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奖励对她越发地满意
到谢卿山约定的那天,阮蓁借口要去买脂粉,带上莲清去了夫子庙,也是怕他真闹出什么事来。
她足足在夫子庙逛了有半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谢卿山。
她想,谢卿山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觊觎她一个已婚妇人是没有出路的。
为此,阮蓁大为地松了一口气。
从今往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只需要笼络好楚洵,便可以万事无忧。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在楚洵下衙后,阮蓁总是准时出现在外书房,乖觉地陪着楚洵看书。
不过,看书实在枯燥无味,若非楚洵时刻管着她,阮蓁早就放弃了。
这一天,阮蓁见日头正好,便提议要去晒书。
楚洵却一眼就道破她的目的:“晒书用得着少夫人你亲自动手?表妹想躲懒便直说。”
这人太聪明也实在是讨厌,阮蓁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有理有据地道:“本少夫人看的书,就要自己动手晒。”
楚洵彼时正在用朱笔批阅一本案宗,也懒得同她纠缠,只淡淡地道:“随你。”
如蒙大赦,阮蓁便开始搬书。
为了混时间,她搬得甚慢,一次只搬两三本,问就是力气小。
就这般不过一层的书,竟然给她搬了一个时辰。
你说搬完书了,总该踏实看书了吧,她不,她又扭着腰去到外头院子里,一本书一本书掀开来晒。
昌平路过觉得奇怪便问,“少夫人,晒书不是这样晒的,你放在那里就好了,这样晒多累人啊。”
阮蓁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样才能晒透。”
昌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是晒衣裳,晒透了做什么?
但毕竟是主子的事,他也不好多过问。
书房内的楚洵,却是把女子的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还用笔墨丹青记录了下来。
楚洵师从书画大师周大家,不负众望地将女子为了躲懒,将一本书捧在手里,一边翻页一边晒书的诙谐镌刻了下来。
正打算在右上空白处题词,却这时女子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楚洵忙将画纸放在一便,拿过一旁的卷宗,目不斜视地批阅起来,那样子像是怕被女子发现他在偷偷地画她。
阮蓁进来是因为日头太大,她出了汗,进
来找水喝,她先是去看她的茶杯,发现见底了,又实在渴,便往楚洵这边来,不讲究地抓起楚洵的茶杯就喝。
却不经意间看见楚洵方才的大作,也不知她是没看到楚洵的冷脸,还是看到了也假装无视,反正就这般自顾自地将画拉出来看,还甚是调皮地指了指右上的部分,“表哥,这里很是有些空,不题个词什么的吗?”
楚洵白了她一眼,“哦,你还知道题词。”
阮蓁只当听不懂他的讽刺,歪着脑袋道:“题个什么好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说罢,便拿起毛笔,还甚是没有自知之明地将这几个字写了上去。
原本一副堪称绝美的画,就被这么狗爬的字毁了意境。
楚洵平复了几息,才道:“以后,你离我的画远些,今日便且……”
话未落,女子竟又将他平常用做书画的印章盖了上去,这盖了戳便是他楚洵的大作了,偏女子在两行字上,也盖了他的印章,这画要是流落出去,就凭这几个字,楚洵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
一时间,楚洵脸都绿了,“你还是快些回照雪斋去吧。”
就这么,阮蓁一脸委屈地被赶出了外书房。
一出外书房,阮蓁便立刻变了脸,“可总算是出来了。”
阮蓁回到照雪斋,碰到刚从府外回来的莲清,“小姐,人找到了,过几日便会来金陵。”
就在那日阮宁上门,阮蓁怀疑阮宁是阮承业的亲女后,便让莲清去打听她娘亲从前跟前伺候的人,想要知道当年她娘的死,到底是因为自.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毕竟,若是阮宁是她爹的亲女,那说明郑氏跟她爹比她娘还要早,且还有一点,当年郑氏入门后,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崇哥儿,说是早产。
她怀疑郑氏是因为怀上了崇哥儿,急着入门,这才对她娘下了狠手。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作为女儿,她既然有疑问,自然要查明真相,该报仇便报仇,绝不手软。
“行,等人到了,你先将她们秘密安置下来,等我得了空,再去问话。”
安排好这个事情,阮蓁便回了主屋,开始挑选布料。
前几日,府中入夏的衣裳分发下来,大概因为姨母撂挑子的原因,当时她又不在府中,等回到国公府,夏裳已经裁剪完毕,于是等衣裳到手,料子倒是好的,但是款式和颜色便不太合适,不是太过艳俗,就是太过老气。
阮蓁倒是无所谓,平常节俭惯了的人,有得穿就不错了。
但只怕楚洵会嫌弃,毕竟他对衣着、吃食要求极为讲究,是以作为如今国公府的当家人,作为楚洵的妻子,少不得要重新为他准备。
她叫绣房的送了花样过来,又叫玲珑将好的料子抬上来,比对着花样挑选料子。
楚洵过来的时候,阮蓁便正在挑选料子。
“在干什么?”
阮蓁想说,叫绣房给你再做几身衣裳,但又想到若是自己给他做衣裳,既讨了他的欢心,还不必读书,于是便道:“我看绣房做的夏裳不好看,便想着亲自给表哥裁剪几身,表哥快过来挑衣料。”
楚洵却一眼看透了她,“你为了不念书,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又被看穿了,阮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哥,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做衣裳。你是我夫君,还没有穿过我做的衣裳,我念书或许不怎样,但女红还是很好的,表哥真不要我做的衣裳?”
楚洵想了想,随意挑了一块月白的缎子,“那就做一件日常家中穿的袍子吧。不必花里胡哨的,式样越简单越好。”
得逞地一笑,阮蓁道:“那是不是,我可以好些日子,不必念书了?”
楚洵一副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而后扫了一眼南窗榻几上,方才入门时带来的书籍,“想什么呢?既然决定好生念书,就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今日缺下的功课,便只能由我这个做先生的苦口婆心地给你补回来。”
阮蓁还想挣扎,“明日吧,夜深了,等我们挑好料子,便要就寝了。”
其结果么,自然是不那么如意,她被男人强行按去了南窗的榻上,听着男人一句一句地读给他听,每每读完一段还会逐字逐句地解释给她听。
别说,虽然依旧烦人,但却比她自己看,轻松多了,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抵得上她自己看半天。
阮蓁忍不住朝楚洵竖起大拇指,“表哥你好厉害啊,如此生涩难懂的字句,表哥竟然能说得这样通俗易懂。”
楚洵倒也不自谦,“等你书读多了,自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为何我要你坚持不懈,不论做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往后你教养子女,也要这样教他们,除非不做,要做就不能放弃,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否则宁肯不做。”
很烦楚洵的先生瘾,但阮蓁却不得不捧场,“我夫君不愧是状元郎,也不知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善事,才能得嫁得这般如意郎君?”
楚洵被她夸得一愣一愣的。
趁他不注意,阮蓁捧着他的脸,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
等楚洵反应过来,阮蓁已经跑去浴房沐浴了。
独留楚洵在原地,捂着被她亲过的脸,难得地露出了微笑。
阮蓁沐浴完毕,回到主屋时,楚洵还在写字。
“表哥,你在写信吗?”
