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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沈氏眼泪就包不住了,“我只想让她落胎,不要同我儿子争,我并没有想害她的性命啊。”

“但你公爹却把她的死,全怪在我的头上,这个人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说到急切处,沈氏又用帕子,捂着唇咳嗽起来,等摊开掌心时,已经是猩红一片。

忽然,阮蓁想起老夫人那句话——你姨母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老夫人大概也是好心一片,不想她走姨母的老路,所以想要用姨母的惨状来警醒她。

但阮蓁却是不会做楚洵的平妻的。

不过,她的确是在见到姨母后改了主意。

姨母如今只因一个公爹,就快去了半条命,若是楚洵在为他对抗皇上的过程中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怎么活得下去?

更何况,阮蓁不以为楚洵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大梁最至高无上的皇权。

所以,离开清晖院,阮蓁又回到了瑞云居。

老夫人甚至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过,就似早就料定她会回来。

阮蓁服了服身,“祖母,我同意和离。”

老夫人没有意外,她点点头,“和离书我已帮你准备好,我想由你亲自交给文仲,也好断了他的所有念想。”

阮蓁含泪应下。

老夫人又将方才的地契给她,阮蓁亦是不收,收了这地契,他日楚洵只怕会更恨她。

实际上,这是阮蓁多虑了,她收与不收,当楚洵得知一切的真相,都会不免恨她得咬牙切齿。

回到照雪斋,阮蓁先将和离书放好,而后便将昨日揉皱的衣裳找出来,抓紧将那件衣裳完工,又吩咐莲清晚上备好楚洵爱吃的菜色,还亲自去酒窖挑选了一坛青梅酒。

楚洵是申时中回来的,才刚一到书房,就被阮蓁请回了照雪斋。

还在院门外,阮蓁就看见了楚洵,还好,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想来最近的事儿还没有把他压垮。

等楚洵走到月洞门,阮蓁赶忙笑盈盈地迎了过去,“表哥,昨日是我太不懂事,我今日特意整治了好酒好菜给你赔罪。”

楚洵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不是没错,关于让你读书,我的本意是……”

这都不重要了,阮蓁不等他说完,便道:“表哥快跟我进屋。”

阮蓁拉着他回到主屋,一进屋便关了门,不由分说脱他的外裳,直把楚洵搞得一脸懵,“蓁蓁,如今还是白日,你别如此性急。”

阮蓁白了他一眼,“在表哥眼里,我便是这样的急色?”

楚洵点点头,“你不每回都这样?”

阮蓁正要发作,但想想今日或许是两人当夫妻的最后一日,便且不同他一般见识,自去柜中取出刚做好的衣裳,拿过来细细给他穿上,“表哥想什么呢,我不过是想给表哥换上我做的衣裳罢了。”

袍子做工还算凑合,但却显而易见没有熨过,楚洵向来穿戴讲究,便伸手要去脱。

阮蓁却开了门,招呼莲清摆膳。这个时辰并不是饭点,可饭桌上去摆满了菜色,还全都是楚洵爱吃的。

楚洵微微有些诧异,“今儿这是怎么了?”

阮蓁只是笑笑,却并不说话,只一味地给楚洵添饭、布菜、倒酒,自己却一口也没吃。

半晌,楚洵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朝堂上的事?”

阮蓁点头,“表哥,你听我说,我知道表哥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但表哥的身后,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姨母,还有国公府,还有整个丹阳楚氏一族。表哥对我的爱护,我心领了,但我无法让表哥为了背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

楚洵无奈地笑笑,“的确有被皇上责难,却还没那个地步,蓁蓁,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不。”阮蓁摇了摇头,“我不要表哥为了我受皇上的责难,表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忍心表哥为我受皇上责难?”

“但要我同迟小姐共侍一夫,我却又是做不到的。”

说罢,阮蓁起身去屏风后,等她旋裙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两个卷轴。

阮蓁将卷轴扔在楚洵的怀里,“表哥,我们和离吧。”

说罢,女子便哭着离开了房间。

第46章 和离(下)文案内容(原来她一直在骗……

“和离?”

这个他曾轻飘飘说过许多次的字眼,为何从她口中出来,只这么一次,便叫他心如刀割,连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可她怎么会提和离?

自打认识以来,这个女子对他可谓极尽痴缠,为何如今却轻言放弃?

为了做他的妻,她百般讨好、千般引诱,不惜抛却女儿家的矜持,被他斥责呵骂了一次又一次,尤未退却半步。去岁重阳节狮子会,她一个小女子,面对狂怒的狮子,尚且一点不惧,还不惜搏命也要护他。今岁的临安城,城困之时,她分明可以独自求生,却义无反顾地进了城,与他共生死。

她为了他,连死都不怕,却为何在这个时候退缩?

也不知想到什么,楚洵踅步往主屋去,见玲珑和莲清正在往外搬箱笼,楚洵眉头一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玲珑是个嘴快的,“世子爷不是要同我们小姐和离吗,这些都是我们小姐的衣裳及细软。小姐说了,今日叫我们先将这些搬回去阮家。小姐的嫁妆多,今日是来不及了,改日再叫人来搬。”

听这话,楚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说要和离了?赶紧搬回去。”

玲珑看向莲清,莲清朝她摇了摇头,两人并不敢与楚洵硬碰硬,只得先抬着箱子回去。

却楚洵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慢着。”

莲清走在后面,闻言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世子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小姐今日见过哪些人?”

莲清正在犹豫,

玲珑却已经脱口而出,“上午的时候,老夫人跟前的丁香来传话,小姐去了一趟瑞云居。”

听到这里,楚洵心里便且有数了,他转身出了院门。

直到楚洵的身影消失,玲珑才问莲清:“小姐让搬,世子爷却不让搬,那我们到底是搬还是不搬?”

莲清道:“你难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小姐让搬,自然是要搬的。”

但两人才将第一个箱笼抬出去,便在院门口碰到了前来拦人的长琴,“昌平大哥说了,今儿这照雪斋,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莲清和玲珑,面面相觑,最终也只能抬着箱子回去。

“莲清,你说小姐为何非要和离啊,世子爷瞧着还是很在乎小姐的,即便是娶平妻,想来也不会亏待小姐。”

莲清叹了口气,“这我哪里知道,小姐向来不同我们说心事的,到底为何大概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阮蓁承认楚洵为她抗旨,让她很动容,也明白与与楚洵做夫妻的这些时日,自己并不是全然在做戏。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更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离开,那就应该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切割开。

英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已成为过去,而她的未来是太子妃,皇后,皇太后。

最后望了一眼英国公府的朱门白墙青瓦,阮蓁轻抿发髻,又将领子竖了竖,等她再转身时,眼里的黯然全数褪去,唇角带笑,步伐越发地坚定,心中也满是力量。

权势才是她从头到尾所追求的不是吗?而今直接登顶,何须不快?

