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切火腿的时间,隐约听见外面发出咚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他顾不得擦拭手指的肉汁,循着声冲向门廊。

门口的石板处有几块碎瓷片,似乎就是声响的来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一楼的窗户旁竟然站着个人。

男人身材瘦弱,脸被宽大的帽檐遮住上半,又被刻意立起的夹克领子掩住下半,哈利只能看到对方穿着棕色的短夹克和黑裤子,夹克边缘随风摇摆,不是什么厚实的面料。

那人听见声音,立刻将要塞进窗户的纸条丢在地上,哈利瞥见纸条上熟悉的树杈子,心头猛地一紧,还未做出来得及反应,对方已然轻松跃起,利落地扒住墙头打算翻墙离开,他的身手相当灵活,也就比哈利曾经追赶的小偷慢了几分。直觉告诉哈利,肯定追不上。

不过哈利并没有放弃,他立即捡起地上半块棱角尖锐的碎瓷片,朝对方扔了过去,并且脚步迅速地冲出院门。

哈利能看见瓷片精准地插在男人右肩,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右肩的衣衫,但对方丝毫没有放慢,飞快逃窜离去。

然而,哪怕哈利的反应已经很快,可出门之后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零散滴落的血痕也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消失。

那家伙早有准备,甚至有马车接应,哈利不由地攥紧拳头,想到院子里的纸条,也不敢在外面耽搁。

正当他要回屋之际,几个孩童怯怯地走到他面前。

“哈利叔叔,对不起,我们是想帮忙把乌鸦赶走才……”一个男孩小声开口。

原来这就是他院子里碎瓷片的源头,不过这似乎给了哈利一个更好的借口。

纸条明显与伊甸园相关?*? ,严格来说这算是传递消息,刚才动静这么大,周围邻居都能看见,可哈利必须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那么纸条需要掩饰过去。

可没有纸条,男人在清晨过来,没进屋子,也没有携带武器,他为什么会过激到朝对方肩膀来一下,这解释不通。

所以,如果他说是这些孩子们伤到的话……

哈利强忍着心里的震颤和对自己的厌恶,将小男孩抱起来,手掌在对方后背轻轻拍抚,他刚想要说话,对面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紧接着,他听见一道极为耳熟,甚至可以说是印刻在心底的声音传来。

是夏洛克。

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许焦急,“出什么事了哈利?”

这道声音,一下子将他刚才所有的准备和借口全部打散。

哈利猛地回过神,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男孩,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他刚才想要做什么?

他卑劣的想把伤人的事情赖在孩子们身上,利用他们对他的真诚和爱,他刚才是疯了吗?

哈利·查德威克,你怎么敢?!

哈利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温柔,“小拉里,我的宝贝,你们的心意我非常感动,碎瓷片也没砸伤我家什么,甚至还帮我觉察到一个小偷,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万一伤到人呢对不对。”

他说完,仰头朝夏洛克看过去,像是看一道光。

“没事夏洛克,孩子们不小心而已,还帮我发现了个贼。”

他一定要把对方界定为小偷,而那张纸条也绝不能暴露。

男孩仰着头,他被抱得很紧,紧到甚至有些疼,他担心他们其实犯了更大的过错。“哈利叔叔,没关系,你告诉我们,是砸到人了吗?”

一旁的女孩指着地面惊叫一声,“有血!我们是不是……”

其他孩子们听着也越发不安,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当然没有孩子,”哈利看向其他小孩子,安抚地半跪下来,“是我用你们扔过来的废瓷片砸得他,你们一个个瘦瘦小小的,怎么能有力气砸伤他那个大块头呢。但是确实要注意,万一瓷片太尖锐,以后真的伤到人就不好了,对不对?”

他们相信了他的话,毕竟哈利叔叔不会骗他们。

“放心,还有我在呢。”哈利紧紧抱了抱小男孩,才重新把他放开,挨个摸摸其他孩子们的脑袋,“没关系的,别害怕。”

对啊,他可是他们的哈利叔叔,是这条街孩子们崇拜的对象。他拼了命的想要将自己与伊甸园切割开的目的是什么,是因为他想当个好人,所以他不可以越雷池一步,哪怕有天大的借口。

见大家一个个都放松下来,哈利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给刚刚说话的小女孩重新梳好辫子,才站起来,“好了宝贝们,快去玩吧,记得注意安全。”

他目送着大家嘻嘻哈哈地跑远,转头,关上院门,借着墙体的遮掩捡起纸条,直至同样塞进床垫下面才安心。

知道他没事的夏洛克已然关上窗户,街道上又恢复到往日的安宁。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差点践踏了底线。哈利回过神,手指在掌心留下深刻的印记。

闹了这么半天,离上班已经没剩多长时间了,哈利匆匆拎起半成品的三明治,顺便将刚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嘴里,再次用温水‘漱了个口’,在坐上马车的前一刻,转头看向对面的221B。

早安,夏洛克。

虽然你不知道,但是,你又拯救了我一次。

不过事情在中午时发生急转——

“查德威克警官!”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苏格兰场门口传来,哈利吓得手一抖,羽毛笔在空白的纸上戳了一个黑点,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他听出了说话人,是华生医生。

然而刚出门,他就被面前这个组合给惊到——

华生医生的左右手牵着两个小孩,女孩的棉裙沾满了泥点,早晨梳好的麻花辫松散地垂在肩上,男孩也没好到哪去,裤腿上全是泥。那俩孩子的眼睛红肿,脸颊上还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泪痕。

“怎么了医生?”哈利的尾音都没落下,那两个孩子就像找到鸡妈妈的孩子,挣脱华生的手,扑进他怀里,温热的泪珠迅速蔓延开,压抑的啜泣也变为哭喊。

“哈利叔叔,那个人,他,杀了人。”拉里哽咽着,抽搭的声音里带着儿童特有的尖锐,听得哈利汗毛竖起。

他的手掌立刻僵在了半空,“什么那个人,是早晨的人吗?”

男孩抽搭着点头,眼泪鼻涕糊作一团,“他、他肩膀上,还有血,我们都看到了,他在马车里杀了人,我们想追他,但是追不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利和闻声赶来的警官们都将视线转向唯一的大人——

实际上,哪怕他们没有转头,华生也已经安耐不住地上前半步,“库比特先生中午匆匆送来几张新字条,他在我们的劝导下决定先回去等待,或者把妻子接过来,但是据说在他上车后马车刚行进,他被车上埋伏的人当场杀害。这几个孩子当时正在路边玩耍,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惨剧,他们甚至勇敢地追了上去,往里面扔石头,砸穿了车玻璃,福尔摩斯听到后已经追过去了,我更是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带着他们过来报案。”

第86章 第 86 章 他总会冒出些可爱的小脾……

“当街杀人, 具体在哪个位置,马车是什么样式的,有看清对方的脸吗?”几乎所有苏格兰场的警官都站了起来, 青天白日在马车里行凶,这起案件实在是过于恶劣,如果不尽快侦破, 很容易给民众造成恐慌,毕竟马车不是什么稀罕物,这种工具几乎每个人、每天都会接触。

华生当时在二楼的会客室,福尔摩斯听见不对先一步冲了下去,他透过窗户看到马车开走, “是一辆出租马车,但是比普通的要宽一些,孩子们尖叫的时候我连忙上前张望,大约就在贝克街221B往前6、70码左右的位置, 人脸看不到。”

“我们也看不到脸。”拉里在哈利的怀中得到慰藉,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 试图寻求哈利的肯定,“对吧叔叔, 早上也没有脸。”

哈利回想起对方遮得严实的模样点点头,“那勇敢的小拉里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动手的过程是怎样的, 用了左手还是右手,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注意到这辆马车的?”

他的声音尽可能平和,问题也控制着不要带出偏向性,孩子们的记忆很容易受到误导, 他需要从中剥离出真相。

“是右手。”拉里转头看向女孩,“对吧安娜,他就这样,”男孩抬起右手,半弯曲着,像是攥住什么东西,用力往下捅,“那个人拿着刀子,紧接着刀子变成血红色,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拉里说到最后,声音颤抖。

“对,就是右手。”沉默的安娜也跟着点头,“他的声音非常恐怖,就像是一个怪物,在捅下去之前喊了一句,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听见这句话抬头,紧接着就看到那人的刀狠狠扎了下去。”

“右手啊。”哈利眉头紧缩,声音却没带出半分质疑,“所以你们是听见声音才抬头的对吗?”

安娜和拉里都用力点点头。

“那现在有没有聪明的宝贝告诉我,”哈利摸了摸两个乖顺的小脑袋,“你们不是在那个'怪物’喊话的时候才抬头的吗,怎么确定是库比特先生,你们认识他?”

