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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不要你了,你看不出来吗?”

“你还来做什么,自取其辱吗?”

虽然早知女子心中只怕没有自己,可听到这些直白的话,还是叫楚洵心中一刺。

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自取其辱?不,不过是收账罢了。”

“收账?”阮蓁简直奇了怪了,“我可不记得欠你什么东西。”

说话间,楚洵已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沿,他伸出手,捏着女子的下颌骨,迫使女子与她直视,而后戏谑地笑了笑,“我们蓁蓁该不会以为,对我骗身又骗心,对我如此始乱终弃,还能够独善其身吧?”

阮蓁闭了闭眼,“诚然,从前的事,是我对你不住。可在甜水巷的那些日子,难道还不够偿还吗?”

“不够。”楚洵松开女子的下巴,转而轻抚女子姣好的面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得害我近不得女色,害得我子嗣无望,你如此罪劣深重,不过陪我几日而已,就想两清?”

阮蓁转眸瞪向他的眼里尽是无奈,“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倒也简单。”楚洵收回手,转而去解自己的衣带,“嫁给我,给我生儿育女,弥补你曾经犯下的过错,我也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你这回的背叛和欺骗。”

你看这人,想要娶她,结果嘴巴还这样臭,就这样的人,还想要娶媳妇,做梦呢?

阮蓁撇了撇嘴:“背叛和欺骗?表哥可不要乱给我扣帽子。”

在楚洵质疑的目光中,阮蓁振振有词道:“表哥既然能够寻到明州这个方向来,想必也是查出了我的身世。试问我这样的身份,若是执意嫁给表哥,哪日若是东窗事发,表哥便不怕楚家一家子皆被我带累?”

楚洵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表妹此次出走,实则是为了我着想?”

“那是自然。”阮蓁抬了抬下巴。

却不想是中了某人的埋伏。

只见楚洵拍了拍出女子的薄肩,“既然表妹对我如此有心,我又怎会负了表妹?先不说我楚家保一个出嫁女还是不成问题。再一个表妹的身世本就是一笔糊涂账。只要表妹不上赶着去认爹,即便将来刨根问底,说你是阮承业的女儿,又有谁会质疑?若是我没记错,阮大人同表妹也是有几分挂像的。”

这原本就是拒绝他的借口,却不想被他给堵上了,正想着要如何再辩。

楚洵已然褪了外袍,上了床榻,“睡吧,为夫为了找你,几日不曾合眼,天大的事等明日再说。”

吓得阮蓁一个机灵,忙去搡他,“表哥,不成的,我们如今不是夫妻,又岂能睡在一张床上?”

楚洵却跟没听见似的,“那你就当我仍是你的丈夫。你身子早已给了我,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哦,对了,倒是有人不嫌弃你不是完璧之身。”

想起谢卿山,楚洵就来了精神,他翻了个身,将头撑在手腕上,盯着阮蓁看了好半晌,这才啧声道:“说起来,你还真得感谢我,否则你如今便是你堂兄的媳妇了,堂妹嫁堂兄,这可是奇耻大辱。”

说起这个,阮蓁也是一阵后怕,但要让她感谢楚洵却是不能的,她反将一军道:“是啊,所以那天夜里,他夜闯甜水巷,我说的那些心悦你的话,都是不作数的,不过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罢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不必阮蓁赘述,楚洵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只他现在也想开了,“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罢,这有什么所谓?反正你这人是没有心的,与其求你的真心,倒不如求你的陪伴来得实在。”

“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没脸没皮了?”

说他厚脸皮,他还当真是厚脸皮,“承蒙夸奖。”

阮蓁扯了扯唇,半晌她讽刺地笑了笑,“表哥还是一如既往地自大,据我所知,根据大梁律令,即便是王公贵族,家中的侍卫也不能超过五十,即便楚氏一族有豢养暗卫,表哥也不能明面上将他们都带出来,而我如今手上却是有一百精兵,表哥拿什么迫使我跟你回去?”

楚洵的确是困极,眼皮子直打架,却也还是不忘威胁阮蓁道:“你若是不信邪,大可以试试看,看看到底是你的精兵厉害,还是我的侍卫厉害。”

“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若胆敢再逃,我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

“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这却是丝毫不让步了,阮蓁的心沉了又沉,半晌,她才道:“表哥,你对我有情,我是知道的。可难道我爹当年对我娘没有情谊吗?最后还不是为了权势,娶了威远大将军的女儿,弃我们母女于不顾?再说我养父,他当初也是心慕过我娘的,结果我外祖一倒台,他便态度大转弯。再说公爹,难道当年他对姨母就没有情吗?我听姨母说过,在孙姨娘进府之前,他们也曾恩爱两不疑过。可结果呢,你看看姨母如今的结局。”

顿了顿,阮蓁俯下身,轻拍男子的臂膀,“表哥,你看看我两个爹,还有你爹,男人是个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我实在是不敢赌。”

“赌赢了便罢。”

“若是赌输了,若是我爹最后没能成事,我作为叛王的女儿,若是被朝廷清算,你可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同朝廷抗争到底?”

楚洵知道,无论他怎么承诺,她都不会相信。

毕竟承诺在没有兑现之前就是一句空话。

思索再三,他如是劝道:

“那不如这样,你先按兵不动,随我回到金陵,他日若是岳父能够成事,你再认他也不迟?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比你聪明多了,人家尚且知道去外地避风头,哪像你竟上赶着认领叛王之女的名分?”

话说到这里,阮蓁也不藏着掖着,“表哥,你就让我走吧,在这个世上,能够让我无条件信任的只有我娘。若是没有我娘,我定然是选你,可那是我娘啊,我怎会为着一个男人不认她?怎么会因为怕被连累而不认她?”

楚洵也是这时候方知,他那个岳母竟然还活着,更没想到,阮蓁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的母亲,竟还有如此深厚的孺慕之情。

“难道便没有两全之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不知表哥肯不肯应?”阮蓁卖关子道。

楚洵道:“你先说说看。”

“若是表哥肯放弃在金陵的一切,随我一同投奔我爹,如此一来,我们既不必分开,我也能常伴我娘左右。”

坦白说,阮蓁对楚洵,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即便他上回不该试探她,即便他有时太过霸道,可当他千里迢迢重新走到自己跟前,她又心软了。

但阮蓁心里清楚,让楚洵为他放弃一切谈何容易?

