹象的美男。心跳着,臉红着。

屏风隔绝着外书房与这小內间,仿佛人世间所有的人与物纷纷不在,唯剩他们俩人在相依为命,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恨不得就这样将命连为一体,共赴长命百岁之约。

方才那一眼看到的情景不断冲击着她,她知道那或許只是人的身体本能反應,却又不知为何總覺得有些不对。

万一这人是装睡……

她感覺自己的臉都在发烫,深呼吸的同时转念一想,有些人偷窥她还偷拿她的小衣,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是夫妻,丈夫私下不是正经人,她也不是什么好货,岂不是般配得很?

如是想着,竟是覺得合情又合理,胆子更是横了些,坐到床邊故意用手指去勾美男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娇软,还有几分幽怨。

“裴大哥,我真的好喜歡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

如果这人是醒着的,却任由她这样,便不是对她无意,而是……闷骚!

她再次俯身过去,几乎是在裴郅的耳邊呢喃,“裴大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歡我?”

说完,她又行蜻蜓点水之法,不停地轻啄着。

裴郅覺得自己真是要疯了!

这玉人儿简直是不管他的死活,分明是想要他的命。他身心愉悦并煎熬着,极限地拉扯着他的理智,如天人交战。

犹记得第一次绮梦,那时他尚且年少,醒来后只觉得羞耻,甚至是有些厌恶,羞耻与自己在梦中的身不由己,厌恶自己陷于那样的歡愉。但是后来,他接受了自己的羞耻,也与自己的厌恶并存,他开始接受,开始贪恋,甚至是享受。

如果说这玉人儿图的是他的身体,有没有可能食髓知味,对他欲罢不能?

“祜娘……”

顧荃正啄越起劲,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忽地听到他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轻唤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反應,与他大眼对小眼。

他们四目相对,瞳仁中映出彼此的样子,无比的清楚,仿佛所有隐藏的秘密全部无所遁形。

他的眸色渐暗,那瞳仁中的人像是慢慢被黑雾包围,最后吞噬。

顧荃回过神来,从他身上起来,唇角还残留着细长的水丝。“裴大哥,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进来后见你睡着,我一时没忍住。我实在是太喜歡你了,完全是情不自禁,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怪你。”

不怪她?

难道真是闷骚?

为了印证这一点,顧荃慢慢地靠过去,面露羞赧,眼睛却一片水光潋滟,“裴大哥,你真的不怪我吗?太好了,那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

裴郅眼底翻涌着潮与欲,认真地看着她。她眼中的欢喜、渴望,好似两根铁链,将他固定在刑架上。

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抽丝剥茧地寻找着,最终找到了几缕细细的情丝。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他想得到更多!

最后,他不答反问,“祜娘,你可知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顧荃心头一跳,暗道他肯定是在试探自己。莫非是他怀疑自己看到了他偷闻小衣的事,所以借机想诈她?

窗户纸捅破可以,但门不能砸。

“裴大哥,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你。你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要我,别躲着我。”

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吗?

这样的回答,裴郅不仅没有感觉到欢喜,反而有些失望。如果仅图身体,的确无需在意他是什么人。

“你只是想和我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吗?”

一辈子啊。

那可太好了!

顾荃猛点头。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不要现在就进一步?

“我想。”

裴郅眸色更暗。

这可是她亲口说的,既然定了一辈子,那便不能再反悔!

她心跳的极快,仿佛被那胜利在望的曙光给晃花了眼,心也跟着为之摇曳。“那……我以后还能亲你吗?”

“祜娘,是我的錯,我應该主动。”

她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都快飞起来了。

这人果然是个闷骚!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听着是解永的声音。

解永摇着扇子,一派风流潇洒直接就要进书房,不想被周阳拦下。

周阳道:“伯爷,我家夫人在里面。”

一句话,让解永将扇子一收,失笑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如今我对你家大人而言,再也不是最为特殊的那个人了。”

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周阳没法接。

解永作哀怨状,“那我就等着吧。”

正说着,顾荃出来了,一脸的欢喜,仿佛是刚吃了什么大补药,气色之好,显得本就绝色的小脸越发美得动人心弦。

“解伯爷来了,快进去吧。”

等她一走,解永立马冲进去,看到书桌前的人,桃花眼里满是八卦之色,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方才我见嫂夫人神色不对,我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裴郅不语,面上虽不显,实则內心波澜仍旧奔涌。被撩拨得险些失控的身体正努力地平复着,如火山渐止。

方才差一点他们就……

解永哪里知道自己真的坏了别人的好事,打眼看到那碗饮子,目光顿时

一亮,“这是什么喝的?我正好走得喉咙冒火……”

不等他将碗端过去,已被裴郅截去。

裴郅将凉爽而不冰的樱桃柠檬茶一饮而尽,压熄了不少身体里的火。

“好你裴廷秀,我累死累活帮你查东西,你却连一口喝的都不给我留。”解永咽着口水,觉得更加渴了。

“你查到的东西呢?”裴郅问他。

他认命地从怀中取一撂纸来,没好气地扔过来。

裴郅将东西接住,翻看起来。

这些纸上全是年轻姑娘的信息,且都是与顾荃或多或少有关系的人,但凡是沾着亲的都被查了个清清楚楚。

“廷秀,你怎么觉得针对你夫人的是年轻女子?”

