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没说出口的话
“死了?”
暹罗异控部部长,诧异地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照片。
自从那天和颂萨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已经三天没有联系了。
直到今天,殿下又在追问“吉祥之地”的进展,他这边实在是无法应付,便下令让人去找颂萨,“无论如何要让他来直接和殿下对话”。
没想到,手下告诉他,颂萨死了,死在自己从不对外待客的密室里。
密室是从里面锁住的。要不是手下按照部长的命令,强行从外侧破门而入,这门到现在都是严丝合缝地关着,甚至一点腐臭的味道都散不出来。
从照片上来看,颂萨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唯有脑袋还保持了肌肉和皮肤的完整。
其他部位,都被均匀地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再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虐杀,一场连他们暹罗人都要觉得后背发凉的行刑。
可凶手是谁?!
部长搁下手机,立刻想到了前几天收到的消息:
那个叫时跃的华夏人,被救回来了。
莫非,是他……?
不,不可能。
首先华夏人根本追不到颂萨这条线。
*
不染应该会挺有兴趣的吧。
他现在……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时跃摸了摸手腕,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了:是大团子,大团子最后突然反常地勒住自己时留下的印记。
时跃坐在沙发上,喝着卫不染泡的柠檬茶,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诡域里那简陋的小木屋,和那有着柠檬茶味道的奇异果实。
他正准备开始念叨,卫不染已坐了过来——
时跃这才松开手臂,在卫不染的肩上拍了一把。
说起来,倒是和小卫脸上那道疤痕有点像。
卫不染心疼得想要抱住时跃,却又不敢、不能。
他知道,在这件衬衫下方,全是这样丑陋不堪的纹路。
不行,我一定要表现出足够成熟,足够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能让他为我担心。
卫不染:“既然要去研究所……我也没必要去读特别班了。”
时跃一面将手环收好,一面道:“我就说嘛。”
话说既然大团子能喷墨,那它应该不是章鱼,而是墨鱼咯?
时跃将柠檬茶的杯子放到茶几上,缓缓开口:“你在暹罗的时候……”
无数的黑色纹路,爬出他的衬衣领口,疯狂地往他脸上窜。
卫不染:“……哥?”
时跃:“在暹罗的时候,海啸发生之前……你当时就是想和我商量这件事吗?”
眼睛缠着纱布绷带的时跃举起手道:“我手上有伤?我没觉得疼啊。”
时跃思索片刻,道:“也是。”
毕竟,也还有另一种可能:小卫的手环掉进了诡域,可小卫自己并没有掉进去……
时跃的脑袋转向了他:“不染!”
时跃听到卫不染有条不紊的叙述,再看到他笃定沉稳的面色,知道对方一定是已经仔细思考过、比对过了。
虽是如此想着,当他真的听到,卫不染站在病房门口,低声叫自己“哥”时,一直没掉下来的眼泪汹涌而出,这下把绷带都给弄湿了。
时跃摇摇头,又点点头:“啊,沙子进眼睛了,所以才难受的——你怎么样?你还好吗?检查都做过了?医生怎么说?”
他顺势又摸了摸卫不染的胳膊,奇怪道:“嗯?不染你穿的的长袖衬衫?不热吗?”
完全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直接扑过来黏在人身上。
小卫存活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那个,那个弹丸之地的学校?整个国家就一个城市的,那个南洋大学?”
小朱一脸不解:“啊?墨汁?”
这件事,只要我一个人知道就行。
时跃摸了下手上那道疤,心说关于这道疤的由来,还是不要原封不动地告诉不染好了,以免吓着他。
少倾,他站起身,将杯子送进了厨房。
确实,南洋大学本身也是很不错的学校。
他连抬起手,回应时跃的拥抱都做不到。
是什么样的人,能悄无声息地避开明里暗里的守卫,用这种方式夺去人的性命?
时跃这才意识到:咦?卫不染突然又开始叫自己哥哥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卫不染说的话,从理论上来讲,没有任何毛病。
直到三秒后,里面才传来一声低哑的:“哥……”
他必须得用尽心力,才能让这些纹路老老实实地被藏起来。
“然后意外被我捡到带出诡域,手环恢复功能开始记录。”
时跃坐在病床上,等着小朱将卫不染带进病房。
*
“南洋大学?!”时跃差点把柠檬茶洒出来。
“不染掉进诡域,手环作为普通物品,停止记录。”
哪怕最后突然有点失控……也还是可爱的。
时跃再次微微一笑:“嗯。一只很厉害,也很可爱的大墨鱼。”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瓶,吞下一颗让人精力振奋心情愉悦的药丸,心道自己的安保,殿下的安保,一定要再提升一个档次了。
卫不染:“嗯。”
对面像是信号很差,先传来一阵沙沙的干扰声。
这几天不染似乎也挺忙的,自己还来得及和他说过在诡域里遇到的那个大团子,以及种种见闻。
不染,当时一定吓坏了吧?
“这种情况下,我还不如去研究所,或许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自己改变身形、隐藏气息,回到他身边,可不是为了告诉他:嘿,你当年捡回家的弟弟,其实是个可怖的诡物。
卫不染:“对。这个学校前段时间来我们这里宣传过,我觉得不错。它本身的世界排名不低,环境也很好。”
说罢,卫不染快步进了病房自带的洗手间。
“时队,这个手环里的信息我查过了,数据确实是从海啸发生的时间点开始断档-直到你获救的那一刻,重新开始记录。”小朱将运动手环还给了时跃。
*
他只能帮时跃调整了下绷带,柔声道:“齐局长刚才联系过我了,我们很快就回华夏了。”
时跃:“我想起一件事。”
小朱道:“你的左手手腕,有一道很明显的黑色印记,有点像刺青。”
出院的时候,卫不染盯着时跃手腕上的痕迹看了片刻,像是有话要问。
可小卫根本没有时队那样强大的异能,又怎么可能那么巧地掉进同一个诡域?
卫不染:“我想过了,如果我一直没有异能,直接加入调查部,恐怕作用很有限,说不定还会拖你们的后腿。”
卫不染慌忙跑到病床前,急道:“别哭,别哭——是不是眼睛还会难受?”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估计又该难过了。
“南洋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出门转两圈就到了国境线……”
“……怎么,这个海啸,难道和诡物有关系?”
那阴暗的真相,那些不配为人的杂碎……
不染当时是想说什么呢?
“我是远远看见海水起了变化,才这么说的。”
他只能挠挠头,道:“你要是想好了……那就……努力吧。”
正说话时,时跃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
回到华夏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虽说时跃的异能依然不稳定,手上的那道黑色疤痕也没消掉,但他好歹摘掉了纱布,看上去是个全须全尾的正常人了。
我会处理掉一切。我不会……让那些污秽沾染到你。
好几秒过去后,他才抖着嗓子道:“哥……好了……小心压倒你的伤口……”
应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前两天,他在一处很远的海滩醒过来,被只会说暹罗语的当地人送去了医院。
不过,他确定自己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就是一开始有点脑震荡,现在恢复之后,就立刻给时跃打电话了。
至于他是不是也掉进了诡域,卫不染说自己的意识一直很模糊,完全想不起来这几天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
小朱沉默着没有接话,眼眶却又一次红了。
在时跃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再度变成血红一片。
“你当时在海滩上,突然站起来说‘不对劲’,是因为察觉到诡物的气息吗?”
