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一次完美初体验?
两个人的清晨, 是兵荒马乱的。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哈利已经忘了屋里还有别人,所以当他赤裸到只穿了一小块布料走下楼梯, 遇见穿戴整齐、一脸震惊的福尔摩斯时,手忙脚乱到甚至不知道该先遮哪里比较好。
“我c……”理智让哈利及时抿住嘴,他不能让好友知道自己喜欢光着的同时还喜欢说脏话, 虽然夏洛克可能不知道这是句脏话,但那也不行。
不对,他也不喜欢光着。
哈利脑子混乱的想。
“我去换衣服。”他哼哧半天憋出一句,像兔子似的飞快蹦回巢穴,砰地关上门, 身体沿着门板缓缓滑下,直到跌坐在地上。
不只是脸,哈利已经羞愧到连膝盖都红了一块。
“太丢脸了。”他蜷缩着,恨不得直接化作尘埃随风飘散。
最好是飘到没有夏洛克的地方。
更让人绝望的是, 哪怕是刚才一瞥,夏洛克整齐的西装马甲衬衫三件套,都能让他回忆起昨晚夏洛克拉小提琴的场景。
就仿佛有个锤子在他记忆的悬崖边生生刻上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印记, 悠扬哀婉的琴声配合瘦削修长的身姿,不畏强权的冷冽融合怜惜弱小的悲悯, 让他灵魂震颤。
而这个人就在他眼前,还看到了他的……
裸体。
“完了。”
他让夏洛克不干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利勉强收拾好情绪, 才拉开门, 重新走出去。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同手同脚,扣子恨不能扣到下巴的好友,心里只觉好笑。
“早上想吃什么?”哈利都走到厨房才想起来, 又僵硬地转头走回来问道。
“都可以。”福尔摩斯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视线在房间四处打量。
他一直觉得哈利有些奇怪——
住在伦敦西区、屋内装潢豪华、衣物用品无一不精致却表现的没钱且抠门,明明是警察但异常的胆小怕死……
他身上处处是矛盾,让福尔摩斯充满探究欲,只是……
算了,福尔摩斯的眼睛弯下,今天应该不适合问问题。
食物的香气很快就蔓延到鼻尖,甚至让福尔摩斯有些熟悉,他转过头,哈利已经拿着托盘走过来了。
“尝尝看,是不是你说的‘温斯利代风味火腿蛋’①?”
香气氤氲,福尔摩斯的手却在半空却停了会儿才拿起刀叉。在之前通信的时候,他们聊到过早餐,是哈利先挑起的话题,他说最近杂货店的面包在涨价,想自己做。
福尔摩斯记得自己当时只是简单带过一句早餐吃面包容易困,他一般会选择鸡蛋,之前在家都是火腿蛋,可学校跟家里的风味天差地别,还是煮鸡蛋更方便些。
他们只讨论过这一次。
可眼下,带着家乡气息的火腿蛋就这样摆在眼前。
“好吃吗?”
“嗯?”福尔摩斯抬头,嘴唇抿着上扬,“嗯!”
“对了,还有这个。”哈利被裤子里塞的东西硌到,一拍脑壳,从里面掏出来。
他昨晚因为想赶紧缝好睡晚的,结果今天迷糊着醒来就……
哈利赶紧将东西推过去。
福尔摩斯抬眼望去——
是香包。
那个曾经在马车上看到的,如他所想一般,绣着自己名字的香包。
“薰衣草、燕麦、洋甘菊。”哈利介绍着,“都是助眠的好东西。”
这些加起来,应该不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受哈利的影响,福尔摩斯听到介绍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
福尔摩斯不是对金钱毫无概念的大少爷,虽然他有时确实不太注意,可物价几何他还是有概念的,明明可以用一便士的煮鸡蛋,哈利却做了4便士还多的火腿蛋;明明香包里只用点薰衣草就行,可他还是配合齐全。
“谢谢,”福尔摩斯的嘴唇有点干涩,他攥紧香包放入西装口袋中,想了想,又掏出来,解开西装外套,将香包郑重地放入内侧的马甲口袋里。
哈利感动于福尔摩斯的珍惜,可是……
他垂眸,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盖笑意,修身的西装腰测陡然被顶起一块,配合夏洛克严肃正经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福尔摩斯并没有在意鼓起来的西装,反而在掏口袋时找到一样东西,他舔了舔嘴唇,迟疑地掏出来,推向对面。
是被叠成豆腐块的纸张。
哈利明白是给他的,眉梢轻挑,拿起纸片——
是时下流行的凸版印刷技术,用深蓝色的花体字写出剧名和时间——
Hamlet
PERFORHAARTS AT 14:00
Sunday
26-December-1875
是一张《哈姆雷特》的话剧票,演出时间为12月26号下午2点,这些他还能看懂,可是下面的Stalls C1 Right是指座位号吧,stalls是什么意思?
哈利从来没看过话剧,准确来说,是包含话剧在内的所有艺术领域的大门都对他关闭。
他是不是该问问这是什么意思,还有看话剧要注意些什么?
可是本来能随口问出的话,就像是石子一样死死堵在嗓子里。
不管是昨天优雅婉转的小提琴演奏,还是今日的门票,就像是摩西分海一般,清晰彻底地划出两人阶级的沟渠,哈利扣着手指,睫毛低垂。
如果问了,夏洛克会嫌他浅陋吗?
“过几天我会在老维克剧院登台演出,剧院给了一张亲友票,我想邀请你去观看。”福尔摩斯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一张,亲友票!
哈利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关键词,只有一张,还给了他,原来他对于好友而言,是第一选择。
这是哈利前所未有的经历,他心底陡然升起一种“责任感”,不能给夏洛克丢脸。
“我想问问,”哈利放在膝盖的手攥紧,借着桌子勉强遮挡自己的紧张,“我从未看过话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还有就是,这个stalls是什么意思?”
“在正厅前排,不必担忧我亲爱的朋友,我敢说,倘若你能沉浸在美妙的剧情和演员们充沛的情感中,就是对这部话剧最大的褒奖。”福尔摩斯的话头一转,语气中带着调侃,“反倒是我现在开始焦心,是否能给你一次完美的初体验了。”
尽管福尔摩斯的声音里尽是轻松和宽慰,哈利依旧决定要好好跟周围人打听一下观看话剧的注意事项。
*
吃过饭,哈利跟福尔摩斯一起再次去到孤儿院,卡尔说上午新院长就能到,哈利还是想来看看。
他们到的时候新院长还没来,汤姆作为全场最大的孩子,正看着奥利弗喝麦片粥,听见哈利和福尔摩斯的声音,他抬头朝两人露出笑容,小跑着过来,昂起头,“早啊警官先生们。”
哈利看着他的笑脸心底有些酸涩,昨天见面时还是充满警惕的,只是因为他们的一点帮助和善意,这孩子就像小动物一样露出肚皮,交付信任。
“早上好汤姆。”福尔摩斯配合着弯下腰,温和地开口,“吃过早饭了吗?”
“当然先生,我早上煮的粥,大家都吃饱了,您要来点吗?”
他顺着两个人的缝隙往后看,似乎想找什么人。
哈利知道,他在找吉米。
他按了按酸涩的眉骨,跟福尔摩斯一样俯身,“我们也吃过了勤劳的小汤姆,麻烦你去叫一下大家在大厅集合,我们有事情要说。”
“好。”汤姆点点头,像旋风一样嗖得刮回去,哈利和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
哈利只恨这条路太短,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结果。
屋内,小团子们一个个乖巧地站着等待,他们的脸因为温度太低而涨红,但是却眼睛扑闪扑闪的朝他们笑,带着些依恋,像是看到鸡妈妈的幼崽。
明明他只帮过一点小忙。
“我,咳咳,”哈利的声音发紧,“你们的吉米哥哥因为身强力壮被选中去参与澳洲的开发了,托我把政府给的钱交给你们。”
随着话音落下,孩子们的笑容渐渐散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嘿,孩子们,给我点反应好吗?”哈利用力扯出笑容,从口袋里拿出装钱的袋子,在半空摇摆着,试图用钱币碰撞的叮咚声缓解气氛。
“先生,”汤姆双手攥得紧紧的,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哈利,瞪得眼眶都红了,“吉米他,是不是死了?”
