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谦逊的受死?

“什么?”哈利凑近了些, 借着福尔摩斯的手指和倾斜角度去观察木块上面的痕迹,但恕他直言除了右上角不均匀的黑色颗粒,他看不到别的东西, 可是那些颗粒不就是黑-火-药炸裂的痕迹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修长的手指伸向木板, “虽然大体看来有些许相似,但当你仔细观察这木板表面的状况,其实非常有趣。”

他的指肚清浅地划过木材表面,“你看这上面密密麻麻的裂纹,再对比背面被熏黑的痕迹, 足以说明它曾经是木盒的外侧,并且被细致地涂了层光滑明亮的清漆,只可惜现在大部分清漆在爆炸的冲击下已然剥落,露出下面粗糙的木质纹理, 仅剩的‘顽抗’部分也被炸得呈现裂痕。”

哈利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确实,那里就像是冬日里结满冰碴的湖面。

“我还是不明白。”哈利抿着嘴唇, “就算它是外侧,那又能证明什么?”

“那可太多了, 我的好先生。”福尔摩斯的唇角上扬,“如果这是内侧,那上面沾染多少黑灰都理所应当, 毕竟它直接面对黑-火-药的冲击, 但它现在在外侧。”

“而且你看,”福尔摩斯微微蹲下,手指在地面上随意地划过, 捡起一根炸裂的木条。他没有立刻起身,胳膊带着慵懒随意的姿态斜向上一撩,将木条递给哈利 ,脑袋微微歪向一侧,仰起头来,那双深蓝的眼睛被落日的余晖刺得微微眯起,嘴角还挂着一抹尚未散尽的笑容,让哈利有了一瞬间的恍惚。那一刻,他们仿佛不再置身于这个充斥着危险与谜团的案发现场,而是回到了他家的客厅,两人并肩坐在扶手椅上,一同悠闲地喝茶晒太阳。

“能发现什么?”福尔摩斯带着凉气的嗓音声音轻轻传来,如同在静谧湖面投下的一颗石子,瞬间将哈利缥缈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什么晒太阳,现如今他只在意这棘手的探案,没错,他必须集中精力。

哈利迅速收敛心神,视线重新聚焦在手中那根木条上,很快,就察觉到异样。

“这不对劲,”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好友,“哪怕这里是爆炸源头,木板上也绝不可能只有右下角有灰。正常情况下,爆炸产生的黑灰若是聚集在右下角,也理应是以放射状向四周均匀散开。更何况,你之前说过,这是木盒的外侧。在爆炸的瞬间,它必然会被强大的冲击力甩出去,那就应该和其他木条一样,表面布满星星点点的爆-炸-物残留才对。可这根木条,只有这么一块区域覆盖着极深的黑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太不正常了。”

“哈利,我的好友,不得不说你的观察能力已经得到显著提升,但在一些零碎却关键的知识上……”福尔摩斯双手搭在膝盖上,想要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线条清晰有力的右手出现在他眼前。

福尔摩斯抬眼望去,对上哈利那诚挚的目光,眼睛里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还要继续说的话也吞咽了回去。他的心里微微叹息着,轻轻握住哈利的手,借着对方传递过来的力量站起身。这时,他注意到哈利的左手上还捏着一只多余的手套。很显然,哈利在拉他起身时特意将手套脱了下来,不想让他的手接触到那些灰尘。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细微之处,甚至此刻他已经不小心把哈利的手也弄脏了。

好吧,他在心里妥协了一步。

比起那些零碎的知识,这种藏在骨子里的温柔,才是这个人独有的、最能熨帖人心的地方。知识可以通过学习不断积累,但这般始终如一的体贴,却是难得。

而且,他是哈利的“指导者”,不是吗。

“哈利,虽然我知道你对烟草和酒精毫无兴趣,但从侦查的角度,我建议你能掌握一些烟草、烟灰的特点特性,就比如当下这块你一直觉得是黑-火-药残留物的黑色颗粒,实际上它是烟灰。”

福尔摩斯掏出放大镜递给哈利,“如果你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些黑色颗粒跟旁边木条上的灰黑色粉末并不相符,他们的边缘呈羽毛状向外延展,我最近在研究各种烟灰之间的差异,它与我记录中的一种完全重合。”

哈利屏住呼吸,等待着好友的答案。

福尔摩斯也没卖关子,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印度特里其城出产的烟草。”

“点燃后,它的味道猛烈又富有层次,先是一丝淡淡的甜味,随后是极其呛人的烟熏味。这烟草特别提神醒脑,当烟雾被吸入肺腑,瞬间能感受到一股活力在体内涌动,驱散疲倦,让思维愈发敏锐。它的后劲儿尤为强烈,在军队里,特别是去过印度的军官,对这一口都念念不忘。”①

好吧,夏洛克应该是抽过,还挺喜欢。

哈利甚至能从他介绍的偏向程度判断出他肯定是为了活跃精神抽的。

这实在不是个值得提倡的习惯。哈利心里清楚,通常用来提神醒脑的烟草,在短暂的兴奋期过后,必然会使人迅速陷入萎靡,靠外力强行支撑起来的“精力充沛”不过是昙花一现,难以持久。更糟糕的是,一旦身体适应并依赖上这种人为制造的兴奋感,等到连这种烟草都无法再刺激神经时,难道还要去寻求劲头更强的烟草来满足?

那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哈利有些担心,他很想劝劝夏洛克,可此刻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他觉察到夏洛克投过来的目光,暂且收敛升腾起来的担忧,语气中满是真诚与钦佩,他想,不管见过多少次,他都会毫无保留地赞美对方,“夏洛克,上帝,每一次,当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勤奋,在你神奇的‘演绎法’上稍有心得的时候,你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明白,我要学的还有太多太多。你的才华,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在无尽的黑暗里熠熠生辉,指引着我们这些在混沌中摸索的人。我敢说侦查领域不能没有你,就像帝国不能没有太阳。”

“这没什么。”福尔摩斯似乎早就在等待这段夸奖一般,听到哈利的话之后,迅速给予回应,他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却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泛红的耳垂。

“更重要的是,”福尔摩斯指向那些木块碎片中弧形焦痕,“看这微妙的形状,还有刚才的烟灰,哈利,不得不说,爆炸的原因已经找到,是烟斗掉落在木盒上,高温的烟灰顺着盒子缝隙飘进木盒,引爆了里面的黑-火-药。”

这听着,好像,充满巧合。

哈利的眉梢忍不住翘起,他见过太多人在马车上迷糊着睡着,嘴巴不自觉松弛甚至张开,烟斗直接掉下去,烫得人龇牙咧嘴,尤其是气温逐渐回升的春天,一切困意都来得毫无征兆。

可是……

他看向木盒残片,以及那个倒掉着的十字架。

退一万步讲,哪怕烟斗的掉落是种巧合,木盒里装着的黑-火-药,还有这个意味深长的逆十字架,也必然是精心设计的结果。

在基-督-教的传统中,颠倒的十字架也被称为“圣彼得十字”据说,是圣彼得在罗马殉道时,认为自己不配像耶稣一样正挂受死,因此要求被倒挂在十字架上,所以代表着“谦逊与牺牲”。②

但是……

哈利看向尸体,抿着嘴唇。

谦逊总得是自己谦逊吧,哪有凶手炸死别人,还说人家谦逊的?

