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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他俩现在算什么关系?室友+炮友?

陆溢阳不见得有多醉, 下半夜彻底睡死,太阳晒背才迷迷糊糊醒来。

发现躺的不是自己床,陆溢阳都惊了, 回去客卧一看,差点惊叫。

更没眼看的是身上。反正家里没人,陆溢阳索性脱光对着镜子前后照, 越看越疑惑, 男人和男人这么伤筋动骨的?

一看时间十一点半了, 手机上还有消息:昨天搞太晚, 来不及收拾,等我晚上回来弄。

陆溢阳浑身发烫,晚上回来弄……弄什么?

四月份了, 穿高领有点怪, 他在镜子前搓脖颈,怎么都搓不掉。没脸去学校,索性洗个澡,床单被套都换过, 地上重新拖一遍,才缓过一口气。

小陆同学直了二十年, 某些方面知识相当匮乏。上网查了查, 自己能坐能走, 昨晚应该就开了手动挡, 没做到最后。又觉得不对头, 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躺在那里被人上, 即便对象是男人, 在梦中他都是主动一方。

这问题让他很纠结, 觉得有必要和霍光讨论讨论。

再怎么样昨晚都是一大突破, 陆溢阳喝水走路看屏幕都在笑。拿出十二分心思烧了一桌菜,全是高档食材,想晚饭犒劳一下心上人。用掉那么多纸巾,还不得补补身体?

可是霍承光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进门说声我回来了,就没声了。

七点时微信上问过他,知道会晚回,这会儿陆溢阳卡着时间点在厨房加热海参花胶鸡,听外面没声音,就从厨房探头看了眼。

霍承光没像往常那样回房换衣服,就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出神。

陆溢阳把几道菜回锅装盘,几分钟弄好,又探头看客厅一眼。

霍承光今天有点郁闷。

早上一去单位就察觉气氛不对,张厅斜眼,陈秘暗嘲。

下午开会,张厅当着单位五十多号人的面,把前几天让他提交的《沈海申互联网峰会草案》从头到底批一通,口头说的是“有的同志”,话里话外意思重,就差指名道姓说他数据调查失实,工作不专心,每天混日子。

从上幼儿园起霍承光就没在学术上落过下风,就不可能,没余地。他对手里出去的方案一向自信,何况这份草案和彻达未来发展气息相关,绝对是用心做的。

整整两小时,他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地听,被大会议室里各种内涵的眼神光顾。

会后陈秘把他叫去办公室,草案迎面扔,语气严厉让重做,今晚八点前不交不许走。

霍承光拿着草案出门,觉得好笑,一向是他当老板批员工,这样劈头盖脸被人下面子还是第一次。

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垫垫饥,路上给岳平谣打电话:“昨晚周瑾瑜找我发疯,被我拉黑了,他反应到快,今天就撺掇着沈海这边给我下马威。”

岳平谣靠一声:“君子真稀有,小人遍地走。下次会所碰着了,给他酒里下点耗子药。”

又气不过:“你在那破单位待了两个月,差不多了吧?没道理每天平白无故受气啊!”

“这次我实名,否则通不过政审。和上两份工作不一样,不能说走就走。” 霍承光扫码付钱,拿过三明治往回走:“况且只要彻达立足沈海,将来肯定要跟厅里打交道,不如趁这半年彻底把关系打通。”

岳平谣说:“从上往下叫打通,你现在就里面一小职员,只有被排挤的份,怎么通?”

ZF大楼在前方屹立,下班人潮来去,霍承光往那边走,看着夕阳下的大楼说:“釜底抽薪知道吗?小人物大翻身,一招致命。”

岳平谣在电话里啧啧两声:“你们这些读书人,才是非奸即盗。”

看问题要看本质,上眼药的根源在京里,所以对沈海厅里这群狐假虎威的领导不必硬抗,他们说什么就什么。

霍承光自认心态还行,方案一字没改,就改了个排版,保准让人一眼看不出是同份方案,八点前交了上去。

结果陈秘拿过翻了翻,直接扔进碎纸机:“重做,明天早上九点前交。”

这次连给个重做的理由都省了,摆明挑你,不服憋着。

面对这样的刁难,心态再好的霍大总裁坐上出租都一路黑脸,到家沙发上一坐,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一臂搁在沙发扶手上捏鼻梁,他放空呢,求几分钟缓口气,好把郁闷排出去。

对面书架上的蓝牙音箱突然响起:蓝牙已连接。

啥东西?霍承光抬头。蹦嚓蹦嚓蹦嚓…音箱里飘出音乐,客厅瞬间充斥节奏轻快的舞曲。

他莫名呢,就见陆溢阳穿着围兜,拿着锅铲,从厨房里一面蹦迪一面跳出来。

真的就是跳舞那种跳出来。

视觉冲击有点大,霍承光没忍住,噗嗤笑出来:“这是干吗?”

陆溢阳蹦迪蹦得挺有韵律感,就是动作笨拙,明显不熟练。但他没管,把锅铲当鼓槌,一路厚着脸皮扭到霍承光这里,在他面前来段让人不忍直视的solo,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昨晚酒吧现学的。

跳的人脸红,挺不好意思的。看的人也不好意思,看臊了,笑得合不拢嘴。

跳完了,陆溢阳从围裙前面的兜兜里掏出手机,换个舒缓的音乐,拉霍承光的手:“一起啊。”

霍承光清了清嗓,真被他拉起身。

霍承光当然会跳舞,无论蹦迪还是交谊舞,都是学生时代的必修课。但现在被陆溢阳带着,不用一本正经,反正陆溢阳什么都不会,所以他也什么舞步都不必使。由着陆溢阳两臂一圈,勾住他脖子,身体相贴,随音乐周游太平洋,晃哪儿是哪儿。

霍承光搂着他腰,和他同步,觉得这不是跳舞,更像一场精神spa。

把头埋进陆溢阳颈间,淡淡油烟味下是蓬勃的少年气,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霍承光轻喃:“萌萌宝。”

陆溢阳应和地特别自然:“宝宝宝。”

两人一对视,霎时笑不可遏。

这可太对得上了!

霍承光又叫一次:“萌萌宝。”

陆溢阳仰头啊一声:“宝宝宝。”

每次他这样仰着头,脖子显得特别修长,白嫩嫩的一截。很多时候看着这截脖子霍承光就手痒。想咬,想掐,想折。这会儿到没那些心思,就觉得怜惜,觉得不亲才是辜负。

所以他很自然地亲了一口,不带情欲,纯粹太喜欢怀里的小朋友。

陆溢阳:“哎,汤汁要流下来了怎么办?”

霍承光一顿,略略抬头:“流哪儿了?”

锅铲不敢动了:“刚才没来得及擦,红烧汁要流你领子上了。”

霍承光败给他了:“不快点放回去?”

霍光的衣服都不便宜,一件衬衫起码抵三十份花胶鸡。陆溢阳不敢乱嚯嚯,拿着锅铲飞厨房,喊道:“开饭不?”

这出搞的,还有什么郁闷可言?霍承光打心眼里想笑,去厨房帮忙端菜:“饿死我了。”

以前厨房杀手一进来陆溢阳就赶人,今天不赶了,一面在水槽边冲锅铲,一边指挥他把几个菜端去饭桌,叮嘱他戴隔热手套,别烫着。

桌边坐下都晚上九点半了,霍承光一碗海参花胶鸡汤下肚,活泛过来:“有没有先吃点?那么晚吃饭,饿不饿?”

“不饿啊。”陆溢阳又给他盛一碗放凉:“我每天就等这顿呢,再晚都等。”

霍承光吃着吃着,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烧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给他夹个超级新鲜的威士忌生蚝,陆溢阳笑着搓他:“言下之意,以前不好吃呗。”

某人自觉失言。

哪敢说商新那会儿,为了不回来吃这顿“家常便饭”,还老借口加班。现在真不一样,他真心觉得陆溢阳烧的菜好吃,每一道都让人有食欲。

让他性/欲蓬勃的人烧出一桌让他食欲蓬勃的饭,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没有了!不可能有了。

霍承光笑道:“越来越好吃,指的是现在更好吃,没有说以前不好吃的意思,别偷换概念。”

“我吃饱了撑啊?”陆溢阳眼睛都弯:“跟一个学哲学的人辩论,永远吵不过的好嘛。”

“萌萌宝那么乖,我们有什么好吵?”

那可不好说。

陆溢阳吃着菜,意味深长道:“这就是大数据模型的成长过程,一开始数据量有限,模型很笨拙,像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小婴儿,后面数据量丰富起来,判断依据越来越多,做出的决策就越来越准。”

什么意思?霍承光没明白。一撇眼,到是看清了小陆同学的脖子和锁骨,就想起昨夜,一想到昨夜…啊,还没把陆溢阳房间弄干净呢。

反正不干净,脑子没把门,有些话就脱口而出:“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陆溢阳一口菜呛到,转头咳了半天才对上霍承光的眼:“哈?”