随着他的话,其他孩子们怕极了。
“吉米哥哥……”
“我们、我们去找他。”
“哥哥才不会死的,我们一定能找到他,我现在就去赌场。”
他们惊慌失措地拽住汤姆的衣摆,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哭,只是拼尽全力地想办法,大概是生活早就教会他们,哭没有用。
哈利闻言陡然一惊,可表情依旧稳固,“说什么啥话呢小汤姆,他就是……”
“你们看,孤儿院里现在只有吉米在工作对不对?”福尔摩斯适时接过话头,声音里满是安抚。
汤姆的声音顿时矮了些,“对的先生,可是我们很快就可以帮忙了,我再等两年就能下矿工作……”②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都为汤姆的想法感到心惊。
“下什么矿还下矿,”哈利闻言使劲揉揉汤姆的卷毛,想把他脑子里的想法都揉掉,“为什么颁布《矿山法》吉米没跟你们说过?他自己都不敢下矿。”
说是说过,可是……
汤姆撇着嘴,就是因为这不行那不行的,最后吉米才会被迫去澳洲赚钱,这么想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这些拖累,什么都做不到,只会害了吉米。
“人不大心事倒是重。”哈利一把将汤姆抱起来,用脑袋使劲儿顶着对方的脑袋,“吉米可是个大人,澳洲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长大。”
汤姆猛地被抱起来时像是雏鸟展翅,紧张到连双臂都绷直了,可听完哈利的话,感受着他身上暖烘烘的体温,小手试探性地贴在哈利脖颈,声音又小又弱,带着期待,“如果我们努力长大,吉米会回来吗?”
哈利闭上眼,压住眼底的湿热,“会的,他会回来的。”
旁边还在安抚其他孩子的福尔摩斯闻言动作一僵,可很快又在孩子们的关注中打起精神,“所以以后都要好好学习,我们也会定期过来教一些有用的知识给你们,知道吗?”
哈利有点迷茫地转向福尔摩斯,孤儿院就在他巡逻的范围内,他肯定是会经常过来,只是听这意思,福尔摩斯也会来?
可圣詹姆斯学院离这也太远了吧。
“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安娜的手握成小馒头发誓。
“没错,我会学得特别快!”
“让吉米哥哥马上就能回来!”
“明天就回来!”
带着汤姆将钱收好,哈利和福尔摩斯仔细叮嘱他们,一定要反复确认院长是好人才能把钱的事情告诉她,万一有不对就去苏格兰场找哈利。
两个人直到院长过来,跟着一起吃了午饭才放心离开。
顺路送福尔摩斯去车站的路上,哈利突然想起来刚才的事情,“你有时间过来吗?还有你是不是想教他们些什么?”
“对。”福尔摩斯十分坦然,“要知道,很多事情我们打探不?*? 出来,但这群孩子们可以,他们能出没于任何角落不被怀疑,假如加以训练,他们未尝不能靠一些本事来养活自己。”
“所以你想培养一批小侦探?”哈利挑眉,饶有兴致地抱臂看向对面人。
“或许呢,”福尔摩斯耸耸肩,“反正对他们来说没有坏处。”
“那你平时怎么过来?还是说我先训练他们。”
“如果话剧演出顺利的话,我说不定能在蒙塔格街租到房子。”
“老天,你租金还没赚齐?”哈利想起之前豪横的一磅车费,他还以为夏洛克都攒齐买房子的钱了。
福尔摩斯显然是听懂了哈利的未尽之语,他轻笑出声,“你该不会觉得一磅金币是我出的吧?”
啊这……
哈利想到了那两个医学生,也跟着摇头低笑。
两个冤大头。
*
送走福尔摩斯后,哈利迎来了出乎意料的“正常时光”。
正常的上班,下班,规律作息,没有案件、没有杀人、甚至没有打架斗殴,正常到他有些害怕。
哈利点开系统里的信息栏——
【考生姓名:哈利·查德威克】
【经验值:45(距离下一级还差55分】
【当前资产:6磅10先令】
哈利反复看着当前资产,在心里哼着小曲。
他每周都能有15先令的收入,加上系统每天发5先令,这样一个月大概有210先令,也就是10磅10先令的收入,虽然上个月因为躲了贝多斯的刀,被卡尔剥夺巡逻资格,每周减少了2先令,但是他能控制自己不花钱。
除了必要的交通费实在是剩不下,就像是吃饭,他从来都是自己买菜做饭的,要知道一颗卷心菜才1便士,而西区的一份沙拉就要5便士,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送了份沙拉。
内心唾弃了一会儿伦敦西区的物价,哈利又点开错题本复习案件,当看到那些尸斑、尸僵、结膜淤血时,他的手指不停地戳着光幕,这些知识要他怎么学?
像是察觉到他的崩溃,又像是被他戳得不堪其扰,221小团子嗖一下从光幕中钻出来,打算跟宿主聊聊。
“我得向考场申请,考题超纲了啊,这些知识考生根本不知道。”哈利看见是小团子,嘴里小声吐槽。
“检测到考生出现大量知识盲区,建议考生进入系统购买学习课程。”221像是触发到什么关键词似的,迅速且冷淡地给出结果。
购买?什么购买?!
哈利眉头紧锁,不满地戳了戳光幕,这个词深深地伤害了他。
可光幕依旧顽强地给出一系列课程选项——
《犯罪心理学》
《刑事侦查学》
《犯罪现场勘查》
《西方犯罪学史》
《人体解剖学》
《病理学》
……
哈利看着一串儿课程,眼神都有些飘忽,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艺术史。
不是等等,为什么还有这种课程。
他不理解,他大为震撼。
“这些我非学不可吗?”哈利试图挣扎,“学一辈子都学不完吧!”
更重要的是……
“要花多少钱?”他警惕地看向221,就像看到一个“劫匪”。
“每门课程只需要2磅金币!”小团子倾情推销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这个价格纵观古今都十分优惠!”
“2……”哈利控制不住直接叫出声,而后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又赶紧收声,尴尬地朝周围笑了笑,埋下头跟221理论,“2磅!你怎么不去抢!”
“宿主你要知道,知识是无价的。”221苦口婆心地说着,“而且我们系统模拟教师授课也需要能量转换,这已经是非常便宜的价格了!”
“1磅10先令。”哈利抿着唇讲价,“我只能接受这么多。”
他一边讲一边手心冒汗,这是他最没底气的一次讲价,毕竟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他只能从考试系统里学习,而且如果不学,以后考到了,受罚的还是他自己。
“成交!”
不曾想,小团子竟然非常好说话的答应了下来。
亏了亏了亏了!
哈利懊恼地一拍大腿,他本来能讲下来更多。
既然如此……
“每门课都有试听吧,我得看看先学哪科比较合适。”
这羊毛能薅一把是一把。
221沉默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行吧,只有30分钟试听时间哦。“
30分钟也行,有的听就行。
*
时间在哈利像海绵一样拼命学习中过去,很快,就到了去看话剧的那天。
为了这场话剧,哈利几乎问遍苏格兰场所有人,还第一次花钱请洗衣工,将衬衫领子用淀粉浆的又硬又尖,哈利甚至觉得用它来切分面团都轻而易举。
虽然舒适度为0,但整洁度满分就够了,反正今晚只是坐着听话剧而已。
只不过,旁边的女士是不是太张扬了。
哈利捂住鼻子尽可能地侧身,这已经是他的鼻子被那顶帽子上的羽毛戳到的第三次了!
而且她一共才入座没几分钟,拿了票到处溜达可不是看话剧的礼节。
还有为什么看个话剧都得带着亮闪闪的帽针?
哈利有些不满地在内心嘀咕,他的完美话剧初体验已经有瑕疵了。
啊等等……
好像,不只是瑕疵了。
台上,饰演“国王幽灵”的演员面色真的如幽灵般难看,嘴角不自觉地抽动,最后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般,强扯出恐怖狰狞的笑容,吓得观众们倒吸凉气。
“科林!”他旁边的女士双手捂着胸口,像是随时能厥过去。
不好!
