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攥紧拳头,想起刚才前四题时的畅快,这都是他跟夏洛克讨论的结果。
小金矿果然是最棒的!
除了考试分数外,还是依旧有一些考生信息的变动,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
【考生在探案过程中智勇双全,考试得分80,触发□□高级版——案件回溯】
紧接着,哈利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夜晚总是安静的,而这一夜尤其静。一位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哼着小曲,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出,他摇晃着健硕的身躯,面带笑容地看着牛奶锅,待牛奶煮到微微沸腾时,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从一小撮白色粉末中沾了极少量的一点撒入锅中。
男人走进房间,借着煤油灯的映射,他看见青年还在埋头整理材料,“喝了牛奶早点休息吧,身体要紧,爸爸可以养你。”
“好的。”青年也不反驳,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柔软恭顺,他接过牛奶一饮而尽,男人就这么看着他,就像看着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眼神中的慈爱仿佛能凝结成实质。
“爸爸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演出呢。”
“我会的,希望在伦敦的最后一场演出,一切都顺利。”
接过牛奶瓶,男人体贴地关好门,还不忘重复一句,“早点睡吧,孩子。”待青年点头,才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回到厨房,涮洗牛奶瓶。
夜更深了。
原本还在睡梦中的青年猛然睁开眼,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攥紧拳头,起来又躺下,反复多次,最后掀开被子,拿出隐藏在抽屉深处的纸包。
他连鞋都不敢穿,蹑手蹑脚地走到中年男人房门前,他的身体好像很差,有些眩晕地抵在门前缓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门轴轻微的咯吱声都能让他立刻顿在原地,他的手不停在颤抖,只能用另一只手使劲按住,不知道过了多久,打开门,中年男人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他一步一顿地走到男人衣柜,从里面抽出熟悉的西装外套,在口袋里找到一包白色粉末。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的脸颊有半边扫上光晕,半边隐藏在暗地,神情晦涩难明,他紧紧攥着那包粉末,和自己带来的纸包进行调换,而后视线在男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仿佛在记住对方此时的容貌。
他走出门,就像是诀别一般目光坚定。
他沉吟片刻,将粉末尽数撒入玻璃瓶中,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粉末很快在无色的液体内融化,一切痕迹就此消失无踪。
第二天清晨,他起来时,头晕目眩到几乎站立不住,反复几次才在中年男人担忧的目光中直起身。
“要不你别去了孩子,在家好好休息吧。”
“不,爸爸,这是您第一次用眼药水,哪怕有淡盐水我也不放心,而且……这也是您在伦敦的最后一次演出,我的身体还不一定能跟您一起出国,就让我看一次吧,就一次。”
“那好吧,”男人摇晃着眼药水,嘴上嘟囔,“你都说了好多遍了,不舒服就用淡盐水大量冲洗,这点事我还是记得住的。”
话虽如此,他依旧没有抵挡得住青年恳求的眼神,只能妥协,“那你等快到中午再去吧,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
“我知道了爸爸。”
“那我先走了。”
青年的目光清澈又炙热,像是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他望着父亲的背影,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地说了句——
“再见,爸爸。”
哈利本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答案,但没想到视线一转,他跟随着青年的行动,又来到了男人的房间,他从房间抽屉的最下面抽出一叠文件,他本来是要烧掉的,可好像光是看见那打文件他都会控制不住地干呕,连手指都在颤抖,反复几次没有成功,最终只能将这打纸塞到衣柜深处。
从他颤抖的动作里,哈利勉强辨认出文件的第一页——
是……
合同?
第26章 第 26 章 那一瞬间,就是一个大无……
话剧快开始时青年才过去, 而他旁边正坐着一个抓耳挠腮的罗伯特。
罗伯特就跟身上长了虱子似的,借着外套隐蔽注意,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纸条反复观看。
纸条上一共就三句话——
去休息室摔倒酒杯、嫁祸夏洛克·福尔摩斯、购买老鼠药吸引注意。
“你在干什么?”青年冷不丁问了一句, 吓得罗伯特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没,没干什么。”罗伯特的声音开始很低,察觉到自己不合常理, 立刻提高音量,“老子能有什么问题,倒是你,怎么身体越来越差了 ?”
“可能是换季或者水土不服吧。”
“哦,哦哦。”罗伯特塞好纸条, 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就胡乱答了几句。
“亚瑟,我的佩剑不见了。”一位棕发青年急匆匆地跑到男人面前。
名叫亚瑟的男人当即站起身,“我跟你去找。”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罗伯特虽然嘴上问了, 可身体却黏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回答他,两个人急匆匆地离开后台,走到休息室。
演出一开始, 大伙儿不是在候场就是在化妆室补妆,休息室反而安静了下来。
房间内靠近木桌的地方堆着一摊杂物, 原本露比就是藏在杂物后面的小窝里,两人就在杂物中翻找,不知道是谁将佩剑压在最下面那层, 棕发青年大力拔出时, 不小心碰到了木桌,桌上的东西摇摆,青年刚要回头, 却被亚瑟一把拉住,“快到你上场了。”
“对对对。”青年头也不回地跑出门。
“不客气。”亚瑟拾起倒在木桌上的淡盐水瓶,瓶内的液体在刚才的冲撞中洒了一地,他谨慎地将瓶内剩余液体倒掉,只是习惯性抬手时,没注意到残存在瓶口的液体顺着他手上的动作滴到了袖口上。
他本来是想将玻璃瓶放到回收点的。
可他停在那里很久,转身去了水罐面前,见水罐里空空荡荡,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将玻璃瓶塞到斯科特未来得及锁的柜子里,再把酒杯仔细地放到原本玻璃瓶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只是在刚出门时,碰到了从后台过来的一位女士。
两人目光平静地看着彼此,颔首道别。
哈利不知道赫伯特对待他父亲是怎样的心情。
敬爱混杂着仇视、仰慕充斥着对抗,就像是裹在糖果里的玻璃碎片,咬到就会见血。
只是,哈利叹了口气,但从刚才的动作里,他能感觉到对方心底的善良——
这种普通的空玻璃瓶一旦回收,根本查不到来处,可他却为了里面曾经装了剧毒的液体,冒着风险将瓶子留下。
可惜了。
*
“雷斯垂德,什么都别问,现在带人控制住罗伯特,我有证据。”哈利想了想,“另外,让其他人待在屋子里,不许随意走动。”
他要先从简单的对象那里找突破口,更重要的是,他得查清那张字条是什么情况。
“啊?”雷斯垂德现在看着哈利就像是看着不听话的孩子,当初卡人家脖子指着对方是凶手,现在又要控制住。
但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以及确实没查出其他疑点,他上下打量了哈利一圈,板着脸,“你最好如此。”
“诶?警察先生,你们又想做什么?”耳畔重新传来那句阴阳怪气的声音,而这一次,哈利沉着冷静地走上前,在男人眼前勾起唇角,不等他的叫嚣,就伸进他的衬衫口袋,轻松勾出一张纸条。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简单顺利,好像他早就知道一般。
罗伯特的表情从洋洋得意到目眦欲裂只用了1秒钟。
他从未想过这张纸条被发现,慌乱地抬起头,嘴唇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哈利在雷斯垂德诧异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将纸条内容读出来,而后拍在桌面上,“说说吧,谁指使的,为什么这么做?”
“我冤枉啊警察先生,”罗伯特马上假哭喊冤,沙哑的嗓音硬是起了个高昂的声调,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鸭子,“人不是我杀的。”
“少废话,快点给我说清楚。”雷斯垂德憋屈了一下午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压得更用力了。
“罗伯特,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可是你想想如果你现在不一五一十地说明,可就真替别人进去了,你只是欠钱不还,现在变成了杀人,你可要想清楚。”
见罗伯特的眼睛里带着挣扎的神色,哈利又加了些砝码,“要知道,人命可不是你的赌债能比得了的。”
“你怎么知道?”罗伯特骤然抬头,却见哈利轻轻地在唇边竖起食指。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你要我都说完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出狱了。”
“我……”罗伯特哼哧了半天,还是开口,“我想杀了那个老东西。”
他察觉到警察的力道再不断加重,连忙开口,“但不是我做的。”
他好不容易用简单的大脑缕清思路,决定从头开始说,“你也查到了,我之前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钱,老东西知道了,跟我说如果我把我妹妹过继给他抚养,就替我还钱,我妹妹才3岁!”
罗伯特眼睛通红,“同是一家剧院的,我很了解他的经历,他这人虽然喜欢孩子,但就没养活过。而且你们知道他看我妹妹的眼神吗?像是看到肉的饿狼。”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哈利的食指关节一下下叩着桌上的字条。
“没跟谁吧。”被打断思路,罗伯特有一瞬间的迷茫。
“继续。”
“哦。”罗伯特停顿了两秒接着控诉,“他还说为了表示诚意,能先替我还一半,你们不知道,就因为还得太轻松,那些人觉得我肯定能榨出来,每天都会来我家闹,我妹妹吓得根本不敢出门,全是他的错!”
哈利看着唾沫横飞的家伙,心中升不起半点同情,如果说有,也是给那个可怜的妹妹,而不是眼前这人,“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纸条?”
罗伯特洋洋洒洒地讲述突然被这句冰冷的话给冻住,他愤愤地看向对面,果然,他们就是些没有感情的走狗!
可他现在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只能讪讪地简略掉细节,“就是我常去的小酒馆那里有过期报纸,偶尔我也能在上面看到点故事,那天我照常去点了杯杜松子酒缓解压力,看见报纸上写得——
你有什么烦恼吗?请尽情向这里倾诉,或许能找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着酒劲儿鬼使神差地写了一封想要弄死那个老东西,得到他的钱的信,投到邮筒里,”他见到警察们锐利的眼神,要不是被限制住,恨不能将手高举头顶发誓,而现在,只能抻长脖子,“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当时真的喝太多了,我甚至用得话剧院的地址,要是被人发现那我就完了,本来以为就是个骗人的鬼把戏,没想到一周前,真的有封回信,上面说,完成这些要求,我的愿望就会实现。”
完成这些要求,愿望就会实现?
骗三岁小孩子呢。
而且,在报纸上打广告,再给出方法,怎么像是……
教人犯罪。
哈利被自己心里的想法惊了一下,他和雷斯垂德交换了个眼神,那家伙对犯罪的敏感度同样不差,恨不能把罗伯特拎起来,“在哪份报纸上,这里是哪里?”