更重要的是,南洋,离暹罗咫尺之遥。
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又变回了那个腼腆的性子。
部长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心底阵阵发凉。
就像方才。
卫不染在电话里解释,他当时以为还有别的孩子被困在海滩,就又跑了回去,结果没跑几步,就被大浪卷走失去了意识。
更方便下手清理垃圾。
“我打算考南洋大学。”
家里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依然是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小朱从一处偏僻的小医院接到了卫不染,将他带到了时跃所在的国际医院。
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沙发另一端。
时跃懵了:“可是,要说世界排名和校园环境,咱们的清北,不也很好吗?你应该都可以去啊。”
其次,自己前两天才去医院看了时跃,对他“嘘寒问暖”“深深感谢”。那个年轻人,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如果他真的察觉到什么异常,他面对我时的态度不会那么自然。
他低声说着:“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是卫不染来接他回的家。
时队当时是异能全开,说不定那个诡域本来就是被时队在紧急状态下撕开了入口。
他看着山竹暗紫色的果壳,不禁想起了那身着紫色华服的暹罗异控部部长。
时跃滑开屏幕:“您好,哪位。”
卫不染:“哥,我看过咱们局里所有诡物的档案,没听说过有什么诡物能引起这种规模的海啸。”
如今,渐渐平静一些之后,他却又开始忐忑,开始不安。
后续小朱他们也去现场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诡物出没的迹象。
洗手间内,卫不染站在盥洗镜前,两眼血红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不染想去这里读书,无可厚非。
20小时后。
他低着头,看向时跃的手腕,另找了一个话题:“时队,你手上的这个伤口,不需要再处理一下吗?”
倘若他的心神稍有涣散,这些纹路便立刻会叫嚣着彰显自己的存在——
时跃的手顿时握紧电话,心跳竟是快了一倍:“不染?!是不染吗?!”
时跃的心头稍稍梗了一下。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他顿了一下,又道:“时跃哥,我用下洗手间。”
卫不染:“嗯?”
“等回去之后,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不会再痛了。”
他摇摇头道:“没事,不疼。估计就是……被墨汁染色了。”
那就自己来吧。
卫不染沉默了。
卫不染衣衫整洁、面容平静地迈出了洗手间。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拎过时跃的行礼:“哥,我在家炖了汤。”
时跃坐直身体:“啊,你说。”
时跃点下头,摸到卫不染的手臂,猛地一拽,将人抱进怀里,紧紧搂住。
当他听到电话里传来卫不染的声音时,尽管他深信卫不染还活着——也不禁觉得一阵恍惚,觉得忍不住的鼻头发酸。
“至于学费这边……时跃哥,你当时帮我把追回来的遗产都存进信托了,定的是十八岁开始返还,所以,学费也不成问题。”
被时跃抱住的卫不染,身体完全僵硬了,人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我这边——放心,我挺好的,除了一点小擦伤以外,其他都没事,真的没事。”
……冷静。要冷静。
他蓦地想起,在海啸来之前,卫不染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那,究竟是什么人?莫非是之前被卖去当血奴的那些人,又或者是被割掉器官的那一批?
卫不染:“诡物?没有啊。”
卫不染端端正正地坐着,面色自然大方:“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卫不染道:“我对比过了。南洋大学没有寒暑假,最快一年半就能毕业,我觉得很合适。”
时跃迟疑着摇摇头:“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卫不染站起身,离开时跃足有一米远:“不热。”
他只能点下头:“嗯。确实。”
一个并拥抱就足以让自己的心智近乎崩溃,足以让丑陋的诡物显出原形。
卫不染则是坐到椅子上,顺手拿起一个山竹准备剥开给时跃。
他微笑着点了下头:“很合理。不染一定还在诡域里。”
小朱连忙拿过来递给时跃:“是个陌生号码,还是暹罗本地的。”
他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声音却很镇定:
时跃原以为,卫不染一进门就会冲进来抱住自己,再跟个大狗狗一样乱蹭。
当然了,小朱绝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啊,不是这件事。”
“我当时是想说,还好我遇到了时跃哥。”
“能成为你的弟弟,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卫不染仰起头,没有让黑色的液体落下来。
第 42 章 你回来了
两年半以后。
北都,初秋夜晚。
时跃和小朱一起,在某个公园里“散步”。
这个公园曾经是北都最大的炼钢厂,后来炼钢厂整体搬迁,留下的厂房、设施,就地改造成了公园。
那些钢铁铸就的高塔与管道,如今都是这个公园里的特色雕塑。
只不过嘛……
最近这两天,这些雕塑突然开始缺胳膊少腿了:这里少了一根钢筋,那里缺了一块铁壁。
按工作人员的说法,“就像被什么怪物给啃了”。而前去巡逻的工作人员,还真的就碰见了怪物,被那据说有五六米高、张牙舞爪咆哮不停的怪物吓得直接进了医院。
一来二去,这个案子被送到了异控局,又被交给了正好比较闲的时跃。
而正好比较闲的时跃,碰上了恰巧回北都培训的小朱,索性两人再次搭档,一同来把这个“凶猛的诡物”给解决了。
在黑暗里借着月光溜达的小朱,四下张望一番,停下脚步,以手势示意时跃道:在那边。
如今的小朱,已经是B级异能者,可以凭借气息来判断诡物的所在了。
时跃点点头,同样以手势回复:我过去,你掩护。
商量妥当后,时跃放轻脚步,在影子里如同什么猫科动物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前方的一座雕塑……
再迅速甩出一条金色的锁链。
时跃心中蓦地一惊,脑子里跳出些模糊的念头。
小朱一脸哈喇子都要流下来的状态:“时队时队,等你把它送进咱们局的诡域,我能进去看看它吗?”
可时跃的脸色却不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小朱说到这里,又疑惑地挠着脑袋:“可是,如果是诡物……那……这个诡物的行凶范围,也有点奇怪。”
一只手直接从时跃手里抢过了纸口袋。
*
“研究所这边正好有一套空置的公寓,离这里更近。”
卫不染:“……刚才我和周老师聊了一会儿。”
“而这些小方块,”小朱犹豫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适不适合说出来,“这些小方块,被送到了他们王室前皇太子的寝室里。”
时跃揉了下眉心,对小朱道:“能把你能搜集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全部信息,整理一份给我吗?”
时跃再次沉默片刻,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我现在是B级异能了!我可以进特殊诡域了!
却发现此时的卫不染,或许是身量比自己还高的缘故,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要随便靠近我的气质。
不染?