总不能是谦逊的受死吧。

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嘲讽?

况且在前段时间,苏格兰场还有警察受理过一位基-督-教-徒的投诉,说他发现有神秘主义团体对他们的教义进行质疑,公开在报纸上宣扬“逆十字架”不只是谦逊和牺牲,也可以被认为是对上帝的挑衅,摒弃上帝转投撒旦怀抱,是背叛的象征。

这件事几乎吵了一个周,最后只有那份小报的发行人成为最大赢家,哈利虽然不能肯定凶手知道这件事,直觉告诉他,能作出这种“侮辱”尸体的行为,凶手对这两个人不可能有一丁点善意。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猜测,他们还需要拿到更多证据。

【剩余时间:22:48:13。】

【阶段测试二:

(多选题)下列哪些线索你认为是正确的,并且对寻找被害人身份有帮助?

A被害人是一对夫妻。

B被害人曾补过牙

C右手边杂货店老板从地上捡起被害人的耳钉准备昧下。

D被害人有一顶未完全烧毁的帽子

倒计时1min。】

哈利看着眼前的信息,不禁抓耳挠腮,现在的题出得越发困难了,不但要判断线索的正确性,还得分析它对寻找被害人身份是否有帮助。

首先A选项是对的,这点确定无疑。

这辆马车,可不是哈利平日里为了省钱搭乘的那种拥挤逼仄的公共马车,内部空间还算得上宽敞。按道理不熟的异性可以坐在车厢对角,这样男士甚至连女士的大裙摆都不会蹭到一点。可车厢之中,一男一女并肩而坐,且坐在同一方向,两人肩膀紧紧挨着,这般亲昵的姿态,说明关系非同寻常。

再者说,虽然爆炸的威力惊人,死者面容已然难以辨认。不过,从那破损不堪的衣物和凌乱的头发,仍能瞧出他们应是处于同一阶层。男士身着的那件外套,还能依稀能辨出其剪裁的精致,女士衣物上残留的蕾丝花边,质地也颇为上乘,再加上胡桃木盒子,他们无疑是中产阶级。

女士的尸体也同样可疑,她原本离爆炸中心更远一些,常理来讲,应该和男士一样左侧受伤更为严重才对。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她的胸前密密麻麻地插着大量木条碎片,脑袋也被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硬生生扭向右侧。不难想象,事发之时,她正侧着身子,看向男人的侧脸,或许在聊天也说不定。没想到,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无情地掰折了脖颈,生命戛然而止。

至于B选项,哈利都不用掰开死者的嘴,毕竟那两具尸体的嘴巴都是张开的,虽然一位定格在哀嚎,而另一位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被火-药撕开嘴角,牙齿清晰可见。

哈利上前两步看向男人的嘴巴,确实有补牙材料,看着十分精良。

而他旁边恰好有颗掉落的牙齿,哈利仔细擦干净,发现哪怕排除火-药的干扰,那牙齿也比男人嘴里剩下的更加均匀,透亮,颜色也更白。而且还自带类似渔网的纹理感。

当然价格估计也很“美丽”,他心里想着。

而看到C选项,哈利的目光陡然一凝,顺着系统指引盯着杂货店老板。那老板刚看到地上有个灰扑扑的小东西想仔细瞅瞅,发现警官的注视,立刻动作灵敏地交了上来。

迅速到让哈利都拿不住他会不会昧下。

只是他还没碰到哈利,就被旁边的福尔摩斯轻描淡写地接过。

哈利也并不在意这些,事实上他也没时间在意。甚至D选项都没看清,一分钟就只剩下最后的5s,他只能先把AB选上再说。

线索千头万绪,他还在考虑该顺着哪个选项继续查的时候,福尔摩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走吧哈利,我们去肯辛顿高街。”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很习惯地拉起他没带手套的右手,招呼了一辆马车。

把现场留给刚接到通知赶过来的其他警官。

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出行一般两两一组,他们虽然习惯哈利会和福尔摩斯一起,但被骤然丢下,只能单独再坐一辆马车的雷斯垂德磨了磨牙,感觉自己听到爆炸有些担心,特意申请跟过来的行为,用那个福尔摩斯的话来形容就是,万分愚蠢。

哈利并不知道来的人里面有雷斯垂德,毕竟对方站在最后面,他也没有担心跟着夏洛克会找不到那对夫妻的线索,事实上,他们在刚下马车,询问到第一家的时候,就轻松得知了对方的信息——

“你们说得是住在35号的格雷夫妇吧。”老妇人听见他们的描述之后,非常肯定地回答道。

“他们的儿子在皇家火药厂工作,非常有出息,听说还是个小领导,他们经常吹嘘这件事,好像还跟一个贵族小姐结了婚,有了孩子,把他们高兴疯了。时不时就会买点小玩意儿去看那个孩子,我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就跟我举着木盒炫耀,说是抢到了非常难买的布娃娃。”

“要我说,他们也是够不容易的,这邮差刚送到家,他们就紧赶着送去给那孩子。对了警官先生,你们问格雷夫妇做什么?”

第62章 第 62 章 他们像鬣狗般撕扯着青年……

皇家火药厂?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 这个地方他们可不是第一次听说。

再加上那个‘逆十字架’,总觉得有很多特殊含义。

如果真是他推测那个背叛的意思……

哈利揉着额头,本来在看到黑-火-药时, 他在努力‘宽慰’自己,问题不大,没出现硝-化-甘-油、雷-汞之类的, 说明与之前的那件案子关联不大。

结果现在,仅存的一点幻想真是岌岌可危。

可如果真的涉及到那个概念,至少要满足一个条件。

哈利想到此立刻询问,“这位女士,在这条街上, 除了格雷夫妇到儿子在皇家火药厂工作外,还有没有谁也在那里上班?”

“这……”老妇人明显迟疑下来,“以前确实还有两个人,可自从传来些不好的传闻之后, 他们就从这里搬走了,这事都过去很多年了,我也不方便多说。”

“什么不好的传闻?”哈利连忙追问, “这位夫人,我们只是进行常规调查, 还请你不要有太多顾虑,只说自己知道的就好。”

妇人依旧沉默,哈利刚想要看一眼好友时, 却发现对方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下一秒, 他的直觉就告诉他,或许一会儿他能在35号与好友‘惊喜相逢’。

哈利忍不住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算了先生,哪怕我不说, 等你问到其他人,或者问格雷夫妇他们本人,都会得到更加‘偏颇’的观点,但我还是要说明,我说的话仅代表我的看法,还望您仔细查证,不要因为一些传言误解两位好青年。”

妇人明显是想歪了,还以为哈利在调查其他什么人,但哈利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点点头。

“就在格雷夫妇隔壁,曾经租住了两位年轻人,您知道的,这边的房租并不便宜,合租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像我们肯辛顿高街的房子,几乎都是三层,我敢说每家每户至少有两间卧室,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在私底下说这两位青年行事很不庄重,他们可能是肮脏的鸡-奸-犯。说实话,我已经活了这么久,哪怕警察先生您要为此把我抓进去也无所谓,但我得给这两个青年说句公道话,他们真的很诚恳,也很优秀,我曾经在市场买菜差点拎不回来,还是阿尔伯特给我送回来的①,他们一个是军官,一个是研究员,多么光明的职业,怎么可能知法犯法。”

阿尔伯特。

哈利的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确认似的问了一句,语气里充满肯定,“那两个男人,是不是一个叫阿尔伯特·布莱克,另一个叫弗雷德里克·怀特?”