人一句话创飞到猛咳的半分钟里,霍承光也在暗自抽气,被自己这么顺滑、这么不经考虑地发出邀请给惊到了。

昨晚陆溢阳说句“我想要”,他的原则就飞了;今天回句“宝宝宝”,他的心就化了。

原则?

怎么写?

他试图最后一次构筑防线,往回收了收:“我就随口一说,我们不急。”

陆溢阳抽张纸巾擦嘴,腮帮鼓起,小小的无声抗议。

这样快速撇清啥意思,怕我赖你床上不走吗?

其实霍承光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这会儿倒是越说越认真了:“你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总得经历几个阶段吗?”

陆溢阳哦一声:“哪些阶段?”

“彼此动心,互相喜欢,是第一阶段。”霍承光看着他的眼睛说:“第二阶段是正式交往,这时必须一对一,有排他性。”

见陆溢阳只是听,没反应,霍承光继续道:“交往是承上启下的过程,结果无非两种,一种相处之后觉得不合适,分开;另一种磨合得很好,决定把对方当做终生伴侣。”

“男人和女人在这个节点可以步入婚姻,男人和男人路就难走得多。有人说找同性只是为了满足欲望,反正不会怀孕,何必认真呢。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在恋爱方面该慎重的得慎重。因为未来,我的伴侣会面临巨大的社会和家庭压力,我也会为他付出很大代价,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要找一个值得我这样做,而他本身也非常坚强的人。否则我宁愿不开始、不继续。”

听霍承光用闲聊的语气说着严肃的话题,陆溢阳迷茫起来。

不是在一起,就一直在一起的吗?那他和霍光,现在到底是第一阶段还是第二阶段呢?

陆溢阳不敢问,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问:“……你觉得我们呢?”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话说得有些艰难,但为了和小太阳走长远,他必须先把一些障碍铲平:“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给你答复。”

霍承光这么说,是因为他对这段感情很认真,比刚开始欲望缠身时更认真,所以想稳扎稳打,为顺利走下去打好基础。

但这点意思,听在对方耳里恰恰相反。

陆溢阳根本不明白霍承光什么意思。

他要给什么答复?是继续恋爱还是结束关系吗?

既然心上人都这么说了,陆溢阳只能点头。无论哪方面,霍光都比他成熟太多,他信任他也依赖他,就跟着成熟的人走呗。

可是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让陆溢阳琢磨好几天,越琢磨越惶恐。

回想那日,霍光说的是“你要的,我都给你”,可他至始至终没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是我男朋友了”。

一次都没有!

所以结合这番话的意思,霍光真实的想法难道是“我对你是有一点好感,我们又正好住一起,所以你想亲亲抱抱我都可以满足你,但这不代表我们在谈恋爱,也不代表你是我的唯一,更不代表你就是我的Mr. Right,可以和我一起走人生路的终生伴侣”?

如果霍光真这样想,那他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室友+炮友?

只要朝这方向想一点,陆溢阳就觉得无比窒息。

有天晚上汤逢山发来微信,说求婚软件不急着做,再等等。陆溢阳看眼手机,还是决定电话过去关心一下。

晚上十点了,汤逢山那边秒接,陆溢阳听他说两句就知道他喝酒了,可汤逢山说没事,清醒着呢,正好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陆溢阳就问他求婚的事怎么不急了。

汤逢山在电话里叹气,静一会儿又叹气:“上次谈的那个风投不靠谱,资金进不来,公司还能撑多久我也没底。这时去求婚,不负责任。”

陆溢阳不懂融资那套,不知怎么安慰,还是问了一句:“众石要多少资金?”

“至少两千万。”

“就十几个员工,那点办公场地,要那么多呀?”

“你不懂,不招有实力的程序员,就开发不出好产品。做不出好产品,单凭现在这个团队,早晚也是死,早死晚死而已。”

“众石现在靠什么赚钱呢?”

“我们之前卖了一款网络安全监测软件,就嵌入菊花清瘟的那个,卖了两百万。”

“那你们继续开发继续卖啊。”

汤逢山在电话里摇头:“这次叫幸运,我们的买家,彻达,正好需要这功能。买下来快,成本还低,下次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买家就难说了。”

彻达?陆溢阳想,哦,就唯一回邮表示感谢的那家。

“我算知道了。”陆溢阳说:“都是大鱼吃小鱼,最苦逼的还是底层码农,可众石为什么不先接客户需求再开发呢?”

“是这样没错,这软件也是大公司定制的。”汤逢山说:“开发到一半公司裁员了,整个部门裁掉,没需求了,我们还能咋样?违约金都不够我们人力支出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激动:“创业就是九死一生处处坑,但我这人苦出身,命里就没坦途。我爸走的时候我就跟他发誓,我汤逢山将来一定出人头地,要带着愿意跟我拼的兄弟一起发家致富。沈海一线城市,遍地机会,我们国家互联网行业才到哪儿啊。凭什么别人能成功我不能?我不信这个邪!去大公司,你就是流水线上一个螺丝钉,几年下来越做越窄。跟我干,我给你工资开到位,给你期权,一起把公司做大。你是元老,打的就是翻身仗。”

陆溢阳听着呢,没搭腔。

是喜欢汤逢山,因为和他相处起来爽,要不是想着多赚钱为霍光分担,可能陆溢阳这会儿就点头了。

但现在对他来说工作和赚钱成了一回事,他得好好考虑考虑。

陆溢阳说:“汤哥,谢谢你这么看中我。后面要忙毕设,我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汤逢山爽快说声行,你要找工作就多考虑我这儿。

陆溢阳跟他开玩笑:“工作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风投不给力,老婆都不要了,是不是有点亏啊?”

汤逢山在那头喝口酒:“听哥一句,别信什么有情饮水饱这种屁话,经济基础永远是决定感情的先决条件。你就说,你今天一文不名,出去约会连顿饭都没钱买单,你那个姐姐能跟你在一起?”

陆溢阳犹豫一下才开口:“他有一天跟我说,他觉得恋爱应该慎重,因为他未来的伴侣会面临巨大的社会和家庭压力,所以他要找一个值得他付出的人。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汤逢山嘿一声,酒精让人说话肆意:“这意思就是,她觉得你一般般,她都没把你当男朋友看!什么要面临巨大社会和家庭压力?她英国女王啊?但凡没这话,我祝福你,不多嘴一句!但她这么说了,真的弟弟,我得劝劝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她可能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你。”

陆溢阳发不出声了。

“我大学那会儿见过呀。”汤逢山打个酒嗝,继续道:“那女生,我追了大半年,天天送花送吃的,她也不拒绝,也跟你亲亲热热,可一谈未来,态度就不对了。最后给我交了底,我要考不上研,她家里就不同意。”

“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家里不家里的,就是我没达到她心里预期而已。你明白吗?女生,有时候就这么现实,她心里有杆尺。长得帅,带出去有面子;有经济实力,能给她生活保障;家境至少过得去,将来买房买车都得男方来;学历还不能低,否则社会上怎么混。如果这女生自己条件就很好,衡量的尺度就更高。你就说吧,你有什么呢?”

这句“你有什么”,是汤逢山在质问自己,可听在陆溢阳耳朵里,不啻当头棒喝。

他良久无言,最后在电话那头轻声说:“是啊,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霍承光:他就是个小老板!

汤逢山:你姐姐根本不爱你!

来啊,互相伤害啊~~

第42章 从海里舀一碗水,就能说碗里的是大海吗?

陆溢阳说晚上要看书, 还是自己睡。霍承光就没再提一起睡的事,这让陆溢阳更难受。

他急于找一条出路,或者寻一些证明。

那日直播, 有意把话题引向“爱情”。在线两千多人,很多是常蹲直播间的老粉,老心甚慰, 纷纷刷屏:“我家仔仔终于开窍, 终于说点甜的了!”

陆溢阳现在不怎么需要讲台, 练出来了, 已经形成稳健台风。

“《乱世佳人》、《霍乱时期的爱情》、《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太多传世经典,都在向我们述说爱情的曲折和伟大。有时候我也会疑惑,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没有答案, 所以我从作品里找答案。我觉得流传于世的不是故事本身, 而是故事所承载的情感,让全世界共鸣,成为个体的代言。所以以下,是我通过统计得出的一些结论。”

陆溢阳拿起平板, 在镜头前说:“在一千本爱情小说和一千部爱情电影中,83%的小说和79%的电影都有明确的表白, 两个人中至少有一方说过“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这类经典台词。”

“当两个人心意相通的时候, 65%的故事和58%的电影, 都出现了情侣对未来生活规划的情节, 他们可能对未来有分歧, 但是只要真心相爱, 不可能对未来避而不谈。”

“还有, 66%的作品和56%的电影会做/爱, 因为情之所至, 避无可避。综上所述,我很好奇,不包含‘表白、憧憬、做/爱’三要素的,到底是不是真爱?”