罗伯特被拎得脸颊涨红,眼睛都有点翻白眼的趋势,哈利赶紧一把拦住。
也幸好他的力气比雷斯垂德大了些,不然还拉不住这家伙。
“他当时醉醺醺的,能记住大概内容都是耶稣保佑,你还能指望些什么。”
雷斯垂德不甘愿地松了松手,“可是这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但我们还有别人可以问。”
“别人?”
“既然纸条这么笃定罗伯特干了这几件事就能实现愿望,那它需要确保有人真正实施了杀人行为,所以……”
“你是说,还有人接到了纸条?!”
必然如此。哈利给了雷斯垂德一个肯定的眼神,只不过那张纸条会不会已经被赫伯特销毁了?
毕竟那家伙可比眼前这人冷静太多,不管是审判记录,还是案件回溯里,他一步步的很有规划。
而眼前这个人……
哈利低头重新瞥了眼纸条内容,砸酒杯、嫁祸、吸引注意。
如果夏洛克没有被嫁祸成功,他在这里扮演的,才是真正顶罪的人。
他看向被雷斯垂德微微放松后正大口喘息自认逃过一劫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喜欢喝酒?”见罗伯特差不多平复下来,哈利换了个问题,“经常跟谁一起喝?”
罗伯特的目光迷茫了一会儿,他翻着白眼思考,“挺多人吧,但最近是跟亚瑟,那家伙也挺可怜,回来认了老东西没几天,这就病了,我就说那老东西家里肯定养着恶魔,他家门牌号都是13。”
哈利揉着额头,尽可能提取关键词,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所以你有告诉过亚瑟去斯科特家要小心吗?”
“清醒的时候肯定没有。”罗伯特一脸认真,“他认回来之后老东西也没再关心过我妹妹,只是追着我还钱,我当然不能告诉他。”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喝多了会不会说漏嘴。
算了,没什么可问的了。哈利揉着太阳穴让外面的同事将人带走,另外叫来亚瑟·赫伯特。
这家伙可比刚才的人要难搞太多。
“警察先生们,辛苦了。”亚瑟的步子不紧不慢,过来时还礼节性地跟雷斯垂德和哈利握了握手,“你们找我有事?”
看看这放松的态度,哈利暗自叹息,100个围观群众里估计108个都觉得他无罪。
哦,剩下的8个是警察,就比如带着他过来的这俩,以及旁边站着的雷斯垂德。
“没事,找你过来确认一下情况。”哈利语气轻松。
“先生你们怀疑我?”亚瑟抬头,有些困难地吞咽了几下,他僵硬地清清嗓子。
“别激动,我们只是了解情况。”
“愿闻其详。”
“我查了一下药店的记录,一周前你和斯科特先生一起去买过颠_茄溶液和淡盐水,是用来干什么的?”哈利将药店的记录推过去给他看。
亚瑟根本没有瞥一眼,像是早就准备好答案,“这是一个偏方,颠_茄溶液点一滴在眼球上能让瞳孔变大,更有舞台效果,这在意大利不算秘密。我跟父亲闲聊时提起过,他很好奇,想试试,可颠_茄溶液有毒,哪怕是少量滴入也会产生不适,所以我们在药剂师的推荐下买了淡盐水用来洗眼睛。”
“那现在那个用过的淡盐水瓶去哪了?”
“这我怎么会知道,警察先生?”
“他就在你父亲的柜子里,你不清楚?”哈利声音猛地增大,他身体前倾试图给地方造成压迫感。
“不清楚。”亚瑟的眼神变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平静,“抱歉,我是名道具师,不是看柜子的。”
“可如果那玻璃瓶里检测出来番_木_鳖碱了呢,你还是不清楚?”
亚瑟偏过头勉强咳嗽了几声,他的手指在颤抖,哈利不知道是因为毒素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受到了影响。
或许是前一种,因为当他回头时,眼睛里浸满悲伤,但嘴上依旧说着,“我确实不知道,先生。”
哈利在内心叹了口气,无论是从之前的案件回溯还是现在,他都能感受到面前这位绅士对父亲是有感情的,只是那家伙配不上,他真的不愿意去戳这个男人的伤疤,可他必须要激对方说出实话,“你应该知道自己也中了番_木_鳖碱的毒吧。”
男人刚想开口,就被哈利强行制止,“别说你不知道,头晕头痛、吞咽困难、呕吐以及时不时的抽搐,脖颈肌肉僵硬这一系列症状慢慢叠加在你身上,这是斯科特给你下得慢性毒药。”
哈利莫名回想起斯科特在睡觉前对亚瑟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最后一场演出一切都顺利。
或许,眼前的青年将他当成了男人的遗愿,所以……
“不要说你一无所知,看看你的毒,下得多么精准,让斯科特第一场用了颠_茄感觉不适,下台冲洗,再次上去到毒发,时间正好能让斯科特完成演出。”
没想到这句几乎凭借直觉的一句话,好像戳中了亚瑟心中所想,他终于被激怒了。
“这一切都是你基于我是凶手的推测,警察先生!”他拍案而起,脸颊涨得通红。
“这当然……”
“这当然不只是推测。”福尔摩斯推开门大步上前,将哈利之前看到的一叠文件拍在桌子上,“熟悉吗?在你房间里找到的。”
又来?雷斯垂德的眼神里带着震惊。
和他相同的,还有哈利,他盯着身前的福尔摩斯:夏洛克,或许你还记得,你的朋友我,是个警察?
估计接下来又是——
“先生,我将以擅闯私人领域的名义控告你!”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夏洛克,你听过吗?我听过。①
第27章 第 27 章 愿赴地狱,死而无憾……
“别这么心急先生, ”福尔摩斯的语气有着些许上扬,“或许这栋房屋还是您父亲的。”
“当然。”亚瑟的眼睛里带着火气,一眨不眨地望向对方, 似乎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东西。
“那就没错了,”福尔摩斯耸了耸肩,“很巧, 今天上午您父亲说他购买的保险不见了,是一份很重要的保险,委托我进行调查,这是他给我的钥匙。”
福尔摩斯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补充一句, “实际上乔治也看到了。”
乔治又是谁?哈利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时冤枉了夏洛克,或许那真的是他从斯科特手里接过来的?
不对,哈利很快回过神, 他可是亲眼看到,亚瑟是在斯科特离开家后才拿走的文件,看着前面用指关节在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的男人, 他的好友,哈利真想问一句——
你怎么敢?!
很快, 乔治就被带了进来,就是哈利在案件回溯中看到的那位棕发青年。
“乔治,”不等警察开口, 亚瑟就急切地率先询问, “福尔摩斯先生说上午我父亲将钥匙给他,并委托他找一份……”亚瑟沉吟片刻,才补充道, “文件,你在旁边看到了全程,是这样吗?”
乔治垂眸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你知道的,上午大家试衣服背台词什么的很乱,我确实在你父亲旁边,他一开始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而后叫来了福尔摩斯先生,他们谈话声音很小,我确实有听到,文件、你之类的词,而后斯科特先生丢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福尔摩斯适时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乔治眼前一亮,指着它,“没错,就是这个。”
似乎一切都真相大白,福尔摩斯是合规且守法的行为,虽然委托人无法亲口证实,但好歹有其他人作证。
警察配合地将乔治重新送回去,哈利能明显感受到雷斯垂德的安心和赞许,就像是看到一个‘迷途知返’的人才。
只有哈利擦了擦手心的汗,不想说话。
亚瑟的手指死死扣着掌心,他不知道福尔摩斯到底用了什么手法骗过乔治的,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先机。
福尔摩斯抽出一份文件摊开,“这是一份大额保险,数额相当可观,受益人正是你的父亲,这意味着,一旦你因疾病或者意外遭遇不幸,你的父亲将获得一笔极高的回报,正如我刚才所说,这份文件是在你的屋子里发现的,由此可以推断,你对这件事也必然知晓。”
“是又怎么样?”
“据我所知,在你刚回国时,身体状态极佳,可在最近的一周,你的身体如大厦倾颓般迅速衰败,与此同时,一份莫名签署的保险悄然出现,”福尔摩斯身体前倾,眼神如老鹰般机警,不放过亚瑟脸上任何细节,“奇妙的巧合。”
亚瑟攥着的拳头更紧了,他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可肌肉却不自觉地颤动着,哈利看着他都觉得有些可怜,明明他曾经可以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这点哀叹还不足以让哈利坐享其成,他配合着福尔摩斯的语气,进一步逼迫对方,“尤其是在你跟罗伯特喝酒时,已经知道了你曾经有两个兄弟都未能活过3岁,而在他们离世后,你的父亲同样获得了巨额回报,以你的才华,不至于这点联想能力都没有吧。”
虽然罗伯特说他不记得,但不妨碍哈利先试着诈一次。
亚瑟咬紧牙关,两侧的腮帮子都用力到有些鼓起,“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过是证明我有嫌疑,可谁是清白的,就连你,”亚瑟死死盯着福尔摩斯,“你也跟我父亲吵过架不是吗?气急之下杀人也很正常吧。”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气急之下用毒药杀人的。”哈利就看不惯他们次次挑着夏洛克捏的样子,双手压桌刚想起来,却被福尔摩斯一把摁在肩膀上。
其实这力道他也能站起来,但是……
算了,看样子夏洛克有应对的方法。
“你要是不说我还忘了,”福尔摩斯丝毫没有被挑衅到,相反,他的笑容扩大,“那么烦请雷斯垂德警官将罗伯特先生请过来吧。”
雷斯垂德看着福尔摩斯一手压住的哈利,眉头挑了又挑,暗自运气,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就喜欢让他行动是吧。
行,他来。
罗伯特很快被拽进房间,从力道来看,雷斯垂德可能有点上火。
“亲爱的罗伯特先生,”福尔摩斯的声音轻快,“经过缜密的推理,我们已然确定,当初您怀疑放在酒里的毒药实际上是被下在斯科特先生的淡盐水瓶中,在案发时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据,而唯独您,没有任何证据能佐证您身处何处,如果您是清白的,想必不介意品尝一下斯科特先生柜内的淡盐水吧。”
前所未有的角度!哈利几乎仰视地看着友人,有些人的仇,是当场就报啊。
轮番被叫的罗伯特神情已经恍惚了,他再也没有之前冲福尔摩斯叫嚣时的趾高气昂,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打开斯科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玻璃瓶。
是空的。
当然是空的。
可福尔摩斯没有就此结束,如果指控只面对他一人,或许这样的‘惩罚’已经合理,可他依旧记得,好友当时的恐惧。
“看来证据已经被提前消灭,那为了维护您的清白,您敢不敢尝试着舔一舔亚瑟·赫伯特先生的衣袖?”福尔摩斯甚至比划了一下位置。
“舔,衣袖?”罗伯特被这句相当不绅士的话惊到,他从未听福尔摩斯,不,是任何人,说过这种无礼的要求,更何况……
“他衣袖有毒那就证明是他下的吧,为什么让我来舔?”