果然,楚洵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如今好歹还是英国公府的国公爷,大理寺的少卿,你尚且还会怠慢我,真等我随你去了明州,做了你的上门女婿,就你那个贪慕权势的性子,还能瞧得上我?只怕没几日便把我休了。”

以阮蓁对自己的

了解,若是楚洵不能助她父亲,只能做一个闲散之人,一开始她或许能够容忍,日子长了,她一定会看不起他。

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地这般难听?

阮蓁撇撇嘴,“说到底,表哥就是不肯为我牺牲,又何必赖在我头上?”

楚洵语重心长道:“一个能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家族的男子,不要说世人皆要瞧不起,就是你,你敢将终生托付给这样的男子?”

这却是没得谈了。楚洵不愿意为她抛弃家族,而她也没办法为了他抛弃娘亲,万般情愫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所以既然他们都不能为了彼此牺牲,那倒不如分开好了,各自欢喜,总好过将来心生怨怼。

她给过他机会的,是他没有抓住,到时候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第67章 决裂她好狠的心

许是连日来的奔波,叫人太过疲惫,即便身边睡着楚洵,阮蓁依旧是一夜好眠。

隔天,叫醒她的并非村寨里打鸣的公鸡,也并非是玲珑和莲清,而是一股子痒意,温热的,潮湿的,令人意乱的痒意。

阮蓁一睁眼,入目便是某人的发顶,却是楚洵埋首在她的脖颈,濡湿的舌尖轻轻划过她敏感的脖颈,间或发狠地一吸,红梅点点绽放开来。

他虽闭着眼,阮蓁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然而戳在腿上的力道,却无声提醒着阮蓁,他此刻有多危险。

可阮蓁已经决定离开,又怎会容许他胡来,忙伸手去推他,“楚洵,你好歹也算是个君子,怎地却趁人之危?”

却不想被人按住脖颈,开始发狠地咬上她的脖颈,是真咬,用牙齿撕咬。

疼痛传来,阮蓁攥住楚洵的发丝死命地扯,“你个混蛋,竟然敢咬我,我跟你拼了,呜……”

未尽的话语,被男子吞吃入腹,却是楚洵以唇封唇,用他那带血的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血腥味霎时弥漫子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肆意而邪性。

男子一边亲,一边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女子。

女子衣襟皱得不成样子,黏黏腻腻的,领口也被扯歪,锁骨上也露在外边,端的是活色生香。

然她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紧绷着一张脸,做着最后的挣扎。

吻还在继续。

不几时,女子清白的眼神逐渐涣散,脸颊也染上了云蒸霞蔚的红,攥着他发丝的手松开,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甚至开始闭着眼,仰着头,动情地回应着。

见时机成熟,这才大手一挥,扯下最后的遮挡.

阮蓁气喘吁吁躺回床头,瞟了一眼已重新入睡的男子,这人眼下有明显的乌青,昨儿他也睡的甚快,今儿一早,汹涌过后,也又立刻睡过去,可见这些时日牵挂着她,的确睡得不好。他的身子,经过她的丈量,也似乎瘦了不少,可见着实被她的离开折腾得不轻。

阮蓁有些愧疚,却不多。

他喜欢她,她此刻无比确认这一点。

可那又如何?

他对她的喜欢,到底抵不过他对家族的责任,如此便罢了,却还反过头来要求她为他放弃父母亲。

这份喜欢,便也不见得多珍贵了。

寻常女子,或许还讲究个从一而终,夫唱妇随,但阮蓁从小的经历告诉她,这些都是这个世道赋予女子的枷锁,让自己过得畅快自由才是正经。

是以,她并不是一个看重男女之情的女子,平生所求也不过是过上好日子,这好日子可以不包括男人,毕竟世间男子皆薄情,这都是她见识过的。

当然,若是楚洵能为她放弃一切,她或许也愿陪他沉沦一回。

但很明显,他还做不到这个份上,那么他的深情,他给的温柔,对她而言都只是羁绊。

她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她仍旧决定离开。

从前在国公府,每每此时,她总会依偎在楚洵身边,两人相拥入睡。

然而,此时此刻,尽管身子还酸胀难忍,她该是要歇息一番,然而她却当机立断的起了身,出了房门也没有先去用饭,而是趁着楚洵熟睡,赶忙地到了红姑、莲清、玲珑她们歇息的房里。

红姑知道楚洵来了,两人又同住在一个房间,方才玲珑一大早又去烧了热水,便猜到了这两人只怕又重归于好。

红姑深怕自家小小姐被楚洵迷晕了头,不肯随她回去,正待劝说一番,却不想小小姐率先道:“查清楚了吗?楚洵带了多少人来?”

“五十出头。”

果然只有五十左右,阮蓁稍稍放心,但想起昨儿夜里楚洵的成竹在胸,又叫她不得不警惕一些,“可摸过那些人的底?我们可有一战之力?”

红姑道:“昨儿夜里,我同梁小将军商量过了,他们虽是个顶个的好手,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没有援军,想来是无碍的。”

“那就好。”阮蓁去到窗边,最后觑了一眼楚洵所在的屋子,房间没有任何动静,楚洵大概还要睡上一些时辰。阮蓁当机立断,她吩咐莲清:“你同我换下衣裳,等会子让玲珑你伺候你用饭,我而我则用你的身份,先行混出村去。”

“两刻钟后,你们再出村来,若是他们阻拦,你们不必客气,只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她才道:“只是,你们别伤了他。”

红姑立马看向她,“你到底还是舍不得他?既如此,你当真要离开吗?你可想想清楚,你这一走,你和楚洵之间,就再无任何可能了。”

阮蓁失笑道:“我哪有不舍?不过是大家亲戚一场,实在没必要大动干戈。同样的,我想他也不会真要了你们的性命。”

这个解释还算是合理,但红姑仍有顾虑在,“小小姐,你一个人离开,我怎能放心?万一走散了,可如何是好?”