一段话说完,直播室炸了。

滚屏太快,刷得看不清,陆溢阳站在桌前,双手插兜,挑几个能看清的回答。

“怎么统计的?哦,我做了个爬虫,设置关键词,从网上爬出来的。用了多久?一天。”

“做这个统计,不是因为我想下定论,我就想找答案。你说得对,也许还得增加一个统计维度。如果一个人没有占有欲,不吃醋,感情也要打折扣。可以啊,我把这项加入再跑一遍。嗯,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再和大家分享。”

帮忙下播,霍承光笑着说:“今天准备的很用心,可以给十分。”

整整一小时直播,陆溢阳表现得很冷静。无论说什么,都像一个不带感情介绍研究成果的学者。这还是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坐在桌边的霍承光:“又有十分啦?”

霍承光:“那些数据,真的呀?”

陆溢阳坐回对面打开Mac,屏幕遮住半张脸:“当然,我还自己编?”

“怎么想到做这方面的统计?”

“学校作业。”陆溢阳打字,始终看屏幕:“让设计个爬虫,统计近三年沈海五星级酒店房价。我没兴趣,想到最近看的书,结合一下,最后弄出这么个主题。”

霍承光:“挺有创意。”

“没想到最后统计出这些结果。”陆溢阳终于目光投过去:“承哥…你觉得呢?”

“哪有标准模式?”霍承光说:“一个作家要写爱情,脑子里就有既定的创作框架。我不知道你选的数据源包含哪些,要是有一部分商作,日剧、韩剧、好莱坞大片……你知道的,那些原本就有创作套路,会大大拉升你的统计数据。”

陆溢阳嗯一声:“你觉得这个数据不能反映现实,是这个意思吗?”

单独抽离的话,会发现陆溢阳这句“是这个意思吗?”已然带出攻击性,不是惯常和霍承光说话的语气。

但霍承光太习惯理性讨论,那是他的舒适区,所以他一点没觉得,或者说没意识到,其中的深意。

他想了想说:“只要是被创作出来的作品,永远不可能道尽人类复杂的感情。从海里舀一碗水,就能说碗里的是大海吗?”

陆溢阳都拍手了:“承哥,要论金句,谁都说不过你。”

霍承光正想说又拿十分想要什么奖励,陆溢阳已经啪得关上笔电:“我去洗澡。”

陆溢阳和同学走得不近,但同宿舍的男生总受人所托给他塞东西,有时是情书,有时是巧克力,有时邀他周末出去玩。

情书退回,巧克力送室友,聚会陆溢阳从来不去,可那男生每递一次都有好处,乐此不彼。这天又跟陆溢阳说,周末班里组织余卮山徒步,问他去不去。

陆溢阳问一个人多少钱。98,就答应了。

周六清早赶去集合点上大巴。余卮山不远,陆溢阳小时候秋游去过。对山、对徒步、对同行者都没太大兴趣,但他想离开1101,离开人,出去透口气。

第一次把陆溢阳叫出来,女生们都兴奋,车上就要玩游戏,撺掇着他表演节目。

陆溢阳关闭看了十分钟仍然空空如也的微信对话框,二话不说上去唱了首歌,把全车激地嗷嗷叫。

有女生喊:“陆神,我每天看你直播,你好帅!又会讲又会唱。”

同龄人的表白像暖人心的及时雨,陆溢阳笑着说谢谢。还开玩笑问,加粉丝灯牌了吗?

“加灯牌算什么,我每天给你摩天轮的好嘛!”

陆溢阳:“下次送玫瑰,摩天轮动画又慢又绚,妨碍我看屏幕。”

一朵玫瑰一毛钱,一个摩天轮一百块,女生知道他意思,大喊:“下次送太阳,太阳代表我的心!”

话音一落,车上全是起哄。

陆溢阳落座,室友贴耳过来:“咱班喜欢你的女生多也算了,喜欢你的男生也不少。”

陆溢阳呵:“你也喜欢啊?”

室友拍他肩:“咱俩可是睡过的交情,不比别人铁?”

陆溢阳把人手拨下去。

看窗外,想起那个递情书的学生会长。之后食堂吃饭遇见两次,他冷着脸吃完走人,没管人家是不是要上来搭话。

最好不要,真来搭讪陆溢阳觉得烦。

经常不去学校,上完课就拍拍屁股走人。他不明白了,夸张了吧?这些人喜欢他什么呀?他又有什么…能被霍光喜欢呢?

走在山道上,第一百次收起毫无动静的手机,陆溢阳一掌拍在成翠的柳树上:“就这么喜欢的吗?”

前方十几米室友回头喊:“快点陆神,一个人吞后面干吗?”

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多,家里没人。陆溢阳在玄关看着清黑寂冷的客厅,足足愣了五秒,觉得自己傻,特别傻,傻得他发笑。这人的世界就不缺他。

霍承光九点到家,进门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挺好。”陆溢阳坐在沙发一角,捧着笔电打字。哈基米稳稳趴在他肩头,伸着头也在看屏幕。

晚上把张厅请出来吃饭,一顿日料吃掉霍承光在这单位一个月的工资,四瓶茅台送出去,听人吹了两小时,私下关系算处起来了。

霍承光洗了澡洗了脸,用了去角质膏,脸在灯光下白亮有光泽,挂着几滴未擦的水,诱人舔干似的。

穿着睡衣出浴室:“有水果吗?”

陆溢阳把哈基米放回玻璃缸,去厨房弄盘果切放桌上,又去沙发捧起笔电。

霍承光捧着盘子挨他坐:“几点回的?”

“刚回。”

霍承光凑近嗅了嗅:“澡都洗好了?”

陆溢阳不应。

霍承光撇头想看屏幕。

陆溢阳转个角不给他看。

霍承光就笑,继续吃水果,胳膊肘推推陆溢阳:“怎么了啊?”

陆溢阳键盘打得飞起:“忙。”

大掌一压,把屏幕合下大半,男士爽肤水的清冽香漫过来,霍承光软语:“理理我啊。”

“干什么你!”都息屏了,陆溢阳重新翻盖:“我没存呢!”

真是瞬间炸毛,又冷又硬,凶得霍承光上半身往后退,无奈道:“好吧,你忙。”捧着果盆回房去。

空白的,存什么呢?一个多小时根本什么都干不了,陆溢阳扛到现在装不下去了,在屏幕前彷徨。

片刻后,他认命般放下笔电去敲主卧门,里面叫进。

陆溢阳没进,只是掌着门问:“还要水果吗?”

房里没开灯,高大身影在窗边回头嗯一声,月光一厢情愿拉出落寞的斜影,像在等待打扰。

看清桌上果盆,明明还剩一大盆,陆溢阳还是过去拿。

没到桌边腰被搂住,身后气息滚烫。陆溢阳被转个身,吻霎时落到唇上。亲着亲着,屁股重重挨了一巴掌。

“一天了。”黑暗中霍承光声音又沉又欲:“都不想我的?”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就想在家腻歪,结果陆溢阳说要出去玩,一整天没消息,朋友圈也不发一个。霍承光在家无聊,一边处理邮件一边翻人朋友圈,一条条看,偏刷不出新的。

陆溢阳眼眶发热,推人:“你就想啊?”

扯不清,也没必要掰扯。霍承光把他往床上一推。

他的理,他自己讨回来。

上次还醉,这次没有。可没醉陆溢阳也没主动权,霍承光手臂线条晃人眼,他不过歆羡摸索一阵,转神只剩被人压着亲的份。亲到神志不清,毫无抵抗力,最后把主卧床同样嚯嚯得不成样子。

好在这次床头纸巾管够,来多少次都有得擦。

最后霍承光带他去洗澡,洗着洗着把人按淋浴间瓷砖上,双腕一并压头顶,从背后又来一次。

这时的霍承光眼神都是掌控欲,没有猎物逃得过。陆溢阳忍着喘回头看,水光潋滟下被蛊惑到无语。

猛烈撞击热水飞溅,水气蒸腾大脑缺氧,陆溢阳在身后加速中眼前发黑,颈后软肉再次感受到牙齿的撕磨。

陆溢阳正值青春年华,天天健身,最后都被做到腿软,手臂哆嗦,只有让人擦干身体抱回客卧的份。

这样的夜总是难舍难分,霍承光不肯回主卧那个污糟地,用纤薄的空调被把人一裹抱怀里,一起躺倒在客卧的双人床上。

这样裹着很有安全感。陆溢阳觉得自己傻,想东想西真闲的。过去三小时不是爱?

关了灯夜静谧,脑袋在霍承光胸口蹭,他不解地问:“承哥,每次这样打出来你能满足?”

头顶有笑声:“怎么可能?”

陆溢阳:“那为什么……?”

霍承光在他发间温存:“你急?”