“是的警官。”老妇人点了点头,像是很习惯一般转进屋内,拿出一根羽毛笔,“需要我在哪里签字吗?”

看样子,她曾经被问过不止一次。

哈利的心越发沉重了,他曾经还好奇过,为什么爱德华·福特能轻而易举地煽动成功,哪怕他是政府官员,可弗雷德里克才是跟其他人朝夕相处,他们不可能因为对方随便的几句话就攻击这位可怜的研究员,中间一定有其他环节。

就比如,更多的‘知情人士’,以及他们签过字的口供。

哈利终于解开了当时的困惑,但他却不会因此感到‘愉悦’。

很明显,这是一场复仇。

那位军官,试图用他恋人最熟悉的火药,为对方‘讨回公道’。

【剩余时间:20:56:11。】

哈利让老妇人签过字,就立刻奔向35号,他并不担心夏洛克会翻进去,因为对方曾经答应过他,可他没想到,在那里依旧看到了另一位中年绅士,从穿着来看,似乎是本地的治安官。

“史密斯先生,敢问你还记得36号曾经住进来的两位年轻人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还有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蹲在这里?”

哈利听见对话忍不住开始揉太阳穴,很明显,他的好友虽然没有进去,但还是引起治安官先生的注意,结果他并没有解释什么,甚至还反问起治安官问题了。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夏洛克。

“苏格兰场前来调查,还望配合工作。”哈利捋清情况,连忙三步作两步地上前,拿出自己的证明信递过去,治安官的脸色这才有了好转,可还是眉头轻拧,“客观来说,那两位青年都是好人,但他们怎么也不该做出这种肮脏事。”

治安官点评了一句才继续道:“他们是4年多前搬走的吧,那段时间大家对他们的态度充满敌意,其实也不能怪其他人,毕竟这是一种犯罪,谁会对罪犯有好脸色呢,先生们你们说是吧。而且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小偷都频繁光顾肯辛顿高街,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怨气冲向这两位青年,就……”

治安官良心有些不安,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就联名上书,到我这里大闹,要将这两位青年赶走,他们的房东一开始还为他们抵抗辩驳了一阵子,可最后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两位青年就在一个夜晚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等!

哈利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抓住阿尔伯特和弗雷德里克的证据,以当时的情况,哪还用什么签字、大闹,直接告到警局去,就能把他们抓起来,所以说……

“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福尔摩斯的声音像寒冰一样冷冽,激得哈利汗毛竖起,不是为了两人思路上的同频,而是为了当时人们的盲目,甚至可以说一句,愚昧。

“是的。”治安官抹了一把脸,“我也知道没有证据,我劝过他们很多次,但没有用先生们,传言愈演愈烈,警察都来回问话好多次,一开始还坚信他们是好人的邻居们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大家都用质疑甚至抵触的目光看向那两位年轻人,说实在的,我们一开始真的很喜欢他们,他们的职业光鲜,一个是火药厂的研究员,一个是军官,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工作,而且人也很和善,拜托他们帮忙时,只要他们能做到,就一定会尽力,怎么最后就……”

福尔摩斯冷淡而坚定地打断了治安官的感慨,“传言是从谁开始的?”

治安官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却也好脾?*? 气地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用力思考,“应该是摩尔太太,她住在12号,热衷于传播邻里之间的八卦,并且当时她也是反对最激烈的人。”

哈利当即就想去找摩尔太太问清情况,可在转头时,他听见福尔摩斯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条街负责的邮差是谁?”

“最近这段时间应该都是劳伦斯·艾伦。”治安官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了。

这个治安官是哈利从来到这里以来,见过的脾气最好的治安官,可脾气好对于管理治安方面,真的是件好事吗?

就像是对方连小偷增加的事情都扣在两位青年身上,让哈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反正他以后肯定不会选择买这一片的房子,相信夏洛克也一定这么想。

当然,他也买不起就是了。

【剩余时间:20:27:32。】

哈利本以为去到摩尔太太家的沟通也会很顺利,可没想到,提起那两位青年,摩尔太太的脸都有些发青,“真是恶心。”

她像是应激一般给出评价,“枉费我还想介绍侄女给那个布莱克认识,我就说我侄女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有绅士拒绝,因为那家伙就根本不是个绅士。”

她突突突说了一连串,哈利假笑着打断对方的抱怨,“摩尔夫人,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传播阿尔伯特他们是鸡-奸-犯吗?”

“什么叫我传播?”摩尔像是被拎着翅膀的鸡一样叫了起来,“动动脑子小警察,没有证据的事情谁会乱传?”

“那你的证据是什么?”哈利充斥着假笑的脸上忍不住带出点讥讽,“是布莱克先生拒绝了你侄女?”

她的脸倏地涨红了起来,喘着粗气,“收起你无礼的态度先生,当然是格雷夫人说的,她可就住在那俩人隔壁,他们干出些什么肮脏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且她因为孩子的工作和怀特一样,平时跟他们关系很好,做了吃的也会捎带着给他们,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她怎么会这么为难地说出口?”

哈利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当下这个对同性恋如此苛刻的时代里,只要脑子正常,他们两人绝不会在户外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在室内的话……

那位格雷夫人要想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该住在隔壁,她得住在两人床底。

而且他总觉得摩尔夫人的话里还有什么关键信息,一个能直指‘背叛’的信息。

可还没等哈利想清楚,福尔摩斯就率先开口了。

福尔摩斯没有苏格兰场的条条框框限制,在加上天生的性格,表情就更加明显,他嗤笑着重复道:“这么为难的说出口?摩尔夫人,您刚才也说过,她孩子的工作跟怀特先生一样,也是研究员,那么容我冒昧问一句,她孩子是因为什么高升,又是因为什么资本娶到了贵族小姐的呢?”

“你、你什么意思?”摩尔夫人似是想到些什么,脸色瞬间一变。

“回答我的问题。”福尔摩斯的声音沉了下去,表情严肃阴沉,吓了摩尔夫人一跳。

她的嘴唇颤抖着,像是深秋最后一片坚守在树杈上的叶子,声音里全然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是、是四年前。”

她记得尤为清晰,布莱克他们被赶走一个多月后,整条街重新回到往日的安宁,就连‘幸运女神’也再度降临,比如猖獗的小偷消弭无踪,再比如,格雷夫人邀请他们一众邻居,大张旗鼓地庆祝孩子的升迁,热闹非凡。

“先生们,”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衣服上系着的白围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嗓音虚弱又惊慌,在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哈利和福尔摩斯彼此对视,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该说什么呢,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群人只是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像一群鬣狗般撕扯着那两位青年的心脏,用从青年身上飘洒出的滚烫血液与苦涩泪滴,涂抹着自己所谓“品德高尚”的虚假画像,他们对着画像一遍遍自我欣赏,却忘了那副画的‘原料’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哪怕如此,看样子那位军官也并没有对他们心怀怨恨。