阮蓁没有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如今天还没黑,阮家离得不远,走走也就到了。

她爹和继母在江州她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阮宁在不在金陵的宅子?若是阮宁仍在,只怕见她和离归家,少不得要奚落她一顿,不只是阮宁,依照她爹那个趋炎附势的样子,得知她骤然和离,定然会大骂她一顿不争气,而后面,得知她要嫁太子,又会舔着脸来道歉,求她这个女儿提携。

也许她应该先去找掮客买一处宅子,再拜托谢卿山帮忙立一个女户,唯有这样,才能在和谢卿山定下亲事之前耳根子清净一些。

而阮蓁来金陵也一年多了,自然也明白这一带的宅子最是安宁,沿途便打量着两旁的房屋。只是靠近英国公府的,都是朱门大户,一则轻易不肯售卖,二则她也买不起。

走了大概两刻钟,这一带开始民居多了起来,阮蓁开始往小巷子里钻,物色满意的宅院。

等她进入一条叫做元宝巷的巷子,忽然听见猫儿的叫声,她闻声转眸,便撞见一个紫金玉冠玄夜袍的男子,以及男子身上那只黄间白的狸花猫。

阮蓁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谢卿山十分委屈,“你不去昭文斋找我,只能我来找你了。”

昭文斋是谢卿山给阮蓁的地址,让她和离后去找他。

多少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不过阮蓁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人只怕早就在国公府外安插了眼线,一听说自己出了楚家,便寻了过来。

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和楚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楚洵是一座冰山,你永远不知道他冰冷面皮下藏的是什么,但谢卿山却是一把火,里里外外都是火一样的热情。冰山冻人,火何尝又不灼人?他这一次又一次的,可不就是像把她架在火上烤?

一想到这里,阮蓁冷了声气,“从今往后,你能不能做一个正常人?”

谢卿山双手环胸,笑得宠溺,“我怎么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

阮蓁道:“就比如,不要像今日这般监视我。又比如,不能向那日在酒楼那般吓唬我。再比如,不能像上回在江州一样,动不动就威胁我。还有就是,不能动不动喊打喊杀……”细数起来,阮蓁才发现这人的毛病还真是多。

本以为以谢卿山这个性子,只怕不会听她的意见。

不想他确实笑着一一应下,“都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我就喜欢你管我。”

阮蓁斜睨了他一眼,“你今日怎地这般好说话?”

谢卿山走进一些,想伸手去抱,又觉得唐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依旧是规矩将手放下,不过话说得倒是顺口,“你是我媳妇,我自然是听你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晶晶亮,充满了神采,动作却又是那样的笨拙,不像是个历经生死的悍将,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直叫阮蓁会心一笑。

或许,谢卿山不是完美的,对她的心意却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在当初为了娶她而装瘸,不然也不会为了她从江州追到金陵,不然也不会为了她去战场拼命。

但她想不明白,他喜欢她哪一点,“你认识我的时候,按照楚洵的说法,我还是个黄毛丫头,头发养的不好,肌肤也不够细致,和你相处也不过三两月,你怎就非我不娶呢?”

一听楚洵的名字,谢卿山就冷了脸,但想到如今佳人已在眼前,倒也不是不可以忍。

但倏然,他瞥见墙角拐角处一截衣角,是绛紫地卍字不到底纹路,倒甚是眼熟。

于是,他微勾唇,刻意杨高了声音问:“蓁蓁,你痴念楚洵多年,会不会不舍?”

“谁说我痴念他?”

“蓁蓁,你不要骗我,父皇早已把你查了个底朝天,你自从去了国公府,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喜欢他,更是有过为他搏命的举动,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什么才算?”事实如何并不重要,谢卿山知道阮蓁既然打算做他的妻子,一定会否认这个说辞。

果不其然,阮蓁马上就道:“他那个人,是块捂不热的冷玉,我怎么会喜欢?”

阮蓁并不知道,此刻她中了谢卿山的埋伏,只是听出了他的落寞,想要哄一哄他而已。

谢卿山斜斜睨她一眼,显然是不信。

阮蓁吸了一口气,依旧是耐心解释:“我从前的确是为他做了许多让人误会的事,但那都是为了嫁给他,而我处心积虑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他的权势,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吗?真的没有不舍?”

阮蓁已经有些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楚洵权势再大,和殿下却是没法比的。而今,我有了殿下,又如何会不舍?”

谢卿山满意地点点头,而后一改方才的局促,长臂一挥将阮蓁揽入怀中,“好,我信你。”

虽说答应了嫁他,一时阮蓁还是不习惯和他如此亲热,本能就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却不想推不开不说,反倒还被男人的大掌按住肩膀,迫使她与他相贴得严丝合缝。

她的心紧贴着男子硬实的胸膛,刷地一下,阮蓁便烧红了整张脸。

阮蓁转过脸,看向男子俊美的侧脸,正要对他破口大骂,却这时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身后,还笑得甚是挑衅。

心中大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猛一扭头,果然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

那双眼,曾有过对她的漠视,有过对她的怜悯,也有过对她得关心和宠溺。

可此时此刻,眼底却没了任何情绪,却只剩下空洞,仿若他眼中的一切皆是死物,包括谢卿山,也包括她。

四目相接的刹那,楚洵微一勾唇,那笑却恁地讽刺。

他追出来,是为了不同她和离吧?

带着一片真心而来,却听到了如此诛心之言。

听她说,她从前对他的一切,都是算计,都是假的。

天哪,她还是人吗?

阮蓁也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竟然挣脱了谢卿山的桎梏,往楚洵身边走了两步,“表哥。”

却马上被谢卿山给拉了回来,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向那人靠近。

而事实上,楚洵也没有给她靠近的机会,楚洵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仿若多看她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仿若多看她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这个时候,阮蓁也明白了谢卿山的用意,为何方才还局促的他,却突然要拥她入怀,却是为了让楚洵死心。

从谢卿山的立场来说,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这却并不是阮蓁愿意看到的。

坦白说,楚洵除却另有心上人,不论作为她的表哥,还是作为她的丈夫,都是挑不出错来的,不应该受这份气。即便是骗,

她也愿意骗他一辈子,让他以为她这两年对他的爱都是真的,只不过是为了他好,为了楚家好,这才不得不选择和离,而不是为了另攀高枝。否则,他如此矜贵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偏此时,昌平从巷子口牵着马过来,还甚是不合时宜地道:“世子爷,你放心好了,少夫人对你的心意,小人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可能真的想同你和离?不过是怕世子爷为难罢了。少夫人向来是事事以世子爷为重的。”

再也绷不住,阮蓁泪流满颊,她咬了一口谢卿山的手,得以逃脱后,她使出浑身力气往前跑,边跑还边扯着嗓子喊:“表哥,你等等我,表哥你听我给你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男子那如松如柏的背影,却再也不愿意为她停留片刻,只这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仿若他们两个从未近过,远到他又从那个会与他说笑的夫君,变回了从前那个冷漠无情的表哥。

再跑了一段路后,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个不近人情的背影,阮蓁终于停止了脚步。

她想或许,她以后同楚洵,大概只能是老死不相往来。

但这多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楚洵的报复心,她做梦也想不到,楚洵疯起来,却是谢卿山也远远不及的。

第47章 他疯了关起来。

自从那日过后,阮蓁便没见过楚洵,就连楚洵将嫁妆送回阮家,他人也没露面。但阮蓁还是听闻了一些他的事,因老英国公出家的缘故,楚洵袭了英国公的爵位,他与迟音钟订婚的消息倒是没听说。

却说谢卿山那天来找她时,便带来了赐婚的圣旨,又说怕她肚中的孩儿等不得,欲将婚期定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因先太子陆晔尚未成婚,司礼监一直筹备着他的婚礼,是以一应倒是俱全,不会太过仓促。

阮蓁把未曾有孕一事说了,想要将婚礼推迟,谢卿山依旧不肯松口,但好歹是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按照他的说法,早点将她娶回去,心里才踏实。

当时阮蓁还笑他,这婚事都定下了,婚期也只剩一个月,还能有变故不成?