“你才急。”陆溢阳忍着腰酸翻过身。

霍承光背后搂上,下巴压着头顶,膝弯顶着膝弯,身形严丝合缝:“我们慢慢来。”

第二天陆溢阳下午才有课,一早霍承光得去上班,起床前从脖子到锁骨亲了好一阵,被子里碰到,差点又要擦枪走火。

最终还是凭借强大自制力,扒拉头发起床,叮嘱陆溢阳别起来烧早饭,再睡会儿。还有主卧放着,等他晚上回来打扫。

陆溢阳被亲得难受,哪里睡得着。霍承光洗漱完出来,热粥牛奶小笼包,蒸山药和山芋已经摆桌上。

等人吃完去上班,陆溢阳就开始打扫卫生。

没什么好说的。他一直觉得是男人就得把家务活包了,没让心上人动手的道理。

霍光说他是免费小保姆,陆溢阳被气笑,但他认啊。我要连你生活都照顾不了,配和你在一起吗?

在客厅拖地呢,玻璃缸里的哈基米让他看不懂,找手机拍张照发给霍光,问:什么情况,颜色都变了。

霍承光还在出租车上,打开照片一看,放大再放大,上网查后切换界面给陆溢阳发消息。打几个字又删去,重新发:节哀。

晚上回家,就见陆溢阳盘腿坐在玻璃缸前,背影都透着丧。

霍承光过去看眼玻璃缸,已经没乌龟了。

他撸陆溢阳头发:“怎么处理的?”

陆溢阳声音闷:“埋小区了。”

霍承光在地板上坐下,揽过陆溢阳的肩拍了拍。

陆溢阳靠着他,语气像做错事的小孩:“承哥,哈基米被我养死了。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个吧。”

“不用。”霍承光说:“一开始就不是我想养,家里人塞给我的,打声招呼就好了。”

陆溢阳不说话了。

哈基米养死这事霍承光觉得可惜,但没放在心上。养了快一年,大半时候还是陆溢阳在照顾。他叹口气,这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晚上临睡前去厨房倒水,见客厅开着一盏射灯,一个人影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对着玻璃缸。

霍承光过去把人搂住,五月份了,晚上坐久会凉。他搓陆溢阳穿着长袖睡衣的手臂:“早点睡。”

陆溢阳挨着他不出声,片刻怀里响起轻声抽泣。霍承光惊讶,不至于吧……

不管至不至于,他总是心疼的,把人抱紧:“这么伤心啊?”

陆溢阳叫声承哥:“你不伤心吗?你的宠物呢。”

这让他怎么答?霍承光静一会儿说:“一直没找到养乌龟的乐趣,但是自从你来,我觉得有个宠物挺好。”

“昨天哈基米还好好的,还在肩上趴着陪我。太突然了,我想不明白,哈基米为什么会死呢?明明什么症状都没有。”

听得出,陆溢阳在尽量克制自己,但终告失败,情绪还是溢出来:“是我太粗心,没照顾好它。”

霍承光轻声安慰:“谁说的,你一直把它照顾得很好,你一直都很用心。”

“可它就是死了。”陆溢阳说:“要是我再仔细点,提前发现不对劲送宠物医院,说不定能救回来。”

“别伤心了。”霍承光撸他背:“人有生老病死,乌龟也一样。”

陆溢阳摇头:“慢慢老死我能接受,这么突然我真的…接受不了。”

他在哈基米身上花的时间多,霍承光觉得有点过,还是尽力去理解陆溢阳的感受。带人回主卧,一直在安慰,抱一起睡了。

以为这点小情绪经过一晚发酵差不多,陆溢阳确实没再表现异常。可隔日半夜,霍承光没想喝水也没想上洗手间,临睡前心有灵犀,还是去客厅看一眼。

没开灯,月光照着。陆溢阳又蜷在沙发上,侧影萧索,像在发呆。

霍承光意外又不那么意外,过去搂住人:“还伤心呢?”

陆溢阳在怀里摇头:“坐一会儿就去睡。”

“在想什么?”霍承光静静抱着他:“说出来好受点。”

陆溢阳轻声启口:“说出来你会笑话我。”

霍承光:“不跟我说跟谁说?”

“就觉得…觉得自己挺没用。一直以来都这样,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爸爸,留不住妈妈,留不住家,连哈基米都留不住。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真正属于我,美好的东西都会溜走。”

从小喜欢的东西就一点点,失去哪样都会让他难过很久。

“谁说的?”霍承光摸他后脑勺:“你有我呀。”

陆溢阳没搭腔。

在一起后看过廖叔发来的调查报告,纸面文字比不上亲身经历让人感同身受。今晚他自认对陆溢阳有更深了解。哈基米的死像打开陆溢阳情绪上某个开关。

他和小太阳差异巨大。他从小拥有太多,小太阳拥有太少。

这认知让霍承光心疼,也叹气。

今晚无泪,可霍承光觉得说这话的陆溢阳在心里嚎啕。他忽然想起那日说的:我一直告诫自己找个值得我这样做,他本身也非常坚强的人。

死个乌龟,小朋友就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漩涡。他们真要一起走下去,陆溢阳能挡得住所有压力不被压垮吗?

第43章 居然说他不举,问问嘴巴酸到合不拢的小朋友同不同意

霍承光还是给霍赢发了个消息, 告知乌龟的事,否则等每月发视频的节点再说不好交差。

霍赢没问乌龟就问他:悟出什么没?

霍承光对屏幕琢磨半天,选个看起来最正确的回复:心疼。

霍赢:看来你还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疼。

霍承光皱眉, 打什么哑谜呢,直说不行?回复的语气仍然恭敬:爷爷再给我养一个?

霍赢打了个句号过来。

霍承光等了两天,发现还真是句号, 霍赢那边再也不提。

上面没后续了, 下面却让霍承光放不下心。

那晚陆溢阳说的话一直在霍承光心里滚。原本他还有意调解, 想缓和陆溢阳和家里的关系, 直到看到小太阳被揍得那么惨,这份心就彻底淡了。如今陆溢阳身边只有他,万一连他都不在…霍承光不敢想。

他知道小太阳不是喜欢感情外露的人, 那几天要难受到什么程度, 才能跟他说出那番话。

虽然之后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晚上陆溢阳也不再独自坐沙发,可恋人间总有些心灵感应,霍承光总觉得这事对方没那么快消解, 便买了材料,躲在房里一整晚, 认认真真用颜料一笔一画。画废三块才完成想要的作品。

巴掌大的美工石上一个惟妙惟肖的乌龟, 背景涂上蓝天白云和装饰框。

至少让人一眼看去, 知道是哈基米。

收到石头时, 陆溢阳很有些惊讶。

霍承光说:“哈基米在这里, 永远陪着你。”

这事就不像霍承光这样的人会干的, 透着幼稚, 但陆溢阳爱不释手, 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本想再给你买一个的, 网上看了看,这样的小乌龟居然要6、7万一个,太贵了。”

霍承光笑:“以后我们养别的,乌龟就算了。”

梦一的上市让彻达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在国内游戏行业树立起全真游戏的标杆。霍承光提拔一位技术团队里的元老,担任该项目的负责人。

这位叫安荆的总监梦一立项之初就进团队,是负责内容开发的霍三少霍乘风在MIT的学长。

彻达三位MIT大牛。一位安荆,还有一位叫花田,和霍乘风师承同位教授,和霍乘风的关系比安荆更近,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门师兄弟。

彻达没有被梦一的市场占有率和日进斗金的盈利冲昏头,而是稳扎稳打,照原定计划将技术团队拆分两股。

霍乘风在选定的西北边陲营建基础设施,带着花田一头扎进去。沈海这边的后续开发则让安荆率队接手。而之前有些矛盾的“欧洲帮”,经过孙谭宗逐步替换,基本换去了彻达的电商部门。

彻达员工逼近两千,在一系列重换办公场地、重整企业文化、规范管理流程的举措中,欣欣向荣的彻达却遭遇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重大危机。

起因是营建西北实验室时,由于建造商违规承建,造成还未封顶的实验室大面积塌方。

虽然是偏远山区,仍引起一系列涟漪。乡里报到县里,县里报到市里,这起事故造成包括建筑工人和彻达员工共计十一人伤亡,市里高度重视,成立调查组下乡,处理后续事宜,并中断了和彻达谈好的供电合同。

霍承光第一时间飞赴西北,去医院探望霍乘风。

手术室出来,霍乘风虚弱不堪,守着花田的遗体不肯走,最后还是霍承光让人给他打了镇静剂送回病房。

直到吕梁毅和老四霍承意赶来西北陪伴霍乘风,霍承光才放心离开。

之后就是处理抚恤事宜。尤其是花田的家人,看着花田男友接遗体时痛哭不能自已,霍承光也于心不忍。

花家并非富贵人家,倾二老毕生心血培养出一个MIT硕士不容易。如今天妒英才,白发人送黑发人,霍承光一路帮忙治丧,除了他彻达总裁的身份必须有所表示外,也想替还在病床上的弟弟尽一份心力。毕竟花田除了是霍乘风同门,还是他多年来无话不说的至交好友。

葬礼后,霍承光第一时间赶赴省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断电问题。这样的大型服务器中心立足西部,每月多少千瓦配电都签好协议,如今因意外搁置,上面一时模棱两可没有定论,霍承光必须第一时间公关——断电就是断了项目命脉,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次彻达总裁名义都不好使,霍承光恢复身份,搬出霍家名号镇山。

效果是有的,最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回到京里,从电力主管部门移交到网络信息部门。

当霍承光飞回京城,最终坐在周瑾瑜面前时,周瑾瑜实在想笑:“霍二少,搞到最后竟然是我不识庐山真面目!可你惹出那么大的事,最后还不是要来求我?”