他的眼里,只有那位‘和善温婉’,时时处处想着他们的格雷夫人,不,是踩着怀特的肩膀扬名立万的格雷一家人。

逆十字架的含义在此刻分外清晰。

是背叛。

第63章 第 63 章 秘密送往监狱的爱德华·……

搞清了‘逆十字架’的原因, 可这只能说是朝着真相迈出一小步,他们真正的难点,在于找到那位前军官, 现邮递员。

虽然治安官指出负责他们这条街的邮递员叫劳伦斯·艾伦,听起来跟阿尔伯特·布莱克之间没有丝毫关系,可哈利和福尔摩斯并没有放弃这个线索。

事实上, 虽然没有任何缘由,直觉告诉哈利今天的快递是布莱克自己去送的。

如果硬要说点原因,那就是哈利对布莱克人品的信任。

这句话任谁听着都会觉得奇怪,一个警察在心里相信一个罪犯的人品,但实际上, 哈利却觉得布莱克非常有原则,他没有因此迁怒其他人,所以也不会让劳伦斯去送这个他已经做过手脚的危险物品。如果硬要说被波及到的,那就只有那位可怜的马车夫了。

当时场面太混乱, 他和福尔摩斯都没仔细看看马车夫的情况,希望老天保佑他一切都好。

邮局就在肯辛顿高街的尽头,倒也好找, 可当哈利和福尔摩斯进去问起劳伦斯的时候,大家的脸色却不约而同地变了一下。

“警察先生, 他出去送邮件了。”看打扮应该是个领导的中年男人笑着跟他们说道。

撒谎。

哈利的直觉几乎立刻拉响警报,而后大脑才慢吞吞地对比他的表情。

这位中年人眼睛周围的肌肉几乎没有动作,眼睛下面的皮肤也没有形成袋状松松垂下, 没有鱼尾纹, 眉毛也还是普通高度,甚至眉头不由自主地向上拉。①

只要经过系统学习和训练,就能轻松判断出来,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假笑。

当然,没经过训练时哈利也可以靠直觉。

他在焦虑。

可为什么提到劳伦斯时会焦虑,劳伦斯到底去哪了?

【剩余时间:19:46:21。】

虽然考试系统的时间不断缩减,可哈利却直接拉着夏洛克坐在大厅,“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着好了。”

对方越是想粉饰太平,就越有问题,他倒要看看这个劳伦斯是什么情况。

中年男人的额头沁出汗水,“这、警官,这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哈利眉梢轻挑,“苏格兰场办案,你们找借口搪塞的事情我还没有追究,为了警民团结,我只是好脾气地等待,怎么,这也冒犯到您了?”

哈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阳怪气,他知道自己因为那两位青年的事情在迁怒整条街,可是在得知当年的真相后,他真的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算了先生,事已至此你们应该也是听到了些风声,那我就跟你说吧。”虽然中年男人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招来警察,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明情况。

“今天中午劳伦斯并没有来,是阿尔伯特过来说劳伦斯身体不舒服,在拉肚子,他先来代替一会儿,按照规定,不同管辖范围的邮递员是不该相互替换的,可今天这里邮件很多,而且我们虽然跟阿尔伯特这个怪人不常打交道,但他还算是个友善的人,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在他送完一批邮件离开后给他那边的邮局发电报,告诉他们今天上午请给阿尔伯特算上工资,具体支出我可以打给他,但是就在刚才,我收回电报,先生您看。”

中年男人转头,从书桌上拿起电报递给哈利,上面清晰地写着一句话——

阿尔伯特·布莱克已于上周从本邮局离职。

“先生们,你们知道在看见这句话时我们所有人有多么惊慌吗?这就意味着,我们将重要的秘密亲手递交给‘外人’,他可以凭借这个身份轻松敲开这条街任何一扇门,或者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任何一份邮件,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邮局就完了。”中年男人的表情带着绝望,“所以我们决定将它隐瞒下来。”

“但现在,既然你们已经来了,那请说吧,今天中午的邮件出现什么问题了?”男人虽然也非常惊慌,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所有员工前面。

哈利还能说什么呢,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联网功能,一个邮递员的离职对于本片区可能有所听闻,可一旦跨片区之后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只是哈利非常好奇,“劳伦斯现在在哪,还有,你们邮局是近几年才建立的吧,他们都不是周围居民吗?”

一个年轻人摸着鼻梁,默默从中年男人身后走出来,他很瘦小,眼睛里写满惊慌,哈利的这些问题也是他回答的,“我们邮局确实才建立2年,因为这边陆陆续续人口增加,所以新增了这个地方,但您看周围也能看个七七八八,都是有钱人家,怎么可能来做个小邮递员,所以我们都是从其他地方调配过来的,为此还增加了5便士的薪水。”

年轻人最后比出一个五,仿佛这样就很知足了,他虽然紧张,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给同事辩解,“阿尔伯特先生是非常好的人,我之前经常迷路,曾经就在这条街怎么也转不出去,正好碰见先生过来,他虽然总是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像个怪人,可他却停下来带我出去,还给我简单画了张线路图。”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发黄起毛的纸片,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他是因为我今天拉肚子才好心替我来的,他不会有问题的警察先生。”

哈利和福尔摩斯看了几眼纸条,没有什么线索便交还回去,福尔摩斯的语气清浅,就像是日常聊天,“你平时肠胃也不好吗?”

“那倒不会先生,就是今天阿尔伯特先生中午有事过来,碰见我,把他没吃完的包子分了我几个。”青年说到这,特别害怕他们多想,“包子也没问题的,我跟阿尔伯特先生都吃了。”

确实,乍一听好像没问题,但布莱克显然不可能跟眼前的劳伦斯同吃一个包子,只要稍作引导,让眼前这个单纯的年轻人吃到个‘加料’的包子绝非难事。

哈利与福尔摩斯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邮局的事情可以交给邮局内部处理,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阿尔伯特·布莱克。

“那你知不知道阿尔伯特经常会去哪里?”

“中午聊天时,他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劳伦斯挠挠头,“还说要看看故交。”

很远的地方,故交?

直觉告诉哈利,这个很远的地方或许不是指海外还是其他什么,而是……

天堂。

他想完成任务,而后跟所有人道别。

劳伦斯是他任务的一环,可能也是他道别的一部分,毕竟这位青年人单纯善良,与他那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形成截然相反的图画,他应该是羡慕又带着希冀地看向对方。

就像是迟暮的老者看向冉冉升起的太阳。

前途光明,无遮无拦,是他和弗雷德里克原本也可以成为的样子。

【剩余时间:19:08:57。】

考试系统的倒计时提醒着哈利,现在不是该感慨的时候,那个故交才是阿尔伯特真正的目的,还没等哈利思考,系统突然又出现声音——

【阶段测试三:

(单选题)下列哪个选项是阿尔伯特口中说的‘故交’?

A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B圣乔治火焰火药厂厂长

C曾经的伙伴

D爱德华·福特

倒计时(15s)】

哈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挨个扫下去,可到了D选项时,他的心中陡然一惊。

爱德华·福特。

案件的源头,他要是阿尔伯特·布莱克可能都想扒了对方的皮,但是……

那家伙在大福尔摩斯手里,怎么想也不可能被他找到吧。

而A、B选项都有点离谱,他现在去大福尔摩斯那里可不该叫见故交,叫自投罗网,而他跟厂长见面图什么?