外表温尔文雅的卫不染,抓着棕黄色的纸口袋藏在身后,在另外两人的震惊里,直勾勾地盯着时跃,好一会儿才道:
回去的时候,小朱想起一件事,兴奋道:“对了,时队,我听说,不染快回来了?”
它四爪着地,站起身,就地往前一滚……
时跃一把接过纸口袋,笑着道:“没事,我早好了。走,咱俩吃饭去,小顾你要不要一起——”
两人找了一家深夜还在营业的烧烤店。
就在时跃僵在原地时,一旁的电梯再次响起。
“结果我才把斩.马.刀掏出来,它自己就趴下了。”
啪嚓!
时跃果然笑了。
时跃还有些懵:“不染,你……你提前回来了?”
时跃晃晃小瓶子,嘴角带着笑:“对,C级诡物,‘上古食铁兽’。”
他扬扬下巴,示意诡物看向它自己的爪子:“你这爪子,去那里面自己挖铁矿石应该没啥障碍。”
“从一个月前开始,我有种很明显的感觉:在北都活跃的诡物,不管是等级,还是危险性,都大大降低了。”
小朱忙道没问题,又有些不解:“时队,你是觉得,这件事背后还是有诡物?”
时跃将可乐放到一旁,沉默片刻,道:“如果这些传闻是真的……你觉得,这是‘人’做出来的吗?”
“因为……是个临时的小变动,就没有再跟你说。”
也没有回过北都。
“我已经找钟点工收拾过家里了。”
最后,时跃亮出了代表着“成为标本”的黑色无定瓶,以及代表着“乖乖听话前往特殊诡域”的透明无界瓶。
他刚从电梯下来,旁边的电梯也停下来了。
时跃也没拒绝。
自己的直觉在说,这件事情,恐怕不简单。
他……他不是明天的飞机吗?!
“听说啊,自从看到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小肉块,他就疯了,总觉得有人要从暗处杀他,而且还是把人切成一块块的那种杀法——”
“像今天这个‘食铁兽’……简直都能算得上是宠物了。”
越滚越小,越滚越圆。
小朱自告奋勇要去买吃的,时跃便自己坐电梯准备回办公室。
直至变成黑白相间的一小团,滚进了时跃的透明无界瓶。
时跃抬手摸了下鼻子,道:“嗯,一天假都没休过。”
时跃再次摸了下鼻梁,将自己心中泛起的那一点点不悦,定义为“长辈发现晚辈长大成人后的落寞”。
时跃:“……”
被锁链绑住的“雕塑”,先是放声怒吼,接着原地打滚,还试图用爪子四处抓挠。
时跃道:“听到一些,似乎是部长换人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好像前段时间新闻里说过,这位皇太子……隐居疗养去了?”
说到这里,他皱了下眉头:
小朱只当自己说了个笑话。
接着,就是时跃最擅长的,也是小朱从未在其他异能者身上见过的,“对诡物开展思想工作”。
他怎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比如……”时跃盯着这诡物的毛皮颜色,大胆提议着,“比如,做成竹笋的形状。”
他记不太清,发问道:“就是那个……风评很糟糕那位?”
里面走出来一位身形修长步履沉稳的人。
很难想象,当年那个一有空就恨不得黏过来的少年,会一个月才打一次语音电话,而且都是在很礼貌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
“呀哦!”诡物听到“竹笋形状的铁矿石”,乐得嘻嘻笑了出来。
次日。
他想了下,压低声音道:“不过,时队你听说了吗,暹罗那边的异控部,前段时间动荡很大。”
可他毕竟是个成年人了,他已经不需要……长辈的照拂了啊。
“现在……唔,据说,据说手脚都断了,跟个人彘差不多,被皇室偷偷藏起来了。”
小朱乐滋滋地撸着羊肉串,赞美了一遍还是北都这边的烤羊肉串更符合他的口味,同时有些好奇:“时队,我之前以为,这次的诡物会挺凶残,没想到……居然是只滚滚!”
“小朱你可长点心吧,时队上周还突然胃痛来着,你还给他买这么油腻不健康的食物——”
小朱:“对对!就那个,强迫平民给他养的宠物狗下跪,强娶不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做侧室,还沉迷于‘换血术’,找了不少年轻人提供血浆那个。”
算了算了,不跟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小孩儿计较。
他笑着应道:“是啊,他毕业了,要直接去研究所报道了。”
时跃:“……前皇太子?”
时跃:“当然可以。”
时跃随便吃了两口烤包浆豆腐,道:“说实话,我也有些意外。”
时跃应道:“现成的铁器,恐怕没有。但,铁矿石确实不少。”
然而,时跃的手上微一使劲,锁链稍稍收紧,那雕塑即刻老实下来。
“主要他们那个安保级别,除非是什么能会遁地术的仙人,否则谁能轻易靠近他们?”
居然是不染?
“前几天我处理的另一种诡物,人头蝎尾蜥蜴,按理,那是一只攻击性极强的B级诡物。”
就连18岁生日也没有回来。甚至连视频电话都没有打。
小朱猛点头:“嗯,挺顺利的!”
“哦,你要是喜欢,还可以把铁矿石做成你喜欢的模样。”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后来才听说,原来那位前部长,是这位皇太子的忠实拥趸,两人私底下往来很多。”
还有,他脸上的疤痕呢?
诡物摇头晃脑一番,舔舔爪子,用只有时跃才能听懂的话问道:“你说的那个特殊诡域,里面可有铁器供我吃?”
按理说,时队现在都升成正队长了,如果没有特殊缘由,不需要再亲自处理这种危害性不大的案子?
“周老师那边高兴坏了,这几天一直跟那儿唠叨,说可算后继有人了。”
他端起玻璃杯里的可乐喝了一口,换了个话题道:“最近南桥那边怎么样?”
朱亦航拎着个麦当当的纸口袋,并没认出卫不染,只乐呵呵地招呼时跃:“时队,我买了辣鸡翅!冰可乐!还有苹果派!都是你喜欢的!”
时跃随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致森跟在他后面出来,皱眉道:“啊?你这个居然是给时队买的?”
小朱:“好耶!近距离撸滚滚!这是什么员工福利啊哈哈哈哈!”
时跃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
卫不染:“嗯。周老师这边着急让我过来,我就改签了。”
而且这只滚滚似乎没什么敌意,除了偷钢筋铁块来吃以外,也没有跳出来故意害人。
卫不染比时跃更快回过神来。
他便再次揽过了“司机”这一职责,要开车送时队回家。
时跃也愣住了。
*
“哥……”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小朱便发现,时队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眼下有些发青。
对方愣住了。
他心里那种难受的,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的情绪,让他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好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时跃多少会关注一下。
时跃眉头一挑:“暴毙?”