“可我酒瓶里的酒,为什么让哈利去喝?”福尔摩斯模仿对方的语句造句,在罗伯特哑口无言中似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况且赫伯特先生已经中毒,即使舔过也看不出反应来。”
福尔摩斯省去前言后语的一句话直接吓傻了罗伯特。
什么叫已经中毒,这不就意味着赫伯特就是下毒那个人,这个福尔摩斯就是想毒死他!
“警察先生!”他如兔子般矫捷地跳到雷斯垂德身后,他这时也不嫌弃对方的粗暴对待,不在心里骂他们冷血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离眼前这个魔鬼远点,再远点。
“够了。”沉默地看完这场闹剧的亚瑟·赫伯特终于开口,他眼神冷淡,沉默地看着袖口许久,才嗤笑着抬头,看向哈利和福尔摩斯,“我不明白,我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你们怀疑到我。”
“其实一开始就锁定了你们三个人。”既然已经捉到人,哈利也放松了脊背,雷斯垂德喊人将罗伯特押走,回来旁听。
“我,罗伯特,还有谁?”亚瑟好奇地问。
“还有玛格丽特·沃克女士。”
“为什么会有她?”
“事实上,她的丈夫5个月因为胃热病死亡,而沃克女士因此得到大笔遗产,跟你父亲的方式有相似点,并且砷中毒的表征与胃热病有相似性,她又恰好购买了砷。”
“不是她。”亚瑟像是终于松开心里的大石一般向后倚靠,也有心力替对方辩解,“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可她在跟我讲述她的丈夫时,眼神很温柔,他们很相爱。”
这也……
可以装吧?
哈利的脑海中冷不丁回忆起约克夫人,对方已经带着格蕾丝避开他们的耳目坐船出国了。
可他没有反驳亚瑟,只是沉默不语。
反倒是亚瑟,又重新挑起新的话头,“我的衣袖上真的沾了番_木_鳖碱吗?”
雷斯垂德以为亚瑟在诈他们想找机会翻供,刚要打断谈话,就被点头的两个人止住话头。
原来他们当时不是试探,是真的确定啊。
可论起解释,哈利总不能说他是看到的,就将目光投向福尔摩斯。
“这件事其实分析起来很简单。”福尔摩斯的语气平淡,解谜后的空虚让他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我从斯科特的口袋里发现了玻璃碎片和破损的玻璃塞,就在刚才,我和哈利跑遍了这附近的所有药店,只有一家药店的药瓶是用玻璃塞封瓶口,而非软木塞。而你和斯科特偏偏就在这里买了淡盐水和颠_茄溶液,更有趣的是淡盐水的瓶塞大小与破碎的玻璃塞完全一致。”
“据此可以推断,斯科特先生在上台前用了淡盐水,并且因为用后身体极为不适,连瓶塞都忘记塞回去,只能揣上舞台,那么试想一下,没有瓶塞的淡盐水,里面还装着番_木_鳖碱溶液,该怎么处理掉?当然是倾倒。”
“结合之前,罗伯特摔酒杯的位置,露比舔舐过后便死亡,所以我大胆推断,剩下的溶液被直接撒在休息室,液体扩散再加上被酒液稀释,而且被罗伯特控制的露比受惊后舔舐的量比较少,才延缓了它的死亡时间,至于你,赫伯特先生,恐怕从未留意过自己倒东西或者洗手时的动作。”
福尔摩斯模仿一遍,“你会下意识向后甩,再向前伸,?*? 所以液体必然会沾到你的衣袖上,拿去检测就能知道。”
“如果是那个瓶子自己倒的呢?”
“玻璃瓶口狭窄,瓶身圆胖,如果是自己倒在桌上液体根本不会流光,必然还剩一部分在瓶内,可刚才罗伯特拿出来你也看见了,是空的。”
“那万一是它直接掉下去我捡起来塞回柜子里的呢?”
福尔摩斯叹口气,“这个高度瓶子会碎。”
但亚瑟像是没有放弃一样,继续找别的借口,试图击破福尔摩斯的推理,“又或者是父亲洗眼睛直接用光了所有淡盐水呢?”
“事实上,”福尔摩斯眉头皱起,对这件事也有一点不理解,“在你没来的时候,斯科特在休息室炫耀过这是你买给他的淡盐水,心疼他眼睛不好,他想留下来珍藏。”
所以不可能用完。
可福尔摩斯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从动作神态都发自内心地表达着对爱孩子的人,却能在背后作出杀人骗保的事情。
亚瑟抵抗的情绪一下就消散了,他身体后仰,眼神空茫地看着天花板。
“又是这样,”他喃喃低语。
“哪样?”哈利耳朵动了动,捕捉到声音,双手按桌向前探过去。
“我从未未见过像我父亲这般行为割裂的人,从我回国他找到我后,一直表现得非常爱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东西会一股脑堆到我身边,提醒我加衣服,下雨天会多拿一把伞就怕我没带,要不是我已经成人,他恨不得给我喂饭,可这样一个人,想杀了我。”
“所以你才决定先下手为强?”雷斯垂德见他停住了,忍不住接话。
“不对。”都不等亚瑟回答,哈利先给出否定答案。
哪怕亚瑟提前从罗伯特那里知道消息,在斯科特没有下手前,他也不会先动手,而且为什么7天前下得毒,他9天前就呕吐,这点哈利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坚信9天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或许……
哈利倾身凑过去看向那个他只见过封皮的合同。
“你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动手。”福尔摩斯的手适时翻开合同,露出签字的那一页,签字人是科林·斯科特,时间正好是9天前,“说说怎么回事吧。”
“先生,您似乎将我想得狭隘了些。”亚瑟收整好情绪,视线看向雷斯垂德,先给出一句评价,不等对方开口,就转移目光朝着哈利和福尔摩斯陈述。
“我……”他真是受够了!他一共就问了一句话!
哈利他们说了那么半天,这家伙只字不提,他一共说了一句,得到个狭隘的评价?
雷斯垂德双手报臂,全靠绅士素养控制自己不翻白眼。
“我自小没有父亲,全靠母亲一手将我带大,带着拖油瓶的单身母亲是很难找到合适工作的,多亏一家孤儿院看我们可怜,让母亲在里面做浆洗女工,而我也能跟着住在孤儿院里面,每天起码能混到两碗薄粥,遇上过节或者好心的富贵人家,还能吃两块肉。我小时候比别的孩子都瘦弱一些,再加上我至少还有母亲,所以在孤儿院里格格不入,有些同龄人会因此暗地里欺负人,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有父亲就好了。你们可能会猜测我母亲有跟我说过父亲一些不好的事情,其实没有,我的母亲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女士,她从未对我讲过任何父亲不好的话,实际上哪怕病危时她都跟我说,我的父亲是位很优秀的话剧演员,但是因为跟我灵魂不和我去看看就好,最好不要跟他一起生活。”
“母亲走后,我回到她思念却未敢踏入的祖国,也悄悄见到父亲,或许是我的目光太热烈,又或许是真的存在心灵相通,总之在不久后,他认出了我,并且没问任何情况的接纳我包容我,他就是我儿时那个万般想象都不可得的父亲,他甚至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没办法拒绝他的靠近,很快就搬到他家中跟他一起生活。”
“但可能是母亲的灵魂在庇护着我,她病危前的话语时不时出现在我脑海中,后来加上跟罗伯特喝酒后他说了很多话,我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为此我找到了曾在报纸上刊登过的‘苏格兰场的智囊’、‘才华横溢’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去调查我父亲。”亚瑟冲福尔摩斯微微点头。
福尔摩斯也颔首示意他早已推测出此事。
只不过……
福尔摩斯的嘴唇微微抿起,再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他还是稍微有些不习惯。他本以为自己在案件中只会当个无名英雄,当然,他也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没想到,真的有人真诚的在媒体面前夸耀他,哪怕当时还刚因为躲避凶手而被警督训斥。
“虽然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将调查结果告知我,可他和父亲的吵架我当时看得一清二楚,哪怕只听到些只言片语,我也知道他们就是在说曾经巨额保险的事情,我了解我的父亲,如果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会露出那种躲闪的神情,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原来他从来不爱我,可我却犯贱似的,根本不忍心对他下手,那是我曾经求而不得、反复期盼过的父亲。”
“所以你为什么又动手了?”雷斯垂德在这大段大段的讲述中根本提取不到关键词,有些心累,尤其是他在他被说‘狭隘’之后。
“因为那份合同。”
雷斯垂德顺势将合同翻开看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聘请科林·斯科特作为金斯顿孤儿院的教师,并且具备领养孤儿的资格。
“太恶心了。”当文件朝他这边伸,他能看清文件中的字时就开始本能地干呕,“他这样的恶人,祸害我一个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要把手伸向无辜的孩子们身上。”
他刚想抬起衣袖擦拭干呕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就被哈利眼疾手快地制止,哈利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塞到他手中,略带心疼,“不用还了。”
主要是沾了毒液他也不敢用。
“可他们不是伤害过你吗?”哪怕被再说一次狭隘,雷斯垂德也还是要问明白,他真的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明明在他刚才的讲述中,孤儿院的那些孩子并不都对他很好。
“警察先生,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我甚至想报复回去,可母亲告诉我,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缺少教育。他们不会表达,只会像丛林里的野兽一样,追求着本能的温暖,伤害与掠夺背后的诉求,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想有个家。”
雷斯垂德他们听到这里,表情肃穆起来,他们从未想过,原来亚瑟杀人的真实原因,竟然是这样。
尤其是哈利,听到这里他格外难过,也格外感同身受。
“你们没在孤儿院住过,所以你们没见过那些孩子在看到领养人时有多渴盼,他们卑微得甚至可以打碎自己的性格,做好为了新家人伪装一辈子的决定,被拒绝也只会责怪自己的笨拙和丑陋,我不能说他们全都是好孩子,事实上我在的孤儿院里有很多普世定义的‘坏孩子’,可哪怕是这样,他们对家的期盼也不该成为转向他们自己的尖刀利刃,至少,也该有活着的权利。”
“而我的父亲,当我意识到他连这些最基本的人权都想要剥夺时,那一瞬间的恶心和愤怒,燃烧了我的灵魂。”
“先生们。”亚瑟双手举起掌心向朝上,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更不会有任何反抗,他第一次露出真挚坦诚的笑容,“为了那些素昧平生的孩子还能享受阳光雨露,我愿赴地狱,死而无憾。
第28章 第 28 章 好笑吗先生们?