阮蓁轻叹一声,“我若是留在这里,才真的是插翅难飞,所有人都盯着我,即便你们打赢了,我也是脱不了身的。他会想尽一切法子,带着我先离开。”

“倒不如趁着他入睡,博得一份先机。”

倒也是这个道理,红姑没有再阻拦,任由阮蓁同莲清换了衣裳,任由她用竹篮挽着脏衣篮出门,往河边去洗衣裳。

阮蓁最后看了一眼楚洵所在的房间,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厨房,莲清穿着她的衣裳,学着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吃着早膳。

她们身量差不多,如今又是背对着门口,加上莲清刻意模仿阮蓁的动作,便是阮蓁本人,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区别来。

阮蓁忐忑的心这才平静了些,她低着头,将脏衣篮举在肩头,挡着她半边脸,也挡住了门口昌平的视线。

昌平早上是见过莲清的,见过她这身丁香色的布裙,加上他一直望着厨房,知道夫人如今正在用膳,便且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继续盯着阮蓁。

连对她甚是了解的昌平也糊弄过了,后面的路也就容易了,然而楚洵的人如今遍布整个村落,她却也不得不继续小心翼翼,她始终低垂着眉眼,每逢遇到人,便提前用脏衣篮遮住脸,也得亏她常年修炼了一身气定神闲的本事,一路到村口,倒也没有露出破绽。

等行至村口那颗大榕树下,阮蓁这才算是彻底地松了口气。将脏衣篮往旁边一扔,阮蓁拍了拍手,而后转道往山腰走去,一则为了藏身,一则为了观看村子里的局势。若是最终赢的是梁小将军,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她自然下去同他们汇合。可若是赢的是楚洵,她躲在山里,尚且还有一

丝转圜的机会。

按照计划,等阮蓁离开后的两刻钟,约莫阮蓁出了村落,红姑等人才开始行动。

却不想,红姑她们还不及撤离,楚洵便醒了过来。

和从前一般,楚洵醒来的第一件事,便下意识揽阮蓁入怀,却不想这回却是扑了个空。

他讶异睁眼,果然不见女子的身影,登时从床上惊坐起,眸色霎时转厉。

随意捞了外袍披上,便趿拉着鞋子往门外走去,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走到门边时,听得玲珑的声音传来,男子这才面色微松,轻轻地推开了门,“怎地用早膳也不叫为夫?”

“今儿个用的是什么?可合胃口?若是不喜欢,等晌午到了越州城中,为夫带你去酒楼用膳。”

“这越州城醉鸡堪称一绝,你一定得尝尝。”

卧房的门至厨房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从前,他走过去,玲珑那丫头早就自觉地离开了,而今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中的失措甚是明显。

再看坐在桌前用膳的女子,此刻那消瘦的背脊显然也是一僵,而她捏着调羹的手似乎是隐隐在发颤

楚洵当即就冷了面色,却还抱有一丝期待在,他轻声唤:“蓁蓁,怎地不说话?”

下一刻,那女子转过身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国公爷,你就放了我们小姐吧。”

待看清女子的面目,楚洵登时身形一晃。

“放了她?”

“那她可曾放过我?”

若非她强求,他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是她用尽手段让他上心,用尽谎话骗他的心,不然他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为她牵肠挂肚,因她思之若狂,甚至一次又一次为她放弃原则和底线,可结果依旧换不来她的一顾。

他已经不奢望她的爱了,只要她肯陪着他就成。

可即便他已经如此卑微,她依然视他为牵绊、视他为束缚,视他为洪水猛兽,非要逃离不可。

可说到底,他又做错了什么?

万般委屈齐齐涌入心头,楚洵却笑得出来,只那笑多少有些自嘲的意味在,只笑着笑着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他身形也随之一个踉跄。

昌平眼疾手快地跑过来,将他扶着坐在了庭院中的凳子上,“主子爷,您这是又怎么了?”

楚洵笑得讽刺,“她又跑了。”

昌平当即就反应过来,忙地去看厨房,果然就看着莲清穿着夫人的衣裳,登时便什么都明白了,猛地一拍大腿,“夫人实在太不识好歹。”

半晌,又斟酌着道:“主子爷,你如今也该死心了,夫人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你又何必将心思放在她身上,小人瞧着陆小姐倒是大方贤惠,不如……”

楚洵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该放手了。”

就当昌平以为他家主子终于想明白的时候,楚洵又磨了磨牙,切齿地道:“可她欺我太甚,我又岂能放过她,总是要叫她领教一番我的厉害才是。”

“她还没走远,快去给我追,这回我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看她往后还要如何跑?”

却说另一边,阮蓁爬上半山腰,站在一处悬崖陡壁前,将手拢在眉眼上,眺望着芙蓉村的情形。

打起来了,但却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村子里的壮汉也加入了进来,前两日还同他们同仇敌忾去剿匪的村民,此刻却将锄头、镰刀对准了红姑他们。

只略微一想,阮蓁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怪道昨儿夜里,那人如此胜券在握,却是打的这个主意,利用村民来对付他们这些“反贼”,不止是芙蓉村的村民,只怕隔壁村的村民,如今也在来的路上。

当真是卑鄙无耻。

不过,愿赌服输,阮蓁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

此地离明州不远,算是和明州交界的地儿,如今也只有她逃回明州搬救兵,才能将红姑她们全须全尾地救回来。

这么一想,阮蓁当即脚尖一转,得趁着他们抽不开身,赶紧离开才是。

却不想她才走出两步,便有一骑白马匆匆而至,却是楚洵追来了,他挽着长弓高坐马背,垮着一张雪山崩塌的冷脸,望向她的眸光不像是在看活物。

他将拉满的弓对准阮蓁,轻启薄凉的唇瓣,“蓁表妹,我记得我说过,这样的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你最好能有足够的理由,否则便休怪我狠心。”

“背叛我的人,下场从来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这样的楚洵的确可怕,但是比起在甜水巷的楚洵,却又是小巫见大巫,是以阮蓁并没有放在心上,“理由?我说得难道还不清楚?我是一定要找我娘的,而你又不肯跟我走,那我能怎么办?只能是放弃你了?”

楚洵抬起下巴,倨傲地笑了笑,“从前是为个野男人,现在是为你娘,可见在你心中,我从来皆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我真是眼瞎,挑来挑去,挑了你这么个薄情的女人。”

话赶话到了这里,阮蓁也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你说我薄情我认了,但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让你跟我走,是你自己不舍得在金陵的一切,你舍不得楚家族长的位置,舍不得英国公府的爵位,说到底,你对我的爱,也不过如此,大家彼此彼此,你又何必用一副受害者的面目来质问我?”

楚洵也不否认,更不解释,没有那个必要,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就算你说的都对,但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掌心?”

说罢,他下了马,几步去到悬崖边,不容置疑拽着阮蓁的手,“跟我走。”

阮蓁重重地甩开他,拼尽全力的一巴掌扇他脸上,“楚文仲,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了我?”