直觉告诉哈利,可能有问题,还没等他细想,就听见后台传来一声尖叫,他一抹脸,低声说了句抱歉,紧接着抬手拽起旁边女士的胳膊向上拎了拎,防止她滑下座位,更重要的是给他让开路。
而后疲惫又迅速地冲进后台。
哪有什么完美初体验,他真是太肤浅了。
第22章 第 22 章 夏洛克,你认为这是偶然……
当哈利冲到后场室时, 只能看到一团糟乱。
没来得及收拾的道具和刚换下来不久的服装,还有被好几个人围着的角落。
哈利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障碍物,走到人群中, “都让一让,警察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挤,这种自己介绍自己的感觉, 有点微妙。
这要是演电视剧,至少有两个人会帮忙喊话,然后人群分散让专业人员进场。所以果然,生活跟戏剧差别很大。
虽然自己喊话有点尴尬,可大家还是挤挤攘攘地给他留出个一人过的小道, 哈利走进去,地上侧躺着一个男子。
就是刚才演国王的那个人。
他呈现出一种超出常人能做到的扭曲姿态——
脊柱向后极度弯曲,宛如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他的脖子像是被巨力掰向后方, 就连之前在舞台上看到佝偻出的“富贵包”也早就不复存在。哈利甚至怀疑要不是对方身体实在受限,他的头都能贴到后背,他双眼圆睁, 死死盯着斜上方的木椅,他的瞳孔扩张到失去焦距, 黯淡无光的蓝眼珠像是染色的玻璃球,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他咧嘴露出可怕而僵硬的狞笑,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生生从严肃的面皮上扯出上扬的弧线, 在煤油灯惨淡的光晕下, 这张笑脸比任何扭曲变形的面容都要恐怖的多,哈利甚至觉得这人的皮肉已经分离。
明明身处闹市,周围人吵吵嚷嚷, 可眼前这幅尸体愣是让哈利觉得全身发冷,就像掉进了阴森恐怖的巢穴。
哈利的喉结上下滚动,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可很快又站稳脚跟。
不行,现场只有他一个警察。
退无可退。
这人肯定已经死了。
哈利相信凡是亲眼见过这个场景的人,都会轻松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
程序正确,程序正确。
哈利在心中反复默念,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控制不住地鼻子眼睛挤在一起,他努力伸长胳膊,伸到下一秒仿佛能脱臼的程度,食指与中指并拢,略带颤抖又小心翼翼地探向男子的颈动脉。
大概过去一分钟,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已经死亡,确认无误。
哈利隔空与刚从台前回来的福尔摩斯对视,示意对方过来,紧接着安排其他人,“所有人先去休息室等候,不要动任何物品,我将与苏格兰场联系,封锁现场。”
“诶,警察先生,为什么他能留下?”人群中一个小个子男人指向哈利旁边的福尔摩斯,满脸的不服气。
“因为我需要挨个问话。”哈利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表现出任何偏向性,虽然他内心无比确定夏洛克肯定不会有问题,可就像上次卡尔教育的那样,他代表着苏格兰场,要谨言慎行。
“那警察先生,您看这次演出我们该怎么办?”剧场经理搓着手,油亮的脑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可他连擦都不敢擦一下,一想到之后要处理的问题,他的表情就像风干的老橘子皮似的抽在一起。
“演出肯定是要暂停的,但是现场的观众还不能组织离开,得等我们确认后台没有无关人员进入,与前台观众无关后才能组织他们退场。”哈利也能理解经理的窘迫和无奈,但他没办法。
“好吧好吧。”经理像是被抽了脊骨般弓着身体,颓唐又蹒跚地走去找报幕员,一点也看不到演出刚开始的精神满满。
很快,哈利就听到了报幕员的洪亮嗓音,简洁准确地传达所有安排并道歉。
他没有精力继续管台前的问题,而是迅速写了张便签递给门口无所事事的小听差,嘱咐他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苏格兰场,交给卡尔警督。
“费用到时候苏格兰场会给你。”
虽然事态紧急,但不为工作贴钱是哈利的行为准则。
安排好一切,哈利回到后场室,正巧撞见刚才质问他的矮个男人,那人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
“凭什么……”男人嘟嘟囔囔,哈利还没听清,就看到他被同伴用手肘捅了一下,紧接着抬手揽住他一起快步走开。
福尔摩斯已经在屋内等待,不,是已经围绕尸体以及周围散落的物品开始仔细检查了。
哈利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的男人会那么不服气。
可是……
他摸了摸鼻尖,没有一点想阻止对方的意思。
那可是他的挚友小金矿!
“哈利你来。”福尔摩斯见他进屋,立刻招招手喊他,示意他上前近距离观察。
随着福尔摩斯的声音,考试系统也传来考试提醒——
【第四场考试——话剧案】
【本场考试时间:4小时(含作答时间)】
【试卷满分100分。超过60分即可得到3先令奖励,低于60分,每少一分脱一件衣服,也可等量替换为电击惩罚。超过80分可获得案件回溯一次,超过90分即可得到称号奖励,机会不容错过!】
【本次考试,请考生自行探索。】
【当前人数过多,已对考生开放所有人的基本信息,点击人物姓名即可查看。】
【考试开始90分钟后可以选择交卷,如果超过60分,每提前10分钟,可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考生选择闭卷考试,成功后将额外获得6便士奖励。】
【一切解释权归考试系统所有。】
【请考生选择开卷or闭卷。(5s)】
开开开,哈利眼疾手快地点击开卷,他自认这辈子跟闭卷没什么缘分。
【试卷已发放,请考生及时查看。】
【考试系统第四场考试专用试卷,共7题,满分100分。请考生根据收集到的线索进行推理,得出答案,于考试结束前上交试卷。】
1.死者信息。
2.中毒时间。
3.死亡原因。
4.死者与剧院其他人的关系。
5.凶器获取途径。
6.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
7.凶手行凶的原因。
这次的题目比上次简单,考试时间也更短些,可哈利丝毫不敢懈怠,因为这次的尸体比上次的亨利狰狞数倍,虽然没有什么脏器露出但光是表情就足够让人做噩梦。
哈利甚至觉得他和第一次遇见的哈德森死状不相上下。
他还是没习惯看尸体,倒是夏洛克,哈利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望着一脸兴奋的同伴,硬着头皮往前走,他的好友胆子真大。
哈利最后选择在福尔摩斯侧后方蹲下,一个距离尸体不远不近的位置,但福尔摩斯却好心地往旁边侧了侧,更方便他观察。
“你看,角弓反张、鬼脸笑容、青紫色皮肤,”福尔摩斯的手指顺着死者五官往下移动,他转头看向哈利,“典型的番-木-鳖-碱-中-毒-症状。”
哈利脑海中也跟着浮现之前试听课的一些内容——
【番-木-鳖碱主要攻击舒缓肌肉的神经,中毒后受害者的任何动作都会触发强烈的肌肉收缩,最终形成角弓反张、双眼瞪大、龇牙咧嘴宛如死亡之笑的症状。①
更可怕的是,番-木-鳖碱不仅能抑制呼吸,还会刺激大脑,增强人的知觉,所以死者会在经历一系列痛苦挣扎后,死于窒息。②】
哈利光是想想死者经历种种痛苦却无法讲出,甚至最后还强行扯出一抹狞笑来,就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人,跟死者有这么大仇怨,才能用如此方式结束掉对方的生命?
哈利的手不自觉地一下下转动着胸前的小瓶子,试图缓解心中的紧张,可每当他想要开口说话,只要稍微一低头,看到那副狰狞的惨笑,就思绪全无。
不能再看尸体了,哈利刚撇过头想要起身,突然意识到夏洛克还蹲着,他如果想看着对方,就还是避免不了看尸体的命运,思及次,他果断拽着旁边人的胳膊一起站立。
福尔摩斯本来还在困惑死者口袋里为什么会有细碎的玻璃渣,只是不等他仔细研究,就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拉扯,他愣了一下抬头,察觉到哈利恨不能把头扭180度的行为,便也含笑顺着力道起来。
一米八以上的空气果然提神醒脑,哈利站稳后感觉缥缈的思路仿佛又能着陆了,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
“夏洛克,这个死者叫什么,他跟其他演员的关系怎么样?”
“死者名叫科林·斯科特,58岁,话剧演员,本地人,是老维克剧院固定的剧团人员,听说他结过3次婚,有3个孩子,但只有1个活了下来,前段时间刚回国,现如今也在这里工作,叫亚瑟·赫伯特。”
啊?