这句话亚瑟说得斩钉截铁, 空气突然变得沉寂。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的行为,哈利蓦然想起在《犯罪心理学》试听课上讲的一个概念“道德两难”①,当时老师举了一个例子——
5个探险家被困在洞穴, 食物耗尽,其中一个人提出要抽签吃掉一个人来维持生命。②
他当时听得目瞪口呆,代入其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这还是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活命而犯罪,可现在亚瑟是为了别人的利益去犯罪,好像是一个更宏观,也更两难的命题。
所以, 从守法到犯法之间的界限到底是怎样的,在这一瞬间里,哈利也开始迷茫了起来。
但是,既然犯罪, 就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哈利和雷斯垂德沉默地捆绑住亚瑟,只有福尔摩斯, 仿佛刚回过神一般,突然开口, “你的作案手法是自己想的吗?”
亚瑟摇摇头,“不是,我是从一张报纸上得来的。”
又是报纸?哈利三人彼此对视, 雷斯垂德率先询问, “是报纸上写得有什么烦恼找他倾诉,他能给方案之类的东西吗?
亚瑟惊讶于他们竟然会知道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 ”对,很巧,我在确认父亲这件事没多久,看到了一份报纸上刊登的这种广告,一开始我将它当成一个树洞,毕竟只要隐藏足够的信息,没人会知道我究竟是谁,甚至他们根本就不会拆开这封信,但后来,对方开始给我回消息,他们安慰我,说我不是孤独一人,有很多像我这样,身怀大义却被现实的条条框框给约束的灵魂,在对话中,我们慢慢完善了这个计划。“
“报纸在哪?”
“他们指谁?”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又慢了一步的雷斯垂德目光也紧紧锁定亚瑟。
“他们是和我一样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普通人,”亚瑟的神情认真,“报纸不能留下,为了我们的家园能长久留存,报纸必须烧掉,我们只选择苦命的有缘人。”
不是,又烧?哈利觉得自己快被这个词弄怕了,上次的电报烧,这次的报纸又烧,他们但凡留着是能长毛吗?
而且……
有缘的苦命人是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一个筛选机制吗?!
“家园指得是什么?”福尔摩斯反倒是很习惯,这符合他的推测,他们不可能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留下证据。
“我们把这个供我们聊天的渠道叫伊甸园。”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联络的?”
“经常变动,上次在滑铁卢桥路第二个邮筒的后面,上上次……”亚瑟仔细回忆着。
“你们怎么能确定聊天地点到底在哪?”
“我会在后阳台外侧的右墙角留下一个蛇鳞沙漏,用红色填图上半部分,这是我们的标记,第二天沙漏的下半部分就会给出地点,我再将标记擦掉就好。”
还有标记?
哈利三人听到后眉头皱的更紧,可他们并没有讨论,而是选择继续盘问,“你能确定是你们在共同完善这个计划吗?”
“当然能,甚至还有兄弟姐妹愿意配合我实施,”亚瑟被毒药折腾得愈发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惜我才知道原来罗伯特也是我的伙伴。”
哈利在脑中凭借逻辑和自己的直觉形成一个像下订单一样的结构链条:提出困惑-制定方案-诱导犯罪-实施,面前人不过是把刀,或者说是个被洗脑的执行者,是链条的最底端,真正恐怖的,是诱导并制定方案的‘伊甸园’,那才是大脑。
而真正让哈利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把刀到现在为止,都觉得那个见鬼的伊甸园是友善的团体,里面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是他的兄弟姐妹。
“亚瑟,现在我们需要你把标记画出来,雷斯垂德……”哈利还没说完,雷斯垂德就迅速接下来。
“我知道,我马上让人去赫伯特家蹲守。”
安排是这么安排的,可是……
“我不画。”亚瑟勾起的唇角迅速拉平,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家人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家人,没有家人会教唆你犯法!”哈利恨不能把他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浆糊,“真正的家人只会盼着你越来越好。”
“你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我们的感情。”亚瑟反倒是用怜悯的目光扫视着眼前三人,低声呢喃,“破除世俗藩篱,踏碎规则方砖,让灵魂在自由中永生。”
雷斯垂德脑袋嗡嗡地带着人下去盘问,而听到这句话,哈利也头疼地开始揉太阳穴。
熟悉吗,太熟悉了,有标记、有洗脑口号、有组织名称、再来个规则手册就直接邪教组织齐活了。
他们真的很需要进行一些防邪教宣传教育,而且哈利发现这个组织选执行人还挺聪明,看看罗伯特,再看看赫伯特,要么是真傻,要么是真固执。当然也可能是又固执又傻。
眼见他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想法,雷斯垂德压着人下去继续斗智斗勇,而哈利和福尔摩斯迎来了下一个人——玛格丽特·沃克。
“说说吧沃克女士,为什么要隐瞒淡盐水的事情?”
沃克进门时依旧满脸惊慌,这是她第三次被叫出来,哈利能感觉到这对她而言压力很大。
刚一坐下,沃克就听到这句话,吓得她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
她的嘴唇都在颤抖,双手从桌面上滑下去,借着桌子的阻隔不让别人看到,可依旧顽强抵抗。
“你不知道他用淡盐水洗眼睛?”福尔摩斯开口询问。
“没有。”
“可是乔治看到你们俩在休息室,他跟你炫耀了儿子给他买的淡盐水,还在你面前冲洗眼睛。”福尔摩斯上身前倾,语速加快。
乔治又看见了?可他作为主演,当时不该在台上吗?哈利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异样的表情。
真行啊夏洛克,你又诈别人。
“那、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沃克结巴了一下,没意识到自己被骗,反而是顺着换了一条思路。
“既然你没注意到那瓶淡盐水,你为什么要在斯科特上台后返回休息室?”福尔摩斯也跟着转换角度。
沃克没想到连她重新回休息室的事情都被知道了,可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找借口,“我要给科林拿东西。”
“什么东西?”
她明显还没想好要怎么编,一下子愣住了。
“不,你不是去拿东西。”哈利灵光一现,突然抓住了毛线球的线头,串联起整个事件,“你是去消灭证据。”
“什么证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难道警察就可以随便指控别人了吗?”
“那你告诉我,在知道你的恋人科林·斯科特先生身体不适还坚持上台,你没有在台前观察他的情况,没有在后台等他下来及时搀扶,而是选择去了休息室拿东西?”哈利的语气也带着轻微的嘲讽,“而且还说不出来自己要拿什么东西。”
沃克辩解的话消弭无踪,她张了张嘴,被哈利的话扰乱思路,开始努力想找出一个比斯科特身体更重要的东西,可惜根本没有。
“而且你在看到斯科特用了淡盐水眼睛没有好转,反而身体更严重时,不仅隐瞒淡盐水的事情,还返回休息室。真是好‘高明’的巧合夫人,那么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凶手亚瑟·赫伯特已认罪,您的隐瞒毫无价值,还是坦白为好。”
哈利的话刚说完,一直沉默观察的福尔摩斯突然开口,虽然是疑问句,但似乎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玛格丽特·沃克,或者该叫您玛吉·赫伯特女士对吗?”
沃克的双眼猛地瞪圆,她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会有人能发现这个秘密。
她本能地想反驳,但触及到那双坚定的眼眸时瘫软地靠在椅背上,失去辩解的力气。
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即使她再多遮掩,对方找个赫伯特家的人一认便知。
玛吉·赫伯特?
可夏洛克不是说过,当时赫伯特家适龄的女孩只剩下赫伯特夫人一人了吗?
等等!
她还有个‘据说’病故的妹妹。
哈利倏然抬头,所以当初她妹妹也逃开家族了?
“对,我就是玛吉·赫伯特。”放弃抵抗后沃克夫人的表述也变得平静透彻,再也没有之前的遮遮掩掩。
“我从小体弱多病,和姐姐是截然不同的人,我很羡慕她能在冬天出去玩雪,夏天在河边野炊,这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可是先生们,我从来没有因此嫉妒过姐姐,她是全世界最懂我的人,她会每天为我的屋内放一捧沾着露珠的鲜花,在冬天双手捧雪到我面前,让我戳几下,所以当她得知我爱上了照顾我的家庭医生时,也从没有指责过我,反而是真诚地替我考虑,当发现沃克先生值得托付后,瞒着家里帮助我私奔,还将自己攒下的钱全都给了我。”
“她有着比任何人都柔软善良的内心,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那我会衷心祝愿是她。可偏偏,她却碰上了那个卑鄙无耻的斯科特。”沃克提起斯科特眼睛充斥着血丝,咬牙切齿仿佛想将人生吞活剥,完全没有一丁点恋人的感觉。
“那你又是怎么察觉到斯科特有问题的?”哈利有些好奇,毕竟赫伯特一家子到现在为止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我的爱人。”提起他,沃克的眼眶微红,“或许你们听说过,他是因为胃热病死的,可实际上,在他将遗体捐赠给医学院解剖后,得到的结果却是砷中毒,因为他的工作经常会用到砷化物以及其他药物,再加上他本人有时候确实也不太注意,久而久之……”
沃克吸了吸鼻子,平复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也正是因为他的离开,我才意识到原来砷中毒可以伪装成胃热病死亡,这让我突然回忆起活泼的姐姐在生产后为什么陡然虚弱那么多,以及斯科特因为胃热死去的夫人和孩子,先生们,当时有种直觉告诉我,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热病。”
沃克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攥紧成拳,用力压在桌上,“我的姐姐因此了无音讯,甚至已经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为什么他能活在阳光下?他必须付出代价!”
“所以你购买了砒-霜溶液,就是想让他亲自尝尝中毒的滋味?”哈利了然。
“不止是这样先生,”沃克摇头,“在跟斯科特接触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姐姐的孩子回来了,就是亚瑟,那个孩子和姐姐一样的纯善可亲,他像是清晨的露水般透明,根本就不是斯科特的对手,而事实也确实如我想象中那样,他的身体慢慢虚弱下来,我意识到,该动手了。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当我察觉到淡盐水里有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早该动手的,都怪我!”