“因为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像我们玩的玻璃珠。”安娜的手举高,哈利不得不向后仰,避开即将戳到他下巴的手指。

“而且他的马车蹭到了我们画的房子,他还帮我们补好了。”拉里耶跟着补充道,“是个很好很好的叔叔。”

说到这儿,拉里的眼眶又泛起红晕。

哈利叹息着抚摸两个孩子,但心里的困惑却更深了。

那个“小偷”的右手可是他弄伤的,用自己受伤的手臂去杀死一位高大健康的男士?

还有杀人之前大喊了一声,仿佛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嚣张,早上也不至于跟炸了毛的猫一样飞速逃窜。

哈利始终无法模拟刻画这个凶手的思路,所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都是未知。

但是系统并不管哈利的想法,它已经出好卷子了。

【第十场考试——马车杀人】

【考试时间:24小时。】

【考试系统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共x题,满分12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后上交试卷。】

一、基础题

1.死者是否为希尔顿·库比特,如果是,请简述死者信息,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2.死亡原因。

3.凶手行凶时喊叫的原因。

4.死亡时间。

5.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二、附加题

当前不能查看。

直觉告诉哈利,这次的题目给的含糊且意味深长,但是现在没有更多时间等他分析题目了,很显然卡尔警司也是这么想的。

“雷斯垂德,你跟格雷格森去查伦敦目前所有登记的马车行,筛选出车厢比寻常出租马车宽的那些告诉我。”

“亨利,带人与伦敦郡议会协商,排查贝克街周围包括波特曼广场、马里波恩路、尤斯顿路及周边居民,调查马车行进方向,沿途设置路障,必要时进行封锁。”

“威廉,联系伦敦医院随时待命,我们不能排除希尔顿·库比特先生还存活的可能性。”

“哈利,”卡尔最终看向面前的青年,“你去案发现场,查找到任何线索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所有人动起来。”

“是!”随着卡尔的安排,大家纷纷紧绷起来,带着各自熟悉的人手迅速有序地离开。

可是在刚出门的那一刻,哈利跟迈着小腿跑得飞快的小汤姆撞了个满怀,小汤姆手里的报纸都没来得及放下,电报连同报纸一起,恨不能怼在哈利脸上,“哥哥,夏洛克哥哥说有情况。”

什么?

所有人脚步一顿,哈利转手就将电报递给卡尔,等待新的部署。

果然,卡尔几眼扫完电报,安排迅速变换,“亨利,你立刻与伦敦群议会联系,加派人手,在利物浦火车站周边、尤斯顿广场、金融城周边沿街、附近车站空地广场设卡,排查所有后车玻璃损坏的车辆,注意车厢内的血迹,快去。”

怎么回事,哈利闻言眉头紧锁,夏洛克跟丢了?

马车从贝克街出去为什么要往利物浦火车站方向跑,凶手要坐火车?

带着一身血坐火车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逃跑方式吗?

哈利真是越发看不懂那个凶手了。

【剩余时间:23:47:11。】

哈利带着一脑袋困惑想去案发现场探查,结果刚迈开脚就被卡尔叫住,“哈利,你先在这里等等,福尔摩斯马上就带着人过来,你到时候跟对方配合行动。”

“带着人回来?”哈利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凶手抓到了?”

“一会儿审问的时候注意措辞,不能说凶手,我们只能叫他嫌疑人,”卡尔将手里的电报递给哈利,“具体情况你看看吧。”

【电文紧急!马车追踪之事陷入迷局,车夫堪称狡诈,在混乱拥挤中穿行,一错眼便不见踪迹,等再次追寻到时,马车已经更换,目标人物仍在车中,似乎故意等我到来。

此人见到我之后并未抵抗,现一同赶回苏格兰场,不管哈利方不方便,请他在原地等我。——S.H.】

哈利本来严肃的面容在看到最后一句时松动下来,今天的话说得还算简单有力,事实上,夏洛克总会时不时冒出些可爱的小脾气,就比如——

听闻今日你会带面包上门,方便的话多煮一些咖啡,不方便也想喝。

再比如——

圣詹姆斯公园大雨倾盆,或许苏格兰场也同样如此,若你带伞,请来解救我,若你没有,我也希望见到你。

这才是他会接到的电报内容,夏洛克的发送频率有时甚至给哈利一种发电报不花钱的错觉。

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笑着摇头照做。

毕竟他无法拒绝对方,应该说,没人能拒绝夏洛克。

他从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些饼干递给三个小朋友和华生,估计中午这件事让华生也来不及吃午饭。

跟乖乖在椅子上晃腿的拉里和安娜不同,汤姆自觉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并且还肩负着送报的重任,于是将饼干揣进口袋,一溜烟跑走了。

哈利看着汤姆的行动,微微眯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这一系列动作如此流畅,难道卖报纸还兼职听差的活计吗?

可不等他细想,衣袖就被一只小手拽住,“哈利叔叔,坏人抓到了吗?”

“这个要等他过来我们才能判断,一切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哈利摸着男孩的小脑袋,“你们的家长一会儿估计也要来了,快回家好好休息,弹珠都捡回来了吗?”

哈利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他不希望这件事给孩子们造成阴影,虽然他们估计会做几天噩梦,但是时间能治愈一切,只要不再刻意提及,慢慢就会淡忘掉。

提起有戏,两个孩子明显精神了些,但愉快的场面并没维持太久,因为——

“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垃圾污蔑我啊。”男人的声音嘶哑粗粝,就像是生锈的水阀被强行扭开,每个音节都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尤其是话里的内容,听得哈利眉头紧锁,他赶紧看向两个孩子,他们像是感觉到危险的小兽,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身体也瑟缩着后退,刚才舒缓的言语顷刻间化作泡影。

哈利看向对方,那个人身上带着酒气,很明显从清晨‘别过’之后找地方潇洒了一番,他的帽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肤色像是暴晒后返白未白,带着粗糙的蜡黄,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很深,脖颈处皮肤尤为松弛,出现明显的褶皱,脖颈和手腕呈现不均匀的色差,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老茧,他的步伐带着奇怪的节奏,每一步看着飘忽,实际却很沉稳,这点之前翻墙的时候哈利就能察觉一二。只是在近距离观察之后哈利才发现,夹克边缘的摇摆不只是因为布料简陋,更因为他的瘦弱,他似乎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裤子的腰带扎到最尽头都有些松垮,夹克更是如此,好像用包子皮裹了一小团饺子馅。

但他并不不会让人心生怜悯,事实上,他的眼窝凹陷,眼球布满红血丝,眼白居多,看人的时候就如同什么鬼怪附身,他就这样恶狠狠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让哈利无法忍受。

哈利知道那是伊甸园的人,从理智上讲他不该跟对方硬碰硬,在苏格兰场也没人能对孩子们怎么样,但是被威胁、被恐吓的心理阴影是一辈子的事,他不想让这份可怕的记忆跟随他们一生。

他几乎是硬撑着站在拉里跟安娜前面,眼神里带着强逼出来的锋芒,“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先生。”

“哟,苏格兰场的狗。”男人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还无所畏惧地吹了个口哨,“摇尾乞怜还真有一套。”

这句话让哈利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那句——

“狗”当多了,别忘了怎么当人。①

他果然是莫里亚蒂的人,而且他们一直在注意着他。

现在或许,就是一种不满的信号,至于后果怎样,哈利还无从估量。

“老实点。”押送他的警官像是也被挑衅到了,手上的力道增大,男人迅速嘶了一声,嗤笑着垂下头,没再说话。

“哈利叔叔,就是他。”拉里的声音带着恐惧,他和安娜一同攥紧了哈利的衣袖,“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们?”

“没事的孩子,放心,没事的。”哈利反手握住孩子们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交托给可靠的医生,自己跟着进屋审问。

“姓名。”

“艾克萨·格林。”男人似乎嗓子有痰,吭了几声才回答。

“年龄。”

“42岁。”

“职业。”

“随便干点什么啦,能吃得起饭就行,我说警察,你们有证据说我杀人吗,就凭那俩小崽子的话?”才3个问题,格林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不满地拍打桌子。

“今天中午11点20分在干什么?”哈利并没有顺着他的思路走,还是按照流程进行提问。

“我没有表,我哪知道11点20是什么时间,如果你要问中午的话,偷东西呗,那个男人一看就很有钱。”

“那你偷到了?”

“没有,他那么壮,还那么警惕,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下马车。”

“他在哪下的车?”

“这我哪记得,一个什么街吧,随便他啊。”

“那你为什么会先在马车上,你在等他,埋伏他?”