楚洵松开她的手,他先是摸了摸火辣辣的脸,而后勾起一边唇角,邪性地笑了笑。

“放了你,不可能,除非我死。”

说罢,他自腰间的箭囊抽出一根箭矢,塞给阮蓁手中,然后抬起头,引导她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他的喉管,甚是癫狂地道:“杀了我,或者从了我。”

“只有这两条路,你自己选。”

楚洵赌她不敢,赌她对他还有感情,堵她是个心善的女子。

直到腹部传来刺痛,直到女子扔掉带血的箭矢,捂着唇哭着跑开,骑上他的马消失在眼前,他才明白,他高估了女子对他的感情,低估了女子归家的决心。

她竟然对他动手了。

垂眸一看,汩汩流血的腹部,这一击可不轻啊。

她当真是无情。

分明晨间两人才欢好过。

第68章 “把她带回去。”她始终逃不出他的五……

她不是不知楚洵的用意,乃是为了逼她就范。

可他越是这般,阮蓁便愈发地抗拒。

他掌控欲太强,总想将她牢牢控制在手,恰如他手中的风筝,飞多远,如何飞,全凭他的喜好。或者说难听点,他待她不像是丈夫对妻子,而像是对待笼中的金丝雀,关起来供他赏玩的玩物而已,而并非与他齐头迸进的夫妻。

他对她是有情义在,但这情义太过专横,就比如他会罔顾她的意愿把她关在小院,可以不顾她的安危来试探她、利用她,他嫌弃她不学无术,总想着来改造她,却不问她的喜好,凡事总不同她商量,总是自以为是地做决定。

他的这些不是并不致命,然如此总总加在一起,恰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海,

让她无时无刻不感到疲惫。这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而他不肯跟着她去投奔她爹,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刺,她下手不重,不会要他的性命,却足以斩断他所有念想。

既然并非良缘,自然要及时了断,他下不了手,那便由她亲自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可分明想得干脆,却为何在转身的一刹那,瞥见那双暗淡无光的眼时,心中会堵得发慌,就连那凌厉粗狂的山风刮在脸上,也犹不觉痛,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流。

不舍吗?还是说悔了?

心底一个声音告诉她:若是不舍,现在就回去,好生哄他,他会原谅你的。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嘲讽:你虽没有杀他,却也伤了他,你们之间再没半分情分可言,你回去就是送死。

是啊,早在她刺向他的那一刻,她便没了退路。

强忍着再看他一眼的冲动,阮蓁抬手轻抚面颊,指腹由唇角往上,擦净眼角的泪珠。

她夹紧马腹,将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终究还是绝尘而去.

昌平见局势向稳,便骑着马来寻楚洵。

不想他刚出村子,便看到自家主子的马从山道上下来。而马鞍上的人,却并不是他的主子,而是一个女子。

是表小姐。

表小姐在主子爷的马背上,那么主子爷呢?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昌平顾不得逮住阮蓁,沿着山道向上的马蹄印子策马狂奔。

不几时,他在山腰寻到了楚洵。

彼时楚洵四仰八叉地躺在悬崖陡壁边,他的一只腿甚至吊在崖边,只要稍微一翻身,亦或是山风再凌厉一些,他便要滚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自从主子爷知事以来,从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即便是表小姐不要他了,也不至于如此失常才是?

难道他不知他的身后,站着整个丹阳楚氏一族,以及依附着楚家的大小家族数十个,仰仗着他过活的人说句成千上万也不为过。

他怎能如此灰心丧意?

直到昌平堪堪靠近,血腥味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却是来自他的腹部,鲜血还未凝结,刺目的红,在他白色的袍子上绽放,恰似那绚烂的罂粟花,一如表小姐这个人,美丽妖艳却有毒,虽不能要人命,却能叫人上瘾,慢慢地沦陷在无间炼狱,无法自拔。

还好如今这毒已拔除,虽然伤筋动骨,但好生将养着,总有康复的一日。

“主子爷,这等无情无义的女子走了也罢,否则留着也是个祸害。”说罢,昌平便矮下身去搀扶楚洵,“我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也是时候回金陵了。”

楚洵这才睁开疲倦的眼,只瞟了一眼来时路,便撇开了昌平的手,从地上捡起长弓和箭篓,尽管腹部的血旧汩汩往外冒,却依旧将腰杆挺得笔直,直往昌平的坐骑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昌平一个健步过去,张开双臂拦住楚洵,“主子爷,你受了伤,应当及时回去包扎,若是再强行用弓,只会加重你的伤情。”

“为了这么一个女子,您这是何苦呢?”

“有什么能比您自个儿的身子骨要紧?”

然楚洵却似闻若未闻,只一味地挽起弓箭,将弓拉满,单眸凝视着远方,箭矢随着远方跃动的身影而不住地调整方向,他云淡风轻地道:“就这般让她跑了,你叫我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昌平都快哭了,“主子爷,你就放手吧,表小姐但凡有一丁点将你放在心上,也不会如此重伤你。”

楚洵却一收弓,翻身上马,抿出一丝淡笑,“你想左了,我又不犯贱,怎还会去强求,我之所以再去追她,不过是为让她付出代价罢了。”

“否则,这要是传出去,她一个弱女子在伤我后,还能完好无损的离开,我楚文仲的威名何在?”

这口是心非的模样,昌平见得多了,也不拆穿,只望着那个强撑着身子,也要风驰电掣去追逃妻的背影,不住地摇头。

有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概说的就是主子爷和表小姐。

纵然是主子爷这样敢于将天下做棋的智者,也有命定的克星,能够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线,一次又一次地缴械投降。

而作为得力的属下,他又能怎么呢?只能是助纣为虐了!

只见他取出一个传信用的烟火,用火折子点燃,而后抛向空中。

随着一声巨响,五彩斑斓的的烟火迸裂在整个山头。

芙蓉村的裴阆见之,将收尾交给了朱明,他自己则是叫上了几个侍卫,往烟火绽放的地方赶。

那一声响,阮蓁自然也听见了,不仅听见了烟火炸裂的动静,还听到了铿锵有力的马蹄声。

有人追了上来,以方才的战况来看,想必非友是敌。

阮蓁一颗心益发地紧绷,可为今之计,她除却将鞭子高高扬起,再重重摔在马屁股上,似乎再无旁的法子。

可即便她手都挥酸了,大腿根部也磨得生疼,坐下的马匹几近飞奔,然而身后的动静,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告诉自己,不用太过紧张,万一是红姑他们呢。

于是她满怀希冀地一回眸,却不想打破了所有侥幸,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被她刺伤的楚洵。

他是疯了吗,雪染衣衫,面无人色,却要硬撑着来索她的命。

就那么恨她,恨到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心中一阵地酸涩,阮蓁自嘲地笑了笑,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难道她还指望再如此对待他以后,还能够原谅她吗?