不想却一语成谶。

在两人婚礼前的五日,边关传来急报。

北边的辽国是被楚洵的祖父和父亲打怕了,多年不敢再犯,而今得知老英国公出家,暌违十年后再度南下,这一回来势汹汹,然楚家军其余将领也都彼此不服,如今是外有强敌,内有纷争,战事连连败退,如今已经痛失两城。

原本,早在老英国公出家后,皇上便令时任陕甘节度使的楚家二老爷楚廉前去边关坐镇,毕竟二老爷年轻时也曾在军中历练过,而今也是正二品大员,要品级有品级,要资历有资历,在楚家军中的威望仅次于老英国公。

奈何二老爷出发前突发恶症,一病不起,至今卧病在床,更不必说带兵打仗了,楚廉送回金陵的书信,除了向皇上陈情之余,又举荐自家侄儿楚洵前往边关。他的理由是楚洵乃老英国公的独子,能继承老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之前临安城一役,楚洵也算是谋略过人,有乃父风范。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楚二老爷用的阳谋,想要推自家侄儿上位,毕竟这一去就是统领整个楚家军,若是得胜归来,不封个大将军都说不过去。

皇上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若是先前没有闹出赐婚一事,君臣两人没有嫌隙,倒也无妨让他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然而如今嘛,自然打算选用他人。

没多久,便有人传出,当初镇南侯麾下于千军万马中斩首敌军主帅的将士,那个带着黄金面具的神勇将士乃是太子。一下子,谢卿山成了呼声最高的人选。

但皇上却犹豫了。

辽兵骁勇,可不是南人能比的,如今楚家军又失了定海神针,这一仗生死难料,他不敢让他去冒险。

但谢卿山却主动找到老皇帝,想要亲自出征。

他野心很大,一则他想要不世的功绩以坐稳储君之位,二则是他想要彻底收服整个楚家军为他所用。

这两点理由,是谢卿山亲自给阮蓁说的,但阮蓁知道,他还有第三个理由,楚家军几十年来忠诚于楚家,是楚洵最大的羽翼,谢卿山这是要剪了他的羽翼,让他再也没有半分同他争她。

道理,阮蓁都明白,可不知为何,阮蓁总觉得不踏实。

楚洵运筹帷幄的手段,她是见识过许多次的,即便是之前皇上想要赐婚平妻,虽然艰难,但他也抗住了,她相信他若是愿意接手楚家军,绝不会是让自家叔父举荐,而是会用更隐蔽、更迂回、更有效的法子。

因着这份顾虑,阮蓁想劝谢卿山不要去,但彼时圣旨已下,阮蓁也只能把担忧放下,祝愿他此行顺利。

婚礼自然是往后推延。

大军开拔后的第四日,是阮蓁母亲的忌日,阮蓁起了个大早,带上玲珑去往开宝寺。

上回来开宝寺,阮蓁还惦记着去观音殿求子,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一回却是直奔凌霄殿。

才到一楼,玲珑便被小沙弥带去领祭拜用的香烛纸钱。

阮蓁没有多想,她也是第一回来祭拜,只当是凌霄殿的规矩,跟着另一个小沙弥去了五楼的房间。

小沙弥用锁匙打开门后,做了个阿弥陀佛便离开了。

阮蓁进屋后,才将门一关,稍一转身,却吓了一个激灵。

竟然是楚洵!

依旧是白袍,他素来在场面上喜紫袍,瞧着贵气且具有压迫感。而私底下,他则是喜好白袍,清隽且淡雅。可今日的他,虽是着白袍,却恁地叫人胆寒。

仔细一看,却是他轻减了不少,整个衣袍空落落的,山风一吹竟还猎猎作响,这就罢了,那许久不见的侧颜也凌厉了几许,更不必提他通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然。

但阮蓁心中愧疚,即便这人在她入门以来,连个眼神都欠奉,她还是主动打招呼。

“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是专程来祭拜我娘的吗?”

楚洵依旧不应声,就仿若听不见、也看不见她,若非他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阮蓁都要怀疑他是这山精野怪变来吓唬她的。

沉默半晌,阮蓁主动靠过去,这才发现临窗的案桌上摆着一副画,却是楚洵是在作画,只她还未看清他画中为何物,便为窗外的情形所吸引。

来该去取香烛的玲珑,跟着一个女子走到了悬崖。而那个女子身上的衣裳,却是那样的熟悉。阮蓁低头一看,可不正是她今天穿的这一身?

一阵的错愕后,她再度看去,就发现女子正去采摘崖边的一株兰花,整个上半身已探出山崖,山崖的下方,是湍急的瀑布,这要是落崖,生死不说,只怕还要尸骨无存。

吓得阮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只是她,便是山崖上的玲珑,此刻也是急匆匆地往那女子赶去。

“小姐,当心。”

就在玲珑这一声呼唤过后,女子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地坠崖了。

“小姐。”玲珑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后山。

阮蓁也是吓得丢了魂儿。

等她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楚洵时,那人却依旧神闲气静地在作画。

阮蓁目光一压,往他的画看去,入画的却是方才女子坠崖的那一幕。

这画自然不可能是在顷刻间完成的。

那只能说明那个女子的坠崖,是楚洵一手安排的。

意识到这一点,阮蓁只觉得头皮发麻,转眸看向楚洵的眼里满是恐惧,“表哥,你安排我死去,到底要做什么?”

然楚洵却并不理会她,转而取出自己的私印,在右下盖了戳,又开始提笔要在右上空白处提诗。

处处都透着诡异,阮蓁哪里敢多待,只她才刚刚走到门边,正要去开门,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她们一个给她钳制住,一个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喝下苦涩的汤药。

汤药下肚的刹那,阮蓁便开始头晕目眩。

楚洵是要鸩杀她吗?

可若是要杀她,何不直接推她下崖?

头痛欲裂,她不及多想便失去了意识.

头好痛,嗓子也好干,“玲珑,水,给我水。”

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阮蓁这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闺房,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不论是樱粉地缠枝纹被褥,四盒如意纹的窗纸,苏绣百鸟朝凤的屏风,靠墙放着的描金朱漆匣子,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玲珑她们又在哪里呢?