斯科特的孩子叫赫伯特?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哈利挠头,赫伯特好像还是个贵族姓氏。
这就不意外了,贵族的世界都很复杂。
哈利回忆起约克一家子,在心里吐槽。
不过结过3次婚,有了3个孩子,这是一次婚生一个吗?而且只有一个活下来,哈利忍不住好奇,“那这个赫伯特是他第几位夫人的孩子?”
“第3任,他的前两位夫人在生下孩子后身体虚弱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据说这两个孩子从出生就饱受病魔摧残,虽然斯科特先生日常照料极其小心细致,像是珍视自己的眼球般珍爱他们,但命运并不眷顾,这两个孩子都在各自3、4岁时因为‘胃热’去世,他当时心都碎了,时常看着孩子的衣物落泪,持续了2年多才遇见的赫伯特女士。”
哈利了然,‘胃热’其实算是一种统称,症状差不多,都表现为胃痛、恶心、呕吐、高烧,也不知道是病毒感染还是现在的卫生条件太差导致的,总而言之,哈利光是想想泰晤士河的冲天臭气,就觉得斯科特先生真的很不容易。
“那这个第三任是什么情况?”哈利有些好奇地追问,按照刚才夏洛克的叙述,斯科特先生两年多的悲伤因为这个女士的出现而有了改变,他们还一起孕育了新生命,按道理来讲是很恩爱的,可为什么没有跟着斯科特先生姓,哪怕是想保留贵族姓氏,斯科特作为中间名也不被允许吗?
“这位赫伯特女士相当有趣,”福尔摩斯转过头,朝哈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生下孩子后身体很虚弱,没过多久……”
等等,这是什么桥段,有趣在哪里?
哈利懵了,这不是前两个的翻版吗?
生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孩子还小身体不好,斯科特先生悉心照料结果3、4岁……
不对啊,赫伯特他还活着。
福尔摩斯见哈利一会儿想抬手阻拦他,一会儿又茫然起来,轻笑出声,哈利可真有意思。
“没过多久,赫伯特女士找吉普赛人占卜,那人通过水晶球算出她和斯科特先生不合适,斯科特先生的命运被乌云笼罩,这股力量会对她还有孩子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需要万分小心。所以赫伯特女士做了大胆的决定,带着孩子逃离英国。”
“啊?!”哈利张大嘴巴,大为震撼。
这位女士因为占卜直接破釜沉舟带着孩子跑路,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可在离谱中,又透露着一些合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女性离婚很难,需要证明丈夫有通奸、虐待等严重情况,并且孩子的抚养权一般会落在男人手中。
还不如直接跑来得容易。
就是她的家族……
福尔摩斯似是知道他的想法,点点头,“没错,她的家族确实因此蒙羞,花了一大笔钱跟斯科特先生和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媒体的声音,并且为此,他们登报解除了跟赫伯特女士的关系。”
但实际上……
哈利抿着嘴唇,以他前两案对人性黑暗的认知,让他不惮于以最恶意的方向思考问题,哪怕他揣测的这个人已经死去,“所以,赫伯特女士是对的是吗?”
福尔摩斯轻轻点头,“虽然她和这个孩子在国外生活的很艰苦,但她是不到1年前才病故的。”
一个生下孩子很虚弱的女士,独立带着幼子在异国活了20余年,哈利想想之前夏洛克说的,前两位女士生下孩子身体虚弱,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孩子也在3、4岁就得了胃热病离开人间,一阵阵寒气从地底钻到心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得发黏,他神经质地反复在裤缝上擦拭,嘴唇张开又合拢,声音带着颤抖,“夏洛克,你认为这是偶然吗?”
“关于这个问题,巴鲁赫·斯宾诺莎的观点出奇适用。”福尔摩斯说,“自然中没有任何偶然的东西,一切事件都发生在因果系列之中。”③
【剩余时间:3:24:37】
第23章 第 23 章 你看警官,福尔摩斯他有……
“就比如说我能了解这么多事情, 也是因为有人委托我来调查科林·斯科特先生。”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份电报。
哈利接过电报,可脑海里的第一想法却是——
兄弟,你这一个地点还能打两份工啊?
电报是从滑铁卢路电报局发出的, 恰巧老维克剧院所在的街道就是滑铁卢路。
哈利眉头紧锁,看向内容——
福尔摩斯先生,万分紧急, 委托调查老维克剧院话剧演员科林·斯科特前两任妻子和孩子的死因,涉及人命务必万分小心,如接受委托请于下午5点前往滑铁卢电报局旁30米邮筒处领取委托费。
“所以,你没见到委托人?”只有两行字,哈利反复看了几遍, 都没找到委托人的任何信息。
“对,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福尔摩斯身体前倾,离哈利手中的电报更近了些,“这个人谨慎却又大胆, 他选择用发电报的形式隐藏字迹,利用邮筒进行交易,却偏偏不加遮掩地标明了地点, 很显然,想将我的注意引到剧院中。”
“难道是赫伯特家族?”哈利的脑袋突然短路了一下, 主要是刚才一直听着3个女人和1个男人的故事,而唯一逃生的就是赫伯特女士。
可话刚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蠢, 这一家子总不能是20多年后才反应过来吧。
“想什么呢, ”福尔摩斯好笑地摇头,“事实上赔了一笔钱后,赫伯特家族跟斯科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当时赫伯特女士是他们家唯一的适龄少女,她有个妹妹,但据说是在她结婚几年前就病故了。”
哈利双手合十,中指指尖一下下戳着下巴,如果这么说的话,他转换思路,“那个人似乎在进行一个考验,”哈利顺着自己的直觉开口,“想用自己来试探你是否具有调查科林·斯科特的资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应该不难调查?除非斯科特先生人际关系很差。”
想调查他的人无非就是厌恶他且有利害关系的人罢了。
“事实上,确实不那么好。”福尔摩斯摊开手,在哈利困惑的目光下补充,“虽然斯科特一副绅士做派,但客观来讲,对他可能保持警惕的人不止一二,就比如说刚才开口的小个子罗伯特,他曾向斯科特借了一大笔钱,显然目前无力偿还,如果这时能抓到斯科特的什么把柄,对他而言显然是个再完美不过的结局;再看刚才和罗伯特一起离开的男人,就是斯科特不久前从意大利回来的儿子,他会不会从母亲那里知道些什么;还有今天在剧院,不知道你是否留意到坐在你旁边的那位女士,她近2个月与斯科特保持较为亲密的关系,或有可能成为他的第四任妻子。”
好复杂的人物关系。
哈利不禁感叹着,不过……
“做话剧演员这么赚钱吗?”他有点好奇地蹭到福尔摩斯跟前低声询问,能被夏洛克承认的一大笔钱,那肯定不是个小数字。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可以努力开拓一下自己的副业,就比如,来话剧院打零工什么的。
“确实收入可观。”福尔摩斯点点头,但画风一转,“不过那多半是指主演或者特技演员,像是斯科特这样年龄较大的固定剧团成员,工资只能说是稳定。”
他像是知道哈利下一句想问什么似的,紧接着补充,“他富裕的生活靠得是两位夫人的遗产、孩子们的保险以及赫伯特家族给的封口费。”
啊这……
哈利的嘴巴张开又合拢,手指一下下拉扯着发丝,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怎么说呢,每死一个人,能给他带来一大笔钱,就连孩子都有保险赔偿,果然,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觉得这个斯科特不像个好人。
而且……
经过夏洛克的提醒,哈利的脑海中回忆起看话剧时被旁边人帽子上的羽毛戳得想打喷嚏的狼狈经历,还有那顶帽子时不时反光打断他看话剧的思路。
明明夏洛克都说要努力给他一次完美的初体验的,反而被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破坏了心情。
哈利小气又略带迁怒地吐槽,连个帽子都弄得这么花里胡哨,想来这位女士肯定也与贫穷无缘。
可虽然这么想,哈利依旧感觉有件事说不通,“这位女士的嫌疑应该要小一些吧,毕竟她只是与斯科特保持暧昧,并不一定了解前几任的事情。”
比起能从母亲那里获取信息的赫伯特以及跟斯科特一起长期在剧院工作的罗伯特,这位女士才2个月而已,感觉嫌疑并不算大。
“事实上,这位女士在5个月前刚失去她的丈夫,”福尔摩斯声音平淡,可听得哈利汗毛直立,“那位老先生死于胃热病,因为感念他的爱人长期的悉心照料,立下遗嘱将所有遗产留给了他年轻貌美的妻子。”
又一个死于胃热?