“男子不会想要她的命。”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男人,只会想得到她,而不是毁了她。

解永将扇子打开,扇了几下,“有道理,若真是男子,应该会想着财色双收。恐怕针对的不会是她,而是会千方百计除掉你。”

财色双收四个字,让裴郅眸色微沉。他翻看了几下,将东西收起,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还有事要回大理寺,你自己自便。”

他让解永自便,解永可是半点也不会客气,“行,我有些日子没给郡主请安了。”

*

自从裴宣出事后,芳宜郡主就开始闭门不出。裴府的大门常年紧闭着,除去偶尔有人登门造访,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来。

但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解永。

他对于芳宜郡主而言早已不是客,而是看着长大的孙辈,同自己的亲孙子没什么两样。一看到他,老太太就笑眯了眼,对先一步过来的顾荃道:“白圭这孩子同莲花奴最是要好,说来也是奇了,明明他们性子差得多,却愣是处得形影不离。”

当长辈的,看着喜欢的小辈,少不了要唠叨几句,首当其冲的就是婚事。

“如今莲花奴都成亲了,白圭你也得上点心。”

解永收敛着自己玩世不恭的风流样,听话地应着,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甚至还抱怨起来,“我这么英俊不凡,那些姑娘怕是一个个眼神都不太好,竟然看不见。”

芳宜郡主被他逗乐,开怀大笑。

有下人送来饮子,他眼睛一亮,虽心中垂涎着,动作却是极其的优雅,哪怕是尝过之后恨不得一口气喝完,仍旧慢条斯理地喝着。

“这饮子先前没有见过,不知是谁做的?”

顾荃但笑不语。

他恍然大悟,“这饮子比宮里和外面卖的那些都要好喝,果子与茶混在一起,嫂夫人这心思当真是巧。”

嫂夫人这三个字,听得顾荃一愣。

她哪里知道,解永能这么叫她,是已经从心底认可了她。

“伯爷也觉得好喝,那我心里就更有底了,日后若是开铺子售卖,还望伯爷时常光顾。”

“你这是又要开什么铺子?”门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他闻言像是应激一般,再也顾上不端着,一仰脖子将饮子喝完。

来人是鲁昌公主,衣着打扮皆是低调,也没有被人拥簇着,身边仅带了一位随身宮女。

顾荃行过礼,奉上饮子。

“我想开一间卖饮子的铺子,光是个想法而已,还未来得及挑选地方和铺子。”

鲁昌公主尝过之后,笑道:“本宮喝着极好,这饮子定然好卖。恰好本宮手上还有一些铺子,裴夫人若是看得上,尽管用着。”

这是还想和顾荃合伙开铺子的意思。

拉大旗才好办事,顾荃自是不会拒绝,毫不客气地应下来的同时,还将几道饮子的方子写给了她。

她连连推拒,“本宫可不是代邑,向来不通此道,便是要了这方子也无用。”

“这做饮子比做点心简单許多,殿下照着上面的做来,保管味道不差什么。若是在宫中闲来无事,也可以做来尝尝。”顾荃说着,将方子递到她手上。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该懂的都懂。

虽说她给人的印象是不爭不抢,明明是宫中唯一的嫡公主,却在一众公主中像个出身低微的小透明,但顾荃不这么想。

代邑公主张扬显摆,反倒心思浅显,而越是不怎么说话,表现得越是与世无爭的人,身处深宫那样的修罗场,或许才是狠人。

她将方子接过,一看之后频频点头,“看着倒是不难,如此本宫就收下了。”

解永见她们已经谈妥,这才出声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行一步。

顾荃离他较近,不知是不是錯觉,感觉他好像很怕鲁昌公主。

解皇后是解家女,是他嫡亲的姑姑。他和鲁昌公主是表兄妹,按说这么亲近的表兄妹关系应该不錯,但是看着他们好像不怎么熟的样子。

他告辞出门,步子极大。

鲁昌公主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寻常地来了一句,“二表哥若是得空,记得去看看母后,母后近日来總念叨你。”