是了,她想起来了,楚洵给她灌了药,她没了知觉,醒来便出现在这里了。

那么这里是照雪斋?

可她再度环顾一圈,却依旧不记得照雪斋有这样的屋子。

不过,如果是落在楚洵手中,倒也不必过于害怕。

她决定先下床找水喝,其他事等楚洵出现,再同他好生商量也不迟,他是她表哥,便是恨她,也不至于对她下狠手。

只她正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被扯住了,掀开被褥一看,却是她的左手被拴上了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系在床架子上。

她整个人被锁在了床上!是楚洵干的!

“楚洵,你给我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阮蓁一面晃动着铁链,直撞得她的手腕生疼,一边大声地咒骂楚洵,“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竟然把我锁起来,你堂堂一个大理寺少卿,竟然要知法犯法,用私刑不成?”

“楚洵,你跟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就在外面。”

“……”

等阮蓁喊累了,嗓子干得冒烟,喊不动了,不住地咳嗽,楚洵这才踢开门,阔步往这边走来。

他毫不避讳地坐在床上,侧目看向只身着中衣的阮蓁,“醒了?”

他声音很冷,但好歹是开口了。

“表哥,我知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别看方才阮蓁叫骂得欢,见到正主跪得也快,她伸手去捞楚洵的袖子,摇晃着不住地求饶,“表哥,我真知错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啊?”

楚洵却不为所动,只公事公办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阮蓁哭着道:“那天的话,是我怕谢卿山吃醋,胡乱说的。”

阮蓁没有避讳谢卿山的事,她想楚洵应该也明白,如今的太子就是谢卿山。

而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不相信楚洵真的能够查出什么,到底是不是骗人,还不都是由她说了算?只要楚洵没有确切的证据,那她便有机会翻身。

“看来表妹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楚洵却从容地从袖袋中抽出一封信,在阮蓁眼前一晃。阮蓁只略微一扫,整个人都在发颤。

竟然是当初,她写给她爹的那封亲笔信,他怎么连这个都查到了?

阮蓁低下头,却还想垂死挣扎,“一开始是为了权势,后来……”

“阮蓁,你的话,如今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说到这里,楚洵缓缓侧目,眸光瞥了一阮蓁领口的雪肤,眸光肆无忌惮地向下看去,“你与其想着再如何骗我,倒不如想想怎么消我的火气,否则,你是个什么下场,还真是不好说得很啊。”

阮蓁却没听懂他的暗示,只心中咯噔一下,“下场,什么下场?”

到这个地步,阮蓁都没想过楚洵会对她如何,直到楚洵说:“听说现在宛平县主被乌孙国那个老国王父子两人玩双龙一凤给玩死了,如今乌孙国见我们内有秦王叛乱,外有辽国南下,正趁火打劫要派贵女去和亲,表妹作为大梁人,也是时候挺身而出了,我想依着表妹的花容月貌,至少能多撑一阵子。”

一阵沉默后,阮蓁道:“楚洵,我是太子的未婚妻,不是你可以随意处置的人。”

楚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太子?你当他还能活着回来?”

在阮蓁震惊的目光中,楚洵继续道:“若是表妹实在不想去乌孙国和亲,不如我捧表妹做金陵行院的花魁如何?到时候自有大好儿郎,见天儿地供表妹消遣,也不枉费表妹这一番勾.引男人的功夫。”

“前有我楚文仲,后有太子,那是被表妹玩弄得团团转啊。”

楚洵说这话时,眼里没有一丝的情谊,且唇角还带着一似阴冷的笑意。

阮蓁知道,他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登时,阮蓁泪如雨下,“表哥,求你了,只要你不把我送去和亲,不把我送去行院,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楚洵重复道。

阮蓁点头如捣蒜。

“那好。”

楚洵宽去外袍,也上了床榻,跪在她面前,扣住阮蓁的发顶不由分说往下按。

从前她主动,他尚且不愿意她吃这个苦,如今却要强行逼迫她。

阮蓁两行清泪落下,却并不肯就范。

“不愿意?”楚洵松开手,也冷了生气,“也行,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好,到底是去乌孙国和亲,还是去行院做花魁。”

说罢,便要起身,不想却是一个闷哼,低头一看,却是女子缴械投降。

楚洵得逞地一笑,还不忘讥讽:“我还当是什么贞洁烈女,却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在边关作战的太子,知道他的未婚妻,此刻如此尽心地服侍我,可还有心思抗敌?”

第48章 吃醋发大疯

他从前说过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要她自重,何曾说过这样侮辱的字眼?

可阮蓁也明白,当他拿出那封信时,她就完了,但还是心存侥幸地一抬眸,果不其然便对上全无柔情的一双眼。

但她尤不放弃,她眉眼一低,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下,瞧着恁地可怜。

然男子本就不是心软之人,如今更是恨毒了她,又岂会心生怜惜,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几分讥讽几分不屑。

“这就屈辱上了?”

“你当初前脚才出我楚家,后脚便与人定亲之时,难道便不曾想过如今这下场?”

“还是你以为,无论你如何践踏我的尊严,我都要将你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阮蓁,你未免太过高估自己。”

女子见眼泪无用,便也收起了柔弱的姿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破罐子破摔道:“你也不要废话了,不就是想要我这身子,你自己来取便是,反正也不是没睡过,多睡一宿又何妨?更何况楚少卿生得也是玉树之姿,服侍人的手段还很是了得,谁吃亏还说不准呢。”

当然,在楚洵显露出他的目的之前,阮蓁也不敢如此放肆的。不过,既然他还惦记她这身皮.肉,那么她的处境倒也不是那么危险。

话音一落,男人便猛然欺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阴冷如寒潭般刺骨,直叫阮蓁一个哆嗦。

“我从前怎地没发现,你竟是个如此没脸没皮的,这样的话竟也能说出口,女子的贞洁于你而言竟这般随便?”

阮蓁往后一仰,显然是个极为戒备的姿势,然嘴上却是极为地不饶人,“你不是也说了,我不是个贞洁烈女,怎地你说得,我却说不得?”

竟然用他的话来堵他,楚洵一噎,半晌指着她的鼻子,“你,简直毫无教养可言。”

他说这话时,眼如厉刃,阮蓁却转过头去,只当做没看见,言语依旧不饶人,“嗯

,和你的迟小姐比,我是没什么教养,表哥不是早就知道?又何必如此惊讶?”

话音才落,呼吸便是一滞,却是某人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转过身来。她几要不能呼吸,当即大力去推他,却手腕传来勒疼,方才反应过来如今正被锁着,实属不该如此嚣张。

前恨未消,又添新火,楚洵手背的青筋霎时暴起,他当即欺下身,发狠地吻向那张不饶人的嘴,堵住更多锥心刺骨的话。

这阵仗整得阮蓁有些懵,两人不是还在吵架,怎地这说亲就亲上了?