楚洵摇摇头,“你那字实在太磕碜,务必要练一练,否则往后要写个帖子什么的,也拿不出手,我公务繁忙,恐怕不能手把手教你,便想着给你准备一些字帖,你照着我的字临摹便罢。”
还真是个敬业的先生呢,阮蓁心想,谁稀罕啊,你手把手教我还差不多。
阮蓁不稀罕,但楚洵却以为阮蓁会喜欢,甚至大言不惭地道:“表妹不必谢我,这字帖,就当是对表妹这些天用功念书的奖励。”
阮蓁险些仰倒。
谁家夫君给奖励,给自己写的字帖啊,这么看得起自己的字?好吧,的确是挺好的,但是她更喜欢首饰、银子、再不济也得是绸缎啊,这人倒好,竟给些不花银米的。
阮蓁旋即靠坐在楚洵身边,靠在楚洵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既然表哥也认为我这些天表现不错,的确值得奖励,那不知这奖品可否由我自己挑啊?”
楚洵道:“你不喜欢这字帖?”
阮蓁笑着摇摇头,“只要是表哥给的,我都喜欢,但是我嫁给表哥以来,表哥还没有带我出游过,过两日是浴佛节,不知表哥可否陪我去开宝寺上香?”
楚洵道:“叛军虽退,然却盘踞着三个州府,目前朝局动荡,我怕是没空陪你。”
阮蓁又道:“下个月便是我娘的忌日,我想在这之前,在开宝寺给我娘立个灵位牌。”
想了想,楚洵应下了,“既然是岳母大人的事,自然是该去。”
阮蓁一高兴,又凑上去亲了他的脸颊。
楚洵微一垂眸,便瞧见女子浴袍领口若隐若现的绮丽,登时眸色便暗淡下来。
知道这人是又想了,阮蓁推了把他的肩膀,“那还干坐着什么,快些去沐浴啊。”
这一回,楚洵没有耽搁,迅速地去到了隔壁的浴房沐浴。
上回因为着火的原因,他们走后,姨母着人重新修缮了主屋,顺带还重新修缮了浴房,如今的浴房用汉白玉建了个池子,又将照雪斋后山的温泉用铜管引入了浴池,还在浴池下方专门设置了放水的开关,是以现在他们夫妻随时随地都能有温水用,倒是免去了丫鬟婆子抬水倒水的啰嗦。
不几时,楚洵便沐浴回来,吹灭了灯火,也拉下了床幔
很快,床幔里就传来女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全身黏糊糊的,可真讨厌,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招式?”
男子粗喘着声音道:“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
阮蓁便知道了,这人偷偷看了什么不正经的书,一把拧在了男子的背上,“想不到表哥一本正经,
竟然也会私藏那种书。”
楚洵道:“我是在你枕头下翻到的。”
登时,阮蓁一张脸通红无比,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哪有,你乱说,我这样清清白白的人,怎么会看那样腌臜的书。嗯……”
不自觉声声低.吟,阮蓁半晌才能吐字清晰,“表哥,你不嫌脏吗?”
阮蓁看着那人的的发顶,有些不敢相信,楚洵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她引.诱楚洵时,也做不到这一点,而向来金尊玉贵的楚洵,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阮蓁是一个你对她好,她绝不会让你吃亏的人。
是以,等楚洵气喘吁吁地俯身过来,阮蓁便道:“也要我帮你吗?”
楚洵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妻子,不能做这种事情。”
“可是你方才不是也?”
楚洵将汗津津的头抵在她额上,“我是男子,佻达一些无妨,但你是女子,不能如此自轻。”
所以,不管他话再如何难听,对她要求如何严格,但其实在他心里,她早有了一席之地,是吗?
从未被人珍视过的人,偶然得到一些真心,便直叫人清冷两行。
楚洵俯身,将她的泪珠逐一舔干净,这才欺身下去,声音渐渐有起有伏,“你是我夫人,伺候你原是我应当应分的,你怎么还哭上了,真是没出息。”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应当应分,没有人是必须要对你好的,正是因为阮蓁深知这个道理,才会明白楚洵为她做到这个份上的不容易。
这一夜,两人紧紧相拥着入睡。
自他们圆房以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以这样难舍难分的方式入睡。
浴佛节那日,楚洵没有去衙门,专程陪阮蓁去开宝寺给她娘立灵位牌。
马车到山门前,到山顶的寺庙还需要一段蜿蜒的山间小路。阮蓁借口路不好走,便道,“表哥,这山路不好走,你可以牵着我吗?”
楚洵却道,“外头人多,别闹,叫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
而阮蓁却干脆直接上手,“我牵我夫君怎么了?我的夫君,我还不能牵了?”
楚洵直接躲开,阮蓁厚着脸皮又贴上去,如是再三,终究是没有逃过某人的磨爪。
但楚洵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难道当真躲不过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吗?
阮蓁也不拆穿,又得寸进尺地将头贴上了他的臂膀,“表哥,听说开宝寺观音殿求子嗣很是灵验,等给我娘请了长生牌位,我们一起去观音殿好不好?”
楚洵转过身,捏了捏女子的脸蛋,“就你一个孩子,都够我受的,等你何时长大,何时学会做一个母亲,我们再要孩儿也不迟。”
女子很是不要脸地道:“我若是孩子,那表哥日日同我睡觉算什么,算娈.童吗?”
即便是一向平静的楚洵,也忍不住破了沉稳,一个爆栗又落在女子的额头,“房里也就罢了,这可是外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坏了名声。”
阮蓁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不妥,所幸她环顾一周,见四下并没有行人,这才大为地松了一口气,“妾身知道了,妾身下次不敢了,表哥不生气了,好不好?”
楚洵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自然而然地揽上女子的腰,相携并肩往山顶的寺庙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从一处洞窟内走出一对主仆,做主子的满身书卷气,做仆人的也是个不俗的美人儿,正是从乌干达草原赶回来的迟音钟主仆。
迟音钟本以为,楚洵等了她五年,会继续等她,所以并不着急回来,想等着额头上的疤痕痊愈了才回来。
后来,皇帝来了圣旨,她这才提前了归期。
可她明明已经比预计提早回来,却终究还是错过了。
她是昨儿夜里回到家中的,一回到家中便听音英说起了楚洵的婚事,她不相信,但隔天一早去面见皇上,皇上也说起这个事,还甚是为她感到可惜,说她要是早几个月回来就好了,那么他就可以亲自为她赐婚,也算是对她当年出使乌兹的嘉奖。
回到家中,迟音钟也探听到了来龙去脉,楚洵在一个月前娶了他的表妹,虽然是因为那表妹落水之故,但到底是三媒六聘地娶了。
听闻那个表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除却生得好些,简直是一无是处,他娶她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吧。她这样说服自己,所以打听到他们夫妻今日来开宝寺,她刻意跟了过来,想要证实这一点,证实他娶她的确是迫不得已。
可方才那一幕,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难道说,他等她的这些年,都是假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误会?
迟音钟摇了摇头,不,他多年不娶妻,绝不可能是偶然,她提起裙摆就要跟上。
却被一旁的丫鬟琉璃拦住,“楚少卿成婚了,和她妻子看起来感情很好,小姐你就死心吧?”