他脸上现出一个恰当好处的笑:“时跃哥。”
“我以后……都住公寓了。”
时跃如此想着,想要和以前一样上前拍拍卫不染的肩,或者给他一个拥抱——
这身量比自己还高,穿着得体的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修身长裤,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在脑后优雅地扎成一束,肤色冷白,面容比明星还要精致的人……
小朱道:“我们这边听到的消息,是前任部长,暴毙。”
那种被他定义为“落寞”的东西,再次奇怪地往上浮。
是因为卫不染表现得太无礼?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提前跟自己商量?
他做出一个笑容:“啊,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自丨砂了好几次,用的方法都闻所未闻,身上没有一块皮是完好的,但偏偏都没死成。”
时跃收回了准备抬起来的手。
*
听到时跃的说法,小朱不禁骇笑,随口道:“怎么感觉这些诡物,都像是被吓破胆了,根本没精神出来伤人?”
时跃带着小朱一起,将食铁兽送进了特殊诡域,又在里面摆弄了一会儿各种花花草草,猫猫狗狗。
撸了三轮烤串,喝了一大瓶可乐,两人准备回家了。
时跃此前只在一些花边新闻上见过这位前皇太子。
大概……就是长大了吧。
小朱摇头道:“暹罗的兄弟们跟我说,这人是已经彻底疯了。”
收容完这只食铁兽,时跃看了眼时间,回头对小朱道:“走,吃晚饭去。”
“而且,暹罗异控部……也从来没有启动过对这件事的调查。”
临时的小变动?
小朱啧啧称赞道:“他真的一天假都没休过,只用一年半就毕业了……真是可怕的学霸啊……”
小朱:“嗯,听说死状极惨,浑身的皮肤肌肉没有一块完好的,全都被切成了均等的小方块——”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食堂的晚餐时间了。
小朱道:“不像。”
时跃的心里又被刺了一下。
“这!这个!竟然是这个!”小朱看到无界瓶里黑白相间的圆滚滚,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我的公寓可能没那么快安排好……”
“我今天……能回家住吗?”
时跃:……?
这委委屈屈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不还从容淡定地表示“我要住公寓”么?!
第 43 章 回来就好
那袋麦当当最后留给了朱亦航和顾致森。
这两人还沉浸在“小卫回来了”以及“小卫居然长这么高了”的震惊中,抱着一袋炸鸡可乐,眼睁睁看着卫不染以“我给我哥做点好消化的,这样对胃比较好”为理由,将时跃带走了。
待电梯门都关上好几秒了,朱亦航才感叹道:“这都一年多没见了,小卫还是那么黏时队啊……”
顾致森疑惑道:“小卫以前和时队在一起时,也是这种感觉吗?”
朱亦航:“什么感觉?”
顾致森抬起胳膊比划了一下:“像刚才时队走在前面进电梯,小卫明显是用胳膊护着他……”
更别提小卫一开始还抓了下时队的手腕,后来好像觉得场合不对才马上松开。
朱亦航回想片刻:“对哦!”
这么一想,倒是和自己平常护着邱兰兰的那个姿势有点像。
不过他随即笑道:“嗐,小卫以前就那样了——只是他现在长高了,动作看起来更明显了。”
顾致森道:“原来如此……”
朱亦航晃了晃纸口袋:“走,咱俩把这个分着吃了吧。”
“哎,可惜我刚才脸皮不够厚,要不然去蹭点小卫煮的饭该多好。”
顾致森从纸口袋里摸出冰口乐嘬了一口,心说我怎么觉得那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而是你潜意识的求生欲阻止了你呢?
*
诶,手感还是很好的。
“不管怎样,我都是……我都是你的长辈。”
他并不担心时跃会发觉。
镜内的他……
时跃黑着一张脸,又很诚实地坐在餐桌前。
镜面上水纹阵阵。
自己居然还真的和他生气。
卫不染的神情分外真挚:“你当时说,想要‘维持成熟稳重的大人形象’,或许,我也是想努力营造一个……‘成熟的,不会再给哥哥添麻烦的大人形象’。”
可自己是SS级。
“那位先生应该很喜欢,拿在手里的时候笑了好一会儿。”
一缕巴掌大小的黑影巡游回来,邀功般汇报道:“那位先生入睡啦!”
“就算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我确实会和他保持距离……”
一片灰色的雾气随即弥漫开来。
只是,他专注地望着自己,等着自己吃下第一口面的神情,倒是和当年没什么差别?
第一口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时跃方才那股发丨泄不出来的无名火,便已去了大半。
时跃:“会痛吗?”
卫不染忙道:“我在食堂吃过了,不饿。”
卫不染手指微动,便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雾气里凝出,以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声音汇报道:“那个暹罗皇子,还是没有交代出,他背后究竟还有谁。”
他连脑袋都低了下去:“对不起啊,哥。”
眼前这垂着脑袋道歉的青年,再次成了他眼里的大狗狗——一只不小心犯了错,乖乖认罚的大狗狗。
就在这时。
“欢迎回家。”
“结果……可能用力过猛了?”
灰色的影子也退下了。
虽说镜子里空空如也,但卫不染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嘲笑。
五年前那个苍白的、瘦弱的、自己甚至能单手拎起来的少年,如今已长得这么……斯文干净,气质大方。
待时跃将手收回去了,卫不染这才抬起面孔,又将沙发上的一只毛绒狗狗递给时跃:“时跃哥,你还记得我刚搬进来时,你把家里的毛绒玩具都藏在衣柜里的事吗?”
“他没有踢开被子,嘴角带着一点笑,应该睡得很香甜!”
气头上的时跃,甚至没有注意到,卫不染的眼神微妙地变化了一下——那黑沉沉的眼里,隐藏着些许狂热的欣喜。
卫不染:“暂时不必。”
明明是你自己……
唯有他的眼睛,透出一点点的红。
镜外的卫不染,面色愈发的苍白。
夜深了。
卫不染轻轻碰了下时跃的手指:“没有,我挺好的。”
味道依然很好。
时跃:“我认为,你的行为很没有礼貌。”
时跃心底暗叹一声,伸出手臂抱住了卫不染。
就是礼貌的问候电话,以及时不时快递过来的一个卡皮巴拉。
卫不染沉默半响,抬起手,在灰色的雾气里缓慢滑动……
那也是煎蛋面吧?
“刚才他拥抱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要直接按住他,撕开他的衣服,舔……”
卫不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时跃心中一软——又或者是肚子实在太饿,便收回视线,用筷子捞起面条送进了嘴里。
他垂下眼:“嗯,我知道了……”
没一会儿,卫不染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又递上筷子:“慢点吃,别烫着。”
时跃心里有点儿发酸,抬手摸了下不染的脸:“自己在外面……很辛苦吧。”
镜外的他,衣着整齐,皮肤冷白,神色镇定。
此时的时跃心里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怨气,已经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你瞎说什么,你什么时候给我添过麻烦了!”