沃克的脸埋进掌心,声音呜咽,能明显听出在哭泣。
“可你为什么不早点跟他相认?”哈利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亚瑟知道自己还有全心全意爱他的家人,是不是就不是贪恋那个什么‘伊甸园’的虚假安慰,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我要怎么跟他相认先生,难道要让他知道他的姨妈想杀了他父亲?”沃克痛苦地摇头,“他明明那么盼望有个父亲,可那人偏偏是个畜生。”
所以这成了无解的命题,哈利摇头叹息着,千言万语都是那个斯科特的缘故。但是……
他还是将亚瑟的心理情况简单跟沃克说了一下,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能靠沃克的感化让亚瑟放弃那个‘伊甸园’,协助他们击破这个组织,也或许有可能,降低些惩罚。
而且,他感觉要是再没人去帮帮雷斯垂德,那家伙会疯。
*
不知道沃克过去有没有帮上忙,可实际上因为雷斯垂德还没回来,哈利只能自己先返回汇报情况,在马车上,他和夏洛克商量好,对方还是在大厅等他。
毕竟大厅离办公室比较远,想来卡尔这样的绅士,责骂声应该不会传到大厅吧,哈利在内心盘算着。
至于夏洛克为什么没有回学校……
虽然演出还不到一半就喊停,委托人也明显不可能继续付尾款,但好歹剧院支付了工资,代价是福尔摩斯等人还要再抽时间演出一次。
而有了钱的福尔摩斯决定先去蒙塔格街把租金交上,哈利也跟着去认认门,方便之后给他‘拉生意’。
“事实上,因为你上次在报纸上的褒奖已然为我揽来不少生意。”福尔摩斯笑着说,“就如这次委托。”
“毕竟你不该像守财奴凝视着保险箱中的金币那样,只在家为自己鼓掌,你的才华可以拯救更多人。”③
他说完,特意观察了一下夏洛克的耳尖,果然微微泛红,他的友人似乎总是不能接受直白的夸奖,哪怕他实际上比他说得还要优秀。
然而轻松的心情在马车抵达苏格兰场时戛然而止,哈利在门口默默运气,最后双手握拳,僵直地走进大门。
其实已经有同事率先回苏格兰场了,因为他们不止需要亚瑟的标记,还需要通过亚瑟跟罗伯特的表述撒网式寻找符合条件的报纸。
这才是天大的难题,从1861的知识税被完全废除后,所有约束报业发展的旧条例都被废除④,天知道算上街头的三流小报伦敦到底有多少家报社,而且很多都是给钱就能刊登,甚至不多做审核。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哈利在卡尔办公室门口反复磨蹭着,就是不敢进去。
“你在给我擦地呢?”卡尔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了,等一会儿都没人进屋,不耐烦地打开门,见这人背对着他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他直接薅着哈利的衣服领子就将人拽了进去。
哈利甚至不敢大力挣扎,顺着力道被拉了进去,眼睁睁看着卡尔将门重新关闭。
光明渐渐从门缝中消失无踪。
“警督。”哈利垂着头,表现得低眉顺眼。
“别叫我警督,我该叫您警督。”卡尔一出声就满是阴阳怪气。
“我错了。”哈利站得笔直,更加乖巧。
“但你不改。”
“我真的错了警督。”哈利的手指紧紧搅着衣摆的布料,他本来以为挨骂是最难过的,现在看来,不挨骂更难过。
“你错了?伟大的哈利·查德威克先生,你能有什么错,错的是我,”卡尔冷哼一声,视线锐利地上下扫视他的‘徒弟’,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看着挺乖顺能干的,怎么就能整出这么多事情来,一共出了3次任务,3次都不省心。
“上个月,我刚跟你说过谨言慎行,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苏格兰场,这个月你就卡着人家脖子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人家是凶手。”
“上上个月,我是说当警察不能胆小,你行,你厉害,你这倒是听话了,这个月就敢把命交出去赌一时意气去试毒。”
卡尔越说越生气,手上的羽毛笔咔地掰成两节,听得哈利身体跟着抖了一下,觉得下一个要变两节的就是他。
“你是不是觉得其他警察都是死人,就你能挽救你同伴的清白?”
“我不是。”哈利赶紧抬头,连连摆手,他只是……
“我就是有点着急。”他轻声嘟囔着。
“一着急就犯浑,你脑子长着就是为了过警察体检线的吗?”卡尔恨铁不成钢地抽出根新羽毛笔敲哈利脑袋。
虽然力气看着很大,可羽毛笔能有多疼呢,就像卡尔虽然看着冷硬,但心里是很柔软的。
而他终究是让卡尔又一次为他担心了。
哈利和卡尔视线交汇,他郑重地鞠躬,“对不起,警督。”
“在入职前,厅长就跟你们说过苏格兰场的历史,我们的存在当时受到多少抵制,多少人认为我们是不像士兵的士兵,没有英勇冲锋,只会在街头巷尾‘徘徊’;是秩序的‘破坏者’,不维护公序良俗,只会制造无端的‘麻烦’;是权力的附庸,不坚守公平正义,只做贵族的‘走狗’……”
“我们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来之不易,而你的一次越界行为,可能会让无数前辈的努力化为泡影,让我们与公民之间的情意倒退十年。哈利,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那我只能说,警察这支队伍不适合你。”
警督又一次说出了劝退的话,但不是上次那种愤怒暴躁,而是叹息又平静。
哈利的眼眶发酸,他好像,总是给警督、给苏格兰场带来麻烦。
可是在一次次的任务中,他又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喜欢上能为无力之人伸张正义的过程,还能得到应得的报酬和嘉奖,而且……
是与系统无关的喜欢,也正是这种喜欢,才支撑着他哪怕肉疼的花钱,也没什么反抗地听课。他是想当一名,也许没有很好,但差不多算是合格的警察的。
“真是对不起,警督。”可千言万语挤到嘴边,哈利也还是只会道歉。
“哎。”卡尔长叹一口气,他的‘徒弟’每次道歉都那么真诚,让他根本骂不下去,只能问一声,“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看着哈利的头摇得像飞速旋转的风扇,卡尔突然更想问一句,确定那酒里没毒?
他怎么觉得这‘徒弟’更傻了。
“《警察训令》30遍,明天交给我。”
领了罚出门,哈利的心情反而轻松很多,直到他在转角,听到同事的议论声——
“你就是那个‘哈利弹力球’拼了命要证明无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原来他的经历已经被提前回来的同事当成谈资了,哈利郁闷地用脑袋轻撞墙壁。
“什么叫‘哈利弹力球’?”
啊这个……
哈利突然想出去打断这场交谈,他不希望他的朋友知道,原来他在苏格兰场还有这种外号,哪怕夏洛克对他的胆小心知肚明。
可还没等他走出去,其中一个同事已经迅速且流畅地表演了出来,就是他曾经躲在夏洛克身后的场面。
那滑稽的蹦跳,就像个弹力球。
他们本以为福尔摩斯会像每一个看过‘表演’的人一样笑出声,就连哈利都在丧气地等待着好友嘴角上扬,却没想到,福尔摩斯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冷漠——
“好笑吗先生们?恕我直言,我没有看到一丝好笑的理由。我十分清楚你们秉持着为了公民利益不惜牺牲生命的崇高信念,但哈利没有停滞不前,他的进步足够令人惊叹。我认为敢于直面自身弱点并努力克服的人,同样值得尊重。甚至更极端些,我们号称日不落帝国,该有足够的底气和宽容给胆小的人一个喘息的空间,而非用嘲笑打击他们的勇气,我想这才是作为日不落帝国的门面——苏格兰场该有的风度。
哈利转过身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平复自己酸涩又激荡的心情,在心底将刚才的话补充完整。
他喜欢这份职业,不仅是能伸张正义,得到合理的报酬,更是因为——
这份职业得以让他在这个慌乱的年代里,认识夏洛克·福尔摩斯。
第29章 第 29 章 他配吗?他不配。
等哈利重新站起来时, 大厅的众人已经从刚才有点尴尬的氛围中挣脱开,他能察觉到同事们略显躲闪的眼神和沉默退让的动作。
他的同事绝非坏人,只是几乎每一个都带着, 或者强装出‘硬汉’思维,因为他们是警察,警察的身后就是人民, 他们退后的每一步都意味着民众的不安和溃败,所以只能无数次‘洗脑’自己是不怕死不怕痛的钢铁巨人,但哈利的出现,陡然打破了这微妙的心理平衡,他真实的表达出自己作为人类面对危险的恐慌, 和这个硬汉的世界格格不入,所以被警督们当作反面案例,反复强调过多次,而那些听讲的警察们见到他被批评, 自然就会因此更加树立起‘警察不能怕死’的意识,也会天然‘抱团’证明他们和他不一样。
这些哈利都懂,事实上, 这些比起他曾经经历过的挫折和白眼而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们除了会开点‘不适宜’的玩笑外, 日常还是照顾他的,因此他也以为自己不在意。
他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可当友人坚定的站在他身前时,哈利控制不住的鼻腔酸涩。
原来他是有过委屈的。
他也习惯了自己忍受委屈。
但实际上, 他也是稀里糊涂的第一次当警察, 已经很努力在融入了。
不过没关系,哈利揉了揉鼻头,依靠这个小动作把情绪重新压回去, 扬起笑脸,这次、不,以后都不一样了,因为他有……
“夏洛克!我汇报完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还要去把房子租下来,时间不等人。
蒙塔格街?*? 靠近大英博物馆,这个地理位置是福尔摩斯精心挑选过的,他可以借此“隐身”于博物馆内部的阅览室里,潜心钻研完善他的“演绎法”,虽然哈利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读者券。
只是……
“房费每天5先令?”哈利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不去抢?
而这也是他必须要来跟福尔摩斯一起谈租金的原因。
*
“3先令2便士?”房东先生没想到刚来就砍了这么大的金额,一瞬间眼都瞪圆了,“这太不合理了先生,要知道我这里可就在大英博物馆附近,你很难找到如此兼具艺术氛围与人文情怀的地方了。”
哈利看着市侩的房东,很难将人文情怀与这个屋子联系起来,而且他不谈屋子里面,只说外部环境,还指不定屋里是不是藏了其他问题,哈利凭借打工时四处租房的经验,狐疑地上下扫视着房屋,而后他能明显感受到房东的紧张。
“先生,事实上博物馆没人会天天去,但您房子清洁条件似乎不怎么样,”哈利仔细敲了敲马桶的材料,也不知道房东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选择这种便宜却唬人的材料制成的简易铰链式马桶,“看来‘大恶臭’事件并没有给您带来太多警惕,不如您看我们找人来查证一下?”