迟音钟却道:“眼见未必为实,我再多看看,你不必再劝我”
说罢,她加快了步伐。
她倒是要看看,楚洵的妻子是何方神圣,同楚洵又是否是真的情投意合?
她也不知道,若是确认了这一点,她又将何去何从,但现如今,她就想弄清楚这个女子的一切,对这个女子充满了好奇。
第42章 迟音钟:“我到底输在哪里?”楚洵对……
凌霄殿是供奉灵位的殿宇,一共有五层,楚洵为岳母择了五楼的一个房间。
开宝寺是金陵香火最旺的寺庙,灵牌供奉价格不菲,便是一楼大厅敞放的灵牌,也要五两银子一年,寻常百姓是承受不起的,因而能将家人灵牌放在这里的,多少是有些家底。而楼上单独供奉的房间就更贵了,阮蓁来之前就问过,少则二十两一年,多则一百两一年。
楚洵选的那间屋子,开窗后景致不错,应是要大几十两银子,曾经穷得饭都吃不起的阮蓁,显然是舍不得的。
犹豫间,楚洵已指派了昌平去结账。
不久后,昌平回来,跟着他一道回来的还有个小沙弥。小沙弥一只手捧着她娘的灵牌,另一只手提着的竹篮里,装有莲花灯、香烛、跪拜用的垫子等物品。
小沙弥还说了,每日他皆会过来换香烛,做清扫,并替她娘诵经祈福。凌霄殿也每逢初一十五会在一楼举行法会,为整幢楼的亡灵诵经消孽祈福。除此之外,凡寺庙里有其他大型法会,林鸳的灵位也会被请去沐浴圣光。
听小和尚这么说,阮蓁倒觉得贵有贵的道理。但当她随口问昌平价格后,还是吓了一大跳。
楚洵竟一口气结了十年的款项。这个房间一百两银子一年,十年就是一千两。
于阮蓁而言,那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她讹了她爹,才不过陪嫁了一千两的现银,楚洵却大手一挥就是一千两。
阮蓁是苦惯了的,哪里肯花这个银子,当即将楚洵拉到门外,小声说:“这也太贵了,而且也没必要十年,一年一年的结,岂不更好。”
哪知楚洵却说:“我看你连一年的银子都在犹豫,真让你每年掏一百两银子,那还不得要了你的命?”
阮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扭捏地勾着楚洵的手指晃,“那也不用选一百两的,随便选一间得了,这种事情,主要是看个心意。”
楚洵拉着阮蓁来到窗边,指着山上那一片林子,“倘若人死后当真有灵,待到那片梅林盛开之时,我想岳母一定会很高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阮蓁这才发现那是一片梅林,她几乎都能想到,她娘看到怒放的梅花,临窗执笔写诗的样子,当她还小的时候,母亲时常会对着月亮,或者是院子中的花木冥想,这以后总会有一首满意的诗问世。
这么说起来,这间屋子还真是合了她娘的意。
阮蓁没有再阻拦,心里对楚洵又满意了几分,决心往后念书时也用功一些,少给他添堵。
两人祭拜完,便携手出了凌霄殿。
按照阮蓁的意思,是要去观音殿求子,但楚洵看着人头攒动的观音殿,却是直皱眉头,“今日人太多,只怕菩萨也忙不过来,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可今日是浴佛节,今日求子才是最灵验的。”阮蓁不由分说抓住楚洵的手,将他往观音殿拉,才走上台阶
,还没有入门,便有小女娘灼灼的目光射过来,自然不是看她的。
楚洵或许是习惯了,面上是波澜不惊。
但阮蓁却还没适应,他转眸看向楚洵,才发现他今日格外打眼了一些。
楚洵今日没去衙门,穿的是白色儒袍,发丝也是由同色系发带绾在头顶,颇有些玉面书生的意味,也难怪会被小娘子们盯着看。
眼瞅着又有那姿色尚可的少妇给楚洵抛媚眼,当即便把楚洵拉到观音殿侧面的许愿树下,梗系繁盛的大榕树下,挂满了写有少男少女心事的红绸,春风拂过飘扬的红绸,俊美无俦的男子一脸无辜地听着自家娘子的训斥。
“你说你一个男人,生这么好做什么?”
楚洵先是一笑,见女子又要开始喋喋不休,便气死人不偿命地道:“我要是生得不好,你还能往我身上生扑?”
“我哪有?”阮蓁气得一瞪脚,左右一看,见两个小娘子正捂着唇看她笑话,更是怒火中烧,抬手就去拧楚洵的腰,“你看,都怪你,让我被人笑话了。”
楚洵躲开后,指着观音殿后方的一处岩壁,“行了,你也别闹了,赶紧去拜菩萨,我去那里等你”
阮蓁看了一眼,倒是个清净之地,楚洵向来喜欢清净,也就没说什么。
开宝寺依山而建,观音殿的后面,是地势更高的大雄宝殿。
此刻大雄宝殿前的菩提树下,迟音钟把方才那一幕看了个真真切切,这一回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容貌。
她下意识抚向前额残存疤痕,“琉璃,你看见了吗,她生得好美。”
琉璃安抚道:“我家小姐也是极美的,再有几个月,等这些疤痕痊愈,我家小姐会更美。”
迟音钟摇头笑笑,“你不必骗我。不说我比她大上不少年岁,便是我同她一般青春年少,那也是比不过她的。”
“她不仅很美,还很有生气,你看楚洵都被她逗笑了,他从前可是不笑的。我想楚洵娶她,未必是被迫的。”
她家小姐可算是清醒了,其实方才在山下,琉璃便看得明白,楚少卿哪里像是被迫娶妻的样子。
叹了一口气,琉璃道:“既然小姐明白了,那便也该死心了,如今日头也大了,不如我们回家去,老爷夫人还在家等着给小姐你办接风宴呢。”
“小姐,你不是想通了,怎么又……”去找楚少卿?
却原来,在琉璃说话的时候,迟音钟看到了拾阶而上,最终站定在断崖边的楚洵,便信步走了过去。
彼时,楚洵正背着手,看着崖臂上雕刻的《般若波罗蜜心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是人真的能做到对世间的一切皆壁上观吗?”
楚洵闻声望去,在看到来人后,恍惚了好久好久。
久到女子都走到他跟前,他清楚地看见女子额角的疤痕,以及女子那满是眷恋的眼神,这才无声地摇了摇头。
半晌,他才哑声道:“原来你还活着。”
迟音钟听出了他嗓音中的情绪,看来他还是念着她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娶妻了,不是吗?
她讽刺道:“我没有死成,你是不是很失望?”
楚洵却无视女子的无理取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楚洵引导迟音钟同坐在石桌旁,又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得知她一直在乌干达草原,并没有再遇到什么磨难,微锁的眉头全皆松开,还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也是个狠心的,你可知你父母有多伤心,音英说你娘险些将眼哭瞎。”
迟音钟单刀直入道:“我父母伤心,那你呢?你在得知我出事后,可曾为我流过一滴眼泪?”