阮蓁心里实在抵触,但扫了一眼手上的铁链,最终还只是闭着眼,任由他施为,就当是被狗啃了。

总比真的被送去被老男人玩弄好,亦或是被送去行院,哪个都不是她能承受的。再说了,和楚洵也不是没睡过,睡一次和睡多次并没有区别。

只是,谢卿山应该不会原谅她吧?她和他已经定亲,结果又同楚洵搅在一起,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哎,没想到她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无缘王权富贵。

这大概就是命了。

阮蓁觉得,她对于楚洵这个前夫已经够容忍了,都已经让他发泄了,他竟然还不知足,还满是愤怒地停下来,质问她:“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这事儿,可如今却是如此木讷,可是那姓谢的服侍得不周?叫你失了兴致?”

看着他那弥漫着水色的眸子,以及听着他嘴里的酸意,阮蓁能猜到,他大概是质疑她为何不配合,同时也希望她能解释她同谢卿山是否是清白。

她也知道,为了少受一些罪,她应该软言细语哄他,说她没有被谢卿山碰过。

但他让自己死了一回,顶好的婚事也叫他给毁了,他还想要怎么样,还想要她上赶着讨好他不成?

大概是前程的无望,叫阮蓁有些自暴自弃,“你和我既然已经和离,我和别的男人如何,又与你有什么何干?”

“要睡便睡,啰嗦什么。”

字字句句皆似尖刀,插入楚洵的心脏,他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妒火,狠狠掐住她纤细的脖颈,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珠,惩罚似地咬破她的舌尖。

刹那间,咸腥味弥漫在两人齿关间,却依旧阻止不了某人疯了一样的索取,直吻得啧啧有声。

这就罢了,男子滚烫的指腹也开始四处放火,一寸一寸向下,直叫女子的身子烧出湿漉漉的一身汗。

感受到掌心的濡湿,男子稍微起身,看向女子的眼里满是水雾。

见女子鬓发散乱,几缕汗湿的发丝紧贴在潮红的脸上,红艳艳的樱唇一张一合,这才低低地一笑,“这才是我们蓁蓁在榻上该有的样子。”

说罢,男子埋在她心口,猛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蓁蓁如此诱人,也难怪叫为夫念念不忘。”

这人怎么这么烦呢,要睡就睡,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是可以调.情的关系吗?

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

阮蓁张了张嘴,正要骂人,不想某人却先开口,“你这张嘴亲起来甚美,话就不要说了,惹人嫌。”

阮蓁气不打一出,伸手欲去撕烂他这张更讨人厌的嘴,却不想被某人单手握住,连同铁链举过头顶,死死地摁住。

男子另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又吻了下来,他灵敏地撬开她的齿关,搅弄着她的舌尖,方才本就有余韵,如今再被他这么一亲,以至于阮蓁虽然什么也不做,却也是烘热了心腔。

檀香味充斥着阮蓁的鼻尖,他的手也不知不觉与她十指紧扣。就好像两人回到了从前,可手上那偶尔冰冷的撞击,却是在提醒着她,她如今阶下囚的地位。

手腕上的凉意,让人屈辱的凉意,叫阮蓁身子一瑟缩,但下一刻沸腾吻的却又湿又重地落下,叫她无力招架。

正这时,男子突然直起身,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

下一刻,风彻底狂怒,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平了一切。

一直到天明。

阮蓁不懂,这人以前虽然也霸道,却不会到天明,如今这是怎么了?

只她也不敢问,他们如今可不是能互相关心的关系,当然如今是什么关系她也不敢问,她还被锁在床上呢。

不过,昨儿夜里,她两次去净室,都要劳动楚洵解开锁链抱着去,大概是他也嫌烦,早上起身就把锁链给解开了,但是这以后门口就多了两个婆子。

正是上回在开宝寺,给她灌药的两个婆子。

楚洵这是打算把她关到几时?

楚洵从前去衙门,都起得极为早,一般卯时就出门了,可今日都快巳时初了还在同阮蓁用早膳,阮蓁忍不住问道:“表哥,你不去衙门吗?”

楚洵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盅漱了口,便直接起身去院子里打拳,却是个不予理会的态度。

看出来了,这人一下床,就又不理她了。

她扁扁嘴,然后将桌子上的三样粥,四样点心,还有几碟子小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看得一旁的婆子目瞪口呆,当即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同另一个婆子嚼着她的舌根,“不是说,这位以前也是官家小姐,怎地吃相这般难看?”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阮蓁朝着楚洵练拳的地方大声喊道:“当然要多吃些,不然怎么跑路,再给我盛一碗碧粳米粥来。”

楚洵却理也不理她,反倒是嫌她刺眼,还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经过昨日,阮蓁也是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新的认知,楚洵虽然昨夜全是在撒气,但大概还是不会对她动手的,先前那些和亲、行院的说辞,约莫也是为了逼迫她就范。

也就是说,她还可以更放肆一些。

等用好早膳,阮蓁搬着圆凳出了门,两个婆子要拦,她便直接用凳子去撞。

那两个婆子瞥了一眼楚洵,见世子爷听见动静也没有反对,便让她出了门。

等去到院子里,阮蓁直奔楚洵打拳的地方,那是院子西南角的一颗海棠树下。

“表哥,你以前不是要教我练拳吗?现在教我好不好,等我学会了,下回你再要灌我药,我就可以一拳打晕那两个婆子。”说这话时,她还扫了门廊的方向一眼。两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认为这姑娘被傻了,怎么什么都敢说。

然而,楚洵却依旧气定神闲,拳风丝毫不受影响,但却是又背过了身。

阮蓁提着凳子又跑到他面前,继续碎碎念,“不教我拳法,教我念书也行啊,你不是想将我养成迟小姐那样的大才女,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提起迟音钟,这人果然有了反应,却不是阮蓁以为的反应,“给我把她带回去,一步房门也不许她出。”

说罢,怒气冲冲地出门。

阮蓁要知道提迟音钟,会叫他如此生气,绝对不会提她半句。她之所以出院子,却不是为了同楚洵唠嗑,而是为了观察这附近的地形,想要弄清楚左邻右舍是个什么情况,将来好逃跑。

只她还没观察清楚,就被楚洵给轰了进来,但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她瞧得分明,这附近没有两层以上的屋宅,甚至连高大的观赏树木也没有,就算是这个院子,虽然室内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但院子却甚是普通,那颗海棠树叶子焉了吧唧的,看着像是新移栽过来的,且院子拢共只有两进,这一进只有六间屋子,想来外头后罩房也不过几间屋子。这说明什么,这一带都是普通百姓。

金陵东贱西贵,南贫北富,想来这里便是东城或者南城,而这两个地方的宅子,那是又密又多,人也是最多的,将人藏在这些地方,最是不容易被发现。

看来楚洵,这次不是一时兴起,是蓄谋已久,打算金屋藏娇了。

这个认知,叫阮蓁十分地颓败。

正这时,两个婆子打开门,其中一个婆子端着汤药向她走来。

阮蓁是被她们药晕过的,登时就是一个激灵,“你们又要闹哪出?”