在人类的异能者当中,的确是最高等级了。
卫不染的身体近乎僵直,握住时跃的手:“消掉了。一个小手术。”
他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他而已……”
结果不染说那边的学期安排完全不同于国内,入学时间很紧张,所以他拿到Offer的第二天就直接走了。
“你还装出一副乖巧委屈的模样,其实你的内心早就不知道有多肮脏了!”
“就像被塞得太满的柜子,一碰柜门,玩具们就都掉出来了。”
时跃的声音硬硬的:“可以。”
一想到这里,时跃的嘴角就下意识地往下压。
卫不染一掌拍了过去。
时跃的身体往前倾了些,凑近看着卫不染的脸,同时手抚过他的面颊:“你脸上的那道疤……”
镜内的卫不染消失了。
谁还能拦着你回家不成!
时跃看着碗里金灿灿的煎蛋和绿油油的葱花,不禁想起五年前,卫不染第一次住进这个房子,一大早起来,给自己煮出一碗面的景象。
黑色影子应声而去了。
自己和不染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食铁兽’,昨天已经送给那位先生了。”
他轻轻拍着卫不染的后背,柔声道:
虽然确实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可你不是根本就没在,就连改时间回国了也没告诉我吗?
他半眯了下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你自己的呢?”
卫不染眼里的那点欣喜消失了。
卫不染:“不痛。”
现在想想,不染去读书的时候,也就刚好十八岁。
满脸爬满了黑色刺青一样的纹路,两眼血红,眼底带着灼热,甚至疯狂。
*
卫不染看到时跃的面色,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想摸下时跃的脑袋,还是想拽住他的胳膊。
汤味鲜美,面条爽滑,煎蛋香嫩。
一定非常、非常辛苦。
他实在是不理解,不染为什么一开始要那么冷淡地表示“自己不回家了”,一下子又突然问“我能不能回家住”。
卫不染赶紧起身把碗筷收拾了,又从厨房端出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家里没有黄油了,我明天买一点,给你烤苹果派。”
匆匆回到家以后,卫不染连衣服都没换,只是把袖子卷到胳膊肘,就进了厨房。
卫不染看着时跃的脸色,小心翼翼,却又直截了当地问:“时跃哥,你是在生我气吗?”
时跃站在电梯里,沉着一张脸。
那之后……
镜内的卫不染,死死盯着镜外的他,嘲弄道:“呵,当初说得多么好听,呵,‘绝不会打扰他’,‘会和他保持距离’……”
听到卫不染这声“对不起”,时跃心里剩下的另一小半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
方才拥抱之时,他查探了时跃的异能等级:A级以上,S级以下。
一路无言。
卫不染神色寒凉如冰:“继续挖。”
“这才见面第一天,就眼巴巴地跟了过来,就找借口住了下来——这就是你的保持距离?”
时跃回望着卫不染,突然意识到:
他临走之前,自己是想找时间和他好好聊聊的。
如今好不容易学成归来,不过只是想装成大人的样子,说些很硬气的话而已。
“你提前回国也好,要另外找地方住也好,都应该告诉我。”
虽然他会定期回来,炖一煲汤,或者做上一锅卤菜,但不知怎么的,他回家的时间和自己休息的时间总会恰巧错开。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房间都收拾好了吗?
另有一团灰扑扑的影子浮出雾气:
再过了一段时间,不染就去读大学了。
“还有,回来就好。”
时跃索性不掩饰了,直接道:“是啊!我是在生气啊!”
独自一人,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日夜苦读,在一年半内完成大学学业……
除非自己主动暴露,否则时跃是不会发现的……他不会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诡物。
卫不染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并未接话。
时跃很聪明。前段时间,自己对北都这片的诡域清理得过了头。若是再隔三差五地送个可爱的诡物过去,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在他身后,卫不染轻声道:“哥,现在熬粥有点费时间,我回家给你煮面条吧?”
但他终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时跃不再说话,一口口将面条吃得干干净净,顺便喝光了面汤。
自从决定要考南洋大学开始,不染就变得很忙。
炸鸡不好吗?可乐不好吗?
他右手一扬——
“担心他胃痛……照顾不好自己……”
卫不染看向了镜子。
时跃“哎”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卫不染的脑袋。
“我并不会阻拦你,但我还是需要知道这些事。”
一面光滑的镜子出现在他面前。
“还要再送吗?”
以至于好多次,时跃回家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时跃哥,冰箱里有新鲜的卤鸡腿”。
这个房间已成为诡域的一部分。
他又想起刚才被生生抢走的麦当当,面色更黑了。
*
他拿起筷子,瞥了眼端正坐在一旁的卫不染:
“如今呢?”
时跃一面想着不染烤的苹果派比麦当当的好吃太多了,一面冷着脸道:“明天?明天你的公寓还没收拾好吗?”
时跃接过毛绒狗狗:“记得啊。”
呵呵,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保持距离……?
这就是你说的保持距离……?
卫不染忍着怒意,低吼了一声:“闭嘴!”
可卫不染依然能听见对方的嘲弄。
……毕竟,镜子里那面目狰狞的卫不染,根本就是他自己。
第 44 章 一张床
清晨。
时跃打着哈欠,穿着睡衣坐在餐桌前,等着被卫不染投喂。
片刻工夫,桌上就摆好了小米粥、鸡蛋、凉拌小菜以及刚蒸好的包子。
时跃咬了一口包子,喝了口粥,只觉得从内到外都熨帖极了。
什么外卖,什么预制菜,什么食堂大师傅的手艺,通通被这朴实无华的家庭早餐给秒了。
真好呀。
他眉眼弯弯地又咬了一口包子。
此时卫不染也从厨房出来了,斯斯文文地坐在时跃对面,用勺子拨了一下碗里的粥。
时跃捧着包子,看着穿着收腰马甲和带袖扣衬衫的卫不染,笑道:“真整齐!这是周老师的着装要求吧?”
不同于异控局的其他领导,周老爷子不论何时,都是西装笔挺皮鞋锃亮。哪怕是加班到半夜,他也绝不会不修边幅地出现在人前。
相应的,研究所的研究员,就会比其他部门更加重视形象,鲜少出现时跃这种几件连帽衫加夹克就混一个秋天的。
卫不染拿起煮鸡蛋敲了下,微笑着:“对。”
时跃吞下一口包子,点头道:“好看,很适合你!”
真的。现在的卫不染,本身就骨架匀称肌肉结实,再穿上一身合体又挺括的西装,举手投足间真是颇有些世家贵公子的风度。
卫不染再次微微一笑,将手里剥得干干净净的鸡蛋放进时跃的餐盘里,又给时跃另添了碗粥。
卫不染的嘴角略微动了动,像是笑了一下。
时跃犹豫两秒,微笑着说:“也好——走,先吃饭去。铜锅涮肉怎么样?”
这种传闻,当地人一定是希望尽量捂着,不会拿来大作宣传。
时跃:“是不是很想撸一把?”
“可他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他知道你想撕烂每一个靠近他的人吗?”