“警察先生,你还真是会联想,公共马车有什么可埋伏的,我先上车找个目标伺机动手,没成功也不算犯罪吧。”

“那不是公共马车,是出租马车。”哈利的声音冷淡,“你就是偷偷上去的。”

公共马车的尺寸比出租马车大得多,虽然出租马车行个别有良心的马车会加宽一点,但也远远比不上公共马车,“别说你没看出来,所有公共马车上都有运营线路和标识,你不瞎,另外你说自己坐得是公共马车,你有车票吗?”

格林被哈利的话噎住,但很快眼睛一转,“是,我承认我就是偷爬上去的,那又怎样,我没偷到东西,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老实点,你被指控杀了人!”跟着审讯的约瑟夫面容严肃。但他的话没有半点威慑性,反而让格林笑了起来。

“被指控?那俩小崽子的胡话也能算指控,我看你们是疯了,我跟那个男人连冲突都没有,他那么壮实,我脑子坏了才会偷他的东西。”

“那你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约瑟夫立刻跟进,他以为自己会让格林哑口无言,然而对方只是一挑眉,抠抠鼻子朝他旁边人一弹,“问那条狗啊。”

约瑟夫听着涨红了脸,这家伙,没给苏格兰场半点尊重。

可他的理智没有完全消散,听对方的意思,他跟哈利警官有联系。

“今早他闯进我家院子,想从窗户进去偷东西,被我发现,他想逃跑,我就朝他扔了个废瓷片试图拦下他,结果捅伤他的肩膀。”哈利三言两语将话说完,面不改色地听男人发出奇怪的音调。

他知道对方在嘲讽他,那又怎么样。

格林当然不能把哈利怎么样,但是反过来,哈利也不能将他如何,所以,他双手摊开,身体朝后面一靠,像是把审讯室当做自己家一般闲散,“还是那句话,觉得我杀人就找证据,别拿个小混球的话当真理,不然显得你们一个个都很废物。”

什么也问不出来,哈利他们沉着脸,走到门外吹吹风,舒缓心情。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是格林替换的那辆,福尔摩斯还在上面试图寻找些线索。

这时,之前带人去封锁场地的亨利此时也急匆匆赶回来,带着一肚子气。

“我们被这俩孩子耍了!”他还没进屋,就大声叫嚷着,双手在半空愤怒地挥舞,想起自己刚才在伦敦郡议会那帮人面前陪笑哈腰的模样就无比愤怒。

“根本没有什么尸体,不过是个带着金发的假人玩具。”他指着身后牵回来的马车宣布道。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惊住。

“那希尔顿·库比特先生呢?”哈利连忙追问。

“鬼知道他在哪,反正不在马车里,这里只有一把染了鸡血的匕首,一包刺破的鸡血,和愚蠢的假人!”

第87章 第 87 章 虽然夏洛克不感兴趣,但……

全场一时间静默下来, 就连空气都变得黏着,所有人都没想过是这么个结果,假人、鸡血, 哈利曾经感觉说不通的地方,随着这两个词也有了全新的解释——

为什么高大的库比特先生能被格林轻易‘杀害’。

为什么在行凶前特意喊了一声引起注意。

那家伙利用孩子们容易受到暗示的特点,将‘杀人记忆’无声无息地植入到他们脑海中, 并且想抹黑孩子们的正直和善良,给他们扣上一个爱撒谎的黑锅,何其残忍。

“亨利,注意你的言辞。”哈利站在两个惊慌到静止的小孩面前,试图为孩子们说几句话, “在行驶的马车上,没人会想到格林捅的是假人,孩子们也是好意,他们信任苏格兰场才会选择报案的。”

“是, 好人你来做,好话你来说,哈利·查德威克, 你就在这儿一站,嘴巴可以随便说, 那我们苏格兰场的名誉呢,因为这两个小屁孩的话,我们这一中午惊动了多少个部门, 最后抓回来个假人, 脸都丢尽了,你这种经常给苏格兰场丢人的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我要脸。”亨利的手大力戳着自己的脸, 戳出一块红痕。

“他们两片嘴上下一吧嗒说完了,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我们呢,点头哈腰好话说尽,苏格兰场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随便一只猫狗丢了,一个娃娃被捅一刀我们都要管,所有人不用活了。”

“亨利·哈里斯!”卡尔的声音有些冷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发现亨利的脖子梗着一脸不服气,本来想事后再谈论的卡尔也不再顾忌许多,“我们是苏格兰场,确实有幸受人民信赖接手了更多重要的案件,但谁告诉你能高人一等的?在场哪位警官没在其他部门忙碌时兼任过税收员、邮递员、消防员甚至入学监督员之类的职责?有问题找其他部门协调是应当应分的行为,他们也有义务配合。我们从成立至今,除了侦查犯罪之外,社会管理、维持秩序这一切都未曾放开,新入职就参加夜巡是为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吧,你也是因为在斯特普尼分局表现良好才选拔过来的,曾经走过的路都不记得了吗?”

他没顾亨利的脸色,直接抬手指向盥洗室,“去洗把脸再回来。”

把亨利支开并不意味着卡尔认同哈利的话,事实上报假警也是件很严肃的事,尤其是今天,浪费的警力和资源相当庞大,从贝克街到利物浦火车站,惊动威斯敏斯特区跟哈克尼区,书面报告不知道要写多少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小孩子的报案。

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会迟疑地放任这起事件吗?

卡尔暗自摇头,他当然不会,毕竟事关民众生命,容不得半点侥幸,所以他只能要求哈利对两个孩子进行教育,尤其是告知报假警的危害以及如何分辨真实的案件,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之后他们或许还可以联系当地警局,去各个教区学校进行教育。

当了警司后的第一个案件就是道歉,饶是卡尔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但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划破沉寂——

“不,这中间有人血。”

哈利循声看过去,夏洛克几乎趴在马车的后座位置,拿着放大镜极其仔细地观察,“哈利!”他像是发现什么信号一般大喊出声。

哈利连忙凑上前,只见夏洛克用小刀小心翼翼地紧贴后座的位置,从后座与地面相接的边缘撬起一块已经凝固的暗褐色固体,包好给他,“开一份证明,让华生带去最近的医学院,在显微镜下观察,我敢打赌,这是人血而不是鸡血。”

华生不明白,明明要把东西给他,却中间转了一手,或许是为了让查德威克警官多一份见证?但他还是迅速点头,在接到样本的第一时刻也凭借自身经验,“我觉得你是对的,福尔摩斯。”

“别说,华生。”福尔摩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以你的赌运,我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判断了。”

哈利看着夏洛克和华生之间越发默契还是会有些酸涩,但是华生医生是个很好的人,性格包容还一直关心他们,可或许爱情就是不讲道理,哪怕理智告诉他华生很好,嫉妒却还是像摇晃过的可乐瓶,不停冒着扰人的泡泡。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纠结,系统早已按捺不住——

【阶段测试一:

(判断题)福尔摩斯递过来的血液样本是人血。

注:请谨慎作答,本题答案将影响后面一题的内容。

倒计时10s】

不是,十秒钟的时间还让他谨慎作答,而且那可是夏洛克,是哈利唯一可以不用理智也放弃直觉,都会坚定相信的对象。

哈利几乎一秒就画了勾。

紧接着,下一道题出现了。

【阶段测试二:

(单选题)福尔摩斯凭借下列哪种方式判断是人血?