极度的精神紧绷下,哈利的脑子竟然控制不住地蹦出地狱笑话——
这下好了,如果这些胃热都有问题,这位女士跟这个斯科特是黑吃黑的关系啊。
果然高端的猎人都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他们搁这儿互相狩猎呢。
不过……
“夏洛克,不管委托人是谁,雇佣你真是赚大了。”哈利的声音有些叹息,这难道就是智商为9的实力吗?在背下那么一大串台词之余,还能查到以斯科特为中心的一大圈人的消息,缕清人物关系不提,连一些内幕都能探知。
“谢谢夸奖。”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福尔摩斯依旧会为哈利的赞美而开心,他也跟着打趣一句,“可我现在只能衷心希望这位委托人能够按时付尾款给我。”
哈利和他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如果委托人就是最后的犯人,那他的钱大概率打水漂了。
好阴间的冷笑话。
哈利的思维发散开,跟他刚才的地狱笑话简直不相上下。
所以朋友之间果然是相似的。
但在这种情况下相似好像有点……不太绅士。
【剩余时间:3:01:07】
考试系统似乎看不得哈利的松弛,很快就给出警告,让哈利的神经立刻重新绷紧。
这么快就剩3个小时了?他有些挠头,感觉自己好像也就只知道点背景信息而已。
今天可是有3个嫌疑人!
“事不宜迟,”他迅速往门口走去,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系统的课程里讲过,番-木-鳖碱约在10-20分钟内起作用,他们需要确定在这个时间之前这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以及下毒的方式,如果能找到毒药,或者查明毒药的购买渠道,那无疑是铁证如山。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跟那三个人……”
哈利一边说着一边想拉开门,可还没等到他伸手,门就从外面打开了,紧接着,雷斯垂德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有人实名举报你毒害了科林·斯科特,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
哈利被这句话迎头砸中,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夏洛克,被指控,毒害科林·斯科特?
这些词汇单拎出来他都认识,为什么能组合出如此令人迷惑的一句话?
雷斯垂德不只是独身一人前来,他身后,还有数名哈利眼熟的同事、观众席的大礼帽女士以及刚才组织去休息室等待的其他剧团成员。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哈利没有听错,可他依旧勉强扯起嘴角,挡在福尔摩斯前面,抬手试图揽住雷斯垂德的脖颈,“别开玩笑……”
可没曾想,雷斯垂德板着脸拍开他的触碰。哈利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千言万语,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雷斯垂德就表情严肃地抬手指向旁边,示意他让开。
这个举动让哈利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可这也太可笑了。
“尊敬的雷斯垂德警官。”福尔摩斯从哈利身后站出来,神情冷淡,眼神毫不闪避地与雷斯垂德对视,“不妨说说你伟大的见解。”
“谈不上伟大。”雷斯垂德知道这是暗讽,他甚至有些无奈,因为这个哪怕是个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都会觉得这份举报根本站不住脚,可这是实名举报,而且举报人还暗示他们苏格兰场的哈利·查德威克与福尔摩斯关系密切,裁决有失公允,所以他不得不做出这番模样,“还请你跟我们一起去休息室,举报人说你的凶器就在那里。”
一行人走到休息室,原本有些空荡的房间立刻拥挤起来,本来关在屋里的狗也夹着尾巴缩在一堆杂物后面。
哈利能明显感觉到,屋内被隐隐分割成两派,他和夏洛克,还有其他人。
只是还没等雷斯垂德开口阐述举报内容,那个举报人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就是你下的毒,卑鄙的家伙!”矮个男人两步跨到福尔摩斯面前,指着他的鼻尖,声音尖锐刺耳。
“那就说说你的高见吧。”福尔摩斯双手报臂,从上向下的俯视,带着轻视和不屑一顾。
罗伯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接连说了几个不堪入耳的词汇,听得哈利眉头紧锁,“注意你的措辞先生。”
“你们不去抓那个凶手,反倒是挑我的刺儿,”罗伯特咒骂了好几句,两只小眼睛带着阴森的凶光,“我告诉你们,蠢货,科林那个可怜虫就是喝了他带的酒才死的!”
哈利用力呼气勉强控制表情,“你告诉我,为什么科林会在演出时喝酒?”
“你懂不懂话剧?”罗伯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他演的那个国王的角色就是被毒死的。”
“但毒药是从耳朵滴入的,根本不需要喝酒,”哈利眉梢轻挑,声音带着讥讽,“难不成你们话剧还准备了滴耳朵的毒药?”
他离舞台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国王被“下毒”时瓶子根本就是空的。
“真正用到毒酒的是哈姆雷特的叔父刺杀哈姆雷特,实际上酒却被王后给喝?*? 了。”见罗伯特的表情有些怔愣,哈利不耐烦地补充。
为了能看懂今天的演出,以及跟夏洛克对话不露怯,他可是提前就预习过这部话剧,甚至在系统艺术史的30分钟试听中,也全都用来追问老师《哈姆雷特》的表现手法、表达思想、行为方式等问题了。
这种控告根本用不着夏洛克解释,他甚至觉得罗伯特在拉低他们的智商。
【剩余时间:2:38:21】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听见考试系统的提示,哈利的态度强势起来,他不允许这种奇怪的纠缠再耽搁他宝贵的时间了。
“我……”罗伯特被哈利的气势压得不自觉后退半步,可当他意识到时,又恼羞成怒般身体前倾,“就是他!”他的手指在半空中用力点着福尔摩斯的方向,“毒肯定下在酒里!”
什么叫纠缠不清、鸡同鸭讲。
所以说,哈利甚至有些头痛地轻声询问友人,“你今天为什么要带着酒?”
平白无故招惹这么个家伙。
“事实上,我们是抽签决定的。”福尔摩斯也无奈地捏着眉心,“这是在伦敦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后我们打算办一个小型庆功宴,大家抽签准备东西。”
而他正好抽中的是一瓶酒。
“那你的酒打开了吗?”
“开了。”福尔摩斯点头,“之前话剧里毒酒一直用的是水,这次大家说既然是最后一场,何不放纵一回,用酒来代替,就把我带来的酒拆了。”
他指向休息室角落木桌上的酒杯,可紧接着,他瞳孔紧缩——
罗伯特似乎是被他俩满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激怒,一步跨到木桌旁,抄起酒杯狠狠砸在地上,“我说了,就是这个恶心的家伙下的毒!”
他说罢薅起旁边受到惊吓的小狗,掐着它的脖颈逼迫他舔舐地上的酒渍,小眼睛里布满血丝,偏执的眼神令人恐惧,“小死狗,用你的死来证明吧。”
在场所有人甚至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可很快,雷斯垂德就带人冲了上来,“你给我松开。”
他的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焊住罗伯特的手指,对方立时惨叫着松开掐狗的手。
“露比!”等小狗被松开,一位女士惊叫着小跑上前,抱住它,在怀里轻轻哄着,女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话剧会闹成今天这幅模样,更不理解已经乖乖躲好的露比为什么能受到这种无妄之灾。
“我警告你,罗伯特·梅森先生,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行为,我有权限制你的行动。”雷斯垂德内心默念数遍《警察训令》勉强忍住怒火,可他的声音已然冷硬下来,手上的动作更是强势,将罗伯特狠狠扣在墙上冷静。
然而……
“露比!”