那个胖点的婆子,叫做林婆子,“这是昌管事吩咐的

,说是林姑娘身子弱,这是补身子的汤药。昌管事吩咐了,这补药姑娘是日日都要喝的。”

既然是补药,阮蓁倒也放下些许戒心,稍微舔了一口,她从前采过药,是知道一些药材的,吃出了当归和益母的味道,这两味药材,若是她没有记错,皆是暖宫常用的药材,尤其是益母草。

阮蓁在两个婆子的盯视下,思绪复杂地将汤药喝下。

楚洵这是要干什么,占了她便宜不说,还想要和她生孩子?

那这个孩子算什么?

第49章 他梦中的真心话原来他心里只有她

真要论起来,她如今只能算楚洵养在外宅的外室,那若是她生下楚洵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生出,便是人人不齿的外室子。

她大小是个官家嫡女,尚且活得如此不易,这孩子若是个外室子的身份,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即便他爹是英国公,也改变不了半分,毕竟外室子不能入族谱,不得本家的承认,享受不到丹阳楚氏一族的任何优待。

这便是对她的惩罚吗?

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怎么办,可要怎么办才好?

阮蓁倒是知道一些避孕的药材,可如今她连门都出不去,也没有个傍身的银子,又到哪里去买药?若是不用药,依着昨儿夜里楚洵那个劲儿,她岂不是很快便会中招?

想到这种可能,阮蓁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整日没精打采的,尤其害怕夜晚到来。

但好在,天刚一洒黑,林婆子便告诉他,今儿个世子爷不来了。

如蒙大赦,阮蓁大为松了一口气,连晚膳都多用一碗。用完饭便上了床榻,因昨儿夜里太过劳身,白日里又太过劳神,几乎是一挨床便睡着了。

随着均匀的呼吸传来,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都惊呆了。

林婆子道:“若是旁人被抢做外室,只怕是哭也哭死,她倒是好,能吃能睡的,倒是个心大的。”

周婆子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再一个,这姑娘非但不怕楚爷,反倒是楚爷有意地躲着她,这也是稀奇了。”

甜水巷的宅子早早地熄了灯,英国公府的照雪斋此刻却灯火通明。

楚洵虽不在甜水巷,却也是有佳人相伴。

门廊下,有个身段惹火的女子,正用食盘端着一碗汤往楚洵的书房去。

桃夭是畅春园的小戏,今儿被招来,是特意来伺候这位年轻俊美的英国公。

英国公乃是金陵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别说还给了她银子,便是分文不取,她也愿意自荐枕席。

桃夭按捺住心底的雀跃,一开始也是规规矩矩的,但待走得近了,得见楚洵俊美如俦的天颜,一颗心便怦怦直跳,眼神也不安分起来。

她款摆着腰肢及至书案前,放下手中的食盘,双手撑在书案边缘,恰到好处地露出领口雪肤,以及那虽藏在衣衫下,却一颤一颤的波涛,经过人事的男人,还从没有人能逃得过她这般引.诱。

更何况,她看向他的眸光,一眼比一眼勾人,一眼比一眼媚。

果然,即便是金陵第一贵公子又如何,再淡淡瞥了她一眼后,也粗重了呼吸。

桃夭得逞地一笑,而后顺势就要坐去男人腿上,却这时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她这样的绝色尤物,这个男人不动情便罢了,他竟然捂着心口干呕起来。

“滚——”

桃夭哭着跑到门口,碰到从外头回来的昌平,“怎么了,桃夭姑娘,可是成事了?”

桃夭瞪了他一眼,而后从袖中掏出那还没捂热乎的一百两银票,恨恨地塞给昌平手中,“还望昌管事莫要同人说起我来过,我可丢不起这人。”

她的裙下之臣,也不乏达官贵人,何曾被人如此侮辱,竟然看了她一眼就开始干呕。

望着桃夭匆忙的背影,昌平也是不住地摇头,这都是第五个了,金陵的绝色妖姬都被他找了个遍,可无一不是无功而返。

自从主子爷同表小姐和离,主子爷便落下了这个毛病,只要同女子靠得近了,便会止不住地心悸、呕吐,却是再也近不得女色。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病症,私底下也让几个大夫看过,却都是爱莫能助。

原本世子爷也已经放弃,大不了就是不娶妻、不纳妾,将来的子嗣从二房过继便可。

却没想到,世子爷在报复表小姐时,却意外地发现,在表小姐靠近他时,他竟没有任何异样。

也得亏是这个发现。

否则表小姐此刻只怕已成照雪斋月季花的花肥,来年这赵雪斋的花架只怕是繁茂而妖异。

世子爷的原话是:“如此一来,她便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了。”

主子爷昨儿在表小姐那里重整雄风,以为自己又可以了,这才又让他找人来验证,看自己的病症是否痊愈,没想到一试之下,竟然还是不行。

这也是为何,他在临走前,吩咐甜水巷那两个婆子,日日给表小姐备下暖宫的汤药,现在主子爷只能近的身,只怕主子爷的子嗣缘只能在表小姐这里实现,虽然说名不正言不顺了些,但总比过继来的好,好歹是自己的血脉。

昌平看向书房。

楚洵此刻双手撑在案上,胸腔剧烈起伏着,不住地喘着粗气,而他那双眼,此刻阴云密布,似要将目之所及吞噬殆尽。

昌平摇摇头,进到书房内,拱手道:“世子爷,还是去甜水巷吧,或许在表小姐身边能好些。”

这病一旦发作,便要好几个时辰,如今有现成的解药在,何必受这罪呢?

哪想到楚洵却甚有志气。

“滚——”楚洵一把挥落桌上的汤碗,“没了她,我就不活了?”

“一个骗子,我不稀罕。”

约莫动气的缘故,楚洵呼吸越发地急促,胃部的翻腾也使得他的面色愈加难看,整个脸似蒙了一层乌纱,眼中的戾气阴沉得能杀人。

但男子的倔强没有坚持多久,最后他捂着快要炸裂的脑袋,山崩地裂地倒在地上,浑身不住地抽搐,嘴里还吐着白沫。

见情形不对,昌平立马套了马车将楚洵送去甜水巷。

好在是夜里,大街上空旷,又是套的好马,马车速度比平常快了两倍不止,平常从英国公府到甜水巷,至少要一个时辰,今夜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到甜水巷时,楚洵仍在昏阙,是裴阆和另一个侍卫将他架进来的。

外头一阵的兵荒马乱,阮蓁自然也被吵醒,她穿戴齐整迎到门口,她知道到来人是楚洵,是以并不意外,可是当楚洵面无人色,全身抽搐,人事不省地出现在她面前时,也还是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趁着两个侍卫将楚洵架进屋时,阮蓁将昌平拉到一边,“昌平,表哥这是怎么回事,看着面色如此难看,全身皆在发抖,可是中了什么毒?”

昌平淡淡瞥她一眼,“可不就是中了表小姐你的毒?”

阮蓁不解地指着自己,“我哪有给他下毒?”

昌平摇了摇头,这才徐徐道来,“自从主子爷上回撞破了少夫人同太子的事,回去过后,只要有女子靠得近了,便会止不住地心悸、呕吐、抽搐,表小姐你说说看,这事儿是不是得赖你?”