A鸡血与人血味道不同。

B鸡血与人血颜色不同。

C鸡血与人血干涸状态不同。

D用愈创木脂检测发现不同。

倒计时15s】

哈利看着前三个选项都是鸡血与……果断先将D排除,从小到大的做题经验告诉他,一旦出现了某选项与其他三个选项差别特别大,不是送分题,就是干扰项。

但系统不可能那么好心眼,更何况愈创木脂还得配合过氧化氢溶液,虽然夏洛克平时查案带的东西挺多,但也不至于把化学试剂都搬过来,最重要的是,愈创木脂能检测出血液,分不出是鸡血还是人血。

但是前三个选项就开始难以辨认起来,鸡血和人血味道确实不同,但是很难分辨,同理,人血颜色深,鸡血颜色浅,不过差别也不是很大,尤其在血液干涸之后,这种偏差就更微弱了,至于干涸状态……

哈利也不清楚它俩干涸有多大差别,万一没差别呢,他决定在AB两个保守选项中抉择。

虽然他不知道夏洛克鼻子有多好使,但是夏洛克的眼神却是万中无一,连140种烟灰都能分辨清楚,同样的灰白色也能说出不同烟灰种类,想来区区颜色差别在他眼里不是问题吧。

赶在倒计时归零前,哈利确定了B选项。

【剩余时间:22:11:17。】

时间迅速流逝,雷斯垂德等人也相继回来,他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个个迅速走到卡尔面前汇报工作。

“所有马车行中,只有丹尼尔观光出租马车行在着手增加宽敞的出租马车数量,我跟格雷格森去问过老板,这个点子还是一个杜普利西蒂·史密斯的车夫提出来的,说是可以将出租观光与拉货合二为一,既满足了出租马车的便捷,还能解决一些民众搬家、运输的难题,价格也只比普通出租马车稍贵一点,自从推出之后就深受欢迎,他们目前想把所有的马车都换掉,结果碰上今天的事情。”雷斯垂德率先开口道。

格雷格森被抢了先机,也不甘示弱,“而且从调查我们得知,那位史密斯正好今天出车,一直没回去,到我们走前,还有2辆马车极其马夫都没回来,其中一个就是他,我想这两个家伙有重大嫌疑。”

“你查不出来那位史密斯的。”不等卡尔开口,福尔摩斯倒是先泼了盆冷水,他的表情极为平淡,垂眸擦拭着放大镜,镜片反射的光斑在眼底明明灭灭,“至于另一位车夫,跟着我一起回来的,在审讯室里呢,不过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家伙,被嫌犯一袋水烟就收买了,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知道……”格雷格森的脸色有些发红,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反驳,可回忆起福尔摩斯的‘光辉履历’,便也将质疑吞回去一半,但游?*? 移的目光里满是倔强的质疑。

福尔摩斯根本就懒得辩解,修长的手指抬起刚想碰触哈利肩头,忽然瞥见手套边缘还沾着马车里的灰尘和未完全干掉的血渍。他顿了顿,原本要轻拍对方的动作陡然一转,小臂内侧轻轻揽住哈利结实绷紧的肩膀,像是拂过天鹅绒的绸缎。他的动作极轻,轻到像一阵风拂过哈利的衣衫,没有半点存在感,却像是石子落入哈利的心湖,泛起淡淡涟漪。

如果夏洛克是用胳膊肘推他,哈利发誓自己不会多想半分,可这种带着某种近乎克制的温柔,仿佛等同于拥抱的举动,甚至越发靠近的距离……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全靠系统在脑子里的吱哇乱叫来维持基本理智。

“跟上次一模一样的问题。”哈利弯起手指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像是要压下心头的雀跃。他下意识收紧腹部的肌肉,后腰挺直如绷紧的弓弦,整个肩膀舒展打开,将警服外套撑出漂亮的弧度。

虽然他知道夏洛克正在探查,也知道夏洛克不感兴趣,但是,万一呢。

“杜普利西蒂,duplicity,你们如果写下来就能很轻松地发现,欺骗、表里不一,那位车夫已经在名字里告知了答案,况且……”

“况且今天更换马车、劫持库比特先生的行动极其缜密合理,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除非突然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否则不会在留下这么多线索和破绽的情况下,告诉你们真名。”福尔摩斯可没有哈利那种温和的好脾气,他有了更大的发现,已经不想让哈利跟那帮人在外面啰嗦了,索性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按照自己的风格补充后半句,“哈利,你快上来。”

雷斯垂德的眼睛横瞟了‘对手’一眼,在心里轻哼,又开始质疑福尔摩斯了,这头‘水牛’真是不长记性①,说不定被泰晤士河的水毒晕了脑子。

在得到下一步线索前,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去看小孩子们也挺好,毕竟亨利那家伙看向他们的目光着实算不上友好。

这是一辆相对宽敞的出租马车,不过设计得有些奇怪,座位比其他出租马车要高上不少,按照雷斯垂德的说法,是用来放行李或者货物,可它底部被封上了,因此哪怕马车加宽了些,也改变不了这里面的闭塞,并且混合着人血和鸡血的黑褐色让人眼晕,虽然血渍不算多,已经足够糟糕,而夏洛克就在这里反复寻找线索。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福尔摩斯在哈利惊诧的目光中,将座椅整个掀开。

“这是个箱子?”

收纳凳这个足以列入21世纪出租屋收纳神器榜单前500名的东西,竟然在19世纪就被阴差阳错地设计出来了,而且伴随座椅打开,还有股带着刺激性的诡异甜味充斥鼻腔。

“咳咳咳。”哈利忍不住抬手用力挥了挥。

“是乙-醚?!”

收纳箱并非完全空置,在箱子的中间位置有一段深金黄色的绳子,从材质来看是马尼拉麻制成的,绳子很粗,做工相当精良,甚至还涂了蜡。除此之外,哈利借着夏洛克的手指,看到了几颗盐粒。

‘收纳箱’的边缘带着血,底部靠近右车窗的位置积了一小滩黑褐色痕迹,配合着夏洛克刚才挂下来的血迹地点,哈利闭着眼睛思索。

那个位置只可能是头或者脚,被格林用刀切开了。

但是格林为什么要切?

为了收藏。

跟之前的乔治一样,格林今天来也有充足的自信和骄傲,就像是完成了一件艺术品,他知道他们没有线索,时间一到必须放人,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骄傲。

但是他要怎么展现自己膨胀的‘表达欲’呢,除了走到警察面前欣赏他们的‘丑态’之外,他还要对自己的艺术品做些什么,证明他曾来过。

所以他将库比特先生身体的某个地方切了下来。

但是新的问题随之产生,库比特是晕了,不是死了,哪怕有□□,一旦切割位置不合适,强烈的疼痛感也会让他清醒,不排除喊叫出声或者大力挣脱束缚的可能。而且那个马夫跟格林不同,对方非常谨慎,不露真名,甚至没留下特殊的痕迹,这样的人是不允许格林出现漏洞的,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格林必须退让,那么有什么地方,可以不用非常疼、血流量不多、还能切下来‘收藏’呢?

“是耳垂。”他猛地睁开眼,结合血迹产生的位置,他非常肯定,“那家伙用□□弄晕了库比特先生之后,捆住对方的手,只留着脑袋在外面,他把耳垂割下来,血顺着后座边缘流到外面,紧接着迅速塞回箱子。”

“没错。”福尔摩斯点点头,沿着绳子的弯曲痕迹重新缠绕,熟练地仿佛打过千万次,哈利只能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来回穿梭,一个近乎完美的平结就完成了。

“他杀过人哈利。我会向所有人证明,你和那些孩子都没出错。”福尔摩斯将平结轻巧地放在哈利手心,“而且格雷格森估计要开心得蹦起来,他上次没抓到的凶手,这次自己跑到眼皮底下来了。”

“什么?”哈利到现在脑子里都还是一团乱麻,“你说他杀了人,他杀了谁?”

“一个月前,有人向苏格兰场报案,说接到了一个邮包,里面装着两只耳朵,你这起案件是格雷格森那边接手的,估计你和雷斯垂德都没有听闻,”福尔摩斯体贴地将哈利的伤心事含糊过去,“当时格雷格森和报案人一同找到了我,我中间抽空看过那两只耳朵,是被盐粒包裹着送给一位女士的,我在简单梳理之后,将自己的结论告诉给了格雷格森,但是等他去抓捕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今天我们竟然在苏格兰场相逢,”福尔摩斯显然兴奋起来,“去见见这位艾克萨·格林,又或者,我们应该叫他吉姆·布朗纳先生。”

第88章 第 88 章 请安稳得下地狱。

审讯室内的格林, 又或者说是布朗纳先生表现得及其轻松,他认定警察不会找到任何破绽,毕竟教授的计划完美无缺。

苏格兰场也不过如此, 布朗纳的视线在周围打转,墙上的边角跟普通房屋没区别,甚至带出点霉烂味, 但很快,他耳朵微动,听见厚重的地板传来吱呀的摩擦音,紧接着是鞋跟叩击木板的脆响,有人来了。

不过来几个都是废物, 他收拾好表情,视线聚焦到门口。

来得是两个人,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下午好, 吉姆·布朗纳。”他听见那人说。

哈利能注意到,布朗纳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的眼神条件反射般闪避开, 投到地面,但紧接着, 他又直直地看向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他双手抱臂,哪怕是坐着的姿态,下巴依旧高傲地抬起, 嘴边还挂着轻蔑的笑容。

他在说谎。

哈利的直觉飞速做下判断, 经过多次训练,大脑寻找证据的过程倒也快了不少。

布朗纳的瞳孔有瞬间的扩大,哈利特意仔细盯着对方发现的, 这是很难改变的生理反应,并且他的左右脸表情不对称,笑容僵硬,嘴角的肌肉过于紧绷,符合说谎的特征,音调升高,说明他情绪并不稳定,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试图形成一道新的“防线”,想跟他们拉开距离。

哈利偏头看向旁边人,所以夏洛克果然不会出错,这个人就是吉姆·布朗纳。

福尔摩斯刚摘下手套,从雷斯垂德那里借来几张纸,像是正经的警官那般拉开椅子坐下,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姓名,吉姆·布朗纳。”

“够了,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吉姆·布朗纳,我叫艾克萨·格林。”男人大声反驳道,他甚至想要站起来冲过去,可是一动作,就被旁边的警察给按住肩膀,强压了下来,“该死的,你这个蠢货在编什么狗屁东西!”