似乎也就不到20分钟,女士的一声尖叫给本就压抑的环境带来更深的恐慌,所有人的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紧接着像程序设定好一般,整齐又诡异地转头,死死盯着福尔摩斯。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嫌恶。
像是看一个杀人犯。
见到众人的反应,站在最后的哈利忍不住向前几步,在看到画面时倒抽一口冷气,嘴巴颤抖着,一个词都说不出来,浑身僵硬,甚至不敢回头看向自己的友人——
那条名为露比的狗死了,背部弓起、双眼瞪大、咧嘴的弧度大到扯歪了脸上的毛。
是番-木-鳖碱中毒。
“你看警官。”半边脸抵在墙上的罗伯特露出恶毒的笑容。
“他有罪。”
【剩余时间:2:10:07】
第24章 第 24 章 你本是纯白的,不该沾染……
当哈利久久没有转头时, 福尔摩斯意识到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快步走上前,周围人像摩西分海般迅速给他让出条道路,仿佛他是什么瘟疫, 沾上就会致死。
这是福尔摩斯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哪怕他的“演绎法”被传成什么神秘邪术的时候,他也没被人如此敌视、嫌恶地对待过。
虽然知道感情会影响理智判断, 这些人的情绪于他或者于案件而言都无关紧要,福尔摩斯依旧会觉得不适。
“毒是你下的对吧。”
听到这话,福尔摩斯猛地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前面的人,其他人再怎么冷漠和厌恶, 他都无所谓,可如果是哈利……
他的嘴张开,又迅速合拢,如果真被怀疑了, 他再怎么说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辩解罢了。
然而下一秒,眼前突然掀起一阵风,紧接着, 站立在他面前的人如同猎豹捕食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凶猛又迅速地冲向罗伯特。
本来因为刚才的事情已经被雷斯垂德微微放松的罗伯特下一秒额头又狠狠地灌在墙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毒是你下的对吧。”
福尔摩斯又一次听到相同的话,他这才意识到, 他的友人, 说的从来就不是他。
“看看这就是我们养出来的警察。”被卡住脖颈的罗伯特涨红了脸,但依旧不改嚣张气焰,他奋力转动着脖颈, 小眼睛拼命斜着想要盯住哈利,“有本事,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为你的好朋友顶罪,我也没白活。”
他语气中的讥讽让哈利更加愤怒,手指不自觉使出更大的力道,罗伯特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
“哈利!”雷斯垂德攥住哈利的手腕,就像曾经对待罗伯特一般,想钳制住他迫使他松手,但哈利可不是罗伯特那样的废物,武力值为7的他在愤怒之下生生抗住了雷斯垂德的掰扯。
“你冷静一点。哈利,深呼吸。”雷斯垂德没了办法,他只能一边用力一边试着说服对方。
福尔摩斯也跟着快步上前,他揽着哈利的腰用力往后拖。
“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斯科特是被毒死的?”愤怒并没有冲昏哈利的头脑,反而使他的思路更加清醒。
“咳、咳咳。”罗伯特嘴上的笑容恶毒又狡猾,“那老家伙的样子就像是吃了毒鼠药的耗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即使是这样,你怎么知道酒里有毒?夏洛克跟斯科特根本没有实质性冲突。”
“多愚蠢的警察,你简直被你的‘好友’骗得团团转,事实上就在十来天前,他还跟斯科特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在场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吧。”
随着罗伯特的话音落下,一下子有好多人想起了这件有些久远的事——
“没错,我也看到了。”
“他们当时吵得非常激烈,我好像还听见斯科特说弄死他什么的。”
“我想起来了,还说什么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会不会是斯科特威胁了福尔摩斯后,才被他先下手为强的?”
“我不知道,但是为什么这个警察要袒护罪犯?”
“他没有半点要问福尔摩斯的意思,明明福尔摩斯跟梅森有相同的嫌疑。”
“这样的警察真的值得我们信任吗?”
随着说话的人越来越大,声音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转为嘈杂喧嚣,福尔摩斯拉扯好友的动作更加用力了,“哈利,够了。”他能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前提不能也不该是搭上好友的声誉。
从始至终他是被信任的那方,这就很好了。
所以,“足够了,哈利。”
福尔摩斯重复一遍。
可哈利没有被罗伯特的话语绕进去,又或者说,他死脑筋地追寻着一个答案,“你别啰嗦那么多,我只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酒里有毒,毒也可以抹在杯子上、甚至斯科特手上,你为什么认定了在酒里?”
罗伯特的小眼睛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他声音里满是挑衅,“我不知道啊,原来下毒有这么多种方法啊,警官你还真是见识广博。”
“好,那我再问你,你看到福尔摩斯倒酒了?他今天的任务很重,而且为了我的观影体验,刚下台就放弃休息机会到观众席找我,这点想必这位女士你也可以作证,”哈利隔空与大礼帽女士对视,女人的声音虽然小,但非常坚定地点头,“警官说得没错,我回去的时候看到这位先生坐在我的座位上,其他观众也能证明。”
得到认可的哈利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转头时视线又重新变得冰冷刺骨,“所以,他什么时候下得毒?””那他肯定是下在酒瓶里了,”他的声音带着令哈利恶心的黏腻感,“反正老家伙一死,庆功宴就没了,这瓶酒他拿回去销毁就万事大吉不是吗警官?”
他洋洋得意的模样让哈利作呕,“怎么样警官,你敢尝试吗,用你的命,去试试这毒?”
罗伯特说完咧开嘴角,上扬的弧度畅快又歹毒。
他敢吗?
那可是番-木-鳖碱,剧毒。
而且死状那么丑陋可怖,死前如此狰狞痛苦。
眼前是这个男人奸佞的笑容,身后是无数嘈杂琐碎的恶语,不知怎么的,哈利眼前出现了无数画面,是面对贵族也刚毅如剑、捍卫公理的福尔摩斯;是面对贫民关怀妥帖,心生悲悯的福尔摩斯;是面对孩童耐心温和,细致入微的福尔摩斯。他会机敏大胆地笑言布条是他撕的,也会温柔无声地弯腰抚摸友人的墓碑,这样一个正派谦和、光风霁月的绅士,就因为阴险小人的寥寥数语,遭受诬谤甚至有锒铛入狱的风险。
而让他在一旁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可是……
略显宽松的西装裤下,是哈利颤抖的双腿。
万一酒里真的有毒……
“我当然敢。”哈利说罢紧紧抿住嘴唇,双手攥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如果死了,你可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警官,你要想好咯。”罗伯特的语气轻佻的让人恼火。但哈利没有再管他,他松开钳制罗伯特的手,走向休息室尽头的储物格前。
这也是他刚刚发现的位置,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在储物格中,再细致地锁好。
“哈利!”
雷斯垂德借着拽住罗伯特的机会狠狠扯了他的胳膊一把,紧接着三步做两步冲到哈利旁边,“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可以找验尸官鉴定,可以送去医学院化验,我们……”
“夏洛克,劳烦把钥匙给我。”哈利没有转头,也没有答应,只是朝福尔摩斯伸出手。
他没时间了。
哈利看着考试系统的倒计时——
【剩余时间:1:41:47】
而且……
如果舆情不马上控制住,之后花几倍的时间和精力,也不一定能洗掉这个污点。
尤其是丑闻。
在打开柜子前,哈利注意到了对方柜子缝隙中有一根2英寸的深褐色发丝,是夏洛克的头发,他记得曾经跟友人写信聊天时探讨过,怎么才能用最小的成本探知自己的隐私是否被动过,当时他想到了头发,没想到夏洛克一直记得。
这让他稍微增加了一点信心。
福尔摩斯并不想给他,实际上,钥匙是他从对方手里掰出来的,在双手交握间,他感受到对面人手心濡湿。
原来夏洛克也在紧张。
有了钥匙,柜子很轻松地被打开,哈利从里面拿出那瓶酒,朝众人展示,他强撑着高声介绍,“这就是刚才罗伯特指认的酒,也是他亲口指认夏洛克将毒下在酒里。现在,我以哈利·查德威克的名义担保我的好友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在酒中投毒,为此我甘愿尝试这杯酒,万一出现任何问题,都与在场所有人无关。”
这酒肯定没有事,夏洛克是清白的。
柜子被锁好了,夏洛克的头发也没掉下来。
还有……
哈利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成百上千的想法,虽然道理他都懂,他也相信夏洛克,可真拿起酒瓶时,他的手依旧在不停地颤抖,酒液在瓶中晃来晃去,仿佛他翻滚成灾的思绪。
他反复几次才将瓶口悬空对准自己的嘴巴,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想提前排出酒液。
“咕嘟。”他的手腕猛地一沉,而后双眼紧闭,清冽的酒液一头扎进喉咙里,他连续灌了两三口才放下酒瓶。
“好、好了。”哈利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沙哑,他就地坐下,抱着双膝,等待结果。
可紧接着,“咕嘟。”
又是一声大口吞咽的声音,哈利一下子抬起头,竟然是——
“夏洛克,你在干什么?”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起身,但肩膀却被旁边人按住,“我也想尝尝这酒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也不该留哈利一人。
他说完,将酒瓶朝旁边一放,挨着哈利坐在地上,与他肩并肩。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用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幼稚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甚至都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是证明,毕竟想泼脏水的人永远有其他方法。
但是,他的好友,却为此义无反顾。
明明是那么怕死的人。
虽然屋内有这么多人,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非常不合时宜。
可福尔摩斯还是没忍住地压低声音,“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哈利回忆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只记得考试系统一直在滴滴作响——
【警告!请考生专心考试,不要做危险举动】
一遍遍提示快给他震聋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酒。
虽然他给自己找了一百种借口,什么柜子上的锁是完整的,有头发丝夹着肯定没人动过等等,但回忆起来,如果这些都没有,他好像还是会喝。
就很莫名其妙。
或许是因为……
“你本是洁白的。”
不应沾染尘埃。
*
十分钟过去了,两个人一点不适的症状都没有,哈利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直接站起身,看向雷斯垂德,“我们可以继续查案了吗?”