收回视线,阮蓁取下头上的金簪,而后朝着马屁股狠狠一戳。马儿吃痛,开始狂奔起来,立刻比方才更快了。

就是有些横冲直闯。

不过没关系,阮蓁俯下身子,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攥着缰绳,只要能够逃离,怎样都好。总之决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这一刻,她想到了宛平县主的下场。

宛平县主只不过是想要嫁给他而已,并未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尚且落得这么个凄惨的结局,而她这个真刀真枪伤过他的人,她这个对他负心薄幸的人,若是落在他手上,会是个什么下场,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想到这里,阮蓁手心直冒汗,连缰绳都捏不稳了,情急之下,她也开始疯魔,在本就癫狂的马儿身上,又重重地刺了几下。

那马儿吃痛,嘶鸣着扬起前蹄,险些将阮蓁甩下身去,便是没有被甩下去,自此也是坐立难安,坐下成了一匹难驯的野马,纵然依旧在往前行进,却再难有方才的稳当,好几次要将她颠下去。

似为了报复她一般,每每遇到道旁的林木,马儿都会发狠地撞上去。

眼瞅着马匹要撞上一颗刺楸树,阮蓁吓得魂飞魄散,就在她犹豫是要跳马,然后接受楚洵的审判,还是赌一把运气,不会撞得头破血流时,后面不远处的男子已经勒缰停马,将弓拉满,箭矢对准的方向乃是阮蓁的脑门。

照着这个姿势不动,只要男子松掉指腹紧扣的箭矢,待箭一离弓,顷刻女子的头颅便要被穿破,却不知为何,最终射出去的箭却失了准头,只射在女子坐骑的腹部。

顷刻间,女子落马。

楚洵却并未上前,而后一挥手,吩咐闻讯赶来的裴阆,“把她带回去。”

说罢,便冷漠转身,仿若丝毫不在意女子如今摔落在地,是生还是死。

阮蓁最终还是决定跳马,实在不想被刺楸树扎死,死得千疮百孔未免太过难看,然在她打算坠马之前,马儿却先一步倒地不起。

阮蓁被迫落马,摔得头昏脑涨的,但好歹是捡回来一条小命。

她正要感慨自己命好,却不想马肚子上那箭矢赫然在目,却是楚洵救了她

吗?

即便她用箭捅了他,他还是会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救下她吗?

不,阮蓁侧过身,在看到楚洵那决然离去的背影时,不由得摇摇头,定然是他如今受了伤,准头不如从前,这才阴差阳错地救了她。

否则,这要是从前,他早就过来检查她的伤势、嘘寒问暖了.

照雪斋。

楚洵一席白衣,在月季花架下练剑,与过往只为锻炼身子骨不同,这一回他的一招一式虽犹如从前,却剑气已然不同。

剑继续在舞,风依旧在吹,发丝轻扬,衣摆翻飞,云淡风轻的招式,却暗潮汹涌地零落了一地绿叶与红花。

剑风所到之处、飞花流叶,残落了满地的红绿,怎一个残败萧瑟了得。

那片曾经承载了阮蓁许多记忆的藤蔓月季花架,此刻却是再无半分往日的风华。

“主子爷,西苑的管事来报,说表小姐吵着要见您,您可要亲自去看看?”

倏然,楚洵收剑入鞘。

只这般简单的动作,却在不经意间削断了手腕粗的月季枝干。

这株藤蔓月季缠绕着花架多年,一时还不曾落下,但失了根的它们,又还能活多久?

一如有些感情,从根子上坏了,又要如何苟延残喘?

楚洵倨傲不羁地抬了抬下巴,冷声道:“一个阶下囚,也配我去看她?”

第69章 受惊迫她妥协

“你怎地又在这里偷懒?”

“点心都快凉了,你怎地还不送去揽月阁,是想连累我被管事骂吗?”

孟厨娘人不坏,但直肠子,嗓门还大,阮蓁实在是有些怕她,赶忙从躺椅上起身,进到厨房将刚蒸好的点心装入点心盘子,再将盘子装入食盒,满满当当地装满了两个三层食盒。

最后大蒸屉里还剩下几个,趁着孟厨娘在外头,烧火的黑丫又不在,阮蓁赶紧偷吃了一个,味道还真是不错,只是和国公府的刘厨娘比,还是差些意思。

阮蓁颓败地想到,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分明可以在国公府做主子,见天地吃珍馐美食,不想却棋差一着,落得如今在西苑的厨房做打杂丫鬟的命运。

却说这西苑是什么地儿?

它是接邻国公府和后山的一处园子,没有任何大门,只有一道小门与国公府的园子相连,从外头看起来,像是国公府的一部分,又恰在西面,因而称西苑。

阮蓁也算是在国公府住过一年多,还管家过一阵子,却从来没有发现这样一处所在。

西苑里头住了几位国色天香的姑娘。

起初阮蓁以为这些姑娘是楚家的远房亲戚,毕竟瞧着穿戴打扮也是不俗,还配有专门的丫鬟服侍。但等阮蓁在这里半个月后才发现,除却厨房的的七八个婆子、丫头,园子里洒扫的丫头也有二十几个,还有专门给这些姑娘制衣裳的绣娘五人,再加上几个姑娘近身伺候的十来个丫鬟,整个园子里将近一百人,皆是服侍她们几人的。

什么远房亲戚能有这样高规格的待遇?