福尔摩斯没有理会他的咆哮,眼眸低垂连视线都不肯分对方半点,羽毛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职业,你上个月还在‘五月天号’甲板上,至于现在……”

他眼皮抬起来,上下打量着对方,“据说干起了小偷的营生?你的玛丽离开你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你说什么?!”布朗纳面目狰狞地向前倾,差点顶开两个警察的桎梏,看守的警察见机不对,直接将他的手别在身后,拷到椅背上,可依旧阻止不了他的嘶吼,“玛丽那是被骗的!你这个愚蠢的警察懂个屁!”

“好了哈利,方便的话还可以叫亨利进屋参观,或许眼前这个人不是杀害库比特先生的凶手,但也扎扎实实地背负了两条人命。”福尔摩斯撂下笔,偏头看向哈利,言语中带出些计较来。

哈利有些好笑又有些温暖,他知道夏洛克在替他生气,不过这……

等等,那张纸上写得是什么?

福尔摩斯觉察到他的视线不对,立刻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写字的部分撕下来,折好放进衣服口袋,他的行动是那样有条不紊,没有半点慌乱,哈利甚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应该是看错了,夏洛克明明在审犯人,怎么可能在纸条上写他的名字,还写了三遍。

是看错了……吧。

【剩余时间:20:01:18。】

“你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哈利被系统声惊扰,迅速转移话题。

“他身上有很多破绽,”福尔摩斯的声音冷淡,“他的手掌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指关节粗大并且已经有些变形,虎口的茧尤为厚实,这是常年紧握绳索留下的痕迹;他的后脖颈以及手腕交界处,皮肤出现不均匀的色差、干燥开裂,说明他的工作经常在外面暴晒;他的脚步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看似轻飘飘地甚至有些摇摆,但实际上行动沉稳迅速,加上今早踩在你家院墙上行走时出奇顺畅,这代表他平衡能力很好;那辆马车看着宽敞,实际内部空间有限,车厢里能承载他、库比特先生以及那个假人就算是极限,所以库比特先生身上捆绑的绳结是他打的,一个水手最常打的平结;哦对了,马尼拉麻的绳子也是一大特色,它强度高、柔韧性好、耐磨耐腐蚀,是大型船舶标配的绳索之一,如果只有一两条,我们还可以勉强说是巧合,这么多线索叠加在一起,他必然是海员无误。”

“上帝,我的夏洛克,我永远为你的才华和敏锐而倾倒。”哈利的嘴巴张得很大,每当他以为自己的观察已经足够详细,夏洛克总会给出更细致精准的阐述,并且逻辑之严密,叙述之流畅,就像夏天喝了一瓶冰可乐般畅快。

福尔摩斯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不过是雕虫小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微微震颤的睫毛诉说着他无声的欢喜,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跟哈利一起探查。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是我寄出的两个耳朵,又认定我就是吉姆·布朗纳?”被狠狠捆在椅子上的吉姆丧失了之前的骄傲,声音嘶哑地问出来。

发现犯人没有之前那份嚣张模样,再加上旁边的哈利也同样困惑,福尔摩斯不介意给出些解释,“在判断出你是海员之后,一切事情都好办了许多,我曾经做过研究,一般来说,每个人的耳朵形态大小都有所差别,对于更为科学详实的阐述,我已经发表在《人类学杂志》,正因如此,我能觉察到你寄过来的耳朵与收信人库欣小姐的耳朵极为相似,不管是耳垂上的宽阔弧度,还是内侧软骨的窝旋结构①,几乎说得上一模一样,而这意味着受害人显然有很大概率是库欣小姐的血亲,很快,她就给我提供了足够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你,她最小妹妹的妹妹玛丽嫁给了一位海员,并且这个人时常犯酒瘾,冲动易怒。”

“但是她自称跟你,甚至跟这个小妹妹都没什么联系,与你们关系密切的是她的二妹妹,恰巧也叫萨拉·库欣,这不得不让我想到一个惊人且离奇的巧合,或许你是想寄给另一位女士,但是那位女士已经搬走,所以邮差才阴差阳错地送给了住在同一区域的报案人小姐。为此,我还特意让格雷格森追查另一位库欣小姐的情况,而那位小姐很显然藏着秘密,在两只耳朵传开之后,她就整天浑浑噩噩,据说有些疯癫,所以我的猜想成立。”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当格雷格森找到你所在的‘五月天号’时,你已经辞职不知去向,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你竟然自己出现在苏格兰场,格雷格森这家伙虽然不够灵活,还真是有些运气在身上。”

不够灵活的格雷格森依照福尔摩斯进门前的要求,将之前邮寄过来装着耳朵的盒子拿进屋,迎面就听见这个评价,忍不住露出有些牙疼的表情,为了案件需要,他还是把盒子递给福尔摩斯。

“至于判断你就是吉姆·布朗纳的线索,就在这里。”福尔摩斯接过盒子,转手推到哈利面前,“我想敏锐的哈利先生应该不至于坐享其成。”

果然又要做题,哈利心里叹息着拽过盒子,紧随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

【阶段测试三:

(多选题)下列哪些线索你认为是正确的,并且对推测布朗纳的身份有帮助?

A盒子里大颗盐粒

B布朗纳是左撇子

C盒子上的平结

D箱子里的绳索是马尼拉麻绳

倒计时1min。】

哈利看着眼前的信息,有种算了毁灭吧的感觉,盐粒有什么好分析的,还有马尼拉麻绳,虽然他研究不多,但夏洛克也说了,这是大型船舶的标配绳索之一。

而多选题,那排除两个只能选BC啊,但是直觉又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但是盐粒能有什么区别呢,哈利掀开盒子,里面装着大小相似的黄褐色盐粒,还夹杂着不少浅红色,不过盐在提取过程有杂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又能说明什么?

保险起见,哈利还是决定只选BC。

“布朗纳的左手茧子更厚,并且在早上翻墙的时候也是左手使力,所以说明他是个左撇子,”哈利斟酌着开口,仔细打量两个相似的绳结,突然灵光一闪,“这两段绳索的割断处也是从左向□□斜,并且切口的起始端在左侧,右侧更加毛躁,因此割断绳索的人也是左撇子。”

“另外,从绳结来看,绳头偏向左侧,逆时针缠绕,绳结左侧磨损更加明显,也符合左撇子的习惯。每个虽然都是平结,但每个水手有自己的缠绕风格,而两次平结留下的绳头长度基本相同,缠绕圈数和角度也近乎一样,说明是同一个人的行为。”

哈利观察到最后把自己给讲服了,或许真就是这样呢,思及次,他抬起头,盯着夏洛克想寻求赞同。

似乎在他面前,夏洛克总是以鼓励为主,这次也不例外,“你能观察到这两点相当不错哈利,但是还有些细节同样值得注意,就比如面前的盐粒,或许长期在近海区生活,让你对盐粒的认知狭隘了许多布朗纳先生,从你在盒子里用的盐粒,就已经能暴露足够信息。”

“如果你长期服务的船舶往返于不同海域,或者前往深海区,那么盐粒的形状会更加尖锐,颜色也更白些,只有一直在近海打转,水流平稳,盐结晶在形成过程中受力相对均匀,才会出现这种相对规则的形状,并且4月份帝国周围生长大量硅藻和甲藻,它们的颜色附着在盐粒表面,使得白净的盐粒变为黄褐色、浅红色、甚至棕色的晶体。”

“如果你所在的船只在近海远海交替行进,那你对盐粒的了解不会单一到如此程度,所以只可能是一直在近海打转,让就地取材的你忽视掉许多细节。而长期停滞近海的船只中,’五月天号‘算是相对较大的一艘了。”②