“别,别别别先生,”房东抬起手摸了把汗,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小把戏会被这样干脆拆穿,“这样,您看我们各退一步,3先令6便士,我更换好卫生间的马桶,您这边再有什么诉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惊扰政府官员,您说是吧。”
哈利偏头看夏洛克,得到微不可查地点头,但依旧战斗力旺盛的补充条款,“先生,马桶维修是您应尽的义务,但是既然超出4便士,我们还需要您这边负责每天至少2枚鸡蛋的一顿早餐,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对吧。”
2枚鸡蛋才不到2便士,实际上还是让了点优惠的,哈利自认这是他能让利的极限,毕竟他一会儿还要仔细检查房屋内部有没有其他问题,一下逼急了房东也不好,夏洛克还想住呢。
房东左思右想很久,最后一咬牙点了头,他也知道面前的两位青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可对方能一下付清半年的租金,这在他眼里相当有诱惑力。
虽然是第一次租房,但福尔摩斯提前过来看过几次,他观察过客厅能否透进阳光、墙上是否有霉斑、甚至还在晚饭之际过来探查屋子里的隔音效果,都没有问题。除了要价较高外,他找不到缺点。
所以哪怕知道哈利拥有丰沛的“生活经验”和极强的砍价能力,福尔摩斯也依旧没报希望的带足了钱,但从未想过,房东竟然会在马桶这种地方“设置障碍”。
3先令6便士还额外附赠一顿早餐,福尔摩斯惊叹的目光隐晦地落在旁边人身上,在这物价飞涨、房东比狐狸还狡猾的年代,简直就是房屋谈判的奇迹。
哈利之后又零散地找出2、3处问题,房东在签完协议拿到钱找人上门处理后,几乎是如同受惊的野兔般迅速拉开房门冲了出去,硬是晃动着臃肿的身体跑到马路尽头,都没敢在门口拦马车。
“不至于吧。”哈利嘟囔了句,他其实还想问问房东有没有不需要的木头架子之类的,他觉得夏洛克床头有点空,适合放个床头柜。
捕捉到友人的话语,福尔摩斯眼眸低垂,只是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有些促狭地想着,估计房东在收下半年租金前是不会再来了。
鉴于屋子还需要休整,福尔摩斯的东西没完全收拾好,圣詹姆斯又离这里太远,哈利索性再次将夏洛克拉回家里。
明天可一定得记住穿好衣服再下来,哈利在心里默念数遍。
哈利的案件报告还没写完,而且还有30遍《警察训令》他哀叹着瘫在书桌前,看得福尔摩斯有些好笑。
“我替你抄一点吧。”手里没有报纸和案件,屋子上次也观察过一圈,小提琴没带过来,化学实验更是想都别想,福尔摩斯发现自己没什么事情可以干,不如跟哈利一起抄写。
而且……
他的睫毛随着眨眼上下颤动,不用猜也知道,这次的30遍是因为他的事情,他能理解苏格兰场的愤怒,哈利应该展现出苏格兰场的公正公平,展现出苏格兰场的严谨清正,但是,当对方无条件的站在他面前,哪怕在证据面前也信任他就如同信任自己一般,这是事后多少探查也无法带来的,是可以将后背放心交托的安全感。
他为此感激。
福尔摩斯难得有些感性,但这份心情并没有持续几秒,因为……
“老天,夏洛克,你怎么模仿的这么像?”哈利本来想拦住夏洛克的抄写,毕竟字迹不一样被卡尔发现只会更惨,但是,三清在上,这也太像了吧。
“说实在的,我亲爱的朋友,你的字迹相当容易模仿,它就像印刷字体一样规整,只要控制间距一致、高度统一,注意弧度圆润不带弯折,就没什么人能认出差别,当然,拿着放大镜看肯定躲不过,但我想你的上司应该不会用放大镜看这抄了又抄的30遍吧。”福尔摩斯被打断思路,偏头调侃,“我倒是好奇,这种仿佛可以量产、毫无个人特点的字迹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一贯喜欢根据信件推断人微小的特点,但哈利绝对是个例外,毕竟字迹显示这个人应该非常刻板守规矩,可不会如此鲜活。
哈利摸了摸鼻尖,该怎么说呢,夏洛克,在他的家乡,有个非常著名的字体——“衡水体”。
别管什么个人特点,只要能让阅卷老师喜欢,就是好特点。
而且他也还是会一些锋芒毕露的连笔字的,可在跟夏洛克写信的时候,他就是控制不住地会越发规整起来,毕竟这种字体能讨得千百位阅卷老师欢心,想来夏洛克也不会拒绝吧。
他总是抱着这种心情书写,因而夏洛克也从未见过他笔记横飞的一面。
不过反正罚写的字迹也需要规整有态度,哈利就没有过多辩解,反倒是在看向夏洛克手指时,突然回忆起之前的困惑,他眯起眼睛,身体侧向旁边人,指关节敲打着桌面,“我不过是不自觉地模仿印刷体,但有的人可是又一次‘擅闯’私人领域。”
“警官先生,”福尔摩斯放下羽毛笔也配合地转身直视对方,好笑地开口,“请发表你的高见。”
两人就在书桌一侧、彼此手肘都能触碰到的距离里进行不严肃更无关严谨的“拷问”。
倒也没什么高见,哈利抿着嘴,敲打桌面的手指停在半空,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案件回溯里发现的问题吧,但这么“放过”他又不死心,索性开始从逻辑入手,“如果你的钥匙来得合法,那当时你肯定会带我一起过去。”
“没有肯定警察先生,我只是推测斯科特先生家中有线索而不确定,为了不耽搁查案,我们分头行动是最好的方式。”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但我的存在是一种作证,万一今天你发现的不是文件,而是别的什么,赫伯特否认证据来自他家中,你需要我证明真相,所以以你的严谨和仔细,你会带着我过去。”
“那我为什么不就近找当地的治安官?事实上,在今天的事情,你的公信力并不如治安官,”福尔摩斯本能地辩解,但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后脸色变了一下,又迅速补充,“如果不涉及法律,治安官只会选择庇护更为亲近、且属于他管辖范围的赫伯特。”
不像哈利,会坚定地选择他。
后半句他噎在嗓子里怎么也吐不出来,还是咽了回去。
事实上,哈利并没有在意夏洛克的失言,反而是挠挠头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不对,他不能被带着跑,到底哪里有破绽?
他眉头紧锁,反复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对了!
哈利猛地抬头,眼神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锃亮,“乔治当时说斯科特朝你扔了个亮晶晶的东西?”
他重复了一遍,跟福尔摩斯确认。
福尔摩斯似是没想到这句话隐藏在那么多信息中还是被觉察到,一边暗叹哈利的敏锐,一边点头,“确是如此。”
“但斯科特家的黄铜钥匙是哑光的。”哈利回忆起当时福尔摩斯举起钥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正好对着光源,制造出亮晶晶的效果,这才让乔治点头。
但话又说回来,在嘈杂的环境中乔治还能听见两人的零星对话,站得距离不可能远,这种距离下还描述为亮晶晶的东西,只能说他根本就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
他是个近视!
哈利在脑内飞速串联起逻辑线,而且 文件、赫伯特这些关键词,他才不信斯科特真是让夏洛克去家里找文件,尤其是之前两个人还在争吵,斯科特说要弄死夏洛克,还说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等等!
哈利像是找到最后一块拼图一般,话语如连珠炮似的飞出——
“斯科特根本就不是委托你,而是他知道你在调查他,他想要得到你调查他的文件,威胁你不能告诉赫伯特,那个亮晶晶……”
哈利卡住般双手使劲拽了拽头发,像是想把灵感拽出来,斯科特要什么东西才能跟文件相关,文件不可能带在夏洛克身上,不然他会明抢,所以说只能是文件装在一个地方,一个斯科特得不到的地方。
“亮晶晶是你柜门的钥匙!”哈利腾一下站了起来,“你的钥匙才是亮面的,形状比斯科特家的钥匙小了一圈,乔治更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亮晶晶的东西。”
哈利他大部分都说对了。
当时的他确实在跟斯科特因为调查旧事起了争执,而后斯科特说要他柜子的钥匙打开检查有没有文件,斯科特当时眼睛眯着凶神恶煞,脸也气得涨红,以至于福尔摩斯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对方当时的眩晕倒地是已经点了颠-茄还是真的被他气到发昏。
但他确实借着搀扶的机会将一把废弃钥匙塞在对方手心,并且告诉对方乔治正在看他们,如果他不控制一些情绪和音量,造成的后果大家都不愿看到。
斯科特似乎是觉得他在威胁他,更认为这把钥匙不可能是真的,所以直愣愣地扔了回来,也就出现了乔治看到的那一幕。
而乔治并不是特别坚定的人,在语言的劝导下,他会补充自己的记忆。
所以,当福尔摩斯从斯科特衣服里发现钥匙时,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但他从未跟哈利提及,事实上,如果对方是个侦探、话剧演员……是任何一个角色,他都敢无所顾忌地拽着朋友一起探险,但哈利是个警察。
他不能知法犯法。
福尔摩斯知道自己有很多可以辩解的地方,就比如哈利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亮晶晶指得是他的钥匙,再或者乔治已经佐证,哈利的推测毫无意义,可他什么都没说。
就是这份沉默,让哈利知道,他猜对了。
哪怕乔治作证,但夏洛克就是又一次的,钻了空子。
哈利捂着脸低叫一声,他的朋友胆大到让他心惊。
可是……
“我不知道。”哈利跌回座位,手背搭在眼睛上就像是逃避现实般重复,“没有猜测,没有询问,乔治说得才是真相,我什么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的眼睛睁大,怔愣地望向对面,他似乎,再一次被选择了。
是正义之下,毫无顾忌的偏袒。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一块角落里,隐秘的露出欢愉,就像是通过演绎法第一次说出对方职业,得到夸赞和惊叹的欢愉,不,好像比那次还要更强烈些。
“但是夏洛克,运气与巧合都是有限的,你不能保证次次都有像乔治这样‘恰好’的人存在,你的行为很危险。”哈利过了好半晌才放下手,眼睛直直盯着好友,再想到罗伯特手里的纸条,后怕更加严重,“之前你不在的时候我们查到了罗伯特手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的嫁祸给你,你已经被盯上了明白吗,你不能再这样了夏洛克。”