到后来,阮蓁被孟厨娘指派去揽月阁送了几回点心,才明白这些姑娘身份可不简单,并非是楚家的什么亲戚,而是国公府养在府中的舞姬,吹拉弹唱样样都会,舞技更是不输外头的行家,专供楚家的爷们消遣,光是她看到的,就有国公府三爷,好几回进来听曲。

当然,偶尔也会有外男进来,招了这些姑娘们去表演。

比如说今日,说是在揽月阁办雅集,邀了金陵有名的才子,特意点了西苑最漂亮的怜生姑娘前去弹奏助兴。

这雅集么,东家自然少不得要准备点心、茶水。

原本厨房的杂役也不止一个,还有一个红芙,阮蓁没有来之前,这送点心的活都是她的,这几日红芙病重,而另外几个厨娘则是要忙着准备西苑的饭食,没有功夫娶做这些差使,这事儿便落在了阮蓁头上。

揽月阁是宴会厅,共有三层,第一层是摆宴用的,是大的明间,阮蓁每回送点心到这里,都直接交给这里的涟漪就好了。

可这回涟漪不在,今日宾客多,想是在二楼帮忙。阮蓁怕点心凉了,等下要遭埋怨,便沿着木梯走到了二楼,想着亲自送去涟漪手里。

而阮蓁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乃是因为她听说今日是雅集,乃是文人墨客作画的雅集,是以并没有任何防备。并且,她为了不打眼,刻意在脸上摸了灰,衣裳也是洗得发白,看起来姿色平平,不甚打眼,想来是无碍的。

却不想,当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叫她毕生难忘。

只见怜生口衔一枝海棠花,靠在在铺了虎皮的贵妃榻上,近乎是毫无遮挡,只用手臂掩住了茱萸,却不过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罢了,益发地惹人疼惜。

也是这时候,阮蓁才明白,何为女子中的尤物。

她是怎么做到腰肢那般细,还那般饱满的?

作为一个女子,阮蓁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那么作为旁边的男人呢?

阮蓁略略一扫。厅堂内摆了六张条案,案上笔笔墨纸砚俱全,有人已将女子的轮廓描绘出来,然而更多的,却是还未落笔,倒也并非是耽于美色,而是托腮凝神的,瞧着像是在构思。

离阮蓁最近的一个文士,端起酒尊同一旁的文士,对怜生品评论足。

“美则美矣,却是多了一股子风尘气,这若是入了我的画,没得毁了我一世英名。”

另一个文士也点头附和,“我也有此看法,但她脸又甚是清纯,也不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时,方才那个文士一抚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说罢,龙飞凤舞地作了一首诗,待吹干墨迹便去到怜生旁边,用那带字的宣纸将怜生那暄软给盖住,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却是霎时给怜生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那文士这才满意地回到条案前,开始挥毫作画。

其余男子也是一样,眼里全然没有对欲望的追逐,却只有对世间美好事物的渴望。

即便是怜生,面上也没有委屈和彷徨,似是早就习惯了这般的场合。

阮蓁这才明白,今日这样的场合,只怕不是头一回。这个所谓的西苑,不是个正经儿地,她是一早知道的,却不想竟然如不正经。

今日这些宾客,乃是有教养、有学识的男子,是以并不曾当众行那猥亵之事,那若是其他宾客呢?

还有怜生,她生得那般貌美,找个男人嫁了不是难事,却为何要自甘堕落至此,竟是要这般赤.裸裸.的展示自己,她到底图什么?

才刚入门不久,阮蓁就感到一阵的不适,只觉得腹中翻涌得难受。

她环顾一圈,没有见到红芙,便往外走去。

却不想离开时,一个不小心没有踏稳,险些摔倒在地,还是进门来红芙拉了她一把,才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如丢脸。

却不想,她这一摔,却是吸引了怜生的目光。

怜生一见到她,登时就羞红了脸,看向阮蓁的眸光满是怨毒。

红芙忙拉着阮蓁出了房门,“你今日怎地这般冒失?往常不都是在一楼的?你可知道,那怜生最是小性,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最是不喜旁人撞见她那些勾当。”

阮蓁也是后怕,“我想着是雅集,应该是无妨的,哪想到是会这样的雅集?”

红芙同她出了揽月阁,去到湖边无人处,这才又告诫她:“你以为呢?这些文人墨客,各个皆是衣冠禽兽,别看他们如今是在作画,等画做好后就不知是何情形了,总之你往后千万莫要上到二楼。否则怜生若要整治你,这西苑没有谁能够保住你。”

“这怜生不就是个舞姬,还能反了天不成?”

红芙见阮蓁打扮得很是老实,怕她吃亏,便提点她道:“她是舞姬,但却不是没有靠山的。”

阮蓁想起来过西苑的三爷,便道:“难道说她的靠山是国公府的三爷?”

红芙也不能说得抬头,“这西苑可不是三爷能够染指的。”

三爷尚且不能染指,那么谁才能够,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楚洵。

但其实,以阮蓁对楚洵的了解,这人并非是个好色之人,却原何会造这么一个院子,圈养这样一些舞姬,供人消遣取乐呢?

回想了一下,方才屋子里那些文人墨客,似乎有那么两个,是在当初的冬狩场上见过的,可见也是高门贵胄的子弟。

想到这里,阮蓁突然明白,这个园子,这些舞姬的作用——乃是为了色贿。

她这个表哥啊,手伸得还真是

长,藏得也真是够深,就连她在国公府一年多,都没有察觉出这里。

回到厨房,阮蓁便开始计划着离开。不走干嘛,留在这里整日里看活春宫?她倒也不是嫌弃这些姑娘,但凡家中过得去的,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而是他担心将她送来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她成为怜生这样的人。

那一刺,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而他这个人的报复心,她是见识过的,没准还真是有这样的打算。

若真到了那一步,那她这辈子也算是完了。

她得想法子出了这西苑再做打算。

是以,她托孟厨娘找到了昌平,而后求昌平帮她带口信,想要见上楚洵一面。

却不想,傍晚之时,昌平来西苑办事,顺便来回话,说是楚洵不愿意见他。

“表小姐,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主子爷不是你这等身份可以见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丢下这一句话,昌平就转身离开,他早就看不惯这个不识好歹的表小姐了,今日本也不必他亲自前来,不过是为了奚落她罢了。

不想,这位表小姐,却是没有半点伤心,还甚是振振有词地道:“我什么身份,你也是知道的,我是叛王之女,你家主子若是把我交给朝廷,那便是大功一件,但你家主子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把我放在这隐蔽的西苑,说是囚禁,但未尝不是另一种保护?”

“你说我说得对吗?”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阮蓁心里想的是,对于楚洵而言,一下子弄死她,可远不如留着她慢慢折磨来得雪恨。

但昌平不曾成婚,并不知男女之间那些弯弯绕绕,只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沉吟片刻,便将她带回了照雪斋。

算起来,从和离到现在,也才不过三个月,却为何恍若隔了三年,满眼皆是物是人非,尤其是那月季花架,承载了她多少惬意的时光。

她嫁给楚洵后,最悠闲的日子,便是坐在月季花架下吃着点心喝着茶晒太阳,可如今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当真是要斩断一切同她的关联吗?