“你啊,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直接。”楚洵摇了摇头,却并不肯直接回答,“我如今成婚了,你问这话并不合适,音钟,你忘了我吧。”
是啊,他成婚了。
想起这一茬,迟音钟就心酸,“你说我若是早几个月回来,一切会不会不同?”
楚洵道:“音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做男子打扮,我也并未认出你是女子身,一直把你当做男子,对于我来说,你同兰衍并没有不同,都是我楚洵的好友、知己、兄弟。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不要沉溺在过去,不要再被我耽误了。”
“我对你,实是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迟音钟抬了抬下巴,憋回了泪意,强迫自己笑了笑,这笑却比哭还难看,“好了,我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听闻你多年不成婚,还以为你是在为当年的事自责,还以为你是念着我,才不肯成婚,我以为我对你来说,总归是不一样的,没想到全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音钟。”楚洵很是无奈。
迟音钟吸了吸鼻子,又道:“能说说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吗?”
楚洵斜斜地睨了她一眼。
迟音钟赶忙解释,“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凡事喜欢刨根问底,你今日若是不告诉我,只怕我只能去你府上问个清楚,到时候被嫂子看见,那就说不清楚了。”
两人相识多年,楚洵自然对她的秉性很清楚,闻言也只能分说道:“你没有输,真论起来,是她样样不如你。你是大梁唯一的女探花,而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也就略微识得几个字,这就罢了,还懒惰成性,不肯进益,我让她读书,就跟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令她苦不堪言……前儿个还为了不念书,在我画作上胡乱地题词,打量我不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一点不务实,成日只知道耍小聪明,和你比是半点比不上的。”
迟音钟见他虽说着贬低的话,触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便知道这个女子定然有她不知道的好处。
她想到音英昨晚给她说的事情来,“文仲,你不必为了顾忌我的感受,就尽说嫂子的坏话,据我所知,嫂子可是救过你的性命,能不顾自身安危,对你奋不顾命,你是喜欢她这一点吧?”
楚洵笑道:“你说那件事啊,我也不瞒你,当时我手头有个案子,本是以我做诱饵引蛇出洞,结果她贸然出现,扰乱了我的计划不说,还让我欠了她一份恩情,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是这样吗?”
楚洵点头:“没错,所以你不必以为是自己不好。我也是娶了她后,才明白缘分天注定这个道理,在娶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我娶的妻子会是她这样的。”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迟音钟何其聪慧,当即便明白了,虽然他嘴上嫌弃这个女子,但其实心里是很满意的,所以真的是她和楚洵没有缘分吗?
楚洵说把她当兄弟,那么若是她一开始出现,便是以女子身份出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迟音钟还想问,楚洵却已经起身告辞,“音钟,我夫人过来了,那是个醋包,这就不跟你多谈了,改日我做东,请你和兰衍吃酒,还是老地方。”
迟音钟强装不屑地摆了摆手,“你快些走吧,省得被嫂子看到,回去要被收拾。”
楚洵没有再同她啰嗦,和阮蓁在半道碰面。
阮蓁依稀看到后头有两个女子,便伸长了脖子去看,“谁啊,刚才你再同谁说话?”
楚洵又哪里敢承认,按着她的头,让她转身,“你看错了,不过是问路的香客。”
“是吗?”阮蓁被搂着走了一阵,又回眸去看,就看见已经转身的迟音钟,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如松如柏一般挺得笔直,颇有大丈夫的英气。
等走到僻静处,迟音钟便忍不住拥向琉璃,“他说他只把我当兄弟,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这么多年都是我自作多情。”
琉璃心疼地替他擦泪,“小姐若是实在伤心,不如我们回草原去吧。”
迟音钟哭了一阵才道:“不,我要留下来,如今天下不
太平,我自小要强,凡事总要同男子比个高低,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做一个缩头乌龟。不论是为官也好,回女学继续做先生也罢,或者哪怕去前线冲锋陷阵,总有我洒热血的时候。”
琉璃撇撇嘴:“小姐若真看得开,当年又何至于出使乌兹?”
迟音钟道:“为了他,我已经疯了一次,难道还要疯一辈子?”
琉璃为难地道:“可是小姐你留在金陵,难免和楚少卿打照面,你真的能做到吗、”
迟音钟道:“你家小姐只要下决心,便没有做不成的事。”
一如女扮男装考取功名,一如从前带着使命出使乌兹,一如现在她决定忘掉楚洵。
但当迟音钟回到城中,皇上委任她任大理寺寺正的敕牒便送到了迟家,且直接上司正是楚洵,这对于刚想忘掉楚洵的迟音钟,无疑是莫大的挑战。
但因是皇命,根本没有她拒绝的权利,最终也只能在规定的日期内,去大理寺报到。
而楚洵呢,自从迟音钟成了他的属下,他去大理寺的时辰,那是一日比一日的少,连阮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夫君,你最近,怎么总是回来的格外早?”
有时候,甚至上午就归家了。
楚洵定定看着她的眼,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我得同你坦白,但你要向我保证,我说了之后,你不能无理取闹。”
第43章 “你不吃醋?”她不吃醋,但是偷偷清……
彼时,阮蓁与楚洵同坐在南窗的榻上。
听楚洵这么说,阮蓁顺势就坐去他大腿上,用肩膀抬了抬他的下巴,笑着打趣道:“说得这般严重,可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说说看啊,本少夫人最近心情好,说不定就原谅你了。”
然楚洵却始终冷着一张脸,看向她的眼里甚至有着愧色。
阮蓁的笑意逐渐凝固,她有些忐忑地问:“你该不会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
一个男人对不起她的妻子,能是什么事,“是不是你养了外室?还是说你要纳妾?”
阮蓁举起爪子就去挠楚洵的脸,“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的……”
楚洵按住她的手,沉声道:“是音钟。”
刹那间,阮蓁似失去所有情绪,木愣愣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蓁蓁。”楚洵心疼地唤她。
醒过神的阮蓁,立马又换了副表情,笑盈盈的:“原来迟小姐还活着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夫君若是得空,可得向我引荐迟小姐,她可是我仰慕的女英雄。”
“她如今在我手下当差。”楚洵说这话时,担忧地看向阮蓁,就似怕她突然闹起来。
然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阮蓁这会子已能做到心如止水,“那可真是难得,你们本就有同窗之谊,如今又能共事,想来一定能够事半功倍。”
“你不吃醋?”楚洵有些失望,“早知你如此大度,我便不让玲珑他们瞒着你外头的消息了。”
楚洵这厮,竟然还把手伸到她丫鬟身上,实在是太过分。
阮蓁吸了一大口气,这才没有动怒,她淡然一笑,“表哥这是什么话,别人我信不过,表哥我还能信不过?表哥素来是个端方君子,即便是和迟小姐共事,又能做出什么事来不成?”
楚洵别开脸,不去看女子刺眼的笑容,故作轻松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是甚好,如今外头都在传,我整日同迟音钟出双入对,感情更甚从前,更有传言我要停妻另娶,就连皇上听见传闻后,也曾找我去问话,问是否有这事,还玩笑说要把音钟赐婚给我做平妻,让我享这齐人之福。我原本还担心你多想,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我们蓁蓁可是个贤惠大度的妻子呢。”
好端端的,皇上怎地还管起了这闲事?