那双藏在角落的眼睛,就像游走于草丛中的毒蛇,哪怕夏洛克遵纪守法都会故意栽赃,万一发现了他的行为越轨,那会造成的后果哈利想都不敢想。他拉住旁边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攥紧的地方一瞬间就红了,“你的才华应如熠熠星辰,倾洒于荒芜之地,照亮蒙昧、穿透阴翳。”
而不是毁在阴暗的角落里。
虽然听过很多次,福尔摩斯依旧会被哈利不含蓄、甚至说是过分的赞美而羞赧,上次是纯白,这次变成星辰,他甚至有些分神地开始思考哈利平时会看什么书,是不是全都是些带着异域风情的夸奖语录,毕竟他们国家的绅士都不这样。
但哈利只是固执地攥着他,眼睛盯着他一动也不动,最后,福尔摩斯还是在友人的注视下点头,如果今天不做出承诺,他都怕哈利会不安到睡不好觉。
夏洛克惜言如金,只要他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哈利松了口气,继续和案件报告奋斗。
他一边写着记录,一边唉声叹气,从私心里,哈利真的很希望亚瑟能从轻处罚,他知道对方杀人不对,可他还是那个想法,在道德两难面前做出的决定本就不能圆满。
福尔摩斯本来是安静抄写的,可在听到第3声叹息时忍不住偏过头,只见哈利抓耳挠腮许久写不下一个字,甚至开始揪羽毛笔上的毛。
“哈利,案件报告我可不能替你写。”福尔摩斯语气里带着调侃。
“我知道。”走神被抓到的哈利带着尴尬扣了几下羽毛笔,最后还是没忍住扔掉笔,转头看着旁边人,“我只是觉得亚瑟·赫伯特有些可惜。”
他将曾经学过的两难问题换了种方式讲给夏洛克听,“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人真的能做出完全正确的选择吗?”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哈利思考的角度是他没有过分探究的,道德两难,这个观点确实足够烦扰,但是……
他的声音还是冷淡且直白的,“从你说的故事里,我无法给出圆满的答案,事实上,为了活命而选择抽签分食一人这件事,符合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并且人在社会群体中坚持秩序和法律不是难事,在面对危险情况下短期意志坚定也并不困难,你的例子真正可怕的是远离人群,缺少群体的约束,并且长时间饥寒交迫,意志与本能的长期抗衡会导致意志溃败也情有可原,我没有真实经历过这个场景,不能给你一个绝对的、符合公序良俗、遵循法律准则的保证,但是……”
“我的朋友,你可能被他的言论迷惑了。”福尔摩斯的眼神里带着绝对的冷静,像是冰块一般,将哈利思考到发热的大脑降温。
“我承认他为了素昧平生的孩子们动手有他的正义性,但他绝非你想象中的两难。不论是他身体的中毒反应、斯科特的毒药,都会成为证据,只要他找到苏格兰场,我相信像你这样的警察绝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从他寄出信件到得到下毒方案,这中间有无数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但他都没有终止,他不是那两个无法争辩的幼童、并非产后虚弱的夫人、更不是受人歧视的孤儿院少年,他是一位接受过教育、但对警察没有信任的成年人,可这并不该成为从轻处罚的借口。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福尔摩斯言辞恳切,眼神里也带着坚定,“这件事能反应的,只是我们目前侦查手段不健全、法律条文有待完善、医生的医疗水平还需发展、甚至是警察的公信力应该增强,与道德两难无关,而这几件事的发展,或许要经历漫长的时间,但我相信,包括你我在内的无数人将为之奋斗终生。”
哈利怔愣地看向福尔摩斯,明明夏洛克的语气轻淡到像是一阵微风,可话语间却许诺出自己的一生,他相信夏洛克会说到做到,但同时,他也会一次次为对方身上闪烁的正义与使命感而震撼。
“嗯,我将穷尽全力,捍卫法律威严。”或许人都是趋光的,哪怕是像他这样怕死的人,也无法抵抗地攥住福尔摩斯放在椅背上的手,像是在忠诚宣誓。
然而……
“你先捍卫你的案件报告吧。”福尔摩斯转头看向窗外,伦敦的浓雾依旧厚到令人窒息,“别忘了突出那两张纸条的价值。”
他看向哈利叮嘱着,这两张轻飘飘的纸条,像是无形的手,轻易地将赫伯特与罗伯特的命运纠缠、玩弄,“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下面隐藏的巨大冰砖,才是真正的危机。”
福尔摩斯双手指肚相触,抵在下巴上,“我有预感,硝烟恐怕要弥漫开了。”
*
两人自从那晚结束后,就再没有碰面,明明距离更近了些,但搬到蒙塔格街的福尔摩斯像是真正开启了事业版图,时常不在家,但还是会在收到哈利来信的第一时间回复。
哈利虽然还是会每周给福尔摩斯写信,但脑海中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那晚夏洛克坐在桌前看向窗外,灰蒙蒙的雾霭像帷幔般笼罩着前路,他的眼神空濛,但哈利能从他话语中听出认真。
“硝烟啊……”
“什么?什么硝烟?”雷斯垂德进屋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疑惑询问。
“不,没什么。”哈利回过神。
这家伙真是跟福尔摩斯学坏了,都开始神神秘秘的,雷斯垂德撇撇嘴,“你嘴里就没一句能懂的词,上次那个孟乔森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叫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哈利无奈叹气,这还是他在困惑斯科特的行为为什么如此割裂时,被系统忽悠着买了犯罪心理学课程后知道的新名词,大概就是说通过故意制造或者促成子女生病而得到他人同情和关注①所以赫伯特还有他永远都无法成年的两个哥哥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所有的爱都是伪装。
可这个名词他当然不能跟雷斯垂德说,这个理论1977年才能提出啊……
“你过来找我干什么?”哈利拙劣地转移话题,雷斯垂德也没太在意,“卡尔警督说一起开个会。”
哈利看着雷斯垂德这么轻描淡写,本以为就是例行会议,讨论一下最近工作有什么不足之类的,然而……
“圣乔治火焰火药厂发生工人罢工,为了防止罢工演变为暴动,我们现在要接替军队的职责先过去探探路。”
火药厂、罢工?!
这几个词哈利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让他头晕目眩,好家伙,真字面意义上的硝烟四起啊?
还有……
他盯着自己腰间别的木制警棍,想想罢工的地方在火药厂,瞬间也开始考虑罢工的可能性。
他配吗?
他不配。
第30章 第 30 章 老兄,你怎么在这?
“这次的罢工和之前不同, ”卡尔将地图摊开,“首先,罢工地点为火药厂, 火药厂的工人势力有限,且工厂选址偏远,难与其他工厂形成联动, 不足以制造舆论掀起动荡;其次,按照逻辑,一般在罢工前夕,工厂的生产效率会不可避免地下滑,次品率升高, 人员之间的沟通交流更为频繁,可上周政府的例行巡查里以上迹象均不存在,甚至该厂还因为生产效率提高而得到奖励金;最后,他们的诉求时刻在变动, 已经反复出现了三次改口,这一切都很不正常,不过目前还停留在可以交流的阶段, 我建议迅速介入,不要将罢工激化为暴动。”
卡尔是从军队里调任过来的, 面对罢工,他的经验是最丰富的,所以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他阐述, 厅长更是让他总领全局, 所有人员听他调配。
随着一批批警察出动,哈利和雷斯垂德自然也不例外地跟随着卡尔出发。
可一路上,哈利只觉得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的手在侧边裤缝不停擦拭,直到裤缝都浸润也没有丝毫缓解。
“他们,不会丢炸弹吧?”哈利小心翼翼地瞟着上司,他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过自己胆小的毛病,但是那可是炸弹,砰一下骨头都能碎成渣。
而他呢,只有个木棍。
哪怕是把枪也行啊。
卡尔没有开口,倒是雷斯垂德被哈利的脑洞惊了一下,“老兄,你该不会认为那些工人知道火药配方吧?他们可是各个环节无法沟通的。”
炸-药的制作环节当然要分步骤分隔开,而且配方全程保密,每个环节只生产一部分原材料,最后的组装更是慎之又慎,如果一个工人进去就会制造炸药,那他们可能就真成了日不落帝国,和太阳一起升天了。
“我当然知道,”哈利没好气地嘀咕,“你都说了各个环节没法沟通,但实际上他们现在就是组织到一起罢工了。”
人都聚在一起,那谁还能保证没有炸-药被悄悄制造出来,‘砰’掉他们?
“如果有炸弹,他们就不用叫嚣着谈判了。”卡尔捏了捏眉心,被两个‘徒弟’的辩论弄得无语,一个说不到关键,另一个紧张到根本没有思路,全凭直觉吓自己。
“哦,哦哦。”哈利的脸一下涨红,警督一句话显得他好蠢。
“对于刚才我说的内容,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卡尔试图靠转移话题来缓解哈利的紧张,也激发起雷斯垂德的灵感。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行动,”雷斯垂德一直回忆着哈利刚才紧张之下的言辞,全身汗毛直立,这个罢工席卷全厂,但是按照逻辑部门之间不该有联系,所以也就是说各部门间都有领头人,分别向本部门传递消息,层层部署下去,并且他们还得是在部门中较为活跃的份子。
可这样的一批人,却一直没有被火药厂觉察,万一他们真的掌握了火药配方……
雷斯垂德的额头渗出汗水。
“而且他们好像……”哈利的指尖在掌心扣出一枚枚月牙痕迹,“好像在拖延时间。”
他的牙齿紧咬嘴唇,半晌顺着直觉吐出这句话,他也不确定在紧张之下自己的直觉能对几分,但是如果真的在拖延时间,那他们必有所图。
等待支援?
不对,那地方太偏僻,而且消息目前封锁的很好。
销毁证据?
那几个头领一会儿去谈判就能看个清清楚楚,没什么值得销毁的。
哈利的思路一条条出现,又一个个被自己否定,难道说……
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会不会有人在凑火-药的配方?”
集结的人群已经足够,消息沟通顺畅,哪怕原材料给的并不确定,可多凑几次未尝不能找出答案。
“什么?!”雷斯垂德被哈利的思路惊到,可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两个人一时间坐立难安,在车座上动来动去,雷斯垂德是恨不能下一秒就赶到现场制止不法行为,哈利倒是在赶赴现场和赶紧跑路见来回拉扯,但紧张的情绪丝毫没有缓解,反而越加浓烈。
他的牙齿啃咬着嘴唇的死皮,双手抬起放下就像他摇摆的心情,他们晚去一秒,炸弹就可能制作出来,原材料还就在现场,后果想都不敢想。
但还是那句话,他拿什么跟炸-药抗衡?
用他的血肉之躯?