时间短暂,哈利的脑袋飞速旋转几圈,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选择C。

但凡爱德华·福特不在大福尔摩斯手里,哪怕是在苏格兰场手里,他都敢顺着直觉选D,可现在,逻辑上真讲不通。

他和福尔摩斯沉思着缓缓走出门,还没来得及叫马车,迎面就有辆马车飞速驶来,吓得哈利抓着福尔摩斯的手就往后闪。

马车在车夫的精准控制下迅速停在两人面前,紧接着,车门‘砰’一声打开,雷斯垂德探出上半身,大力挥动右手招呼他们上来。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慢,我们已经把这片地区所有信息都收集完了,现在车夫怎么样,要不先去医院看……”

福尔摩斯先上了车,哈利一边嘀咕着之后的安排,一边也跟着坐了上去,他的话还没说完,准确的说,屁股都没坐稳,雷斯垂德就迅速打断了他。

“刚刚苏格兰场接到通知,昨晚被秘密送进克莱肯威尔监狱的爱德华·福特,今早确认死亡。”

哈利的眼睛瞬间猛地瞪大,眼球像是要夺眶而出 ,要不是马车空间太过逼仄狭小,他甚至都想直接蹦起来。“怎、怎么会?”他的声音异常干涩,一时间语言系统仿佛遭遇了毁灭性的崩塌,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每个字都艰难地挤出来。

“死因是什么?”福尔摩斯闻言,身体瞬间前倾,脊背绷得笔直,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锐利的视线仿若实质,牢牢锁定住雷斯垂德。

“爆炸。”雷斯垂德沉声道,“炸药装在木盒里,据说从送进去到监狱长出来,一共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面就发生了爆炸,电报没有详细说明,但我猜测应该是刚打开盒子就爆了。”

福尔摩斯没有继续说话,他的嘴唇紧抿,下意识地用食指轻轻敲击着座椅边缘。

哈利不知道好友在思考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像是打结了一般。

木盒、爆炸。

看来那个所谓的‘故交’确实就像他直觉想得那样,是爱德华·福特。

可是,阿尔伯特是怎么做到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福特被关在克莱肯威尔监狱?

他又是如何能让装着炸药的木盒未经检查就进入监狱的?

“盒子里装了什么现场能知道吗?”

“这个电报里确实说了,从爆-炸-物残留来看,应该是个铁丝扭曲成的那种圆锥帽子,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雷斯垂德比划了一下。

哈利对这个帽子很熟悉,他时不时会在街角看到小孩子闷闷不乐地站或者坐在凳子上,头上就带着那种帽子。

它本可以是顶普通的帽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赋予了纪律的象征,不听话的孩子会带着这种帽子被罚在一边,而帽子上还会写着一个单词……②

哈利和夏洛克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

“愚蠢。”

第64章 第 64 章 天要亮了,他会去追逐自……

雷斯垂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坦白来说他有很多困惑,就比如……

“你们是怎么想到要来肯辛顿高街的?”

哈利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福尔摩斯身上, 只见好友眉头紧锁,显然还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之中,对他们此刻的讨论毫无兴趣。

无奈之下, 哈利只好主动接过话头,说起自己的想法,“可以从当时装有□□的胡桃木盒子、还有死者没烧干净的衣服这些线索来分析。胡桃木虽不是廉价材料,但也绝非顶级,衣服的材质和款式同样是中等偏上, 说明他们有些钱,但又不是那么有钱。要是真的出身贵族,或者像西区那些有钱人人似的,光是乘坐的马车, 大小至少还会宽上一人有余,而装着娃娃的盒子,八成会选用桃花心木, 这才是时下最流行,当然也是最贵的款式。”

哈利想到自己每次都要徒步走一段距离才能坐上便宜马车, 不由对西区那令人咋舌的物价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可排除西区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地方。”雷斯垂德跟得上哈利的思路,但新的问题随之产生。

“别急老伙计, ”哈利的双手交叉, 承托着下巴,“除了衣服外,格雷先生的牙齿也同样值得关注, 或许你也注意到,他的几颗牙齿都掉在地上,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雷斯垂德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句,“它们不是被炸-药崩下来的吗?”

“确实如此,可我在检查其他牙齿时,发现那些只是松动,而只有这几颗被崩了下来,更有趣的是,把它们捡起来往回安时,可以明显发现那些牙齿的颜色与嘴里的并不相同,哪怕排除炸药和灰尘的干扰,掉落的几颗也更白一些,再加上从格雷先生嘴里,我还发现了没完全炸干净的填充物,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哈利回忆着自己在系统提示下发现的细节。

洁白、透亮,带着独特的纹理感。①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补牙材料能模拟出来的产物,更不是时下医院里会选择的‘人牙’。

他眯着眼睛,轻轻开口道:“格雷先生用得是象牙。”

“然而象牙造价昂贵,单一两颗还好说,格雷先生一次用了4、5颗,这跟他中产阶级的特点并不吻合,不过我随后想到了一件事,就是最近好几家小报都在拼命打广告,圣约翰牙科医院盛大开业,算上优惠活动,前一个月补牙,象牙材料几乎只比人牙高了1.5倍,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价格,我想这位格雷先生或许就是顾客之一。”

哈利有些感谢自己的节俭,这让他对苏格兰场派发的报纸上,所有关于优惠减价的消息都了如指掌,也就因此联想到这些。

“圣詹姆斯医院靠近伦敦西区,周围的斯朗街、布朗普顿路、肯辛顿高街都是他们的客户群体。”哈利挨个细数到。

毕竟补牙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事情,再加上格雷先生一连补了好几颗,如果离得太远,哪怕价格相对合适,也不一定会驱车前往,车费又是一笔支出。

“那为什么是肯辛顿高街?”雷斯垂德继续追问道。

“因为女人的耳饰,上面打着店名简称和匠人缩写,恰好之前也接到过肯辛顿高街附近的委托,我对这家店有些印象。”福尔摩斯像是回过神一般接下话头。

他们这都是什么习惯?

看报纸的打折信息、在接受委托时分心注意街角情况,雷斯垂德每次都想着要好好参考哈利和福尔摩斯的思路,可每次都会觉得,这真的不是随便能学会的东西。

至于哈利……

雷斯垂德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刚才说得根本不能算是思路,分明就是纯抠门,每天都对着报纸上各种优惠信息眼睛放光,他甚至怀疑对方脑子里会单独有一片区域空出来就为了算计怎么省钱。

案件扑朔迷离,布莱克人在哪还是个迷,在没进入案发现场之前,大家都没什么兴致继续说话,狭小的马车里一时间气氛沉闷压抑,只有车轮滚动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剩余时间:17:43:21。】

随着马车一路飞驰,终于抵达了克莱肯威尔监狱。

哪怕车夫已经使出毕生所学,奈何距离太远,时间又匆匆流逝了1个来小时。

当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众人都为之一怔。这座监狱坐落于极其偏僻的地方,四周环绕着荒芜的山峦。通往监狱的道路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深浅不一的车辙印,马车经过时,车轮常常陷入其中,每前行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路边是密密麻麻的杂草,足有半人多高,枯黄的草叶相互交织在一起,偶尔有几只乌鸦停歇在草丛中的枯树枝上,叫声凄厉,为这荒凉的氛围更添了几分阴森。

即便是在苏格兰场工作,哈利都没注意也没来过这么偏僻的监狱,他心里愈发困惑,阿尔伯特·布莱克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打探到这里的?