“还有麻绳的使用,格雷格森调查中说过,你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虽然短短一个月瘦到这种程度,但之前的习惯很难改变,一般如果是你这种身材的船员,是不会从事拉船帆之类的工作,即使给修帆工打下手,也往往会给你们剑麻绳这种更轻省、强度不高的绳索,而你既然选择了马尼拉麻绳,估计还是曾经的习惯使然。再加上哈利曾经说过的艺术表达,我想你这样简单、狂妄,只想着这次没杀人,忘记自己以前经历的家伙,哪怕要在‘艺术品’上做减法,也还是会盯着耳朵的部位吧。③”

布朗纳默不作声地听完全部,虽然有一部分什么艺术表达,什么绳结偏向他没听懂,但大概意思是明白的,所以这些警察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都是蠢货和废物,而他,也即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他并不后悔。

“随便吧。”布朗纳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在狭小的椅子上仰躺得更舒服些,“虽然你们觉得我是凶手,但从头到尾,我认为自己做得都是善事。”

“我确实杀了我的妻子玛丽,另一只耳朵是她的情人,那个恶心的小白脸亚历克·费尔贝恩的,我的玛丽是个天使,但很不幸,她有一个恶魔般的二姐,她二姐也叫萨拉·库欣,看上我的身体,试图勾引我上床,但我身心都只爱着玛丽一人,因此严厉拒绝了她,为了不伤害玛丽,我没有告诉她,想忍一忍就过去,但那家伙报复心极强,在我出海之后,搬过去跟玛丽一起住,我当然不情愿,可玛丽总是那么善良,说她可怜的二姐孤身一人令她心疼。上帝,如果我当时更坚定些就好了,事实上,库欣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挑拨我和玛丽的关系,我承认我酗酒成性,可在与玛丽结婚之后已经尽力控制自己,我想攒些钱给玛丽更好的日子,为此拼命工作,而在这段时间,库欣介绍了费尔贝恩给玛丽认识,说是自己的朋友,让玛丽一起聊天解闷,那家伙一直在勾引玛丽,最后玛丽心动了,更可悲的是,当我一棍子打在那家伙身上时,玛丽没有看我,她没看我一眼。”

男人的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很快他的神情又变得冷硬下来,“他们该死,我告诉自己,所以我杀了他们,把他们的耳朵寄给了库欣,但我没想到的是,库欣竟然跑了,我找不到她的踪影。我极度苦闷之际,一个船上的朋友将我介绍给教授,他像是全能的神,不,他就是全能的,他那么慈悲,发誓替我找到库欣,但是我们都是穷苦人民,跟你们这些贵族老爷可不一样,所以我们接到一份委托,这就是今天这件事的全部。”

哈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里亚蒂,穷苦人民,他跟对面那个男人肯定有一个是蠢货,并且他坚信不是他自己。

光是办公室的一幅画就不知道多少钱,卖了它能帮200个布朗纳找到库欣。

况且那个库欣也并不难找,连格雷格森都能发现对方。

想吐槽的内容太多,致使哈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哪条好。

只是……

【剩余时间:18:55:47。】

算了,不想跟对方多掰扯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哈利身体前倾,视线紧紧锁定对方,“库比特先生被你们弄哪里去了?”

“我并不知情。”布朗纳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觉告诉哈利,他说得是真的,正当他还要继续开口时,布朗纳的目光不遮不避地迎了上来,“我倒是好奇,警官,叛徒是不是该下地狱?”

“我并不赞同你的观点,”福尔摩斯将羽毛笔放好,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毕竟对你这样的恶人来说,背叛你们意味着弃暗投明,我想上帝都会为此鼓舞欢欣。”

“至于你,请安稳的下地狱,天使从不垂青于你,之前不会,之后也不会。”

福尔摩斯拉起哈利转身向外走,厚重的房门遮挡住里面愤怒的咆哮。

他们都没有回头。

第89章 第 89 章 他们的影子纠缠着,像………

哈利走在福尔摩斯背后,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前面人的后背,大脑飞速旋转。

刚才夏洛克说得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

他没知道?

哈利突然明白了电视剧里为什么会有主人公喜欢揪花瓣,他现在也想揪着问问老天, 夏洛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直觉很不乐观,可他的思维却有自己的想法,极度不愿意朝直觉妥协。

他那么想在夏洛克心中留下正直善良的印象, 哪怕没有成为伴侣的可能,至少作为朋友,他是个好人。

“哈利,你在想什么?”福尔摩斯走到马车前,转头看向哈利的时候, 注意到对方的恍惚,他的心有些沉闷,却还是刻意放缓语调,轻声提醒对方。

说实话, 福尔摩斯现在没有掌握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一切出发点都是基于哈利本身行为的不合理,在查明真相前, 他不会预判预设任何可能,虽然探案的经历告诉他非常不妙, 但哈利往日的模样像话剧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哈利会为了证明他的清白喝下“毒酒”;会额外花费时间照顾孤儿院的小朋友;会在他一封封可有可无的电报中冒着风霜雨雪匆匆赶来;会带着好吃的司康和三明治给他煮咖啡;会记住香包的有效性,制作新的定期更换;会将一个个案件归纳梳理与他探讨至深夜……

如果说这样的人都是恶人,那福尔摩斯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对伦敦这片土壤失望。

“没什么, ”哈利连忙回神, 视线不自觉移开,落在马车未关紧的车门前,开口转移话题, “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拉里和安娜会看到布朗纳右手持刀,明明他右手被我伤过,并且他还是个左撇子。”

“因为这个。”福尔摩斯贴心地配合他的谈话,抬手将车门推得更开,大步跨上去,拾起碎玻璃中的一片不起眼的银灰色。

哈利跟着凑上前,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中间隔着一张彼此心知肚明的窗户纸。

碎片很小,却能执着地映出两个模糊晃动的人影,他们的边缘甚至融在一起,像水彩颜料,在半个巴掌的“天地”里,制造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幻影。

可哈利没有时间想那些,他猛地抬起头,“是镜子?!”

所以拉里他们看到的是镜像,而他们当时只知道他砸伤了对方,却不清楚他伤了对方的左肩还是右肩,更不懂什么叫镜面反射,眼睛看到什么就说出什么,反而成为了“最好的证人”。

哈利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夏洛克,这些孩子会遭受怎样的攻讦,而他这个伤害了凶手的肩膀,间接替凶手作证的家伙,在小孩子们的证词之下,会不会加速布朗纳的“释放”?

直觉告诉他,这起阴谋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

塞一张纸条能用多长时间,甚至说,只要扔在院子里,以伦敦西区人民的边界感来说,不会有外人刻意探查,布朗纳进入他家甚至塞进窗户的举动非常多余,仿佛就是想让他发现自己。

如果他的思想没有“偏航”,接到纸条或许还会跟对方聊上两句,哪怕假装不接触,至少不会伤人,而他当时太紧张也太冲动,前一天晚上对莫里亚蒂的分析让他如同惊弓之鸟,几乎想也没想地刺伤对方。

紧接着,一次“警告”诞生了。

利用镜像的方式,借助他的一次意外攻击化被动为主动,这种“高阶玩法”明显不是布朗纳那个冲动、容易被骗的大脑能想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教授。

莫里亚蒂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能将他托举进苏格兰场,就能将他毁掉。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直接揭穿他卧底的身份,就像亨利·哈里斯说的那样,苏格兰场的名声也很重要,他这样三番五次下来,别说什么“双子星”的别名,就连能不能立足都成了未知。

【剩余时间:18:07:52。】

被考试系统的声音扯回思路,哈利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四面楚歌说得八成就是他现在的样子,但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库比特先生目前在哪,还活着吗?

那几张画小人的纸条代表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投在旁边的夏洛克……

嗯?