“要不,再等等?”雷斯垂德脸上写满纠结,倒不是不信任哈利他们,只是害怕他们出门万一毒发,连个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不用了,”哈利摇头,“如果真的是和斯科特一样中毒,10分钟左右也该有反应了,至少我现在该从脸部、脖颈开始僵硬,可实际上……”
哈利灵活地鼓着脸,顺便还表演了动脖子,充分展示肢体的灵活性。
可动完脖子,他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不对雷斯垂德,不对!”
雷斯垂德还以为他们发病了,紧张地凑近几步,上下扫视,“哪不对?”
“剂量不对!”
“时间不对!”
哈利和福尔摩斯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他们刚才被陡然地指控带歪了思路,再加上露比的死亡,一下思维进入僵局,可实际上——
“你想想,斯科特一个154磅的男人,能让他在20分钟内毒发的剂量,怎么可能放在一条只有14磅的狗身上也花了近乎相同的时间。”
雷斯垂德恍然大悟,他一圈敲在掌心,“所以那杯酒里的毒根本就不是斯科特致死的毒。”
既然这样,那他们刚才的自证……
他瞥了眼哈利和福尔摩斯,手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不行,有点想笑,难得看到这两个“聪明人”同时犯傻。
听见了三位先生的谈话,一时间屋内的其他人也面露尴尬之色,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或者那杯酒真的是凶器也就算了,可现在似乎,一个都不是,所以他们刚才的职责和质疑就宛如无理取闹。
“对不起警官。”
在几个人的带头下,大家纷纷低下高昂的头颅,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和自责。
【剩余时间:1:3:11】
时间紧迫,哈利也无意纠结这些道歉,他扒拉出试卷来反复琢磨,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凶器获取的时间以及凶手的行凶过程。
不过托夏洛克的福,他前4道题基本上都被对方先前打探出来了,果然小金矿就是不一样。
“雷斯垂德,这样,你在这边把他们三个人的情况仔细盘问清楚,再让人将酒杯碎片送去检验。”哈利低声跟雷斯垂德交代他和夏洛克怀疑的三个人选,“我和夏洛克去找凶器。”
能被酒杯这么莫名其妙地摆了一道,别的不说,凶器他必须要找到,哈利攥紧拳头,拽着福尔摩斯就往外跑。
番-木-鳖碱的致命剂量在100-120mg之间①,杂货店的老鼠药里面就含有这个成分,药店更是能买到提纯的产品。哈利在内心盘算着,而想买卖番-木-鳖碱这样的致命剂量毒药,药店会有购买记录,②他可以直接调查。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从哪开始查?这三个人住的地方完全不重合。
刚跑到大门口的哈利不自觉地停滞不前,而福尔摩斯却已经有了思路,“直接从剧院附近的药房和杂货店开始查。在家附近的地方购买反而会引人注目,剧院附近人员杂乱,哪怕是登记购买也有无数种借口可以掩饰。”
好像是这样没错,哈利点点头,跟福尔摩斯一个街头一个街尾分头开始调查,然而得到的结果,却令人震惊——
“玛格丽特·沃克女士昨天购买了高浓度砒-霜溶液。”
“杂货店的人认出了罗伯特·梅森,他前天购买了含有番-木-鳖碱的老鼠药。”
“亚瑟·赫伯特和科林·斯科特前天一起在药店咨询并购买了颠-茄溶液和淡盐水。”
“科林·斯科特一周前单独购买了番-木-鳖碱。”
福尔摩斯和哈利相顾无言。
他们四个人,可真精彩啊。
【剩余时间:00:35:37】
第25章 第 25 章 小金矿果然是最棒的!
哈利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几人, 但是……
“科林·斯科特昨天购买了番_木_鳖碱?”他喃喃自语,这总不能是自杀吧。
哈利摇摇头,把这个最不切实际的答案先排除掉, 那剩下的就是……
“颠_茄是干什么的?”他有些困惑地抬头,他只知道颠_茄有毒,毕竟试听内容刚讲到这里, 至于后续……
得花钱。
福尔摩斯眉头紧锁,眼神无意识地搭在地面,似是在脑内拼命回忆些什么低频词汇,突然他猛地转头看向哈利,像是确定什么信息一般, “刚才检查尸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斯科特眼睛有什么异样?”
异样?
哈利挠挠头发,“如果这么说来,眼球布满红血丝, 眼球突出,瞳孔扩散明显,这算吗?”
可是, 死于窒息的话,别说红血丝, 哪怕有片装的出血点都是常事吧,想想解剖课讲的基础知识,哈利仔细琢磨了一下, 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瞳孔扩散明显。”福尔摩斯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一把拽住哈利的手腕,“是颠_茄,他上台前在眼睛里滴了颠_茄溶液。”
“可颠_茄不是有毒吗?”哈利不理解, 哈利大为震撼。
这个斯科特,是真想毒死自己吗?
“不不不,”福尔摩斯摇头,面对友人出乎意料地耐心,“只要控制好剂量,还死不了人。”
“那他的目的是?”
“为了舞台效果。”福尔摩斯的声音没什么波动,“在双眼各滴一滴颠_茄溶液,能制造瞳孔扩散,也就是不少女士追求的‘澄澈如小鹿眼睛’的效果。”
哈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好像他曾经一任雇主带的大尺寸美瞳的效果?
“但我在第三排都不一定能看清,他这么做……”
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哈利没有说完,但福尔摩斯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他看着哈利,深蓝色的眼眸像大海般安宁,声音带着恳切和公正,“哈利,不得不说,从道德和律法上,斯科特有很多问题,但只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他在对待话剧这项事业方面,用尽全力,或许观众们只能看到我们想表达的10%、20%,但总有人会为了提高那10%而拼上100%甚至200%的努力,斯科特就是这样的人。”
哈利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了或许根本看不到的舞台效果在眼睛里滴毒药,他能感觉到福尔摩斯在此刻对艺术,以及对斯科特追求的共鸣和赞赏。
或许,他该买一下那个艺术史的课程?
哈利抠抠手,不知怎么的,思路转向一个奇怪的地方。
【剩余时间:00:24:13】
系统的提示音拉回哈利虚无缥缈的思绪,他回过神,脑袋里又接连冒出几个新问题——
这份溶液为什么是他和儿子一起买的?
而且如果斯科特一直有用颠_茄的习惯的话,夏洛克为什么会回忆这么久?
不是他吹嘘,瞳孔扩散这个症状以他好友的观察力根本瞒不住几秒。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哈利在脑海里将杂乱的信息拼起来,颠_茄溶液点眼睛的事情在老维克剧院根本不流行,所以夏洛克才会在大脑里检索曾经看到的消息,但如果不流行的话,斯科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亚瑟·赫伯特。
哈利抬起头,像是确认一般跟福尔摩斯对着答案,“这个用颠_茄溶液滴眼睛的方法,是从意大利传过来的吗?”
福尔摩斯总会为两人思维的合拍感到愉悦,他的嘴唇微微上扬,“确实是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开始流行的。”①
果然。
哈利轻快地哼了两声,可紧接着,新问题随之而来。
斯科特为什么要购买番_木_鳖碱,他的番_木_鳖碱是怎么到了凶手手中的?
那个淡盐水有什么用?
罗伯特的老鼠药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沃克女士又为什么要买高浓度砒_霜溶液?
刚才的轻松不复存在,哈利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毛线球,根本找不到线头。
可他旁边的夏洛克显然不是这样的。
“哈利,我去斯科特家一趟,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剧院吧。”
还不等哈利说话,福尔摩斯就迅速拦住街边马车,闪出他的视线。
不是,等等,哈利抬起的手在半空抓了抓,而后困惑地放在后脑勺摩挲——
这家伙有斯科特家的钥匙吗,就硬去?