都搬出霍家排面了,霍承光反而不急,在卡座坐得闲适:“要我怎么求?”

事情到这份上,周瑾瑜真要动手卡彻达就是和霍家为敌,没必要也不可以,周家老爷子知道会打死他。

但要周瑾瑜这么好说话地送人情,他心里过不去——霍承光把他拉黑,至今没放出来呢。

周瑾瑜坐了小半个沙发,双手交握,关切又凑近的姿态。

他在霍承光面前跋扈,心里紧张只有自己知道。

谁叫他是真地喜欢霍承光!一见面,只要霍二少辖着体魄往他面前一坐,他就有生理冲动。

周瑾瑜之前插科打诨地提过,知道此刻是最后机会,交握的十指纠结地压了压:“和我交往。我的人,一百样我都帮。”

霍承光按灭烟蒂,声音沉稳:“周瑾瑜,你要认真的,我先谢过。我也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你,这事勉强不来。”

周瑾瑜一口气顶着松不下,就那么看着他,最后低头缓了缓:“确实,你要对我有感觉,我也不会在你黑名单里躺着。”

片刻后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恢复嚣张模样:“阿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地方最吸引人?”

霍承光也往沙发上靠,目视他,不置可否。

周瑾瑜眼光相当热辣放肆,把人从头打量,尤其在几个重点部位流连,很是意味深长地说:“禁欲感、一本正经,你的气质和你体魄不符。你这个人其实内心相当狂野放肆,我能看穿你,所以我想和你上床一定特别带劲。”

“你不知道?”霍承光随便他看,根本无关痛痒:“这样的人,说了No就是No。”

周瑾瑜笑了,手臂搁上扶手,一指在脸上随意刮了几下:“你那个工程,我了解过,停一天电就是一千万的损失。我知道霍家不差钱,但是听说霍二少挺硬气,办企业都没用过家里钱。那你说,停几天电,会把你老底赔光?”

这种威胁听上去就很拙劣,霍承光觉得好笑:“所以除了和你好与赔钱两条路,我没别的选择了?”

周瑾瑜摇头:“倒也不是。”

“你不肯跟我好,我又不想错过你。这样吧,你陪我一夜,至少现在这事我帮你圆了。”

霍承光无所谓地说:“陪你一夜聊聊天当然没问题,要做点别的,我怕对着你这张脸硬不起来。”

周瑾瑜一下坐直,七窍生烟:“上次说我禁不起操的是你,现在说硬不起来的又是你!你丫有病吧,对着我这样的你都不想上,你不举啊?”

现在电力不恢复,只是影响施工,等实验室正式落成,算力服务器到位,这个项目的耗电量会接近该市每月总耗电量的十分之一。

越拖,要填的资金窟窿越大!不过陪他一晚的事,都男的,没感情也有激情,有什么放不开?一晚能抵上亿,他不信霍承光不会算这笔账。

周瑾瑜临走前扔句话:“今晚希尔顿2401总统套,我等你。”

霍承光回沈海那天,陆溢阳想去接机。霍承光没让他折腾,出租车停在金源名府15号楼下面,刚把行李箱拉进底楼大厅,就听电梯门开,陆溢阳穿着短袖T和居家裤跑出来,看到霍承光简直两眼放光,热烈地扑上来拥抱。

霍承光把人抱个满怀,也没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先搂着亲个够本。

最后都没让人下来,单臂托起陆溢阳,像抱小孩,一手拉着行李进电梯回1101。

陆溢阳无尾熊般双手双脚圈着他,在他耳边笑:“放我下来。”

“不要。”霍承光把人带进卧室:“两星期的份,我得亲回来。”

陆溢阳知道霍光这段日子不好过,刚开始打电话时间都没有,每天只有一两条短信,后来终于能每晚通话,才知道同去参加互联网峰会的领导有多刁难,让人做牛做马。

陆溢阳心疼,就每天把自己做些什么发过去,让霍光安心,让他忙的时候不用联系。

可实打实见不到人的两周陆溢阳日子都过魔楞了,晚上睡不着,吃啥啥不香,期末复习都没心情。

此刻用了力,倒是先把霍承光按床上,陆溢阳那叫一个猛兽出匣,把人衬衫扒了,从头往下亲。

被揉捏着,霍承光呼吸一粗很是享受,索性把住陆溢阳肩由他弄,可很快发现不对劲,抬起上身按住人,没让脑袋往下去。

陆溢阳就着撑在两边的姿势拱了拱他,眼神热烈不加掩饰:“承哥,我看片了,我会的。”

艹,霍承光说:“会什么会!没洗澡呢。”

可陆溢阳不放人,也不移开眼,就这么盯着他,一直看到霍承光投降。

行吧,对得起他即将付出的几个亿。霍承光松手,默许了。

还是笨拙,会疼,但很爽,心理加身体双倍爽。

居然有人说他不举,也不问问底下嘴巴酸到合不拢的小朋友同不同意。

后来霍承光让人休息,嘴酸成这样还想干啥?不如乖乖躺下让他干。

狂野怎么了?就对自己小朋友狂野,他碍着谁了?

谁都没碍着,就是把陆溢阳累趴下了,多叫一声哥都没力气。

霍承光存心的,他就不想陆溢阳这时候叫哥。叫什么哥呀?平时也叫,这时也叫,叫多了,他平时更能联想,更把持不住。

最后两人一身汗湿倒床上,才发现空调都忘开。好在敞了半扇窗,初夏夜风习习,为室内输送凉爽。

床单抓狠了,陆溢阳手指有些痉挛,趴在床上弯了弯,有气无力地笑:“和真做有啥区别?都这样了,还不做呢?”

霍承光侧过身,拍陆溢阳肉最多的地方,啪一下挺响:“这么想让我上?”

陆溢阳把头埋枕头里,几日就靠床上味道续命。这话不好答,除了太过直白让人羞赧,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催。问出口不是催,是他真想不明白。

这两周看了好多片,他对男人间的情事也算有所了解。霍光有顾忌,他能察觉到,但在顾忌啥,他实在猜不透。

霍承光就躺着看陆溢阳,眼里含着柔情,撩他湿成一缕缕的刘海。

不是不知道小太阳心里的疑问,他们亲热过那么多次,离真做就差一步,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将心比心,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你根本不知道和自己发生关系的是什么人,你会不会愤慨?

同性群体是小众,但小众不代表随便,在性/爱一事上霍承光一向有自己的坚持,他一定要想明白一些事,做下某个决定才能行动。

他要他,只能是霍承光要陆溢阳,不可以是霍光。

这次在京城,回本家和霍赢谈过一次。如今正值彻达多事之秋,霍赢的意思,想让他早点结束gap year,回彻达主持大局。虽然照着霍家传统间隔年得一年,也不差最后两个月。

闻言,霍承光心里呵一声。

当初我不肯去,你非让我去。现在我不舍得结束,你非让我结束。

面上只说,自己好歹还在厅里挂职,这次回去消了假,还得走离职流程,没那么快。

现在看着陆溢阳,霍承光心想,不过两周没见都想成什么样了。无论医院还是葬礼,悲情的还是不豫的,那些时刻他都疯狂想念。

想分享遭遇,想述说心情,想告诉陆溢阳自己身上承担的压力,不求对方多懂,但全世界能让他真心想抱着倾诉的,也就陆溢阳一个。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

霍承光想了很久,理智分析,小太阳可能不是最适合霍二的伴侣,还青涩,要培养,但他养出感情来了。这是他的少年郎,充满向上的生命力,已经全面击溃霍光的生活,在他即将结束间隔年的当口,他只想抱紧这片阳光,让其照耀霍承光的未来。

霍承光善于处理欲望,自认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的人,所以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好下。

但他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

他会挑个日子告诉陆溢阳他是谁,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真正的霍承光在一起。

如果陆溢阳说愿意,他就把他变成他的萌萌宝。

一秒都不会等!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陆溢阳问:“这次出完差,后面没那么忙了吧?”

霍承光心中再次为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表面却像模像样叹口气:“后面才麻烦呢。”

陆溢阳仰头:“怎么了?”

霍承光把他脑袋按回床,从后脑勺撸到后颈,沾了一手湿:“最近工作上遇到点事,要很多钱才能摆平,我得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陆溢阳没问出了什么事,他听出来了,如果是非常紧急的事,霍光不会像现在这样躺着和他说起。可见关键是钱,所以陆溢阳皱眉:“要多少钱能够摆平?”