莫非,楚洵这厮是在试探她,若是她不反对,他便会将迟音钟娶回来做平妻?
看来,不能再装大度了。
阮蓁腾地一下起身,还甚是不小心地打翻了一方砚台,墨汁污浊了丁香色的裙摆,却并没有引起她的主意,只眼含热泪、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楚洵的白赏也染了墨渍,一向爱洁的他,却并未赶紧去换衣裳,反倒是看着那地上的墨汁,不由得唇角一勾。
昌平方才就在门口,将两个主子的对话听了个真切,他有些闹不明白,分明世子爷这几日,为着皇上的一句话,为了避嫌,如今连衙门都去的少了,却为何又要如此欺负少夫人,直把少夫人给欺负哭了。
这事儿,连楚洵自己都不明白,分明是为了安抚女子的,却为何愣是把她吓唬哭了。
阮蓁回到照雪斋时,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莲清和玲珑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搀她,“小姐,你都知道了?”
阮蓁撇开她的手,厉声呵斥道:“到底谁是你们的主子,这样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打量我当真不敢处置你们啊?”
莲清和玲珑齐齐跪下。
莲清道:“小姐,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是世子爷说小姐知道了会伤心,叫我们先不要说,免得小姐胡思乱想。”
玲珑也道:“小姐,你不必如此担心,世子爷瞧着对小姐甚好,应当不会如流言那般。”
莲清跟着附和:“是啊,小姐,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阮蓁莞尔一笑,“谁说我担心了?表哥拦着你们,这是护着我,表哥一片爱护之心,我又怎能辜负?”
“那小姐为何生气?”玲珑摸了摸头道。
阮蓁道:“我气的是你们,分不清谁是主子,今日可以为了表哥瞒我,来日是否可以为了他出卖我?”
两个丫头齐齐将头垂下,“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责罚。”
阮蓁吸了一口气道:“这回不罚是不成了。兹事体大,就罚没半年的月例银子,你们可服气?”
莲清和玲珑是跟着阮蓁长大的,当她拿出主子的派头来,那就是不容置喙了,又哪里敢有不服。
阮蓁看了一眼屋外,蔷薇花架馥郁芬芳,日头也正好,便吩咐玲珑:“行了,你去沏壶茶来,放在外头花架下。”
待茶沏好,阮蓁又取了近日看的史书,去到花架下的躺椅上。
她松弛地靠在椅臂上,一手托着书,慢条斯理地翻页。另一手捏着一直粉色的月季,不时在鼻尖轻嗅。不论是她松弛的姿态,还是落在书上目光的认真,都让两个丫鬟放下心来。
任谁都看不出不妥来。
到用晚膳时,玲珑问可要打发人去请楚洵,阮蓁道:“表哥今日甚忙,不要去打搅他。”
世子爷也并非是日日都来照雪斋用晚膳的,两个丫鬟没有过问太多,自安排了饭食。
待用好饭,屋里只有阮蓁一个人的时候,她便去将箱子里的嫁妆单子拿出来,预估每一样物品的价格后,开始拨弄着算盘珠子,想要将她个人的资产盘算一番。
她的嫁妆单子甚长,或者说当年林鸳的嫁妆单子甚长,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及至案头的蜡烛快要见底,单子还没有过到一半。
楚洵过来时,便看到女子认真地拨弄着算盘珠子,“这么晚了,还在看账本?”
阮蓁点了点头,而后若无其事地将嫁妆单子放回箱子里,这才走到楚洵跟前,如往常一般接过他褪下的外裳放在屏风后的衣架上。
又给楚洵递了睡袍。
太平静了,平静得楚洵多看了她几眼。
连阮蓁都察觉出了异样,她抬眸,指着自己的脸,“表哥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楚洵道:“你不闹,也不折腾,我心里反倒是没底。”
阮蓁轻笑,“我想发生这样的
事,表哥心里也不好受,既如此,我如果再闹,那不是太不懂事了?”
“蓁蓁。”楚洵爱怜地摸上阮蓁的右脸,“在我面前,你其实不必如此懂事。”
阮蓁在他手上蹭了蹭,柔声道:“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表哥会安排好一切,也相信表哥绝对不会负我。”
“蓁蓁。”楚洵拥女子入怀,大手紧紧扣在女子的薄背上,“我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嗯,好。”阮蓁柔顺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弱声道:“我都听表哥的。”
也不知是女子的动作太过依恋,还是女子这份无条件的信任,楚洵扣住女子的手又紧了紧,似要将女子揉进他的身体里,并在女子额上印下重重地一吻。
阮蓁有些难受,低低道:“表哥,我喘不过气了。”
楚洵这才松开对女子的桎梏,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子纤细的玉颈,暗示意味甚重道:“等我,我先去沐浴。”
阮蓁没有等他,在楚洵进入浴房后,阮蓁就翻身上了床,并且很快地入睡。
以至于,在楚洵掀开被褥,想要一亲芳泽时,阮蓁胸腔已经起伏着绵软的呼吸。
叫了两声,女子也没有回应,楚洵便歇了心思,只上了床从前面拥着她入睡,但他却没能立刻入睡,闲暇之际便盯着女子的脸来看。
虽只有从纱帐溜进来的月光,却也足以叫楚洵看清女子的长相,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她,他的目光从女子小巧的下巴,往上是挺翘的鼻梁,再往上是女子紧闭的眼睛。
大概因为被人热切地注视着,即便是看不见,也终究会不舒服。
很是不争气地,眼皮子底下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着,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楚洵的炬眼。
楚洵闭了闭眼,到底什么都没说,仍旧是搂着女子入睡。
楚洵向来起得比阮蓁早。
从前,他起身过后,便是立马去院子里打一套拳法,今日却是先走到床背后,在昨儿阮蓁放嫁妆单子的箱子前徘徊,终究是抬手打开了箱子。
却里面,并没有所谓的账本,只有阮蓁的嫁妆单子。
楚洵身形微顿,半晌,他透过纱帐看向阮蓁的眸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洵离开房间后,阮蓁便坐起了身来,她斜倚在引枕上,想起方才楚洵在箱子旁的动静,以及那一声长叹,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楚洵,我是不会容许你左拥右抱的,你答应过只守着我过。
若是你定要食言,那也只能是二选一,我绝不要重蹈姨母的覆辙。
等楚洵打完拳,用了膳食后去衙门,阮蓁便也起身,匆匆地出了门。碍于莲清和玲珑都成了叛徒,这回她谁也没带,连国公府的马车也没有乘坐,只带了楚洵惯常用的一方砚台,以及一身国公府小厮的衣裳,至外头一间成衣铺子,换了小厮的衣裳,再在面容上稍做修饰,这才赁了马车,往大理寺去。
这是阮蓁第二次去大理寺,因着他穿的是国公府小厮的服饰,守门的杂役并没有如上次一般为难她。她上次去过楚洵办公务的房间,这回来自然是熟门熟路,她趁着昌平走开的空隙,悄摸地钻入了楚洵的房间。
这是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之所,设有茶几和圈椅。里间是办公之所,设有书桌、书柜和太师椅。
阮蓁去到里间,坐在太师椅里等了大概一刻钟,楚洵便回来了,她小心藏在在书柜下方的柜子里,她骨架小,塞进去,倒也没有被发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想看一看楚洵和迟音钟在衙门里,是否如传言一般出双入对,她不想做一个被人蒙住眼睛的瞎子,仍由旁人摆布。
从柜门缝隙看过去,是楚洵伏在案前的背影,整整一个时辰,楚洵皆在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案子。
中间,有一个属下呈了公文进来,也并没有耽搁许久。
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更没有迟音钟。
看来,楚洵还是有分寸的,并不是如传闻那样,利用公务之便同迟音钟私交过密。
然而,阮蓁刚放下心,打算等楚洵出门后便溜出去。
却这时候,通往里间的门从外头敲响。
不知为何,阮蓁心中一紧,会是迟音钟吗?