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下,哈利和雷斯垂德刚一落脚,便习惯性地想要朝着监狱里面走去。然而,福尔摩斯在踏出马车的下一秒,目光在周围巡视片刻,就直接单膝蹲在了地面上,视线紧紧锁住那一道道车辙的痕迹。

他身姿前倾,沿着车辙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不多时,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柄随身携带的放大镜,阳光透过镜片,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

哈利本满心好奇,他是知道这把放大镜的厉害的,夏洛克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他这么想着,迫不及待地要凑上去一探究竟,可他刚猫下腰,头探过去一点,只来得及从放大镜的边缘瞥见一点黑色,还没瞧清楚究竟,就感觉后衣领一紧。

是雷斯垂德。

他一把揪住哈利的后衣领,一边用力拖着对方,一边急切地说道:“我接到电报去找你的时候,卡尔警督说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也要过去。看这时间,他们应该能先到,咱们赶紧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哈利在毫无防备的时刻被拽得一个踉跄,论力量,雷斯垂德不会给他造成压迫感,他随时都可以挣脱,但听见对方的话后,哈利伸手摸了摸鼻尖,瞬间领会到雷斯垂德话里的意思。

总不能让上司等着。

哈利立刻夺回衣领的控制权,三两步走到最前面,半点没敢拖延。说来也很奇妙,明明夏洛克也叫福尔摩斯,可雷斯垂德却从未展现出半点敬畏或者警惕感,甚至偶尔还会开对方一点玩笑,当然,他也没好到哪去。只能说大福尔摩斯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强了。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哈利刚站稳脚跟,就听见里面传来大福尔摩斯低沉的嗓音:“你和布莱克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瞬间让哈利心里一凛,他抬起手,在门上轻敲两下示意。还没等里面那句“请进”说完,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迅速推开了门,同时,他顺势一把将雷斯垂德也薅了进去。

“取得联系?福尔摩斯先生,这点你就问错了,事实上,我们从未断过联系。”哈利顺着声音看向对面,那是一个有着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在灯光下能看到他深棕的瞳色,他的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嘴唇比一般人要丰厚不少,脸部轮廓线条硬朗清晰。

不难看出,这是一位混血军官。

“今天他来找你干什么?”大福尔摩斯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询问。

“聊了几句天,还让我把这个木盒子交给里面关押的爱德华·福特。”

“你知道那东西会有危险吗,为什么不开箱检查?”

男人并没有为自己的失职感到羞愧,哈利甚至发现,他在质问声中笑了起来,是真实的愉悦,“大概能猜到,福尔摩斯先生,你懂的,阿尔伯特不会忍心我们受伤,他那么善良,他跟我说过,不要打开箱子,交给那畜生就行。”

旁边的警官眉头紧锁,不等迈克罗夫特开口,就发出质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东西递给爱德华·福特,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代拿买特,你有没有意识到这算是一种失职?”

直觉告诉哈利,这个说话的男人不是迈克罗夫特先生的部下,迈克罗夫特先生的人不会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

哈利推测,在今天这件事情上,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或许也为此遭受到质疑,所以才招致第三方过来协助调查。

而且,代拿买特?

他不由想起曾经消失的210磅硝-化-甘油②,那个制造代拿买特的原材料。

难不成布莱克跟‘伊甸园’……

这么想着,哈利的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失职?”混血监狱长阴沉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说话的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在弗雷德里克·怀特被人杀害时,怎么没见你们说看守的人失职;在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被人冤枉时,更没听你们说调查的人失职;现在想起说失职了?晚了,先生。”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高亢尖锐,在沉默的房间内回荡,一字字砸在众人心上。

“你!”男人被噎得面色通红,脖颈处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可这位监狱长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我就问你们在座的所有人,摸着良心说一句,平心而论,爱德华·福特不该死吗?他凭什么活着,啊?凭他那副厚颜无耻的嘴脸吗?”监狱长越说越激动,他甚至向前跨了一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

“坦白说,今天哪怕是上帝来了,我都要告诉他,我,阿尔琼·辛格,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自从他告发了那个塞巴斯蒂安·莫兰的恶行之后,他就是印度人民的英雄,只要他一句话,今天别说是送进去一个木盒,就算是让我直接拿着炸药跟那畜生同归于尽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可他没有。”

男人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起来,哈利能看见晶莹的水珠在对方眼眶中打转,那人原本洪亮的声音在此刻也带出丝丝颤抖,“他把这个给了我,他曾经那么在意……”

男人把手伸进口袋,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藏,当他再次伸出手时,掌心里躺着一枚胸针。在场所有人见到它的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因为,那上面刻着四格盾牌、狮子、独角兽,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认错,那是象征着无上荣光的帝国皇家徽章。

“他那么珍惜地从女王手里接过,每天都会来回擦拭多次,可在今天早上,他给了我。他告诉我还剩一个,天要亮了,他会去追逐自己的太阳。先生们,我真的,我真的……”阿尔琼·辛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哈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是难以形容的震撼。很难想象,一位多出色的军官,才能破格从女王那里得到嘉许,他们明明可以有那么光辉的未来。

【剩余时间:17:04:52。】

“听到这些,我很抱歉。”刚才那位咄咄逼人的警官听完,脸上的傲慢与强硬消弭无踪,他神色庄重,缓缓脱下帽子,朝着面前悲痛欲绝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又朝着窗外的方向,再次郑重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鞠躬是给谁的,但这份对英雄的致敬,对往昔的怀念与难过,他们也只能留在这间屋子,踏出房门时,警官依旧代表着第三方的注视,混血监狱长依旧逃离不了失职的责问,迈克罗夫特也依旧会面临质疑。

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哈利闭了闭眼睛,强制自己压下涌上眼眶的酸涩,大脑飞速旋转,解析着刚捕捉到的关键信息——

还剩一个。

他还有一枚炸弹。

如果对方真的跟‘伊甸园’有牵扯,那这枚炸弹的落点和威力,都不敢想象。

不过……

他好像知道对方是谁了。

还没等他开口,门‘砰’地一下被推开,福尔摩斯和一位听差几乎同时闯了进来——

“迈克罗夫特,立刻派人去圣马克医院保护那个车夫!”

“沃特森警督,圣马克医院发来电报,说车夫性命垂危,正在抢救。”

第65章 第 65 章 雷斯垂德:管管哈利吧,……

猛地听见这两件事, 哈利心中骤然一紧,可就在这时,就连考试系统也要跟着掺和一脚——

【附加题即将发放, 请考生及时查看。

1.阿尔伯特如何得知爱德华·福特的监狱位置。

2.装满炸药的木盒如何进入监狱内部。

3.木盒爆炸的原因。

4.阿尔伯特告发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的原因。

5.肯辛顿高街4年多前频繁被小偷‘光顾’的原因。

6.还剩一个指的什么,如果是炸药,它的位置在哪里?如果不是炸药, 请简述它的含义。

第八场考试专用试卷现发放完毕,本次考试共11题,剩余时间16:53:57,请考生抓紧时间。】

然而还不等哈利看完题,系统又冒出一条信息。

【阶段测试四:

(判断题)阿尔伯特·布莱克与伊甸园互为合作关系()

倒计时15s】

按照道理, 代拿买特在外面几乎不可能买到,而且阿尔伯特也已经不是曾经的军官,能拿到的可能几乎为零。如果说在监狱这边他还有像阿尔琼·辛格这样忠诚的朋友,可火药厂……

但凡当初有?*? 这种忠诚无二, 并且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他们也不会毫无防备地遭受攻讦。

而且阿尔伯特掌握了□□技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去拿代拿买特。

那这东西是谁给的?