卫不染的视线定在时跃脸上,应道:“好。”
卫不染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进厨房为时跃准备水果,而是迅速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这人看向时跃和卫不染两人,笑着道:“哟,咱们居然是邻居呢。”
这顿涮肉吃得很欢乐。
时跃惨叫一声。
前台一个大姐负责收证件做登记,两个大爷负责打扫卫生,据说后厨还有一个厨子做饭,好像就是这个旅馆的全部人员了。
时跃:“……其实,你可以挑一个更简单的任务的。从海天说的消息来看,这个诡物……或许很凶残。”
时跃叹口气:“有一点。”
时跃还没答话呢,这人先自说自话道:“我也没想到,北都过来的玄学大师们,一个个的都这么年轻——”
他撑起脑袋看了眼塌陷的椅子,决定还是赖在床上继续打游戏了。
所以为什么要跪在上面?
卫不染:“……嗯。你想怎么玩儿……我是说,哥想玩儿什么游戏?”
*
时跃说的最多的,自然是和收容诡物相关的事。比如去北海里摸回来的飞奔扇贝,比如在庙会上偶然看到的皮灯笼……
还是时跃当年送给他的那一部。
啧!
时跃瞟了他一样,道:“你干嘛坐那儿?坐过来啊。”
说着说着,他冲时跃眨眨眼:“这么挺拔俊秀——”
小朱悄声道:“我刚刚在河边的时候还在想,这里的人还挺实诚,没把‘河煞’做成个网红打卡点。现在想明白了:这东西和其他的不一样。”
待卫不染穿好衣服出来,在时跃强烈的“连一局连一局”的要求下,也从行李里拿出了掌机。
先是时高时低的哼吟,混着忽快忽慢的粗丨喘。
最后,苏漾一摊手:“不是我故意不办事——我上次专程从白泉市赶过来,也是想把这东西收了。可我一见到那东西,就知道我这个实力,根本动不得它。”
除了碰撞拍打声,还加入了各种祈使句、反问句。
“他知道你看着其他人费心接近他时,你的内心有多阴暗吗?”
这就是房间里的全部家具了。
好在他的异能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甚至程度还略微上升了些,从以前的A级变为了A+。
时跃其实很愿意听卫不染多说些他独自在外时遇到的事。可卫不染总是用一句“除了读书就是写论文,没什么可说的”轻轻带过。
苏漾又朝卫不染挑了下眉毛:“这么斯文精致。”
卫不染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滑过时跃的眉骨,声音异常的柔和:“哥,放心。”
在他身后,卫不染的脸全无血色,眼睛里透着不正常的红光。
更有人说,他们亲眼看到,女子在大口大口啃咬那些落水者,还把被啃食后的四肢丢得遍地都是。
虽然不知道老板娘所说的“水库鱼”是真是假,总之,炖出来的鱼肉还算鲜嫩。
不过,卫不染没有和时跃一样瘫在床上,而是坐在了那一看就很硌人的椅子上。
看,每次不染听自己描述的时候,他的眼睛多亮啊,听得多专注啊!
卫不染:“小米粥对胃比较好——哥,昨天小顾哥说你前几天胃痛,是怎么回事?”
时跃默默抚平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约成本而锁了一部分房,几人去办入住时,一共就剩下两间房了:
卫不染盯着视频里忙着把食铁兽和鹈鹕分开的时跃,赞叹着:“真可爱……”
他像放3D视频那样,给卫不染展示了毛发雪白的小狮鹫,黑白相间抱着铁笋嗷嗷啃的食铁兽,嘎嘎乱飞的大嘴鹈鹕……
时跃哭笑不得:“不用,这哪用涂药,一会儿就好啊——倒是你,你先去把衣服穿好吧。”
小朱暗自松口气:这样也好。毕竟时队和小卫是兄弟嘛,偶尔挤一张床睡觉也没事。
时跃继续捂着鼻子,不再嗷嗷喊痛,心里想的却是:平常穿着衣服没看出来啊!不染这肌肉,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的?那人鱼线怎么练出来的?
卫不染:“……会有点挤吧。”
除此之外,他也特别愿意和卫不染说起特殊诡域里的“猫猫狗狗”。
“明天晚上我来找你们,带你们去河边看看。”
一间二楼的双床房,一间三楼的大床房。
晚上,两人自然是一道回家,路上还顺便溜去超市买菜。
“你们也没别着急了,先好好休息吧。”
两人走进家门,时跃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扑倒在沙发上,又或者直奔浴室去洗澡换衣服,而是拍了下卫不染的肩膀:“不染。”
实在是太不雅了。
自打卫不染重新和时跃同住之后,两人早上一同出门,一起上班,到了异控局后就各自忙各自的。
不过,如今这石梯的入口多出了一道高高的铁栅栏。有个戴着红袖标的中年人正在一旁打瞌睡——这想必就是此地的“白班巡逻员”了。
时跃坐起身:“那我们都坐着好了。”
时跃:“是吧!滚滚就是无敌可爱!”
房间内部和外部一样破。
卫不染:“……”
正如他所料,卫不染看得意兴盎然。特别是当食铁兽扑过来抱住时跃的腿,指着鹈鹕狠狠告状时,卫不染难得地笑出了声。
“你,给我安静。”卫不染低声说着。
卫不染身体有些僵直地换了个坐姿:“好了,你靠过来……”
他双臂交抱在胸前,看着时跃道:“怎么,没想到混血儿也能做看风水驱邪祟的事?”
他翻了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两手举着掌机继续打游戏。
两人一起砍了会儿怪,便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说话声,和隔壁的开门声。
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时跃在说。
结果,请来的大师认定“那是一只河煞”“大凶”,“这河煞道行太高,我们动不得它”,“大家只要别靠近那条河就行了”。
没想到小朱正好也在北都。小朱琢磨一番之后,索性把郑海天叫到异控局,说这样还可以和时队一起商量。
小朱嘿嘿笑道:“时队,那你这次可千万别再怜惜我这朵娇花了——”
就这样,当地人越来越避讳那条河。原本河边那条热热闹闹的步行街,人丁冷落,小铺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了。
卫不染不作声地跟着时跃往三楼走去。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嗓门略粗的男人。
苏漾倒是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先介绍道:“我是混血儿,我妈是罗刹人,嫁到华夏来了。”
好在床品还算干净,至少床单枕套都是换洗过的。
无奈,他们偷偷找了玄学人士前来做法。
时跃笑着道:“怀念?看来是那个时候给你的任务还不够重啊。”
*
卫不染大步走过去,蹲下来看着时跃的脸,心疼道:“都砸红了?我带了消肿化瘀的药膏,给你抹一点吧。”
*
时跃多少放心了些。
时跃听小朱和郑海天大略说了一遍之后,点头道:“我觉得这个消息值得查证。这样,我走个手续,过几天我和小朱,还有海天也一起去看看。”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苏漾会抱怨床垫磨得膝盖疼了。
郑海天这边听到的消息,是辽州市附近的一个沿河小镇,出现了“河煞”。
卫不染:“没错。”
打着打着,手指一滑——
果然如之前资料里所说的,步行街的小饭店烧烤店大部分都是歇业状态。剩下有两家开业的,也门可罗雀,没什么生意。
他看向时跃:“时队,太好啦!小卫是不是也能和我们一起啊!这样我们‘南桥四人组’又重组了!”