坦白说,昌平十分佩服阮小姐骗人的本事。不只是主子爷,便是他这个旁观者,也是笃定了表小姐对主子爷情深似海。

若不是主子爷亲自撞破了谎言,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那个爱他如痴如醉的女子,竟然是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当初主子爷陪同老夫人回乡祭祖,之所以会将表小姐带回金陵来,是因为表小姐在三九寒冬竟然只着一件薄袄,嘴皮冻得发紫,见她可怜才带了回来。结果经过主子爷这回的查探,才发现阮家虽然一向怠慢她,却也不至于让她穿不暖,是她自己脱掉外袍,站在寒风里两个时辰,只为博取老夫人的同情。而后来,到了国公府,表小姐也多次通过

扮可怜,博取主子爷的怜惜与关爱。更是利用国公府表小姐这层身份,在主子爷面前露足了脸,各种嘘寒问暖、小动作不断。后来连玉枝连小姐之所以兵行险招,也被主子爷审出来,是受了表小姐的蛊惑,她只是随意一句话,便驱使连小姐为她奔走,简直是把人心玩弄于鼓掌。这些都罢了,最绝的是表小姐谢给阮大人的那封信,心思缜密,环环相扣,简直叫主子爷全无招架之力。

这还只是能查出来的,那些没查出来,还不知道有多少。

可见表小姐,实在是深不可测。

“那日看完所有证据,主子爷当时虽没说什么,但面色却难看得很,是夜兰公子请主子爷吃酒,席面上有侍女前来斟酒,世子爷便开始抽搐、心悸、干呕,这以后只要是女子靠得近了些,便会这般发病。”

“所以,表小姐,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昌平从前没少帮阮蓁,如今只觉得自己眼瞎,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阮蓁倒是不意外昌平的态度,也不意外楚洵查案的本事,早在她看到她那封亲笔信便猜到了这一点,真正让她意外的是,她的欺骗或者说背叛,对于楚洵竟是这样大的打击?

可是为什么啊?

她何时对楚洵来说如此重要了?以至于经受不起她的背叛?

当年迟音钟的“死”,也没有叫他发病啊。

阮蓁想不明白,所幸也就不想了。

回了屋,楚洵已被放在床上,两个侍卫跟着昌平走了,整个屋子都是陌生人的味道,叫阮蓁十分地不喜,她让林婆子去拿了盘香来点,又吩咐周婆子去备水,她要给楚洵洗脸。

等婆子下去过后,阮蓁先把楚洵的外袍脱了,这才拧了帕子给楚洵擦脸。

这会子,楚洵已沉静了不少,并没有剧烈地抽搐,但阮蓁的手背还是能感受到男子的轻颤,心中升起一种名曰愧疚的情绪。

或许,她应该要想办法补偿他。

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和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正想着要如何弥补自己做的孽,手腕上忽然一重,紧接着耳畔响起男人的梦呓。

“蓁蓁,不要抛下我,我才是你的丈夫。”

男人从未有过的祈求,出现在他的梦里,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难道他心里当真是如此不舍吗?

“我和音钟只是同窗好友,我从未爱慕过她,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到这话,阮蓁直接愣住了。

一直以为自己对楚洵的喜欢不过尔尔,也并不在意他心里是否有迟音钟,可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话,却是有种想哭的冲动,实际上她也哭了出来。

捂着唇,止不住地哭泣,一哭便无法收拾,似要将压抑许久的委屈,全皆宣泄出来。

女子咸湿的眼泪,落在男子干涩的唇瓣上,男子动了动嘴皮子,好半晌,他睁开眼,从他清明的眸光来看,应当是醒了。

见女子哭红了眼,抽抽噎噎地,吓得楚洵登时坐起身,指着她的脸道:“你这个女骗子,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跟你说,不论你如今说什么,我都不会再上当,你……”

未尽的话,被女子吞入了腹中,却是女子捧着男子的脸,以唇封唇。

阮蓁看见了他眼里的震惊,也从他眼里看到了笑中带泪的自己。

楚洵的震惊只停留了刹那,下一刻他便伸手推开她,“我不会再中你的美人计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不想女子却是直接翻身上床,骑在了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肆意地亲吻起来,就仿若又回到了当初在临安城之时。

楚洵掐了自己一把腰间肉,痛感传来,确定自己没做梦,这才扣住女子的薄背,欺了下去,与她吻得□□。

第50章 避子药“怎么,还惦记着他,这才不想……

灯光昏沉,轻纱浮动,将绮丽遮掩在内,只余下一地凌乱的衣衫,以及女子猫儿一般的低.吟。

阮蓁汗津津地靠上引枕,望着那步步逼近的高大身影,连连告饶,“表哥你就绕了我吧。我当真是吃不消了。”

男子的黑影,不容拒绝地将女子娇小的身子罩住,向来冷厉的眸光翻涌着猩红的暗潮,“这怪谁,是谁让我素了这么些时日?”

阮蓁有些害怕,揽过一旁的被褥遮在身前,却遮不住她那没骨头似的身子,以及那被吮得娇艳欲滴的樱唇,反倒平添了一股子欲迎还拒的风情来。

下一刻,被褥撞开纱帐,落在床下的春凳上。

男子红着眼,单膝跪在了她面前,低头噙住□□。

女子难受地偏开头,紧蹙的眉头述说着她的隐忍,越来越烫的体温,叫女子终于是忍不住,一口咬在了男子硬实的肩头。

闷哼一声,男子切齿地抬眸,大力摁住女子的玉臂,眼里的火直要将女子燃烧殆尽。

直到女子吃痛出声,这才松开她的手臂,转而从身后拥住她,将薄唇凑至她耳边,朝她耳垂呼出一口热气,刹那间便叫女子溢出一声低.吟,紧接着男子一口含住女子的耳垂,濡舔湿舐。

阮蓁平躺在凌乱的被单上,望着摇摇晃晃的帐顶,眸色越发地迷离。

良久后,阮蓁躺在楚洵怀里,两人盖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表哥其实是喜欢我的吧?”

楚洵低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阮蓁摇头笑笑,又道,“我若是说,我也是喜欢表哥的,表哥信是不信?”