霍承光笑了一下:“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少?”

见陆溢阳神情关切,不问出答案不肯罢休似的,霍承光又不能说上亿,只好随口:“几百万吧。”

陆溢阳眨眼,欲言又止。霍承光笑起来:“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

这时客厅传来手机铃,一听就是陆溢阳的。晚上八九点来电,不太会是骚扰电话,霍承光让陆溢阳去接一下。

陆溢阳随手捡起地上T恤,穿好裤子,去客厅接电话。

霍承光去洗澡。洗完出来就见陆溢阳开着笔电,坐在大桌边处理事情。霍承光让他快去洗洗,刚一身汗,现在开了空调,吹着怕感冒。

陆溢阳说声好,拿起手机,像在给人回消息,一路回房拿换洗衣服,手机床上一放去洗澡。

桌上电脑都没关,霍承光去玄关处拿行李箱,路过时瞥了一眼,他不是有意看,但电脑屏幕上超级绚丽的动画效果,加上“我爱你”三个大字,实在吸睛。

什么东西?

小太阳要跟他表白吗?

霍承光拎着行李箱过去电脑前,就见屏幕上在跑一个程序,一排排出来的文字热辣又惑人。

我们的缘分始于网络,

虽然只相处短短十个月,

但是我很确定,

我爱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文字至此停住,霍承光操作鼠标想看后面,谁知屏幕中断,直接恢复到Windows界面,微信对话框挂在页面正中。

日: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逢山开道:可以

霍承光凝在那里不敢置信,按捺情绪看向洗手间方向。

心中百转却无解,终究笑话一场般进了房,嘭地甩上门。

第44章 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

隔日把求婚软件发给汤逢山, 收了一万块,陆溢阳问他要不要把荷花清瘟也收了。

汤逢山受不了他:“又急着用钱?”

陆溢阳在电话里说:“这次真有急事,荷花你要不要?”

汤逢山:“又为你对象啊?”

陆溢阳:“对。”

汤逢山:“你这对象…会不会有问题?就新闻报道那种, 借着交往骗钱的女生。你看你一年不到,都搭上好几十万了吧?”

陆溢阳:“想什么呢?你不懂!”

汤逢山顿了顿:“不是哥不帮你,你要早两个月开口, 多少钱都借你。现在这节骨眼上, 入股协议刚签, 投资款还得两月到账。黎明前黑暗时刻, 那点积蓄都发工资了。”

陆溢阳:“我知道汤哥,不勉强。我去群里问问或者网上挂售,也许有人买。”

汤逢山:“我帮你问。”

陆溢阳:“我花了一年时间给桃花迭代, 比当初菊花功能多, 四十万不还价。”

汤逢山:“行,知道了。”

陆溢阳又去帽子哥的群里发话,最近有活都找他,都接。

图灵的狗:陆神你就是我们群里劳模自从入群所有活都被你接走了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干活啊

Lusun:混口饭吃

发个膜拜的动图, 图灵的狗:不知道的真以为你饭都吃不上这大半年你至少入账两百万吧

Skin:卧槽,两百万?

我恨花剌子模:真的假的?Lusun做什么项目能赚两百万?半年?

图灵的狗:他在做大公司的内测赏金项目捉了不少关键授权漏洞

逢山开道:Lusun为爱发电, 女友有难, 急需用钱, 大家有活就帮个忙!

Skin:大神牛, 情比金坚!

我恨花剌子模:情圣!我私你

群里吼一声, 一小时邮箱收到五个需求, 其中两个还是HE发来的。活不大, 陆溢阳算算工期, 赶一赶的话一周能全部搞定。

一周赚三十七万, 不多,但比没有好,就一一回邮表示感谢,全都接了。

他算过自己账上,这半年除了接编程的活,还蹲点好几个大公司的内测,帮新产品做合法黑客攻击,也就是挖漏洞,一共赚了两百多万。

除去每月五万伙食费,给霍光买花买礼物买衣服等等日常开支,现在账面上还剩一百八十万。

如果荷花顺利脱手,再加一点零星小活,凑满两百六十万没问题。

不知道两百六十万能不能解霍光燃眉之急,还不够他再想办法。

虽然是零星小活,但要压缩到一周内全部做完,还得调出作战状态。

陆溢阳考虑一下,给霍承光发消息:承哥,我要忙个学校项目,和同学约了,这几天会晚回,别等我。

又发一条:晚饭我早上烧好,你到家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汤热两分钟,菜热一分半钟,饭在电饭煲里温着,能直接吃。

一整个白天都没收到回复。

照平时,陆溢阳还会纠结一下霍光为什么不回复,现在他全副心神转到干活上,没注意这些小事。

带着笔电直冲网吧,弄个包房,开两台机子,再加笔电,一共三台电脑,三个程序同时做。

有的钱,睡着时都能挣;有的钱,只有搭上劳动者的时间和精力才挣得到。码农就属于后者。

所以要多接活,多攒钱,一定要压缩自己干活的时长,好腾出时间去接更多活。

好在陆溢阳对自身实力一向自信,只要是他评估下来能做的,一定是可以保质保量完成的那种。

同时开三台电脑,做三个程序,是可以让大脑用到飞起的最佳设置。

对脑力劳动者而言,除了睡觉或闭目养神这种传统休息方式外,还有一种提高效率的方式,就是转换学科。

做完数学做语文,做一段时间英语弹一会儿钢琴,当大脑在不同科目间跳跃,休息的效果一点不比睡觉差。

看了那么多书,懂了那么多理论,关键时候要学以致用!

三个不同程序而已,他觉得自己可以hold住。

这日陆溢阳在网吧搞到半夜十二点,眼睛发花,胸口缺氧,才收工回家。

以为这个点霍光怎样都睡了,他想偷偷溜去洗洗,偷偷溜回房睡觉。

客厅暗着,陆溢阳在玄关换鞋,见阳台上火星一明一灭。霍光居然没睡,一个人在月光都没有的阳台上抽烟。

陆溢阳愣了一下。

知道霍光抽烟,但平时很少见他在家抽,现在这样子莫非心理压力太大,为钱的事失眠,才大晚上独自在阳台排解?

陆溢阳心都抽痛了,没开灯,走上阳台,迎面双臂一展抱住霍承光,在他怀里蹭了蹭脑袋:“没事的,我在呢。”

霍承光吐出口烟,由他抱,拍拍他肩:“搞那么晚,累吗?”

陆溢阳抬头对他一笑,语气轻松道:“不累。”

霍承光夹着烟的手往洗手间方向指:“去洗洗,早点睡。”

陆溢阳又安静地抱他一会儿,仰头在他侧脸亲一口,放手进室内。

霍承光退后一步靠向阳台栏杆,夜色下双眸冷峻而痛苦,看着陆溢阳回房放书包,一路去洗手间。他指骨弯起,钉着眉心揉,带着嘲意无声笑……身上烟味那么浓,不好好散散就敢回来。

陆溢阳连着两天在网吧这么弄,也知道不能一直这么弄,第三天乖乖回了家,尽量压缩直播时间,早点回房继续开搞。

原本担心霍光说他直播不专心,或者会不会因为最近晚上没陪他不高兴,没想到霍光比他还忙,也是天天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来。有两天甚至时间岔开,两人都没见上面,就靠几条微信联系。

陆溢阳觉得自己是真疯,说是脑子被编程占据,腾不出精力想别的,他偏不!

他还能在大脑里分出一个区间,自己看着自己,很清醒地在那个区间里想象后面要和霍光一起做的事。

网上流行这种“和恋人一起干的一百件事”之类的清单,陆溢阳查恋爱经时都看过,念头挥之不去。一周后交了活,他第一时间把想和霍光一起做的事写下来。

那晚霍承光晚上十点才到家,陆溢阳给他切了水果,趁人在沙发上吃的空档,坐到霍承光身边,拿出清单跟他一项一项说。

有一起爬山,一起滑雪,一起泡温泉这种旅游类的;也有一起打游戏,一起养条狗,一起夜跑这种生活类的。陆溢阳最后指着其中一条:“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霍承光看了眼。

——给亲人扫墓

陆溢阳:“这周六是我爸忌日,我想带你见见他。”又补充说:“我亲爸。”

霍承光一时没说话,眼中浮现晦暗的戏谑,片刻后才开口:“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做这些事吗?”

陆溢阳觉得他问得奇怪,没听错吧?重音怎么可能落在“我”上呢,最多应该是“这些事”上吧?