“进来。”楚洵头也没抬,只冷声道。
下一刻,女子的声音传来,“文仲。”
果然是迟音钟吗?能在这里出现的女官,只能是迟音钟了吧?只是,不知她们这是要谈私事还是公事?
“你怎么突然想着弃文从武?”
果然是私事,等等,楚洵要弃文从武,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知会她一声?
“是不是嫂夫人,听信了流言,不放心你继续在大理寺,这才逼迫你……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去同嫂夫人解释的,你在朝廷大有可为,何苦要去军中从头再来?”
楚洵笑笑:“她啊,也就表面大度,当时还说让我将你引荐给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回头就开始清点她的嫁妆,还刻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她这个醋坛子啊,只怕我继续待在大理寺,她就要同我和离。”
迟音钟想了想道:“既然嫂夫人接受不了你我日日见面,那不如这样,你就不必动了,我离开。原本我就不该回来的。”
躲在柜子里的阮蓁,听到这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搞得她是什么不分是非的醋坛子,而迟音钟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而且两人如此为对方着想是怎么回事,还说没有鬼?
这谁信?
阮蓁险些忍不住跑出去质问了,就听楚洵又道:“音钟,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千里迢迢叫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添堵的,你走与不走,其实并没有多大妨碍,只能是我走,好在楚家军在我楚家手中几十年,即便他是皇上,轻易也无法染指,唯有我从军才能破了如今的局。”
迟音钟十分疑惑地道:“你到底哪里得罪了皇上?”
楚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是因为当初他想招我为韶华公主的驸马,我拒绝了的缘故。”
迟音钟闻言笑得乐不可支,“既然是这样,那我还真是帮不了你,你得罪了天子,吃些苦头也是应当的,只是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失了你倒是一桩憾事。”
“再一个便是,边关风沙大,你在金陵金尊玉贵的,也不知受得了受不了?”
“你一个女子,尚且受得住草原的苦寒,我一个男子怎就受不住边关的风沙了?”
迟音钟笑笑,“便是你受得了,那嫂夫人呢,你可有为她想过?”
楚洵瞥了一眼书柜的底部,“这是她自己作的,再如何艰苦,她也只能受着。”
迟音钟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地酸涩。
早在楚洵跟她说起,皇上曾招他说话,想要赐婚平妻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期盼,但今日听他一番话,方才明白,她真的只能放手了。他为了她,竟然宁肯放弃在金陵经营的一切,从头做起,宁肯走最难得路,也不愿娶她。
迟音钟离开了,这次当真是再没了任何的眷恋。
只迟音钟才一出门,楚洵便蹲下身去,屈起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着柜门,“你还打算藏到几时?”
第44章 抉择两个男人二选一
阮蓁哪曾想过被抓包,登时一慌,咚地一声,后脑勺撞在柜壁。
楚洵无奈地摇头,打开柜门,就看到疼得直皱眉的女子,责怪的话压下,担忧脱口而出,“可撞疼了?”
然后,男子一把将女子捞出来,放在书桌上,仔细地替她查看着,确定脑袋没有撞伤,也没有鼓包,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后才想起来问话:
“你来衙门做什么,还穿成这幅德行,你自己照照镜子,可还有点国公府少夫人的样子?”
阮蓁总不能说是不相信他,是特意来捉奸的,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她眼泪说来就来,“我就是好奇,好奇迟小姐长什么样,又是个什么秉性,以至于表哥能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我只是想知道能得到表哥的心的女子是什么样而已,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楚洵声音有些无力,“我不是一早便同你说了,我和音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阮蓁怯怯地抬眸,“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当初你我成婚前,表哥为何一定要同我做假夫妻?难道不是因为没见着迟小姐的尸首,心里还隐隐期盼着她回来,要把那个位置留给她?”
“若是表哥心里没有迟小姐,为何又要逼着我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把我养成迟小姐的样子,哪怕是一个影子,也好叫你睹物思人?”
这话在阮蓁心里不是疑问,而是既定的事实,原也不该拿出来说,但为了让楚洵心虚、堵他的嘴,这才不得已为之。
然楚洵却没有半分愧色,反倒是直接黑了脸,口气更是说不出的落寞,“原来在你心里,是这样想我的?”
阮蓁怔了怔,而后抬了抬下巴,“如若不然,表哥以为我为何不肯念书?我阮蓁就当真如此不求上进吗?我幼时也是极其爱读书的。”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然我虽命不济,家世也不好,但还不至于上赶着做旁人的替身!”
楚洵低垂着头,他闭上眼,薄唇也紧紧地抿着,似是在沉思,也似是在压抑着情绪。
好半晌,他抬头睁眼,本是想要解释一番,但对上女子那爬满双颊的眼泪,到嘴的话又变成了,“这里是衙门,不是你哭的地方,仔细被人听去,叫人笑掉大牙。”
“你先回去,晚上我回府,再同你解释。”
阮蓁却只当他是无话可说,无可辩驳,她心中也是气怒非常,离开时还泄愤地踹了一脚木门,哪知木门甚是结实,直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偏如此糗样,却正好被门外的迟音钟撞见。
她手里捧着一堆公文,想来是找楚洵谈事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来了多久,可有听到她方才说的替身之言?
她看一眼迟音钟,正痴痴地看着楚洵,很显然将方才的话听了个干净。
老天爷,她难得说一次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就这般被当事人听了去?
而楚洵呢,阮蓁转眸过去,就看着楚洵也正望着迟音钟。
阮蓁扶额,她分明是来捉奸的原配夫人,如今怎地像是成了他们两人的媒人,将他们两人暌违多年的情愫给重新连了起来?
她可不想继续在这里,看这一对老情人再续前缘,甚至很是没有风度地就路过了迟音钟,连招呼都没打,捂着面红耳赤的脸羞愤地离开。
阮蓁一走,迟音钟指了指阮蓁离开的方向,也很是尴尬地开口,“文仲,你不用去追嫂夫人吗?”
楚洵并不知阮蓁是一个人来的,只当外头还有人陪,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让她冷静冷静也好,省得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迟音钟不确定地问:“胡说八道?”
楚洵只当没瞧见她眼中的期许,毫不留情戳破她死灰复燃的希冀,“我让她念书,不过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更好地教养孩儿,她倒好,好心当作驴肝肺,还吃起了没来由的陈年老醋,你说是不是胡说八道?”