听到她的话,正准备迈过门槛的人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

御书房外,守卫森严。

太监侍卫皆是低头而立,要么是恭敬候命,要么是紧绷戒备。

榮帝正与人议着事,后来者只能等候传召。

裴郅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地等着,约摸近一个时辰后,罗諳从里面出来。两人错身而过时,眼底皆是冷意。

天还亮着,御书房内却是门窗紧闭,灯烛四起。

榮帝背着手,不知是在看墙上的《千里江山图》,还是在看那图旁边摆放着的一柄剑。那剑名为镇国剑,是大榮朝第一代君主华开胥的佩剑。

听到裴郅请安的声音,榮帝慢慢转过身来,示意他上前一些。

这般亲昵的待遇,也唯有对他时,荣帝才会如此。

“东南西北四处巡查御史已定下,还缺一位总督查。朝中近日为此争论不休,你怎么看?”

巡查御史巡查四方,但为怕有人循私,上头也要派人监管。这些日子以来,朝中为派人谁去而争吵不休,几方势力都想用自己的人。

裴郅向来不涉这样的争斗,荣帝却喜欢问他,他不加思索,道:“臣以为总督查一职,事关四方安定,非太子殿下莫属。”

荣帝闻言,似是在认真斟酌,过了一会儿道:“方才罗諳向朕举荐了你,你意下如何?”

“陛下若需要臣,尽管吩咐便是。”

“朕最是信任你,你办事朕最为放心,只是朕一想到你父亲……”荣帝说着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凝重。

半刻钟后,裴郅道:“臣有一事,不知当禀不当禀。”

荣帝闻言,有些意外。

这孩子向来少言,却有事说事,从不曾有过犹豫吞吐之时,今日这是怎么了?

“何事?”

“臣的私事。”

还是私事?

这下荣帝更是意外,也莫名来了兴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不由得握紧了些,沉稳而期待地示意他但说无妨。

他将有关顾荃的事一说,再呈上那人写给芳宜郡主的信。

“一开始臣的岳父说起那刘氏之事时,臣还当是有人故意使坏。直到祖母也收到这样的信,臣由不得多想,总觉得不安。”

荣帝方才还饶有兴致,以为他要和自己倾诉婚后的烦恼,听完他所说之后,帝王威严尽现的同时,眉头也越皱越紧。

这事听着像是后宅算计,可往深一想,如若真有

人知后事,那么除去这些小事外,也定然知晓天下大事。

朝堂风云不可测,江山社稷常易主,身为一个君王,得知世间竟有人能预知后事,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是控制,是占有,是杀意!

良久,他对裴郅下令,“查,给朕仔细地查!”

*

裴郅出宫门时,天色已不早。

碧蓝的天像蒙着一层灰,不复先前的如洗之色。浮云万里无边,也像是同样被阴霾染色,不见那似雪的白。

宫前一片宽敞,零星停着几辆马车。

罗家的马车帘子一开,罗諳从里面下来,等着裴郅过来。

裴家的马车停得更远些,裴郅大步而行,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人一般径走径过。

“裴大人,留步。”

罗谙叫住他,踱步过来。

“今日陛下召见我,问我巡查总督查一职,可有什么好人选,我向陛下荐举了裴大人。”

他淡淡地看着,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本官对这些事不感兴致,若陛下有旨,本官遵从便是。”

罗谙露出那种长裴看无礼小辈的包容之色,似是有几分无奈,仿佛是遇到让人头疼的晚裴,哪怕再是知道自己让人烦,还是忍不住提点两句。

“这些年来,我知道裴大人一直在查令尊与令堂当年的事。我有心助裴大人一把,此次天下大巡正是好时机,望裴大人不要错过。”

他说的没错,裴郅多年来都在查当年的事。

但是他所谓的有心,却包藏着看不见的刀,一刀刀地剔开别人的伤疤,再次血流不止。

裴郅仍旧是冷漠的模样,完全不惧他的暗刀子,神情间全是为人臣子的恭敬与效忠,道:“为人臣者,只遵君令,不敢有私,罗大人慎言。”

宫门外不时有官员经过,皆是以为他们相谈还不错。

一只不知名鸟儿从头顶飞去,落入那红墙翠瓦的宫墙之内,以为天地之大自己无所不能,不知死活地一头栽进权欲争斗之地,到头来想逃都逃不掉。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周阳已经过来,奉上自家大人的佩剑。

裴郅将剑接过后,忽然一个抬手,剑出鞘的同时飞了出去,直直地落在罗谙的脚边,入地三寸有许。

罗谙哪里会有防备,再是有城府心机之人,遇到这样突如其来的杀气,当下不说是大惊失色,也会失态。

他倒退两步,明显骇得不轻。

“对不住了,罗大人,本官一时手滑。”

裴郅一步步地走过去,轻蔑地睨了他一眼后,将剑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