*
时间不等人,虽然夏洛克的行为让他迷惑,但哈利还是按照他说得那样,迅速回到老维克剧院。
雷斯垂德已经将这三个人分别审了一遍,见哈利回来,拿着审讯记录朝他挥手。
“现在是什么情况?”
“很复杂。”雷斯垂德斜睨哈利一眼,让哈利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知道在斯科特上台前最后一个与他有接触的是谁吗?”
“不会是夏洛克吧?”哈利已经想要揉脑壳了,“我都说了,他当时跟我在一起,正好旁边的座位空……”
等等,空着。
哈利的双眼瞪圆,视线锁定雷斯垂德,对方啧了一声点头,“对,就是沃克女士,你怎么连个旁边的大活人都看不住。”
人家趁着黑去趟洗手间什么的他要怎么看,而且他为什么要看着旁边人啊,哈利简直被这个控诉无语到了,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听夏洛克科普一些话剧知识来得有用。
“总之,就是沃克女士去后台找他,他们当时约好演出结束后共进晚餐。”
哈利点点头,“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没见过斯科特,具体的你看文件吧。”雷斯垂德说着将手上的审讯结果递了过去。
【剩余时间:00:12:45】
距离考试结束就剩十来分钟了,哈利恨不能一目十行——
只是……
“这里,罗伯特和赫伯特到底关系好不好?”哈利指着中间那行,一开始写得关系很差,后来又说关系很好,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改动?
“哦,我们不是问了后台所有人员的情况嘛,一开始他们都说这俩人不合,差点还动过手,只是后来赫伯特被罗伯特没检查好的道具刺伤,身体也变得不好后,可能是罗伯特突然悔悟了吧,慢慢变得有些照顾赫伯特了,两个人才好起来。”
身体变得不好?哈利警惕性地挑起眉,仔细在审讯记录里寻找,发现时间是9天前。
9天?可斯科特买药是在7天前买的。
哈利敲着文件继续往下看,这两个人都是道具师,除了中间哈姆雷特要上台时手中的剑找不到了,赫伯特跟着去找了一下之外,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过。
时间线完全重合,比起罗伯特中间的胡言乱语部分,赫伯特展现出良好的修养,严谨到没什么废话。哈利只能翻开下一页,第一段话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科林刚上台时我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所以在他下台后我就悄悄去找了他,他说晚上话剧结束想与我共进晚餐,他知道我爱吃牡蛎,可我当时见他脸颊潮红,走路有点不稳,还跟他说别去了,改天再去,他当时只是笑着说等两分钟就好了,他已经处理过了,还宽慰我说他其实也想吃,伦敦最后一场话剧的庆功宴他想和我单独过,我见他抻着脖子实在是不放心,还为他揉了几下,不得不说他当时的脖子确实有些僵,可能是最后一场话剧也给他带来了很大压力吧。
“雷斯垂德,劳烦你叫沃克女士来一趟。”哈利合拢材料,转头去找验尸官,他现在还没学太明白,得跟验尸官一起听这位女士的描述。
只是验尸官这里也有自己的困惑——
“这具尸体真是奇怪,他口袋里为什么要装一个破碎的玻璃塞,而且,明明从衬衫口袋外凸的形状来看,口袋里有一把钥匙啊,怎么会没有。”
有一把钥匙?
哈利捕捉到关键词,想着刚才不给自己开口机会就跑没影的好友,眼睛眯起,夏洛克,这件事最好是与你无关。
虽然是这么想的,哈利还是开口转移了验尸官的注意力,将对方拽到休息室。
幸好沃克女士没走远,雷斯垂德很快就把人喊了进来,她头上的大礼帽还是那么张扬招展,只是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柔弱了起来,“我是无辜的,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科林上台前明明还好好的。”
看来第二次的单独问话给这位女士造成了很大压力。
“我知道,”哈利尽可能地放平语气,“我们找您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几件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这位女士倒了杯水。
虽然女士肯定不会喝,毕竟换做是他,也不会在下毒的命案现场里喝水,太要命了。
沃克拿着水杯,哈利能注意到水杯中的波纹随着她的抖动在不断扩散消失。
但是现在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他没时间了。
哈利看着那个距离考试结束还剩6分钟的警告牌,一把丢开自己的绅士风度。
“女士,您在案卷中说,一开始见到斯科特先生时他面色潮红、并且走路不稳是吗?”
“是的先生。”
“这就对上了。”验尸官知道自己的任务,他迅速回答,“瞳孔扩散、皮肤泛红或红肿、定向力障碍②,基本可以判定死者生前使用过颠_茄,结合眼球状况,初步判断是含颠_茄制剂的眼药水。”
这跟他和夏洛克的判断一致,可是斯科特跟沃克说等两分钟就好了,说明他是一开始点了,之后想用什么方式缓解,一般的缓解思路就是——
“斯科特先生有用淡盐水洗眼睛的习惯吗?”哈利倏地一下抬起头,目光直直射向沃克。
他在脑内品了好半天,这个淡盐水,该不会就是生理盐水的早期版本吧。
“我不太清楚。”沃克咬着嘴唇,一脸迟疑。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最后3分钟,请考生尽快作答提交试卷,超时则自动判为零分】
见这位女士明显一脸她知道什么,就是不想说的模样,哈利都要气笑了,可他根本没时间犹豫,直接点开光幕开始做题——
死者信息很简单,科林·斯科特,58岁……哈利几乎把夏洛克给他说的又复述了一遍。
他的死亡时间,不对,题目问得是中毒时间,哈利目光一凝,死亡时间就是他听见尖叫的时候,开场30分钟,但中毒,还要往前推20分钟左右,而且沃克的审讯记录上也说明了那时斯科特脖子就开始僵硬,符合番_木_鳖碱中毒的特质,可第一次上台时哈利记得他的面部肌肉还很灵活,所以他大手一挥,将时间框在14:05-14:15之间。
死亡原因是番_木_鳖碱中毒,至于死者与剧场人员的关系,哈利一边写一边感觉自己像个吃瓜群众,没想到小小的剧院集齐了儿子想干掉父亲、父亲想干掉儿子、债务人想干掉债主、暧昧对象之间或许也暗生纠葛。
真行啊他们。
凶器获取途径,哈利沉吟片刻,应该是从斯科特手里偷来的,总不可能明?*? 抢吧,除了罗伯特,可是罗伯特那个老鼠药,不是哈利看不起他,他是真觉得罗伯特不像是能从老鼠药里提取高浓度番_木_鳖碱的人。
当然,哈利写字的手重重地在光幕上留下痕迹,他主观上也确实看不上那个罗伯特。
见鬼的家伙。
凶手是谁并简述行凶过程,哈利有些迟疑,从目的性来说,三者都有可能,但从迫切性上……
他写下亚瑟·赫伯特。
不知道这家伙发没发现,他的父亲在给他使用微量的番_木_鳖碱,想借助曾经罗伯特的手,伪造他得了破伤风死亡。
虽然时间对不上,但是斯科特前科太多了,傻子才相信这是个巧合。
只能说,在这两天中肯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行凶过程,他猜应该是母亲告诉过他要小心,而后发现身体的异样,再加上查到父亲买的东西,决定利用对方买的番_木_鳖碱在今天完成反杀,而□□,从审讯记录上看死者和亚瑟除了清早出门前有过交流之外,这大半天都没联系过,根本没有作案时间,等等……
如果不需要联系就可以下毒呢……
该不会提前已经下在淡盐水里了吧。
哈利为自己的灵光一现开心地摇了下脑袋,至于行凶原因,他也直接自圆其说了,亚瑟·赫伯特是为了自保。
可是这中间有很多困惑依旧没得到解决——
罗伯特为什么会跳出来指认夏洛克?
罗伯特的老鼠药是干什么的?
相隔的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杯子里到底有没有毒,露比是怎么死的?
沃克买砒_霜溶液有什么用?
沃克为什么隐瞒洗眼液的事情,她还藏着什么秘密?
在系统时间自动归零时试卷上交,哈利屏住呼吸,几乎是眯起眼睛来看最后的分数——
80分!
苍天!他竟然有80分!
不是之前的补考,而是一次,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