迟音钟连声道是,只将公文放在了楚洵的案头,便匆匆地走了。
迟音钟这两刻钟的功夫,心绪可谓是跌宕起伏,再这样下去,别楚洵的调令还没有下来,她便要被他们两夫妻弄疯了。
且看起来,楚洵那个小妻子,并不是个知书达理的,万一在衙门里闹起来,她的名声也就算是毁了。
思索再三,迟音钟回到自己的屋子,提笔写起了辞呈。
却说阮蓁出了大理寺,直接上了来时赁的马车。
然而,与来时的路不一样,马车越走越偏,等阮蓁发觉不对劲时,她已经被两个侍女看似搀扶,实则挟制地请下马车,入了一间酒楼。
似是察觉到了女子的僵硬,右手边的侍女道:“阮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主子是阮小姐的故人,不会伤害阮小姐。”
阮蓁重新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侍女,穿着的衣料皆是绸缎,发丝也养得极好,气度风貌丝毫不输寻常大户家的小姐,竟是和姨母跟前的连翘一般体面了。
这说明,这个要见她的所谓故人,门第至少不低于英国公府。
阮蓁仔细想了想,倒还真有一个,安国公府的兰衍。
但兰衍和她也不熟,且作为楚洵的好友,单独约见她并不合适。
可除却兰衍,她的确是不记得有甚么故人,还能有这个排场的。
但等到了二楼,两个侍女推开雅间的门,一只熟悉的狸花猫突然跳出来,阮蓁便明白了今日等着她的谁。
是谢卿山。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呢?阮蓁颓败地想到。
那狸花猫经过几次会面,已经把阮蓁当做了朋友,围在阮蓁的脚边不肯走。
“叫姐姐。”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喵……”富贵听话地叫了一声,而后两只后脚站立,扬起两只前脚要阮蓁抱它。
这家伙可比它主人可爱多了,阮蓁弯腰,一把抱起狸花猫,顺着它的毛进了屋,看也没有看谢卿山一眼,径直往离谢卿山最远的地方坐去。
刚要坐下,便有尖细的嗓音想起,“大胆,见了太子殿下,竟不行礼?”
太子?
阮蓁堪堪一抬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紫地五爪龙纹袍,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脸有些发白,看来还在病中。
是了,上回他在千军万马中取了敌军主帅首级,不可能是毫发无损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他不是江州府台家的三公子吗?
方才那个太监,见阮蓁愣愣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抬脚就要前去训斥,却被谢卿山摆手阻止了,“刘公公,你们先下去吧。”
话音落,几个太监并接侍女皆屏退在外,屋里头只剩下谢卿山主仆以及阮蓁。
“蓁蓁,上回我有事耽搁,并没有出现在夫子庙,但不代表我就不追究你失言的事。”
“你曾答应过我,只要我的官位大过楚洵,你便会跟我走。”
“而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如今是东宫的太子,权势地位不是楚洵可以比的,那么你是否应该兑现当初的诺言?”
阮蓁将猫儿放开,这才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的太子,但也很是为你感到高兴。而至于你说的诺言,我想你也明白,当初我答应你,实属无奈之举。更何况……”她抚了抚肚皮,“更何况,你上回也知道了,我早已同楚洵做了真夫妻,如今肚中也有了他的孩儿,即便如此,你还是一定要强求吗?”
谢卿山原本慵懒地坐在贵妃榻上,闻言身子往前一倾,邪性地笑了笑,“这有什么,不怕你笑话,我也是继父养大的,我继父视我如亲子,将来我亦可视你孩儿为亲子,这都不是你搪塞我的理由。”
说到此处,谢卿山眼神倏然一阴,“还是说,你真愿意同迟音钟共侍一夫?”
他这么说,阮蓁便明白了,看来平妻一事,并非是因为韶华公主,导致楚洵楚洵得罪了皇上,而是因为她招惹了这个疯子。
阮蓁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道:“迟音钟是你叫回来的?那些关于他们两个的流言,也都是你散布的?”
谢卿山没有否认,谢卿山取出一把短刃,用帕子细细地擦拭,笑得漫不经心钟又带着一丝鄙夷,“楚洵这样的世家子,我见得多了,妻妾女人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衣服,唯有家族的利益和个人的仕途才是要紧,你该不会以为他会为了你抗旨不尊吧?”
谢卿山这么说了,那说明皇上下旨就是迟早的事,阮蓁再没有任何侥幸,她
颓败地靠上椅背,“我时常在想,我当时一时善念救了你,是不是做错了,否则为何你总是让我难受,一开始你走了,拿走了我祖母留给我的金镯子,这也就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可后来每一次见面,你不是恐吓我,就是威胁我,如今又要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婚姻推入深渊。”
“谢卿山,做人是不可以这样恩将仇报的。”说到此处,阮蓁还落了几滴泪,若是她没有记错,上一回让谢卿山退步的,就是她的眼泪。
果然,谢卿山擦拭短刃的手一顿,但也只有刹那。
下一刻,谢卿山复又躺回贵妃榻上,他摊了摊手,笑得邪性而又随意,“我这个人呢,最是厌恶被人欺骗,我也不妨告诉你,以前的太子是我的双生兄长,我们的母亲是从前的淑妃,他是怎么死的呢?”
谢卿山朝着一帮的平安抬了抬下巴,“告诉她,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平安领命上前,想起那一夜的惊心动魄,平安如今都还胆寒,“阮小姐,以前的太子,他在人前和我们公子称兄道弟,人后却常年派杀手杀我们公子,我们公子得知真相后,追去了太子常出没得戏园子,一剑就把太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所以阮小姐,你一定不能失言啊,否则我们公子……”
见女子听得双腿止不住发颤,谢卿山纡尊降贵地从贵妃榻下来。
信步走到阮蓁跟前,他蹲下身,捏上阮蓁吓得发冷汗的手,又语重心长地安抚道:“蓁蓁,你不必如此害怕,我即便是杀尽天下人,也绝不会伤害你半分。”
说到此处,他捏了捏阮蓁的掌心,眼中多了一丝柔色,“蓁蓁,做我的太子妃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嫁给我,你看谁不顺眼,我便替你处置了,谁得罪了你,我就让他不得好死,你只管随心所欲,天大的事自有我替你兜着,再也不必做你不想要做的事。且我也向你保证,往后余生我只有你一个,此生绝不纳二色,这一点,也是楚洵给不了你的。”
阮蓁依旧没有答应,谢卿山也只能先放他回去。
但临走时,还不忘给他一个书斋的地址,“你不必马上决定,等楚洵娶平妻后,我想你会需要我的,毕竟做楚洵两个妻子之一,还是做我谢卿山唯一的女人,蓁蓁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会懂得如何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回去的路上,阮蓁的心里很乱,一是楚洵和迟音钟在她的瞎掺和下,不知是不是旧情复燃?一是谢卿山所言,皇帝马上便要赐婚平妻,真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抉择?
是做楚洵两个妻子之一,然后如她姨母一般,日日看着他们恩爱,把自己晾在一边?