哈利的脑袋飞速转动, 无数合理的解释最后都归于阿尔伯特·布莱克与伊甸园达成合作,但直觉以及他的情感却偏偏给出相反的答案。

夏洛克说人不能服从于情感, 理智才是推理判断的朋友。

道理哈利都懂,可还是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重重画了个叉。

弗雷德里克的死‘伊甸园’有很大责任,阿尔伯特不可能跟杀害自己爱人的组织合作。

在考试结束前, 哈利都不会知道这道题是对是错, 但他希望自己是对的,也愿意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只不过,眼下他们没时间去仔细查看爱德华·福特被炸死的那间屋子, 很显然,马夫,不,阿尔伯特·布莱克的生命更加重要。

是的,哈利已经确定,那位车夫就是布莱克军官本人。

可现在,对方生命垂危。

哈利想到这,完全站不住了,他立刻向旁边的卡尔警督报备一声,就打算拉着夏洛克往外跑。

可他没想到得是,所有人都决定出动。

不,应该说除了监狱长和‘第三方’中间留了个看守之外,其他人都决定前去医院。

“警官。”在双手即将被限制时,阿尔琼·辛格偏头看向哈利和雷斯垂德,他挣扎着将手里的东西向前递,直到攥着胸针的手指抵达哈利的手掌时才缓缓松开,他是那样珍惜这个胸针,这种珍视让哈利觉得手心里的东西仿佛像火焰般灼热,烫得他想再递回去。就连当初那颗‘沐光蔷薇’①都没带给他这么强烈的感受。

这是阿尔伯特·布莱克经历多少血雨才换来的荣誉,见证着他的荣光和绝望,它代表的含义太多,沉得哈利难以承受。

“警官,”阿尔琼放好后又叫了一声,“我不知道阿尔伯特在哪,但看你们的反应应该是猜到了对吧,我想麻烦你们,将这枚胸针交还给他吧,那家伙被人背叛过,狼狈地学会了所谓的‘等价交换’,认为所有感情都抵不过金钱和名利的诱惑,所以为了今天这件事,把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作为筹码,我当时如果不收下,这件事他肯定不会交给我做的,可他现如今又能相信谁呢,所以我就把它留下了,不过事情已经结束,请帮我交还给他,告诉他,麻烦你们告诉他……”

阿尔琼说着说着,声音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但他还是坚持讲完,毕竟这可能是最后能跟阿尔伯特对话的机会了。

“阿尔琼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永远是我们的英雄,哪怕,哪怕他即将离开我们,去追逐自己的太阳。”

虽然车费苏格兰场会报销,但正因如此更不能浪费一点,马车上挤齐了4个人才算结束,除了哈利和福尔摩斯外,还加上了雷斯垂德和卡尔。

雷斯垂德似乎特别喜欢在马车上提问题,这次也没放过——

“你们为什么那么关注车夫?”他挠着头问道,对面的两个人在听到车夫性命垂危的时候,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实在是没想明白,难不成……

他苦中作乐地想了个冷笑话,难不成车夫就是凶手,制造的那场爆炸是想炸死自己吧。

这太离谱了。

“因为车夫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

哈利的声音很轻,看着手里的胸针,他甚至都不敢装进口袋里,生怕一晃神它就不见了。

“怎么可能?!”雷斯垂德的双眼猛地瞪大,连音量都难以控制。

可下一秒,他放弃质疑,毕竟如果对面两人只有一个是这么想的,他还可以怀疑几分,但两人明显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当然,他们总能得出一样的结论。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哈利,我想先听听你的见解。”

“我建议你直接听夏洛克的推理。”哈利说着,双手缓缓摊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他心里清楚,自己手中并没有掌握多少确凿的实质性证据。更多是依靠着直觉或者说对阿尔伯特这个人的刻画。“不过,从其他人对阿尔伯特的种种描述,再结合他到目前为止所做出的一系列行动来看,那位先生应当是个相当讲理且有仇必报的人。他不愿也不会无端牵扯旁人。”

雷斯垂德微微皱眉,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哈利继续说下去。

“就拿第一起爆炸案来说吧。”哈利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茫,仿佛在脑海中重现当时的场景,“那逆十字架代表着背叛,他的复仇目标是格雷夫妇,所以藏着炸弹的木盒在他们身上爆开,这一切都合乎情理。但实际上我们去调查得知,当时整条街都在疯传他和弗雷德里克的谣言,说实话,造成今天的事情,他们无辜吗?当然不,但他们有罪吗?好像也不。”

“就算我们这样的旁观者都会对那群人心生厌恶,可阿尔伯特却很冷静地知道魁祸首究竟是谁,所以仅仅报复了格雷夫妇。而且,他特意选择了离市场有段距离的空地,并且还是一个与肯辛顿高街毫无关联的地方。他把局面控制得相当好,除了格雷夫妇和车夫,也就是他自己之外,现场没有任何一个无关人员受到伤亡。”

“再说到爱德华·福特案。”哈利接着说道,“虽然他把阿尔琼·辛格牵扯了进来,可他已经支付了相应的代价,就是这枚胸针。或许就像阿尔琼说的那样,他已然学会了等价交换。所以说,如果车夫仅仅只是个无关人员,对方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他遭受一起足以致命的爆炸,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而一个天天晃悠在大街小巷的马车夫能背叛些什么?哈利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就像夏洛克说得那样,排除所有可能性,最后剩下来的,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真相。①

所以马车夫就是他本人。

可阿尔伯特·布莱特到底背叛了什么,或者说到底发现了什么,才让他觉得自己也该成为被惩戒的一员?

哈利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旁边人,恰好与夏洛克的视线相触。

哪怕只有一点眼神的交汇,也让哈利有种‘听见’午夜12点钟声响起的错觉。

只不过区别在于,灰姑娘听到钟声代表着美梦破灭,而他‘触碰’到这份温凉中带着柔软的眼神,却有种别样的温暖与踏实,让他一瞬间从苦涩又充满血泪的案件中迁移开,感受到独属于人世间的芬芳。

这世界确实很烂,但是……

哈利轻声对自己说,也没有那么烂,对吧。

这是每当他看到夏洛克的时候,都会有的感受。

雷斯垂德听完哈利的话,之前张大的嘴巴依旧没有合拢。他在心里反复琢磨,哈利的这番想法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理,可总是让人感觉不太符合传统的探案认知。就好比上次判断凶手是个厨师一样,这家伙没有凭借诸如脚印、血迹之类清晰可见的证据来断案,反而总是从犯人的内心想法、自己的直觉出发,再结合案发现场的情况进行大胆推测。雷斯垂德自认为每次都能理解哈利的推理逻辑,但若要让他自己依照这种方式来分析案件,却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或许真的需要那么一点灵光乍现的天赋?