夏洛克呢?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全场,发现对方已经占据了雷斯垂德的桌椅,而华生跟雷斯垂德就在他旁边围观。

“拉里跟安娜被领回家了吗?”哈利也赶紧凑了过去。

“当然,在你们进审讯室没多久,他们家里就派人来接了。”雷斯垂德没给哈利半个眼神,视线紧紧黏着福尔摩斯的推演,虽然没看明白,但好学的心并不会因此打折。

福尔摩斯的手指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在小人下面写字母。

哈利注意到他用笔圈出来相同的小人,并且在旁边标注了数字,这让他一下子瞪大眼睛,有了大胆的构想——

如果小人代表字母,数字代表出现的次数,那么完全可以按照字母在单词中出现频率的高低来推测,范围至少缩小了一半有余。

“双手张开的是e?”雷斯垂德跟华生显然还在困顿当中,他们怎么也无法联想双手高举为什么表示e,如此来说,y还更形象些。

“能看懂吗哈利?”雷斯垂德用手肘怼了下旁边人,华生也偷偷递过来目光,他承认福尔摩斯每一次都像是神迹一样轻松破获谜题,但没有哈利在的时候,对方的解释总是更加简短有力。

华生从不质疑这位合租人的能力,甚至叹服地开始整理他跟过的案例,但当他把笔记交给福尔摩斯时,对方却点评这像个睡前读物,加了太多幻想甚至爱情的元素,像在欧几里得的第五公理中加入私奔情节般不合时宜①,侦探学应该是一门精确的科学。

但恕他直言,他已经尽可能详实地记录每一个字了,奈何福尔摩斯这人确实就是轻巧且高效地搜寻之后就得出答案,一问到细节,对方就说基于观察。

观察这个词深深地印在华生脑子里,说实话,这个词就像是熟能生巧一样让人绝望,他观察了,但他没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倒是哈利在场时,他会将观察这个词无限拉长到桌布大小,甚至一步一步缓慢折叠,生怕对方少看一眼。

当然,华生安慰自己,也有可能是哈利跟福尔摩斯更加同频,解释的时候彼此会碰撞出更精彩的火花,就比如依照笔记本的几句词,能分析出什么艺术表达,这件事华生到现在还对着自己的笔记琢磨,他甚至不想把对哈利的描述给福尔摩斯看,不然肯定连睡前读物都算不上,那家伙估计会称之为女巫读心术的诞生,哦不,男巫。

“我只是有个大概思路,你们姑且一听,”哈利发现福尔摩斯并没有回头解释的意思,就知道这又是自己的“考题”,“夏洛克在小人的下面或者圈,或者点,或者画波浪线,是在区分他们的个数,并且他还在小人上方写了数字做好统计,那么按照英文单词出现字母的频率来看,e是出现最高的,所以双手举高的小人代表e,有单词就得有间隔,所以除了e之外,每隔几个小人就会出现的拿旗小人或许是间隔,那个e代表的小人不能表示间隔,因为它出现次数太多,这种间隔法根本造不出句子。至于其他,像是t、a、o、i也很常见,我也不确定夏洛克判断的逻辑了。”

按照他的思路,得用穷举法,夏洛克显然不是这样。

“规律,哈利,找规律。”福尔摩斯没有回头,“放弃你现在脑袋里的想法,明明有一张字条给出了最清晰的答案。”

他用羽毛笔尖点着只有五个小人的纸条,“这是库比特太太的回复,没有拿旗的小人,所以是一个单词,-e-e-,她能回复什么呢,lever杠杆?fever较少?不,当然不是,我更偏向于never,绝不,这才符合库比特太太跟过去切割的态度。”

“我懂了,”哈利看着夏洛克将纸条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摆出,结合刚才对方的思路,指着其中一个单词,“这是库比特太太?*? 的名字,埃尔西。”

刚才盯着福尔摩斯的华生跟雷斯垂德面面相觑,同时又把视线转回哈利,“老兄,老实说,你跟福尔摩斯真的没用一个脑子吗?”

刚才那段话里到底能隐藏什么线索,才会让哈利蹦出这么个答案?

“如果我真能跟夏洛克共脑,那苏格兰场可走大运了。”哈利回忆着自己3的智商,小金矿9的智商,虽然系统总说,如果学的知识多了,智商也会跟着慢慢增加,但再增加,说他跟夏洛克共脑也算是集是造谣、碰瓷、虚假宣传于一体了。

而且说起共脑,之前那个“智慧交流大使”的称号真的很废物,佩戴那么久了,一点用都没有。

但出乎意料的是,夏洛克听完好像有点……开心?

哈利眨眨眼,并没有分析出夏洛克的任何表情,索性归结为自己看错,把思路拉回正轨,“这张纸条是第一次写的,我们设想,一个人,当然,肯定不是仇人,不远万里从美国赶来英国,还想方设法找到库比特太太,说明那人很在意这位女士,那么第一次的沟通必然不可能非常强硬,否则激怒了女士,再悄悄跑到更远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虽然库比特太太情绪崩溃,但从她之后还能回复,并且立场如此坚定的情况来看,对方应该还在说软话,是一个请求,既然是请求,那么得加名字表示亲昵吧,所以我想,两个e中间夹着三个字母,应该就是Elsie,埃尔西。”

哈利跟福尔摩斯两个你一眼我一语地互相印证,最后将纸条上所有的信息填明,当最后一张纸条填写完毕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纸条上写的是——

下地狱吧,埃尔西。

雷斯垂德几乎是飞出去查找通往北沃尔舍姆的火车时刻表,但很不幸,最后一辆已经在刚才开走,而距离明天最早一班发车还有8小时。

他们过去之后主要是跟当地警方相配合,卡尔指定了哈利跟雷斯垂德跟进案件,自己则是着手布朗纳的后续工作以及秘密开展关于“伊甸园”的调查,其他人在忙完扫尾工作之后纷纷离开,苏格兰场再一次恢复安宁。

福尔摩斯和华生都没有离开,他们当然不会离开,而这8小时注定难熬,因此,福尔摩斯被哈利邀请着去了他办公室,而华生也跟着雷斯垂德一起。

只要是警局,就有值夜班的要求,哪怕是苏格兰场也不例外,哈利当然也准备了洗漱用品,甚至还有简单的被褥,他从外面拖进来几张椅子勉强拼成适合的模样,椅背上的花纹已经被磨损得七七八八,稍微晃动还会发出吱呀的响声,说实话,他知道夏洛克在破案时对居住环境完全没有要求,哪怕是草垛估计都能凑合,但这么简陋着实也让他有些愧疚,不过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全部了,他自己则是坐在椅子上打算对付一晚。

福尔摩斯本来是推拒的,可架不住哈利非常坚决,甚至直接将他按在座椅上,“别动。”夜已经深了,哪怕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错,哈利依旧习惯性地压低音量,“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

福尔摩斯怀疑,如果他再不躺下,如果面前不是座椅而是床,哈利能直接将他推倒到上面。这几把不稳定的椅子限制了对方的发挥,而他同时也再次确认了他们之间力量属实有差值。

带着无奈的浅笑,福尔摩斯只能顺从地躺下,哈利似乎怕他睡不着,还把凳子拖到他旁边,抬手盖住他的眼睛。

虽然之前做过几次同样的动作,但在确认心意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当夏洛克的睫毛微微拂过他的手心时,砰砰的心跳仿佛将胸前的纽扣都带着震颤起来,哈利甚至要弓起后背尽力离夏洛克远一些,他怕自己的心跳声被发现。

“哈利,你说这次‘教授’的目的是什么?”福尔摩斯的右臂弯曲着搭在头顶,声音沾染些许困意,平心而论,粗麻布的被褥并不舒适,可如果上面增添了哈利身上相似的皂角与薰衣草味,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没有行凶,只是将库比特先生转移,就浪费了一个人,这不符合他的逻辑。”

“或许就像布朗纳说的那样,接了其他人的任务,指定库比特得活着?”哈利垂在扶手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扶手上的雕花纹路刺痛掌心,现在每个人跟他提及教授,他都会紧张。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他的力量就像是伦敦的底下河道,谁也不知道平整干净的石板下,有多少罪恶的污水在翻涌咆哮,不只是杀人、还有运输、交易……”福尔摩斯的声音很轻,轻到随便一吹就能飘散在风中,哈利屏住呼吸,感受着掌心的震颤缓缓褪去,当他以为夏洛克已经睡着,想收回一直悬在半空,有些发麻的手臂时,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呢喃,“一个犯罪界的拿破仑式人物,我很期待和他的见面。”

哈利感觉心口像是压着块巨大的石头,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许多,他僵直了片刻,才缓过来,他的胳膊缓缓抬起,却发现一根手指从头手腕的衬衫扣子缝隙滑下,应该夏洛克的指尖不小心勾错了地方,他没有多想,更不敢多想,将被子给夏洛克拉好,俯身在对方旁边,用气声说:“睡吧,明天还有更多要忙的。”

月光透过窗户落下模糊的光晕,将两个人的身体包裹在一起,他们的影子无形间纠缠着,像解不开的谜。

第90章 第 90 章 我一直注视着你。

夏洛克很期待和教授见面, 但哈利本人并不期待,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想要抓紧时间揭开谜题。

无法在纸上留下痕迹,他只能坐在凳子上, 一边用眼睛反复描摹夏洛克的脸庞,一边在脑子里琢磨两张纸条的含义。

第一张纸条有三棵树,如果每棵树代表着一个字母, 三个字母的单词,传递的信息量太少,并且当时的利箭直直地射向他,说明是带着警告意味的,又不想让他真实的死去, 或许是‘他’突然的姿势偏移,又或许是射箭之人心存恶意,才会导致‘他’死亡的结果,那么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句子或许更加合适, 所以不是字母,而是三个单词。

那就相当于,每棵树都是一个词汇, 而每个树杈才是一个字母。

跟“跳舞小人”变化多样的姿势不同,树杈上只有三种形态:圆片状的树叶、圆片带着叶脉的树叶、小枝丫。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一棵树的第二个树枝非常弯, 像是被风刮过一般,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儿童简笔画。

不过想想也是, 小人可以千姿百态, 但树上如果长出26种不同的叶子……

那这棵树还怪艺术的。

可如果不是字母的话,它们会表征些什么呢?