不,她做不到。
还是说,到了那一步,她只能接受谢卿山这份偏执但专一的感情?
第45章 和离(上)文案内容(她不要他了)……
阮蓁回到国公府刚申时,见了几个管事的,见天色还早,便开始在花架下做针线,是楚洵的圆领袍。
这衣裳还差绞边,若是要离开,也就这几日的事情,得抓紧时间完工,她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绝不是为给楚洵留一个念想。
她一直在花架下做针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昌平急匆匆过来,站在离阮蓁丈远的地方禀话,“少夫人,世子爷去了城外,今夜恐回来得晚,世子爷让我转告少夫人,让少夫人夜里不必等他。”
阮蓁没有说什么,只随意地点了点头。
莲清问昌平:“昌平大哥,可是发生了何事?”
昌平回话,却是对着阮蓁说的:“小的也不知,长琴来了衙门,世子爷便跟着他一起出城了。”
昌平走后,阮蓁便起身,回到内室,将手中的衣裳揉做一团,往柜子里随意一扔。
意识到自己撒气的行为,阮蓁心中一惊,难道她还在期待他的解释吗?
实在可笑,这还需要解释吗?
等用过膳,阮蓁又噼里啪啦敲起了算盘。楚洵和迟音钟有旧情,皇上若当真赐婚,不论是遵从楚洵的本心,还是为了家族和个人的前程,楚洵都没有抗旨的道理。
或许,她只能选择谢卿山,那么嫁妆便该清点了。上回已清点了一半,这天又清点至三更,可算是将嫁妆单子清点完毕。只等赐婚圣旨下来,刀子落地,她便可以收拾包袱走人。
隔天一早,吃过早膳,阮蓁关起门来,开始收拾衣裳、鞋子、首饰、细软,这些收拾起来颇为有些繁琐,等她归置好箱笼,已经巳时中。
却这时,老夫人那边突然有人来传话,让她去瑞云居说话。
老夫人从未单独会见过阮蓁,这叫阮蓁心中一紧,这么快赐婚圣旨便来了?
因早有猜测,是以当阮蓁跟着李妈妈进屋,看着上首紧蹙眉头的老夫人,却也没有那么惊慌。
阮蓁服了服身,“祖母,你找我?”
“先坐。”阮蓁在左下方坐下,李妈妈看茶后,便站回老夫人身侧。
老夫人呷了口茶,这才徐徐道:“今日大朝会上,文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皇上的赐婚,下朝后文仲便被皇上留在了太极殿,我在宫中的好友邹太妃着人来给我传话,说是皇上在太极殿摔碎了好几个杯盏。我想,大概是我那孙儿为了你,又再一次忤逆了皇上。”
阮蓁没想到,楚洵这个视建功立业为首要的人,竟然能为她做这个份上。
可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对迟音钟有情吗?
只她还未想明白,老夫人又爆出另一个令人震惊消息,“蓁蓁,你公爹出家,撂下楚家军那个烂摊子,已然惹了皇上不快。若是文仲再触怒了皇上,我们楚家只怕就在皇上那里挂上号了。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英国公府毁在文仲手里吧?”
“公爹真出家了?”
“是,你公爹出家了,就在昨日,你丈夫昨日下衙后去开宝寺,劝到半夜也没将人劝回来。”
原来他不是故意避着她,是因有要事要办,阮蓁心绪又松快不少。
老夫人又道:“你知道你公爹,之前还只是闹一闹,可为何却在昨日当真出家吗?”
阮蓁摇了摇头,这她哪里知道。
老夫人又道:“是因为你公爹查出让孙姨娘落胎元凶是你姨母。”
“姨母?”阮蓁都快被这一连串的震惊给砸懵了,半晌,等她反应过来,不住地摆手,“不可能,姨母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可能会害人,祖母您不要开玩笑了。”
老夫人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立马上前道:“少夫人,夫人身边的张妈妈都认罪了。只是碍于世子爷的名声,府中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阮蓁还是不相信,“可是为什么啊,便是孙姨娘生下儿子,也撼动不了表哥半分,我不相信姨母会如此想不开。”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姨母大概没有跟你说过,她这些年也就表面风光,若不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强势,若不是她生了一个好儿子,她这正妻的位子早就坐不稳了。她一个正妻,却处处被一个妾室压着,这么多年下来,心里累积的恨难道会少吗?这后宅女人的恨是很可怕的,能将一个纯善的人,给生生逼疯。”
顿了顿,她又转眸看向阮蓁,“而蓁蓁,你想成为你姨母那样的人吗?”
绕了一个大圈子,绕到了阮蓁身上来,阮蓁大概也猜到了老夫人的意图,“祖母你的意思是?”
“蓁蓁,你同文仲和离吧。”
“和离?”若是楚洵不抗旨,她自然会欣然同意,可楚洵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若是打退堂鼓,楚洵会失望的吧,“祖母,这事儿我听表哥的。”
老夫人显然猜到了她的打算,又搬出另一套说辞,“蓁蓁,在你们成婚前,我曾问过文仲,问他想娶什么样的妻子,他的回答是女中丈夫。而很明显,迟音钟便是那女中丈夫。他之所以不答应赐婚,并不是因为多爱重你,而是他作为一个男子,有自己的担当。”
“我不妨告诉你,等文仲回来,我就是搬出家法,搬出族中长老,亦或是我老婆子以命相逼,也要他应下赐婚,可到了那个时候,蓁蓁你拿什么和迟音钟比,你姨母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不,你恐怕还没有你姨母的好命,你姨母好歹还生了一个出息的儿子。”
“我正是预见了你的结局,你注定
是争不过她的,才想着劝你和离,也算是对你的仁慈。”
说罢,老夫人使了个眼色,李妈妈便拿出一个匣子来。
“这里是金陵一处宅子、几处田庄的地契,也算是给你的补偿。”
阮蓁没有接受,她仍旧是坚持要等楚洵回来,倒不是想着做楚洵的平妻,而是大概还企盼着楚洵能为她抗争到底。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这几日又操心过度,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便摆了摆手,“我该说的也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不过,我劝你去看一眼你姨母,再做决定。”
不消老夫人提醒,阮蓁也是要去清晖院的。这些日子,阮蓁每每去请安,都说是在佛堂念经。不过这一回,姨母没有拒绝她的见面。
阮蓁一掀开帘子,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以及还未绕过屏风,便听到了虚弱但清晰的咳嗽声。
可尽管如此,当阮蓁看到脸颊凹陷,双目无神的姨母,还是下了一大跳,她带着哭腔道:
“连翘,怎么姨母病成这样,你也不告诉我?”
“昨儿夜里发的病,大夫早上来看过,正要差人去请少夫人,夫人就自己来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说是急火攻心,得要自己想得开才行。”
“少夫人你快开解开解夫人吧。夫人如今是连饭也吃不下了。”
阮蓁走过去,坐在春凳上,怜惜去摸沈氏的脸,“姨母,你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想不开,是孙姨娘挑衅在先,是她不安分在先,你整治她是应该的。”
沈氏虚弱地道:“你都知道了?”
阮蓁点点头,“这不是你的错,是孙姨娘尊卑不分,是公爹宠妾灭妻,你不该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