那么她这次的行动,可还会像往常一般得逞?

她没有把握,但却不得不勉力一试,按下忐忑的心,阮蓁扣响了楚洵书房的门。

“进来。”男子清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阮蓁推门而入。

楚洵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而是埋首在如海的卷宗中,便是女子款摆腰肢至他面前,他亦似不曾察觉。

直到阮蓁坐在他大腿上,仰起白净的小脸,痴痴地看着他,糯声唤:“表哥。”

楚洵这才看向她,倒也没有推开她,却眼里的轻视无处可藏。

首战告败,阮蓁心中一沉,可如今是她有求于人,便暂且顾不得自尊了,搂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先是亲他下巴,见楚洵没有呵斥她,虽也并不曾回应,但却似乎是默许了她的作为。

于是,她一耸肩,薄衫便滑落至两肩,露出桃红的肚兜,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蜜桃。

第70章 条件“给我生个孩子,我便放你离开。……

从前百试百灵的招数,如今却半点也不管用,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依旧鄙薄地乜着她。

不过这人惯来矜傲,上回她伤他甚深,若是轻易就范,岂非太过没脸?

且让他先端着,等上勾了,再好生整治他。

定了定心,阮蓁偎过去,她的软紧贴着他的背,左右地轻移,不经意地摩挲,她的唇有意无意在他耳畔呼着热气,这一连串动作下来,若是以前这人早已红透了耳根子,今日却似老僧入定,半点反应也无。

看来这人真伤了心,连美人计也不好使了。

她唯一的依仗,如今却败了北,今日的目的又要如何达成?

她还偏不信这邪,又挨了过去,将男子的耳垂含弄在嘴,手也不曾闲着,似一只灵活的水蛇,直往男子的衣领钻,丝丝入扣的凉意所达之地,无一不变得坚硬、紧绷。

看来也并不是那么无坚不摧。

阮蓁得逞地一勾唇,攥着他的衣衫往两边扯,立马露出充满力量感的腹肌,她扶着他的肩,把自己撞了上去,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刹那间的僵硬,以及顷刻间转暗的眸色。

不过,他这回却是出息了,依旧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当然,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反应。他闭上了眼,将自己的欲望掩藏在眼皮子底下,还将身子坐得笔直,看着像是、像是在打坐。

阮蓁险些笑出声来。

他当她是什么?勾人魂魄的妖精?而他则是那禁欲的和尚?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她的处境,不允许她失败。

即便是不占荤腥的和尚,也要非让他破戒不可,她微一颔首,伸出一点舌尖,沿着他的喉结,轻轻地剐蹭,一下又一下。

喉结开始滚动,甚至青筋也若隐若现,阮蓁乘胜追击,吮吸着那几要炸开的青筋。

没多久,男子终是忍不住闷哼。

可这人分明已忍到极致,却仍然不肯就范,还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阮蓁凑近一听,竟然是金刚经,能令人心静的金刚经。

本来阮蓁是不知道这些经书的,有一段时日姨母睡得不好,她会在她睡前给她念上一段,是以知道这乃是能让人静心断念的金刚经。

连金刚经都用上了,看来对于她的招数,这是早有防备,今日只怕是要铩羽而归。

然而就当阮蓁轻轻推开他,往后一仰,正要从他身上起身离开,却不经意间瞥见他下三路的拱起。

虽然有些不妥,阮蓁还是握了上去。

好容易逮住他的小辫子,阮蓁将方才的挫败全然发泄了出来,“我还当表哥真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呢。”

不妨楚洵倏然起身,阮蓁一个闪身也站了起来。

楚洵将衣衫穿好,这才不带一丝情绪地望向阮蓁,“不过是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反应,表妹有什么可得意的?”

这倒也是的,阮蓁有些词穷,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求他让自己出西苑,然而这人二话不说便开始赶客,“昌平,把她送回西苑。”

一听西苑,阮蓁立马就慌了,也顾不得才被他训了,忙地就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将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背脊,后怕地道:“表哥,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你不要送我回西苑,那个地方我好害怕。”

“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可千万别把我再送回去,求求你了表哥。”

楚洵并未答话,只唇角轻勾,好整以暇地浅笑着。

笑着笑着,他倏然笑意一收,不由分说地捉住女子的手腕,将她强行给剥离开,而后逃也似地走到门口,“还不快把她送走?”

昌平见躲不过,这才心虚地走了过来,还甚是有礼地朝阮蓁打了个拱,“表小姐,请。”

却阮蓁哪里肯,她跑去楚洵身边,抱紧他的胳膊不肯松手,“表哥,我便是有错,你尽管惩罚我就是,但请你不要这般折辱我好吗?”

“西苑那等地方,你怎能让我住下去?我就算不是你的妻,也还是你血脉相连的表妹,你怎么能如此折辱我?”

西苑?折辱?

表小姐所犯的错甚大,却只是打发去西苑好生养着,这已是天大的恩德了,的确是失了自由,可怎么也同折辱无关吧,况且,什么叫做西苑那等地方?西苑好好的

,怎就成了那等地方?

昌平听得云里雾里,正要问阮蓁,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却这个时候,收到楚洵警告地一瞥,当即就收了声,到喉咙口的话变成了:“表小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请随我走吧。”

阮蓁并不理会他,依旧声泪俱下地求着楚洵,“表哥,只要你不让我回西苑,怎么着都成。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让我做什么,我绝无半句怨言。”

见楚洵依旧不为所动,又拉着他的衣袖不住地摇晃,“好不好?表哥,好不好嘛?”

楚洵不答,只皱褶眉头出门,往游廊走去,却是步履匆匆,半点不拖泥带水。

昌平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表小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阮蓁还不肯死心,跨过门槛,望着楚洵的背影道:“表哥,姨母最疼我了,她若是知道你把我关在西苑那等腌臜的地方,你就不怕她怪罪你?”

昌平听到这里,就更奇怪了,西苑何时变得腌臜了,他怎地不知?

许是提了沈氏,楚洵这才踅过身来,冷声问:“你说的话可当真?只要不让你回西苑,你做什么都肯?”