此地的步行街并非与河面平行,而是比河水高出了十来米。要下到真正的河岸边,可以从步行街尽头的石梯沿阶而下,下面才是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与蜿蜒流动的河水。
卫不染伸手盖住了镜子里那布满刺青的脸。
时跃喝了口粥,再次称赞道:“这个粥软绵绵的,真好喝。”
苏漾再对着郑海天微微一笑:“这么……刚毅威武。”
时跃:“我们周末去买个滚滚的毛绒玩具吧!或者订做一个好了!”
时跃这边直接拿走了大床房的钥匙:“我和不染去三楼,小朱你和海天去二楼。”
床垫“嘎吱”一声。
这些祈使句的内容,让时跃第一反应是丢掉掌机转过身,想去捂住卫不染的耳朵。
苏漾最后看看小朱,没吭声。
时跃瞄了眼这老旧的床垫。
看着时跃迷茫得不知道如何接话的表情,苏漾嘴角扬起,说了声“晚上好好休息哦”,便独自下楼离开了。
……实在是不想再体会那种,只能在“失踪者名单”里看到你的心情了。
从步行街出来,天色已有些暗了。几人找了家“铁锅炖大鱼”吃晚饭。
风平浪静的两周过去了。
卫不染看了眼郑海天,慢慢道:“不必麻烦郑大师了。我哥现在睡觉比以前老实多了,我不会嫌挤的。”
半小时内,卫不染会端出清淡可口的三菜一汤。两人就坐在橘色的灯光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看着吃个白煮鸡蛋都吃得津津有味的时跃,卫不染的眼眸微微闪了闪,没再追问。
时跃:……?
时跃知道今天时间不对,也就没再要求往下面走。
*
尽管他知道,卫不染现在能看到所有诡物的报告,对诡物的了解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他还是会很有兴致地和卫不染分享细节。
“你忍忍吧,这里的设施真的太破了,热水总是断断续续的,床垫硬得跟木板一样,跪在上面磨得膝盖疼。”
可镇子里的人还是说,在有月亮的晚上,会看到那个女子“噗通”一声跳下水,然后在水里撕心裂肺地哭——哭得人简直头皮发麻。
他涨红着脸,抓住毛巾回了浴室。
苏漾耸耸肩,道:“总之,今天新月,看不到月亮的晚上,河煞肯定不会出来的。”
走进去一看,没有大堂,没有电梯,也没有专职的服务员。
至于“遍地的人体残骸”,他们细致地搜索了河岸和河底,什么都没有发现。
里面飘出来一阵烟味儿,走出来一位熟人——苏漾。
时跃愣了下,随口搪塞道:“啊,最近天气变得快,可能那天受凉了吧,我自己都记不住了。”
为了弥补这点小遗憾,时跃那天特地带了一枚“瞬息蜃”回家。
这声音……
*
时跃道:“没错,这个地方原本是以河鲜出名的。谁也不希望自己吃的河鲜,和‘河煞’、‘尸块’有什么关系。”
回家之后,卫不染系上围裙做饭,时跃倒在沙发里打游戏。
“等下反正还得躺一起呢,咱们找个合适的姿势熟悉一下不也挺好。”
卫不染:“……有一点。”
结果时跃乐呵呵地招呼他,跟他说了郑海天的来意,还说晚上不用准备饭了,大家一起在外面聚个餐。
卫不染:“怎么了?”
时跃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儿的隔音可真差”,就没再去注意隔壁的声音了。
吃饱喝足,几人便去了镇上唯一一家能在网上订到房间的旅馆。
苏漾的视线在两人面孔上逡巡片刻,最后对时跃道:“哎,这个旅馆——”
卫不染沉默地坐到了床上。
小朱拿到钥匙后,多少有些尴尬:按理,应该让时队单独一个房间,可剩下一个双床房住三个人,也确实有点挤……
*
这旅馆是20年前开始营业的,如今是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破败的气息。
“他在关心你,他不想让你受伤——他是一个多么称职的哥哥啊!”
和苏漾碰过面后,时跃他们在小镇上转了一圈,还特地去河边走了走。
上次从海啸里死里逃生后,他的体能就一直没有恢复,甚至每使用一次“蓄力”,身体就会出现诸如疼痛、僵硬、呕吐一类的症状。
说完,他赶紧拿起鸡蛋,堵住了自己的嘴。
“我可以控制住的。”
“我不会……做出为他所不齿的事情。”
“你们……”他用带着点儿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这边小朱眉开眼笑道:“哇?这么巧!”
郑海天的眉头皱了下。
卫不染的脸霎时一红:他方才着急出来,只随手拿条毛巾挡了一下。
“啊!”
然而很快,隔壁的动静越发的大,也越发的引人注意起来。
吃饭的时候,时跃注意到,老板娘会特地跟当地人多说一句“大哥你放心啊,俺们家的鱼都是水库鱼,不是那河里头捞起来的”“谁还敢用那河里的鱼啊,吃着多糟心啊……”
时跃礼貌一笑:“对,真巧。”
时跃他们到了小镇后,先和最近一次负责做法的大师见了一面。
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卫不染知道,他现在身体一直不太好。
这一天,时跃惊喜地在异控局看到了一位熟人:郑海天。
时跃也没多解释,只道:“放心。我们会想办法。”
是苏漾回来了。
时跃和卫不染回到家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正中一张大床,靠墙两把椅子——还是坐垫都塌下那种,再有一台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电视,遥控器还不翼而飞了。
小朱:“……??!”
卫不染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时跃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了正轨:“麻烦苏大师再把‘河煞’的细节同我们说一遍。”
卫不染抿了下嘴唇,视线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两手搭着卫不染的肩膀,身体向前一倾,脸几乎贴着卫不染的脸,就着这个近似于颈项相交的姿势,长出一口气,坦然道:“那还好。”
小朱欢呼道:“好耶!又可以和时队一起去现场了!太怀念了!”