阮蓁知道,她如今在楚洵这里,已然是没了任何信誉而言。

果不其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并且还感到面上多了一道探究的目光。

阮蓁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罢了,你就当我没说。”

“你的喜欢,或许是有,但是却抵不过你对权势的渴望,是也不是?”楚洵并非傻子,两人相处这么些时日,若只是虚情假意,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但终归她还是选择了权势。

阮蓁知道,楚洵始终对于那一天的事无法释怀。诚然,将心比心,如果是她,也会在撞见那一幕后,坚信她的离开,只是为了权势。

本来,她也无意解释,她之所以能够和离得这般干脆,的确也是被权势所诱惑。

但楚洵如今这个病症是因她而起,她自觉有必要解释一二,看是否能够缓解他的病情。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楚洵,怕看到他脸上的质疑,“我外祖还在的时候,我也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后来我外祖去了,我娘也跟着去了,我没有了靠山,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即便是我爹,也因怕被我外祖牵连,险些溺死我,即便是我祖母拦下来,我也只是被放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这期间,我为了能活下来,去山上采药卖去生药铺子,庄子上的果子也会拿去换钱,吃的菜蔬是我带着两个丫鬟亲自种的,那些年为了存活下来,真的很辛苦。

我也曾试图求助,那个时候我祖母去了,再没人为我负担进学的束脩,我便去求我那在余杭做县丞的表舅舅,从前他一见到我,就夸我聪慧漂亮,结果当我去到他府上,却连他的门也进不了。其他的亲戚,也基本是这情形,就不必提我那个恨不得我去死的继母了。

自此,我便明白一个道理,你若有权有势,你身边都是好人,各个都会巴结奉承着你,你说的话,即便是错的,那也是对的。你若无权无势,你的身边都是恶人,都鼻孔朝天地看你,你说的话没有任何分量,做的任何事都是错的,他们非但不会同情你,帮助你,还会高高在上地指摘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表哥,我同你说了这么多,并不是为给自己开脱。我的确是喜欢权势,并且我接近你,也的确是为攀附你,但我并不是为贪慕荣华,我只是想要活得体面些,能够锦衣足食,不会被人欺负,不会被人肆意凌辱。况且,我若是不主动攀附表哥,我那黑心的继母一定会为我寻一门埋汰的婚事,那苦日子便是一眼望不到头了。”

“而我也并没有一定要做太子妃,表哥已足以给我想要的日子和庇佑,我只是不想要表哥为难,也不想要老夫人为难,更不想要姨母为表哥担心。”

“姨母因公爹出家半条命没了,若是表哥再有个意外,她一定是活不下去的。”

阮蓁说了这么多,楚洵都没有回应,便转过身去看他,却发现他早已睡着,不免无奈

一笑,“好不容易和你说些真心话,你却睡着了,罢了,下回我可不会再说。”

说罢,阮蓁也闭上了眼,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男子的腰上。

只阮蓁才一合眼,楚洵便睁开了眼眸,质疑的目光落在女子头顶。

他还能再相信她的话吗?

因着劳累太过的缘故,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

楚洵照旧没有如常去上朝。

用早膳的时候,阮蓁自以为经过昨夜,两人算是解开了一些误会,便关心起他:“表哥这个时辰不用去衙门吗?”

楚洵淡淡瞥她一眼,而后不无讽刺地道:“我被皇上摆了一道,替他儿子抢我媳妇,我若是还循规蹈矩地去办案,是否也太好性了?”

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还跟皇上使起性子来了,这天底下哪有臣子同皇上较劲的?

不过,旋即阮蓁又想到了楚家军,楚洵之所以能如此放肆,无外乎是如今大梁内忧外患,而皇帝又甚是依仗楚家军对付北边的辽国。虽则老国公已经出家,但一时半会,楚家军还是听凭楚家人调遣的,哪怕谢卿山这个太子去到边关,他的话,只怕还不如楚家大公子楚烨一个校尉的话好使。

想到谢卿山,阮蓁又是一阵地愧疚和担忧。愧疚是她作为谢卿山的未婚妻,却如今和楚洵又睡在了一处,虽说她已不指望嫁给他了,但还是难免亏欠。担忧的是,听楚洵的意思,谢卿山这回去边关,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她也明白,这个时候,是不能替谢卿山说话的,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因心里想着事儿,阮蓁胃口比昨日小了不少。

楚洵看出来了,便问她:“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阮蓁可不敢说她是在为谢卿山担忧,只摇了摇头,便接过了林婆子递过来的汤药,刚要喝,便想起什么,她转过头看向楚洵,试探地问:“表哥,我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实在不适合生下孩儿,你能吩咐人给我备下避子药吗?”

原也是为孩子着想,不想这人却是想左了,只见他轻挑一边眉毛,讥嘲地笑了笑,“怎么,还惦记着他,这才不想生我的孩子?”

他虽笑着,那笑却不达眼底,直叫阮蓁心里发毛。

况且这人冷不丁又提起谢卿山,只怕免不了又是恶语相向。尽管他已做好准备被楚洵讽刺,可没想到等待她的却是极致的羞辱。

楚洵一手捏着她的腮,一手给她灌那暖宫药。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仿若昨儿夜里和他温存的不是她,一边灌药还一边不忘挖苦她,“我若是你就该认清现实,谢卿山只要一去边关,只能是有去无回。你与其还想着做你的太子妃,不如想着替我生下一儿半女,将我牢牢地绑住,或许我看着孩子的份儿,能原谅你的不忠和欺骗,继续将你留在身边。”

等灌完药,楚洵立马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吩咐两个婆子将她关起来。

似乎把她关起来还不放心,又吩咐昌平找了匠人来将房间的窗户封死。

昌平办事牢靠,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匠人将木条钉在窗户框上。

阮蓁坐在南窗榻上,看着日光一寸一寸被遮挡,直到成为囚笼的模样,面色越发地惨白,整个身子也不住地颤抖。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这样的阴晴不定?

而她,难道只能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做他的外室,不,是禁.脔.

从金陵出发十天后,谢卿山收到了阮蓁身亡的消息,当时他正在马背上,同此行的副将镇南候研究行军路线。

甫一听阮蓁的噩耗,谢卿山直接一口鲜血吐出,而后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待重新站起身,他揪住那个传信官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逼问:“你确定是她,你确定她死了?”

那传信官被吓得面色惨白,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属下并不确定,是阮家的下人看到阮小姐从山崖上坠下,却并没有从下面的河流中打捞出阮小姐的尸体。而为阮小姐立的坟墓,也不过是衣冠冢。”

话音落,谢卿山便是仰天一笑,他翻身上马,弃万千将士于不顾,扬鞭霍霍向金陵。

“侯爷,本宫回金陵有要事,这边关的战事,便全权交给侯爷了。”

镇南候甚至来不及拒绝,那人已踏着血红的夕阳绝尘而去,只得暗自一拍大腿,“堂堂一国储君,为着个女子,竟然弃军国大计于不顾,成何体统?”

谢卿山并非无知莽夫,怎不知这一战不论对大梁还是对他都至关重要,然而若是楚洵趁着他征战在外,将她重新抢回,那么纵然他得了天下又如何?

难道他稀罕当这个太子吗?

他生平没有高大的志向,不过向往自由自在的日子罢了,若非他心悦的女子想要权势,他又何苦为了东宫之位,违背母亲的意愿,认了皇帝做爹?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她罢了。

原本回金陵的路程是十日,结果谢卿山在跑死了三匹马后,愣是在第五日的夜晚出现在了金陵城外。

一骑黑马狂奔在通往金陵南城门的官道上,它的主人尤嫌太慢,高高的一鞭子抽下去,登时马屁股皮开肉绽。

谢卿山挺直背脊稳立在风驰电掣的马背上,他一手执缰,一手捏紧鞭柄,恨得是咬牙切齿:“好你个楚洵,竟然对我使调虎离山之计,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