阮蓁点头如捣蒜。

楚洵也点头,“那好,你不想留在西苑,倒还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楚洵让昌平找来一身簇新的小厮衣裳,让阮蓁换上,这才带着她出了门。

出了照雪斋,是一片竹林,如今夜色深深,阮蓁便趁机挽上了楚洵的臂膀,“表哥,我害怕。”

楚洵不惯着她,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而后大刀阔斧走在前头。

昌平打着灯笼立马跟上,夜色一下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阮蓁这是真怕了,当即提捉起裙摆跟上,“表哥,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

不想,楚洵却是走得更快了。

昌平则是紧随着楚洵。

他们皆是男子,腿长步子也大,阮蓁小跑着才能勉强追上。

等他们抵达目的地时,阮蓁已是气喘吁吁,“表哥是打算让我住在外书房?”

这里阮蓁是来过的,从前楚洵和她成婚后,书房便搬到了这里,有好长一段日子,她每日皆陪着他在外书房。

虽说还是不成体统,但到底比在西苑好上许多。

楚洵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去到里间的藏书室,将南墙书架上的一本四库全书转了个方向,紧跟着两排书架连同身后的墙壁分开,露出向下的石阶来。

昌平大惊失色。

主子爷怎么想的,竟然让一个叛徒去私狱?

万一被表小姐泄露出去,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就这么信任她?可是凭什么啊,表小姐不是才重伤过主子爷。

然阮蓁却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害怕,联想到方才楚洵的话,莫非这厮是打算将她关在地下的暗室?

这么一想着,阮蓁打了个寒颤。

但阮蓁万万没有想到,这地底下的乾坤,竟比她想的还要胆战心惊。

昌平打着火把先下去。

将里面的铁门用锁匙打开,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密室出现在眼前。

十数间屋子,整齐地排列在两边,廊道的两边墙壁挂着琉璃壁灯。

火光时明时灭,阮蓁走在阴冷的廊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鼻尖隐隐传来血腥味,正想问一问。

却这时旁边的屋子传来一声鞭笞声,紧跟着哀怨的嚎叫声也响在耳畔。

恰好这门没有关牢,透过门缝,阮蓁看到了一个男子被钉在柱子上,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皮开肉绽的上半身。

“你招不招?”行刑的人问。

那男子龇牙咧嘴道:“有本事就打死老子。”

又是一阵地抽打,先前还嚎叫的男子,此时却猖狂地笑了起来,“打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阮蓁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没想道在楚家前院的地下,竟然隐藏着这样一间地牢。

见楚洵往前面走去,阮蓁赶紧提步跟上,深怕晚走一步,就会被拉进去大刑伺候。

哪想到走到前面一间屋子,这刑法更加令人发指。

刚一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子肉被烧焦的味道,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然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作祟,只那般随意地一瞥,便直叫她腹内翻江倒海。

竟是有人在执烙刑。烧得通红的、印有贱字的铁烙,往一个犯人肩上直直戳去,刹那间阮蓁只觉得气血上涌,腹内翻滚,站也站不稳当。

阮蓁抚上一间地牢的门,不住地喘息,“表哥,我不看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楚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阮蓁眸光一紧,戒备地蹦直背脊,他这是什么意思,还真要把她关在这里受刑不可?

一想到方才的鞭刑和烙刑,阮蓁仿若看到自己被抽得体无完肤,脸上还印了一个贱字,登时吓得浑身发抖。

若是只有这些便且罢了。

下一刻,楚洵漫不经心地走来她面前,只不过伸出一根指尖,身后的铁门便倏然洞开,却是没有什么吓唬人的场景。

然而定睛一看,这却是一间刑具房,枷号、立枷、锁带杆墩、夹棍、老虎凳、墨刑、烙铁、刺刑各种刑具应有尽有。

偏楚洵还掀起眼皮子冷眼看她,轻嗤了声,“来都来了,表妹难道不体悟一番?”

“我这人睚眦必报,当初表妹刺了我,我若不报复回去,心中实在难平。”

“不如这般,表妹若是肯受了这刺刑,你我也算是两清了。”

“到时候,莫说是放表妹出西苑,就是我亲自派人送表妹回明州又何妨?”

“只是不知表妹可有这个胆量?”

列位,这刺刑乃是何物?

刺刑是指用一根削尖的木桩立于土中,受刑者坐在尖端上面,让这根长棒从受刑者的□□插入,从嘴部穿出,乃是十大酷刑之一。

阮蓁知道楚洵是在吓唬自己,却还是吓得两股战战,眉眼一哀,“表哥,你不用吓唬我了,我回西苑便是。”

毕竟他要自己的命,也不会留到现在,思来想去却是因她想要出西苑,于是干脆认怂,她向来是个识时务的。

果然,楚洵不再逼迫她,带着她出了地牢。

出了外书房,楚洵便大步流星离开,眼见就要消失眼前,阮蓁跑过去,厚着脸皮软进他的怀中,“表哥,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让我回你身边伺候好不好?”

楚洵眉峰一挑,低头嘲讽:“你伺候我?我怕是没那命消受。”

说罢,毫不怜惜地揪住阮蓁的衣领,将她拎开:“带走。”

昌平一个眼色,两个婆子便将阮蓁架住,往西苑的方向拖。

阮蓁依旧不肯放弃,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因而扬声问:“表哥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或者说,我要做什么才能让表哥放我自由?”

须臾,在阮蓁忐忑的期待中,楚洵终究是回过头来,唇角微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事到如今,表妹难道还以为,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我想要的吗?”

有,当然有。

虽说如今楚洵在她的提点下,可以蒙住眼睛靠近女子,或许女色于他而言并不难得。

然而阮蓁却是知道,楚洵一直想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他一直说想要一个如她聪慧的孩子。

不是阮蓁自视过高,比她聪明的女子,没有她这般美貌。美貌胜过她的却也不是没有,然却绝对没有她的心眼多。

所以,楚洵是在暗示这个吗?

难道说楚洵把她送去西苑那等地方,如今又带着自己去地牢吓唬一番,都是为了逼自己就范?

但旋即她又想,那都是老黄历了,那个时候她是他的妻,孩子是名正言顺,可如今她算什么?子凭母贵,这样的孩子,他真的会喜欢吗?

楚洵是一个骨子里十分老派的人,一定不会喜欢私生子。

然而,阮蓁才否认自己的想法,楚洵却近乎是明示地道:“仔细想来,表妹聪慧过人,花容月貌,倒是堪配生下我的孩儿。”

“给我生个孩子,我便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