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强忍着安慰自己,他可以的,院长爷爷在天上保佑他呢。
他一瞬间迷信得在脑内把中西方神佛求了个遍,最后深吸一口气,随时准备冲到现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跟夏洛克说的那句话——
竭尽全力捍卫法律尊严。
或许这就是该应验的时候了。
卡尔一直在观察着两个人,当看到哈利从慌乱慢慢变得沉着,雷斯垂德的眼神也坚毅起来时,不免欣慰,开口给出一剂强心剂,“这些情况我们前期都分析过,厅长也向上打了报告,这次表现优异的5名警察,会提前给配枪作为奖励。”
配枪!
哈利的眼睛陡然一亮,光是听见这个词就感觉自己的生命值都在库库上涨。
他必须要努力了。
当然,得在能保住命的情况下。
*
当他们赶到时,已经从罢工发展成小规模暴动,尤其是几个原材料区,像是雷-汞、硝化纤维和强-棉的几个区都开始混乱起来,哈利听着眼前一黑。
其他的他还没太了解,但是光雷-汞,这东西就足够难搞,175-180°就能炸,敏感度高,爆-炸性能又好,还可以配合雷-管做起-爆-药,算是全方位发展了。①
“沃特森!竟然是你带着人来的。”厂长步履匆匆地赶来,见到卡尔的时候眼前一亮。
哈利能明显觉察到警督周身凝滞的气息也松快些许,“好久不见。”
“是啊,从那次受伤之后我就被调到这边来了。”厂长的脸上还灰一道黑一道的,像是刚处理一起冲突,可这并不妨碍他站得笔直,一看就是军旅出身,只是现在体型控制得不太好。
时间紧张,两人没有过多寒暄,卡尔直奔主题。
“他们有用这些材料进行威胁吗?”他问话时眉头拧紧,只是雷-汞区,就根本不敢动用火力,万一炸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不,那些工人自己也很紧张,”厂长掏出厂区分布图补充,“我们都培训过的,他们也知道危险性,所以像是这里还有这里,现在就矗在门口,里面大概只有一两个人。”
可恰巧就是这一两个人,就能牵制住外面的警力。
厂长说有培训那肯定是有的,毕竟从火药厂刚成立,他就被聘任过来,一直待在这里。
随着他的手指,雷斯垂德却发现了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材料,“硝-化甘油,这个原材料库为什么这么小?”
“这个,”厂长磕巴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解释,“还在实验阶段。”
“所以你们有实验人员在这里?”哈利盯着厂长的脸,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从过来时他就觉得困惑,这里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偏僻火药厂,为什么警察会在罢工的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并出动了苏格兰场以及周边的所有警力,而且又不是皇家火药厂那样响当当的大厂,也不是专业实验室,这个小工厂里为什么会有实验人员?
“按照规定恕我不能解释。”听到问题,厂长的脸色微变,哈利能隐约感觉到他的紧绷。
看来火-药厂好像有很多秘密。
但目前没时间管这些,卡尔等人简单了解情况,跑到原料库前,没有喇叭,他们只能靠嗓门大的人传递信息,那个人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可看到卡尔,像是又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打起精神,“警督,我需要怎么说?”
卡尔却站出来,将他护在身后,提高音量,“各位工友,我是卡尔·沃特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助大家解决问题,刚才厂长也提起过,咱们都是接受培训的人,明白这些材料有多危险,不如都冷静些,提出真实诉求,都是穷苦出身,各位的难处我也深有体会,大家不妨坐下来咱们一一解决。”
“清楚有什么用?”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一样受苦?火柴厂的女工一周还有10先令呢,我们一天天累死累活也就多了1、2先令,日子还活不活了?”
“我真的能理解,”哈利听到他的话,跟警督交换了个视线,也很真诚地站出来,“10便士的黄油吃不起,可4便士的猪油味道令人窒息,好不容易决定奢侈一回去餐馆打打牙祭,选上两条最便宜的熏鲱鱼,结果那东西只用盐水泡过,甚至内脏都没处理,想想自己注定打水漂的1便士半,还是?*? 不得不忍着苦腥味全部咽进肚里,这些我都懂。”
哈利回忆起自己刚来时因为系统收走全部身家,恨不能一便士当两便士花的疯狂攒钱,持续了大半个月决定去餐厅给自己买份‘安慰餐’却吃了两条连苦胆都没除掉的烂鱼,为此心情低落一周。
这一连串的话语,不仅是让工人们沉默了,就连旁边的卡尔都开始思考苏格兰场是不是有‘虐待’警员的倾向。
“所以我非常感同身受,但是各位,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旁边就是苏格兰场最值得信任的警督卡尔·沃特森,请相信他,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被骤然点名的卡尔闭了闭眼,哈利有没有想过,他把自己说得这么惨,那他上司能是什么好东西?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出来将哈利护在身后,接替对方的话,“我向各位保证,只要大家配合,今天提出的每一项诉求,我们都会全力推动解决,我们还可以成立专门的委员会,各位派代表参与,全程监督,确保各项承诺得以落实。”
“如果我们想要缩短工时,提高薪资也可以吗?”人群中又传来一道年轻人的声音。
“都可以协商。”
“可我们怎么能确定安全,要是谈判过程中你们把我们抓起来,或者厂长把我们辞退怎么办?”
“警察也是公众的一员,”卡尔态度诚恳,“如果你们没有违法,不伤害他人,我们无权抓你们,而且谈判中的各项承诺都会形成书面文件,享有法律效力,我保证厂长不会因为这次罢工辞退任何一位工人,你们的工作由我来保障。”
工人们交头接耳很久,哈利能明显感受到人群中的几个人就是搅浑水的一方,不时提出些奇怪要求拖延时间,但卡尔却耐心地一一解答。
他就像一座高山,面不改色地将所有重担一力抗下,哈利看着警督的背影,似乎对上次训斥时卡尔说的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或许警察的公信力、警察与群众间的联系,就是在这样一件件事情中建立起来的。
最后,人群还是勉强信任卡尔,推选出几位年长的工人进行谈判,但哈利能看到有两个搅浑水的并不在这中间,换句话说,他们甚至不是领导人之一。
这可太奇怪了。
“雷斯垂德,你们看着那几个家伙。”卡尔带人走之前隐晦地交代几句,把刚才哈利怀疑的几个人都指给雷斯垂德,哪怕是费心沟通,卡尔也一直都观察全局。
“至于哈利,”他沉默了片刻,才冷下声音,“你带两个人去盯着厂长。”
哪怕他们曾经是战友,哪怕他们相处默契,可对方的不自然太明显,让卡尔不得不怀疑,他相信以哈利的敏感,会找到答案。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严肃地点头。
哈利带人跟厂长回屋时,找对方要了工厂图纸,图纸比刚才的厂区分布图更为详细,连厂长的办公室也标注在上面。
然而……
哈利眯起眼睛,对照图纸仔细打量四周,厂长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紧张,三两步走到他面前,“警官,是有什么问题吗?”
哈利没有管厂长,绕过他快步走到窗户旁,对照着阳光看几眼图纸,再回头看房间。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哈利做过2个月的房产销售,只是因为他们楼盘公摊面积太高,他实在是难以违心骗人,最后被辞退了,可这段经历让他对房屋图纸有了清晰认知。
这可是19世纪,好像还没有公摊面积这种词吧,可为什么,房间会小呢?
哈利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实在是不放心,最后在其他警员的困惑中走出房间,采用最笨的办法从窗台下用脚一步步丈量着尺寸。
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个房间确实小了很多,所以……
有隔层。
哈利快步走回办公室,目光紧紧锁定厂长,“你的屋里有间密室,怎么打开?”
“密、密室?”厂长磕绊了下,干笑着回答,“没有啊,哪有什么密室?”
“除去墙壁宽度大概还有4.9英尺宽,和房间等长的面积被隐藏了,别说你不知道。”
“我……”
哈利没时间跟他废话,让另外两个警官钳制住厂长,自己在周围一寸寸摸索。
他恨不能趴在地板上,从怀里掏出放大镜仔细寻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地板与书柜衔接缝隙,灰尘出现了异常的堆积,分布并不均匀,这就说明密室前不久还被开启过,且开启时将部分灰尘吹了出来。他直起腰,顺着痕迹向上看,是一个书柜,不,应该叫书柜门。
他拿起上面的几本书,敲着柜门,明显是中空的,转头看向被限制的厂长,“还要我继续找吗?”
厂长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嘴巴动了多次,才颓唐地开口,“最上面的三本书,向下按住就能开门。”
哈利顺着厂长的话打开房门,可里面竟然——
“只有一张床你……”他的抱怨还没结束,就发现被子压着的牛仔外套,他抻出来抖了抖,隔空罩在厂长面前,很明显,不是对方能塞进去的型号。
“你在你屋里藏了个人?”哈利的嗓门陡然直升,“人现在在哪?”
“警官,这真不是你该继续调查的了,我用性命担保,他跟今天的事情毫无关系。”厂长的表情严肃。
但哈利并不相信。
之前的约克一家不也展现得人模狗样,还不是藏匿并虐待了无辜的苏珊,所以哪怕对方有警督旧相识身份加持,哈利也没有放过。
“少废话,赶紧说人现在在哪?”
随着他的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咚’的一声,震得哈利都觉得地板在动。
等等,地板在动?
紧接着还传来一阵狗叫声。
“你该不会把人藏地底下了吧?”
而那人听到声音发出求助。
哈利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虽然不知道里面为什么还有狗,但不妨碍他直接拽着厂长的衣领往里拖,咬牙切齿,“现在、立刻……”
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说完,厂长就像凭空生出巨力,硬生生从他手里夺回衣领,踉跄地缩在角落,从脖颈处掏出钥匙,手指哆嗦着反复多次才放入角落的托盘凹陷处,紧接着,中间的单人床床挪开向旁边挪开半米,露出下面漆黑的‘洞穴’。
他根本没管哈利等人,身上的肥肉也像液态的猫一样可以压缩似的,迅速挤入洞穴,看得哈利瞠目结舌。
洞口就有台阶,但是很黑,哈利思考了两秒,还是决定拿着煤油灯下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祈祷。
救命,下面可一定别出现些奇怪的东西。
然而等他走到台阶最下层,顺着小路看到尽头时,面前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夏洛克·福尔摩斯
而他好友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警察,厂长就在他对面。
这个姿势,多么眼熟。
这地方,多么微妙。
哈利回忆起刚才两位警官钳制厂长的画面,又想起上次夏洛克被冤枉的情景。
他干笑着,声音虚弱,“老兄,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