那根特意弯曲的枝条又是什么意思?

【剩余时间:16:23:51。】

哈利眉头紧锁,脑袋里回忆着纸条的信息。

在第一张字条里, 有两个树杈出现了相同的枝条,上面都是一个圆片配合四个枝丫。

他反射性地学着夏洛克,先将e带入进去,可是e开头的两字母单词着实非常小众,除非是缩写,不然他很难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这条路又走断了,哈利挠了挠头发,他本来想叹气的,可目光垂落在夏洛克脸上时,又赶紧咽了回去,夏洛克的睡眠并不算好,哪怕在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他忍不住将手指轻轻贴在对方脸颊,柔软中带着温暖。

睡着的夏洛克完全没有清醒时的锋芒,虽然这么说有些俗气,但在哈利眼里,月光下的夏洛克乖得像个天使,嗯,还是睡出红印的天使。

“天使”可能是被哈利打扰了,忍不住侧过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枚硬币从口袋里滑出来,落到扶手缝隙,发出叮的声响。

这点就很不天使了,哈利叹息着将硬币勾出来,是1先令,真是不小心,这值至少十个鸡蛋。

等等!

哈利的眼睛猛地瞪大,换算,他明白了,是换算。

不管是圆片还是带着经络的圆片,不是什么树叶,是换算单位。

按照笔画的复杂程度往上罗列,假设枝丫代表1,那么——

圆片=x个枝丫。

带叶脉的圆片=x个圆片。

这才符合树的生长逻辑,层层递进,仿佛金字塔。

哈利的大脑迅速飞转,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计量法,就是1、5、10,这三个数的累加能表达出一切整数,甚至用1和5就足够,那个10或许只是节约笔画,减少暴露的可能。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哈利迅速在脑子里重新排布,如果有根笔有张纸,这非常容易做到,但仅凭脑子,他还要不断重复26个字母里哪个字母对应哪个数值,反而慢了很多。

但是破解的第一棵树就给了他信心——

是im。

哈利登时明白了树杈弯曲的原因,这是个撇。

应该是I’m。

他的思路没错。

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随着时间流逝,月光越发黯淡,但哈利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他终于接触到了更深一层的秘密。

第二棵树枝蔓复杂,但哈利还是破解开来。

S-H-A-D-O-W-I-N-G。

随后是第三棵。

随着第一张字条揭晓答案,一股裹挟着潮湿雾气的凉风从门缝中钻进来,让哈利打了个哆嗦。风只是客观下的阴凉,而字条中的话语却让他汗毛直立——

I’m shadowing you.

我一直注视着你。

就仿佛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他的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而这句话出现在他入职前一天。

哈利回忆着老师说过的话,莫里亚蒂跟他的关系很好。

或许吧。

他的拳头死死攥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毕竟哪怕是变态,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娃娃好些,是的,哈利越发确定他在莫里亚蒂心中的地位,不是什么叔叔和孩子,而是傀儡师和他的人偶;艺术家和他打磨的作品;孩子和他心爱的娃娃。

在对方眼里,他从来就不是平等的、具有独立意义的人。

虽然心里越发沉重,但第一张纸条的展开,就意味着第二张也不再是难度——

I loathe the long wait for lost soul to return.

我厌恶花费漫长的时间去等待迷惘者回归。

lost soul,他已经被定义为失落的灵魂。

哈利用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试图缓和自己已经崩到极致的神经。从给他纸条那刻起,教授的耐心估计已经耗尽,他需要尽快跟教授见面,然而实际上,他连模拟教授那关都还没过。

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适合再进一次情景模拟,哈利发现自己攥着胸前瓶子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狼狈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沉睡,就这样混乱地度过一夜。

然而事实上,第二天这种混乱也并没有好转,当他们匆忙地乘坐第一班火车去到北沃尔舍姆,刚要招呼马车去赖丁·索普庄园,就把一旁的站长拦住。

“先生们,如果我没听错,你们是要去赖丁·索普庄园?”

他们一行人早晨连饭都不顾上吃,争分夺秒地往这边赶,没想到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被拦下,哈利有些憋气,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是的,我们赶时间。”

“我想你们一定是警探,刚才诺里奇的马丁警探刚过去,说好像是一位女士杀了她的丈夫,然后试图自杀,他们可是诺福克郡最有名望的家族了,谁能想到呢。”①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之后再聊。”哈利听到这个噩耗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们还是没赶上,他没压住心里的情绪,直白地打断对方,在站长有些尴尬的僵直下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但确实时间紧迫。”

“哦哦哦,好的,那我给各位叫车。”站长倒也没多想,任谁听见这样艰难的凶杀案也会心情烦躁。

马车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到凝滞的程度,无数问题在哈利脑海中旋转——

库比特先生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他回来之后经历了什么才被杀害?

库比特太太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那个画小人的家伙目前在哪,跟库比特太太存在什么纠葛?

这一切都要等进入现场才能知晓答案。

【剩余时间:10:17:41。】

如果不是昨晚的字条,如果不是这令人遗憾的一死一伤,哈利很愿意重温诺福克海岸的迷人风景,在这里,他与夏洛克相逢,他狼狈地躲在夏洛克身后,也基于此,他们有了更加深远的连接,所以这个地方对哈利而言,带着故地重游的怀念和星星点点的浪漫情愫,当然,这一切都在案件面前化为虚无。

也是依托哈利曾经手的第一起案件,他、夏洛克、雷斯垂德在当地警局还稍微有点名声,而且好巧不巧,诺福克郡负责这起案件的又是马丁警探。②

他看到他们出现时,先是露出喜悦的神情,很快又被困惑遮掩下去,“上帝,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案件,这明明是凌晨4点多的事情,可你们竟然跟我差不多时间赶到。”

“事实上,我们本来是想阻止这场灾难的。”福尔摩斯的声音有些低落,在他心里,这是应该做到却没做到的事情,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

“老天,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会造成现在的情况吗?明明他们是那么恩爱的夫妻。”马丁着实摸不着头脑。

“具体让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吧。”雷斯垂德跟哈利上前一步,“我们可以介入吗?”

“当然当然。”马丁迅速上前,态度真诚地引路,恨不能他们现在就冲到现场。

库比特太太被抬进楼上,据说医生在里面急救,一楼的窗台边只有一具男尸,是库比特先生。

库比特先生是俯卧的姿势,一颗子弹从后背穿过,大片血迹将白色的睡袍浸透,他的左手还指着窗边的方向,右手半握拳,并在身侧,哈利跟福尔摩斯合力将他翻过来,男人的双眼瞪大,浑浊的玻璃珠几乎要掉出来眼眶的程度,右耳的耳垂已然消失,子弹直穿心脏。

“库比特太太当时倒在哪?”哈利看向马丁警探。

对方立刻上前,指着库比特先生的侧后方8-9英尺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他们瘫倒的位置之间,有一把左轮手枪,并且两个弹巢是空着的。

“库比特太太倒下的姿势是怎样的,伤口在哪里?”福尔摩斯也跟着追问到。

“她的双腿蜷缩着,侧躺着地,额头有子弹擦过,带下一大片血肉,很难说能不能救活。”马丁叹息着摇头。

在他的调查中,事实应该就是夫妻争吵、对峙,要么是妻子持枪击杀了丈夫,而后准备自杀却下不去手,颤抖着打偏,要么反过来,总之不能有第三种可能,马丁将自己的推测说明,他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阶段测试四:

(判断题)这是一场夫妻试图互相杀害对方的悲剧,马丁的推测是正确的。()

注:本题将影响后续附加题发放情况,请考生认真对待。

倒计时5s】

5s的认真,比儿戏还夸张,不过这道题当然是……

与直觉几乎同步反应,哈利果断地画叉。

【附加题即将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1.死者信息。

2.库比特太太伤口产生的原因。

3.库比特太太惧怕跳舞小人的原因。

4.威胁库比特太太的人是否为凶手,如果是,简述凶手的杀人动机,如果不是请说明理由。

5.凶手是谁,简述作案过程。

第十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0题,剩余时间9:19:34,请考生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