这么想着,雷斯垂德顺着哈利偏转的脑袋,将目光缓缓转移到福尔摩斯身上。

福尔摩斯对细节的观察以及像穿针引线般将这些细节串联起来进行联想推理的能力,虽说也高深莫测,但比起哈利那天马行空的推理方式,反倒显得更成体系一些,也让人感觉更有可能学习借鉴。

可对面的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干得漂亮哈利,是福尔摩斯先转开视线的,他们苏格兰场赢了。

雷斯垂德不知道自己到底攀比些什么,但是能找机会压过福尔摩斯一头总是好的。

起先,福尔摩斯只是在听哈利说话时习惯性将目光搭在对方身上,他也知道哈利的偏头代表想把话语权让给他,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视线,就长久地停驻于此?

他明明没开始说话。

而且,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他可以负责任的说,这温度上升得比烧水还要快,但他现在不需要‘洗脸’。

福尔摩斯自认冷淡地垂下眼眸,睫毛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像是蝴蝶震动的翅膀。

哈利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马车昏暗的灯光造成的错觉,夏洛克的耳垂好像又变颜色了?

是不是冷到了?

反正肯定不是他的缘故,向上帝发誓,他这次是真的一句话都没夸对方。

这么想着,哈利将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摘下来,反手在旁边人脖子上绕了两圈,变了色的耳垂也被包裹其中。

可能是哈利的动作太快,也可能是午夜的风确实寒凉,福尔摩斯没有花费精力分析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阻拦哈利的行为,可他却下意识地挑起话题,将雷斯垂德过于旺盛的注意力转移开。

“车夫就是阿尔伯特·布莱克,这显而易见。”不只是耳垂,福尔摩斯的嘴唇也被埋在堆叠的围巾上,高于体温的暖意让他声音都有些含糊,“之前在现场,木盒表面带着弧形焦痕,还有产自印度特里其城的烟草②,让我们把思路引向格雷先生的烟斗不慎掉落引发火灾,可实际上,这里面有非常多疏漏。”

“就比如,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烟斗会掉落的如此‘恰好’,正好将爆炸控制在一片空地,不会造成其他人员伤亡?”

“还有,从女士受伤的角度来看,他们当时还在交谈中,在意识清晰的情况下,烟斗不慎掉落的可能性降低很多。最重要的是,在你还没来35号之前,治安官说起过,格雷夫妇都不抽烟,如此看来,车夫作案的可能性大幅度提升,当然,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些就得出确切结论,不过幸好,爱德华·福特案给出了更多线索。”

“就像是阿尔琼说的那样,早上阿尔伯特确实来找过他。”

“等等,”雷斯垂德抬手打断了一下,“这是怎么判断的?”

“雷斯垂德,如果你的眼睛像嘴巴这样如此勤劳的工作,我想你会发现更多。”福尔摩斯的语气恢复到往昔的尖锐,让有段时间没‘回顾’的雷斯垂德憋闷地闭上嘴。

“车辙。”福尔摩斯也不卖关子,轻巧地揭开谜底,“你真应该多留意几分车辙印,它会带来许多线索,就像是今天这般,在那些车辙中间,有两道掀开的泥土已经干裂,裂痕清晰并且不规则,而其他的车辙印裂纹更细小、黏腻,说明那两道来得时间很早,污泥被掀开后经历了充足的时间让水分蒸发干净。另外它的深浅也与其他不同,相较于正常承载多人的车辆,那两道车辙印要浅很多,这表示上面只有一个人。与此同时,车辙的痕迹走向同样说明问题,转弯处流畅自然,完全没有与石头磕绊过后留下的杂乱痕迹,说明他有足够敏锐的观察以及掌控马匹的能力,最后,哈利你还记得我说得烟灰特点吗?”

福尔摩斯偏头看向哈利,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才满意地继续开口道:“我在监狱门口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烟灰。”

“所以试想,一个能避开别人耳目,不引人怀疑独自前往监狱,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操控能力,还喜欢抽印度产的烟草的马夫,还能是谁呢,那必然是阿尔琼口中的英雄,阿尔伯特·布莱克。”

“精彩。”哈利噼里啪啦地鼓掌,“夏洛克,你的才华简直就是划破夜幕的烟火,总能在晦暗的谜团中炸响,迸发出令人恍然大悟的绚烂光芒。”

雷斯垂德刚捋顺的思路在叽叽呱呱的话语和掌声中支离破碎,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警督,试图用眼神发出信号,管管吧先生。

“咳。”卡尔轻咳了一声,言语中直指重点,“但你们还是没有说清,他明明有很多能选择的词汇,哪怕没有雷-汞,他也能找到材料做出□□自尽,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跟格雷夫妇一起丧生在那起爆炸中?”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说出那个猜测,可直觉告诉他这是唯一的解释,“这或许跟阿尔琼口中的塞巴斯蒂安·莫兰有关。”

这句话几乎是从哈利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阿尔伯特·布莱克唯一可能被界定成‘背叛’的,就是告发了那个莫兰上校。

但揭穿一个坏人的把戏,怎么能叫背叛呢?

是的,哈利的私心一直偏袒着阿尔伯特,哪怕他没见过对方,哪怕对方刚刚制造了几场骇人的爆炸,可哈利能从中窥探到阿尔伯特“绅士”的灵魂,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没凭没据地诬陷告发一位上校,更何况他被阿尔琼称为印度人民的英雄,那必然是做出了很伟大的事情。如果就连这样的壮举最终都被他自己定义为背叛的话……

那只能说明着中间发生了什么,让阿尔伯特一直坚守的正义,一直坚持的信仰崩塌了。

听见他说的话,车内仿佛被无形的手蓦然按下静音键,沉默如同铅块般坠在每个人心里。哈利虽然没说完,可隐藏在语言下的含义更令人揪心。

但很快,窒息的空气重新‘活’了起来,因为……

“到了先生们。”

【剩余时间:15:59:11。】

第66章 第 66 章 黑夜无论怎么悠长,白昼……

马车停在门口时, 迈克罗夫特等人也刚刚下车,几人汇合后向电报说得位置前进,而在手术室门口, 哈利再次看到了那个热心肠的军医,“华生医生!”

哈利连忙向前快走几步,他没想到这位负责的先生一直等到现在都没离开。

华生冲着所有人点点头, 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医生刚才出来过一次,病人的心跳出现异常,我们必须得随时做好准备,有联系到他家里人吗?”

医院仿佛是这位医生的主场, 哪怕他不在这个医院工作,但气场却掩盖了他身高的不足。

“他已经,”哈利攥紧手心的胸针,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干涩、沙哑地勉强吐出完整的句子,“没有家人了。”

“我很抱歉。”华生听见后表情微微怔愣,垂头表示歉意, 但他很快就重新平复下来,毕竟他是军医, 已经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

华生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看着面前这么多警官,意识到里面的车夫似乎有其他身份, 体贴地走到另一边, 随时准备和医生对接,并且确保自己听不见他们任何人的谈话。

“真是位体贴且品德高尚的先生。”雷斯垂德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由感叹道,但他也只是夸奖了一句, 很快就用手肘捅着哈利,下巴不着痕迹地向斜对面抻了抻,示意对方跟迈克罗夫特先生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