陆溢阳没长心眼地笑:“当然咯,不和你做和谁做?你也有想要做的告诉我,我把清单写下去,我们一项项来。”

A4纸,艺术字体画出的抬头,五颜六色的水笔,一条一个颜色,还配了卡哇伊的插画和花边,是用心做的一张清单。

霍承光把剩下几项一扫,态度坚决地说:“我不纹身。”

纸上有一项写着,“把对方纹身上”。

陆溢阳干巴巴哦一声:“没关系,你不想的话,我去纹呗。”

霍承光侧头看他。

陆溢阳觉得写这条可能是欠考虑了。纹身这事,真不是所有人能接受,只是霍光拒绝得那么直接那么冷,还是让陆溢阳有点意外。

对上视线,陆溢阳笑了笑问:“这周六,陪我去扫墓总可以吧。”

沈海六月,雨像小孩阴晴不定的脸,车子开到墓园又是小雨连绵。

霍承光对沈海墓地不熟悉,进园才发现这不是普通墓园。他帮陆溢阳打伞,找到F区,墓碑在最后一排,规制和前面墓碑不一样,设有三级大理石台阶。墓碑面朝碑阵,一墙之隔的后片是茂密的松柏林。

陆溢阳把提了满手的鲜花和香烛放到墓前,拿出抹布,就着雨水把墓碑和台阶细细擦拭一遍。

打开三格保温壶,把一早烧好的带鱼、红烧肉和素鸡并排放到墓前。

霍承光打了两把伞,一把罩着祭品,不让雨水淋湿点起的烛火和饭菜,一把为自己和陆溢阳遮雨。

弯腰把香插到香炉里,陆溢阳站起,看着墓碑叫了声爸。

霍承光看看墓碑,又看看陆溢阳:“你爸爸……?”

陆溢阳对着墓碑说:“我妈去世后,我想把她葬在这里。后来看到我妈遗嘱,说不要合葬,只让把她葬回娘家的墓葬群,和外婆外公在一起,所以这里只有我爸。”

他顺着墓碑望向下面的盖板:“其实我爸也不在这里,听说遗体还在墨江,运不回来了。这里只有一部分,两根手指。”

这些细节,调查报告上可没有,霍承光惊讶。

碑上无字,是块带着岁月痕迹的空碑。

陆溢阳很长时间没说话,叹口气又笑起来:“我挺会打架的,不赖我,都我爸教的。他带我练练,我妈就笑着骂他教坏小孩子,我爸说男孩不能惯着。”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像在回忆,过了片刻又说:“他一直不在家,好几年见不到,我都习惯了。我爸就带我出去玩过一次,爬黄山。那时我大概小学一两年级吧,我们爬到山顶,他看了很久云海,我问他什么时候下去,他就说了一段话。我到现在都奇怪,那时我那么小,怎么把这段话记到现在。”

“他说,人活着,要忠于国家,忠于爱人,忠于自己,承乾坤正气,立天地威仪。”陆溢阳呵一声:“我都气死了,我都冻僵了他还在那边掉书袋。可那是我爸最后一次带我出去玩,后来他就离开了,我再没见过他。”

霍承光始终凝视陆溢阳侧脸,静静听他说。

陆溢阳自顾自摇头笑了一阵,想起来,接过他手中伞:“哎,没想说这些的。”

霍承光腾出手,撸撸陆溢阳脑袋:“后来呢?”

“后来……”陆溢阳抿唇,又看向墓碑:“我四年级的时候,有天我妈忽然跟我说我爸走了,第二天就带我参加葬礼,好多警察叔叔在哭,他们都过来抱我,要我好好的。可我至今不知道我爸因为什么走的,我妈可能知道,但她不肯告诉我。后来我妈改嫁,我还离家出走过一次,想去警局找那几个叔叔,想知道我爸出的什么任务。可我人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见了面也不肯告诉我。”

陆溢阳耸耸肩,装作轻快的样子。

这些事没跟别人说过,今天也不是刻意要说,就是往他爸墓前一站,自然而然想和身边人倾吐。

“其实我从小就想考警校,可是运气不好,高考第一天,我妈不行了。”

霍承光:“第一天?”

“对啊。”陆溢阳说:“第一天考语文,就那天早上,救护车直接送进急诊室,她进去前还叫我去考试,我就去了。我人去了,魂没去。背熟的古诗一句都写不出来,作文就开个头,写不下去了,交了卷就往医院赶。”

说到这里陆溢阳没声了,过了很久才继续道:“……还是晚了,没见到最后一面。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就是很差,没考上警校,进了H大。我想我这辈子没缘分,当不了网警了。”

他忽然哽咽,装作轻松的表象被内心情绪冲破:“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我爸,我没能做到他想要的样子。”

陆溢阳别过头,背对人用衣袖擦眼睛。霍承光持伞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很想抱抱陆溢阳,可他往墓碑看一眼,最后什么都没做。

陆溢阳擦完眼泪,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这是干什么呀?带人来扫墓还逼逼叨一通,活像卖惨。

他振作,对墓碑叫一声:“爸,这是霍光。我心上人,我带他来见你。”

说完,微红的眼睛转向身侧,像是希望霍承光说点什么。

霍承光有太多想说,甚至给出承诺,可是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墓碑,他还是选择诚实面对自己。

他就站在碑前,在心里对陆父说了一段话,最后才出声道:“陆伯伯,我今天陪陆溢阳来看您,小太阳很好,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对不起您。他开朗、上进、善解人意,只要我们还住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他。”

看着简单说完不再言语的霍承光,陆溢阳心中微愕,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眨了眨眼,像害怕墓前突然沉默,转头对墓碑笑道:“爸,你听到了,现在我可不是一个人,你不用担心。再过三周我得给我妈去扫墓了,你有什么想跟她说的,托梦给我哈。”

临走前照例要给他爸磕个头,地上湿着,陆溢阳正要屈膝,霍承光叫声等等,让他拿伞,自己脱了外套铺地上,给他垫一垫。

为了扫墓,霍承光今天特意穿件正式的西装。此刻,这件看起来很高档的西装被叠了两叠,放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陆溢阳愣,霍承光说:“快啊,衣服也要湿了。”

陆溢阳跪在衣服上,给墓碑磕了三个头。

最后把香烛饭盒整理好,鲜花散开,插上两边松柏,霍承光拿起西装抖了抖,把湿的一面折到里面,挽在手臂上,陪陆溢阳出墓园。

一路上霍承光问他在沈海还有亲戚吗,陆溢阳摇头:“我妈从来不说我爸那边什么情况,我妈是独生女,外公外婆都走了,没人了。”

霍承光心里长长叹口气。

第45章 随你,其实我也没那么爱。

这段时间霍承光心事重, 话少,陆溢阳能感觉得到,所以一再劝慰自己, 不要在人艰难时生事。

可从墓地出来,车子一路往市区开,他还是越想越难受。

像往常一样找话题聊, 最后实在没忍住, 轻松欢快中夹了一句真心话:“电视剧里怎么演的?带到家长墓前, 男朋友总要说点我特别爱, 特别想照顾,会照顾一辈子之类的话。怎么不照剧本来呢?”

车在高速开得平稳,驾驶位上的人神情也平稳, 一肘搁在旁边窗框上, 看前方问:“我是吗?”

什么叫我是吗?

“不是吗?”陆溢阳错愕到发笑。

车厢里没搭腔。

陆溢阳清嗓,转移话题:“哎,回去看看我们那个清单,扫墓这条可以划掉了, 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一起做的事。”

话题引向养狗,接下去半小时对话围绕于此。陆溢阳摇下一点车窗, 高速公路烈风吹拂脸颊, 惶惑和失望在烈风中不动声色地发酵。

晚上他给霍承光看了一个自己手机上的APP, 征得同意后拿过霍承光手机也下载一个, 用软件录下一段百来字的语音。

“听, 会生成我的语音包, 以后你可以用我的声音听任何文章, 神不神奇?”

随便调篇微信文做示范, 果然是用陆溢阳声音念出来的。

“你最近失眠啊?黑眼圈好重。”陆溢阳说:“睡不着就开我声音听点东西, 也许就能睡着了。”

霍承光摸眼睑,他确实连着几晚阖不了眼。

陆溢阳在他眼睑处亲了口,趁机说:“承哥~~你也给我录个语音包嘛。”

霍承光看屏幕不看他:“我就算了吧。”

陆溢阳鼓起腮帮:“为什么呀?我就想你录一个嘛。”

霍承光把凑近的脸推开:“我声音不好听。”

“你对自己声音有什么误解?”陆溢阳抱着他肩膀左右摇:“很好听的。”

霍承光没误解,他知道底线在哪里。他就不可能在gap year时留下任何照片,更别说语音包。

“别强人所难。”拨下陆溢阳的手起身:“我去洗澡。”

一整晚,陆溢阳坐在床头咬指甲。

一句“我是吗?”烧死了他的冷静和理智。想录个声音,自制一句“我爱你”听听都不行。

承哥有压力,他都知道,可这压力不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淡?因为承哥原本就不爱?因为他心里终于有了答案?他已经对他厌烦了?

陆溢阳有猜疑也有不岔,太乱了,就想抓住些东西,好证明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第二天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下午才回。

霍承光在沙发上,没拿书,也没看电脑。电视开着,日间新闻的主持人持续播报,他对着电视发呆,见陆溢阳回来就问,去哪儿了。

陆溢阳过来两腿一跨坐他身上,把人抱个满怀。

不说话,就小腿跪着沙发,屁股坐他腿上的姿势抱了几分钟,脑袋窝在他颈边闷声说:“承哥,我难受。”

给点安慰,说句让人心安的话都行啊!就算不承认是我男友,说声喜欢也可以吧。

霍承光摸陆溢阳的背,就是不开口。

陆溢阳仔细看这张让他喜欢到不知所措的脸,破釜沉舟般轻声说:“我今天去纹身了,要看看吗?”

霍承光没想到他说做就做,真跑去纹了:“纹哪里了?”

陆溢阳撩起T恤下摆,露出左侧腰线位置。

一个新鲜的纹身,还肿着呢。

霍承光看一眼,呼吸都停了。

一个红色的小太阳照着一座小山峰。日式风,很艺术。陆溢阳不敢碰,碰着疼,手指在图案周围轻轻划过,问:“好看吗?”

这么明晃晃把你和汤逢山纹身上,你问我好看吗???

霍承光血砰砰鼓着耳膜,后槽牙咬到青筋暴起,手上没轻重,一把推开人:“纹的什么东西?谁要你纹的?给我洗了!”

陆溢阳没防备,差点从他腿上摔下去,一把拉住沙发扶手才没一屁股坐地上。

踉跄两步站稳了,他在霍承光毫无预兆的怒气里傻了。

纹身师:“光这概念很抽象,像香味,很难用图像去表现。”

陆溢阳:“就纹个太阳照在山上的样子吧。山是承接。承光。”

把人纹在身上是一种宣示,一种代表天长地久的表白。

你可以不把我当男友,不能阻止我把你当挚爱。

我说,表白、憧憬、做/爱是相爱必备,你当听不懂。

想听你在我爸坟前说句“喜欢”,哪怕一句“我是陆溢阳的男友”,你也不肯。

想跟你一起规划未来,你从来不搭腔。

照片不给拍,语音不给录。我真地想不明白,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

针头在皮肤上一下一下扎,痛都痛死了。可现在不仅身体痛,心更痛。

陆溢阳忍着鼻酸说:“承哥,纹身你不肯,做/爱你不肯,在我爸面前说声是我男朋友你不肯。说白了,你就是不爱吗对不对?你不爱,所以你从来不想和我讨论未来。”

霍承光起身,质问的声音怒到发颤:“陆溢阳,究竟是我不爱还是你不爱?”

陆溢阳愣了,不知所措地低喃“我不爱?”。

你有没有良心啊?这话你怎么问得出口呢?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觉得我不爱?

眼泪唰得就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说呀,我们是不是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霍承光不可思议地瞪他:“你只会这一句吗?你和谁都是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求的…”陆溢阳气到发颤:“也就这一句啊!”

忠诚和专一难道不该是一段感情里最基本的原则和底线?霍承光眼底徒现恨意。

室内明明还有冷静的新闻播报声,一时半会儿静到窒息,空气稀薄,穿透词句都困难。

一句不答,背后不过是千千万万句不爱。一个人再好,就是没想和你走下去,他的给予又有什么意义?

陆溢阳自认眼里没旁人,今天他悟了,霍光的未来也没有他!

无以轮比的挫败感,怎样都攀不上的高峰。陆溢阳颓丧地抹把脸,冻毙了。

不过他还是站在那里,目光带着祈求看向心上人,等了一会儿。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没有澄清,没有挽留,什么都没有。霍承光甚至气得转头,不想见到他。

陆溢阳声音终于沉到生无可恋。他也有倔强的好吗!他也有自尊心的好吗!

“随你,其实我也没那么爱。”

再待一秒都难堪,溺水般窒息,要撕裂了。

陆溢阳转身就走。

大门无声无息地关上。

留霍承光一个在室内。

深呼吸好几次,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不知哪道感官驱使,霍承光开始在房间里走,不停地走。

他听到什么了?这小混蛋说什么?他说他没那么爱?陆溢阳居然说他没那么爱??

他居然承认自己不爱???

几个房间快被霍承光来来回回踏平。越走火越大,气得他发抖。

不是有意进客卧,等他回过神,眼前是Berserk的窗帘和窗台上格里菲斯的手办。

那晚陆溢阳看见他送的格里菲斯又感动又想笑,眼睛都红了,多可爱啊,现在多可恶啊!霍承光捏着格里菲斯,双眼冒火。

颓然地把手办放回去,跟个假人较什么劲?真人都跑了,留个假人,骂它一万遍有用吗?

他转身想出去,路过写字台时,看见上面摊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陆溢阳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有任何不按规则摆放的东西,现在居然有张没收起的纸?

霍承光过去看了一眼。

足足看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左边顶格,每行都是菜名,竖着的一列列是烧这道菜的日期,交叉的格子里写着“少盐、多糖、少烧3m、他笑、喜欢、吃光、还要…”等字样。

霍承光拿着纸,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陆溢阳说的“大数据模型的成长过程”就是这个吗?

手撑额头,拼命按压太阳穴。

这就是“不爱”?这特么就是你说的不爱?

深呼吸,霍承光去客厅找手机,一个电话打给岳平谣。

“我现在需要一场关键对话,给我半小时,就听我说。”霍承光自认声音还算冷静,至少能把话说清。

线路那头,是懂他且愿意配合的人,立刻放下手中事,转到僻静处:“你说。”

接到汤逢山电话的时候,陆溢阳刚刚走出小区。

一路走得不快,留个被追上的可能性,但他走出金源名府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被不肯落山的烈阳晒得汗流浃背。流的更猛的是眼泪。

接起电话时甚至想按掉,生怕错过别的来电,可汤逢山在电话里声音急切,所以他还是听下去。

“上次跟你说的割首行动开始了,来不来?”

陆溢阳感官迟钝,反应两秒才想起什么是割首行动,哑声问:“现在吗?”

“对。”汤逢山说:“去的话我接你,大家在安全屋汇合,一般要两到三天。”

去!干吗不去?现在他需要这个。

这就让汤逢山来金源名府门口接。

车十分钟就到。看陆溢阳上车,汤逢山不急着介绍情况,先把他看了又看。都兔子眼了。

“怎么啦?失恋啦?”

陆溢阳掌头看窗外,声音冷:“人艰不拆懂不懂?”

汤逢山嘿一声,心里那堆“我就知道你这恋爱谈不久,最后逃不过人财两空的结局”之类打击人的话就不说了。

男人一失恋,正好搞事业。

于是直入正题。

汤逢山:“630今年处理了五千多起海外攻击,涉及三万多个攻击目标。割首行动一来,他们会动员全国闲散的白帽们一起抗敌。沈海是个据点,能第一时间聚到安全屋的,每次少说也有十几个白帽。”

说起正事,陆溢阳心里终于缓过来些:“630,国内最大的网络安全公司,这都挡不住?”

汤逢山:“一般攻击流量峰值在200Gbps以下公司能处理,但是每年总有一两次,海外那批疯狗,百鬼夜行,攻击峰值超1Tb。”

陆溢阳震惊:“1TbGps?”

这什么概念?

差不多相当于我国最大的网上购物节那日,电商企业机房的峰值流量。

购物节的流量是靠我国14亿人口贡献出来的,海外攻击达到这规模,真是疯了。

汤逢山说:“你第一次参加,当长个见识,到安全屋照章办事就行。”

陆溢阳问:“为什么要去安全屋?”

“在家、在公众场合联网不安全,你知道的,IP地址一旦泄露,个人信息也就暴露了。住址、身份证、银行账号……没什么秘密是海外黑客弄不到的,他们会一个个狙击,不会手下留情。”

说到这里,汤逢山报了个国内黑客界如雷贯耳的名字:“知道为什么这两年这人没消息了吗?列为失踪人口了。”

又说:“就在三年前割首行动后。”

陆溢阳:“……”

汤逢山闲聊的语气:“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但血腥残酷一点不比真枪实弹少。小陆神,你真要参与,做好心理准备。”

陆溢阳嗤一声:“我上了车,才跟我说这个?”

汤逢山往路边撇头:“现在放你下去还来得及。”

陆溢阳:“草他丫的。”

今天火气够大啊,汤逢山瞥他一眼。

开了四十分钟,车子停在一处城中村的荒宅前。

三层楼的独立农户,外表看着像危楼,进去一瞧还过得去,起码糊着水泥地。

门口有个中等个子、穿着迷彩T的小哥,见汤逢山进屋,挺熟地打了声招呼,让上交手机,填个人信息表,还要在一张安全告知书上签名。

陆溢阳掏手机时犹豫:“这几天都不能带手机吗?”

小哥看向汤逢山,意思哪招来的新人,规矩都不懂。

汤逢山正在弯腰填表,他是割首行动的老人了,但每次流程还得走,回头对陆溢阳解释:“个人电子产品不能带进去,待会小庄收齐会带走,行动结束再还回来。”

陆溢阳明白是出于安全考虑,就不说什么了,乖乖上交。

真把手机递出去,反而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