时跃捂着鼻梁:“没……没事……掌机砸鼻梁上了……”
就在他转过来的那一瞬间,正看见卫不染愣愣地盯着自己,平素冷白的面皮早已涨得通红。
郑海天:……
*
时跃以往出差也不是没住过更糟糕的地儿,所以心里并没有什么不适感,放下行李就去洗澡了。
卫不染的视线淡淡扫过郑海天的面庞,最后看向时跃:“真巧,周老师那边分派了一个随调查员外出的任务,我还在想是找哪位调查员合适……”
与之相伴的,是持续而快速的“嘎吱嘎吱”。
……呃,这个床垫真的好硬,趴在上面真的会硌得慌。
时跃没听出来两人的对话有任何不对,乐呵呵地道:“就这么定啦。我们回房间啦,明天见。”
两天后,四人一路往北,从北都到了辽州。
每次提到那只小狮鹫学会自己捕鱼了,又或者新来的食铁兽和大嘴鹈鹕打了一架时,时跃都会笑得眉眼弯弯——卫不染也会支着下巴,望着时跃,眼睛弯出极好看的弧度。
时跃还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心,你现在这个体格,应该不会被我踹下床了。”
两年未见,这人依然那么沉默少言惜字如金,不过面庞更黑了些,脸上的棱角也越发分明。
出乎时跃意料的是,这名为苏漾的大师,看着和时跃差不多年纪,一头卷发,眼睛浅棕色,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像是一位混血儿。
卫不染接过时跃递过来的钥匙,没说话。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他一定很希望,自己也可以走进那片神奇的诡域去看一看,一起去撸猫撸滚滚吧!
苏漾见时跃的神色十分正经,也就不再闲扯,说了一句“以后不用叫我大师,叫我苏漾就行”,便有条有理地把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说罢,他拍了下卫不染的后背,松开手臂,抻着懒腰往浴室走去:“啊今天的羊肉真的很鲜……”
他是来叫时跃一起下班回家的。
时跃乐呵呵地靠了过去:“不错不错,果然舒服多了。”
*
卫不染低头看着时跃,沉默了好几秒,才道:“哥,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现在有分寸的。”
这边郑海天突然开口道:“小卫要是怕挤,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二楼吧。我可以打个地铺的。”
镜子里的卫不染,笑得极为猖狂:
当地自然有人报警,警察调查过后,发现虽然确实有人落水,但要么是因为踩着河边的湿滑水草不慎跌落,要么是被绳索绊倒落入河中——而且这些人最后都获救了。
毕竟,他还住过条件更差更嘈杂的地方。
等洗完澡出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招呼卫不染赶紧去洗,自己则往大床上一趴,开始打游戏。
几人正有说有笑时,卫不染敲门进来了。
黄澄澄的小米炖得恰当好处,口感极其顺滑,还有股独特的香气。
时跃原想装作不在意、没听见,可架不住隔壁的音色与用词越发丰富。
时跃看了眼硬邦邦的床头,心中一亮,道:“这样,我们背靠背坐着——”
“我会按照研究员的身份,做好记录和分析,不会做任何超出职责范围的事。”
说来也怪,最近北都附近的诡物都非常安分守己,没有一个跳出来杀生害命的。于是,时跃每天都能准点儿下班——卫不染也是。
时跃拿着钥匙开门时,隔壁的房门也开了。
不过时跃多少觉得有些惋惜:卫不染迄今没有异能,没办法和他一起进这个特殊诡域。
郑海天说,他是受贾鸣飞邀请,来北都参加一个玄学圈聚会的。在聚会里,他听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消息,便都按照惯例告诉了小朱。
浴室的门哗一下推开,卫不染湿漉漉地冲了出来:“怎么了?!”
说是在晴朗的夜晚,会出现一位长发及腰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跳入水中,再发出哭喊求救声,把试图来救她的人统统拖进河里。
最后警察只能归结于是有人以讹传讹,让人在河边修上护栏、立上了【水深勿近】和【禁止游泳】的标牌,甚至还找了两名巡逻员在河边轮班巡逻,以免有人失足落水。
听到时跃几人的脚步声后,巡逻员坐直身体,冲他们说了声:“现在不许去岸边了啊,回吧回吧”,便又继续打盹了。
他唤出了那面镜子。
时跃刚要张嘴说点儿什么来缓解这尴尬——
隔壁,接连爆出了好几个感叹句。
感叹得情真意切。
让听者身临其境。
于是,时跃的耳朵也红了。
第 45 章 我们不是情侣
还好,隔壁的声音不是无休无止。
最后的几声高亢之后,就是平静了。
时跃轻咳一下,尽量做出成熟又镇定的面孔:“不染,这个……”
卫不染截断了他的话:“哥,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是……嗯,他们的正常需求。”
时跃:“是的是的。”
时跃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发烫的耳朵,心道还好自己的教育做得够充分。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继续低声道:
“应该是苏漾的男朋友过来了吧。”
“总之,这种事……”
卫不染又很乖巧地把话接过去:“哥,我知道的,这种事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
时跃:“是的是的,没错!”
哇不染真是太乖了!教给他的全都记住了!
时跃正暗自慨叹呢,隔壁又嘈杂起来。
但这次不是爱情动作戏了。
苏漾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穿上衣服走。”
*
按时跃的计划,由他和苏漾以“还钥匙”为由,去探探那位巡逻员的究竟。
时跃眨眨眼:“我看那大哥,干得还挺认真呢?”
唯有卫不染,从桌上拿起菜单,淡定地勾选着“烤鸡翅,二十串,微辣”“烤羊肉,三十串,微辣”……
一位看着也就不过三十岁、身形略有些佝偻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苏漾:“你们看着也不是老夫老妻啊——果真是嫌床太硬了?影响发挥了?”
“程方平时对人死板得狠。唯有对那些,那些一看就是罗刹华夏混血的,特别是小姑娘,挺客气。”
这要是不染等下问起来……
程方嘴里说着“好的好的”,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却开始不住颤抖。
时跃谦虚地笑了一下:“我算不上什么大师了。只不过,我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苏漾叹口气:“那自然是去过的。”
“别人只想着从眼前看得见的河去捉河煞,我却能前往看不见的那条河。”
瞬间就被活生生的现实给打脸了。
没一会儿,值班岗亭到了。
“你们要是坚持想下去看看,我就带你们去一趟吧。”
老板娘瞟了眼苏漾的脸,笑着道:“我知道你——我听他们说起过,说是专门去白泉镇请了一个混血儿的大师过来。”
虽说都是些模糊的声音,碎片的画面,但,但……自己……
半响后,苏漾收回手,叹了一声:“空空的,今天应该不会出来了。”
他做了许多奇怪的梦,翻了不知道多少次身。
时跃:“这倒是没有。就是在想,咱们这条街上都没什么人,还特地设个值班岗亭……也不知道这个工作给多少钱呢?”
灯光下,能看出程方非常的瘦,瘦到眼窝都陷下去,眼圈还有着明显的一圈乌青。
见自己醒了,卫不染温和一笑:“哥,你先换衣服,我去楼下等你。”
时跃:“但‘这个世界’,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时有时无,好像没什么规律?比如今天,就是什么都看不到?”
“别人在床上喊哥哥,那都是角色扮演。你们可以来真的,岂不是想想都刺激。”
那位巡逻员,据说晚上是在离步行街不远的一处岗亭值班。
正如此想着呢,卫不染果然悄声发问道:“时跃哥,他们好像……不是因为喜欢哦?”
这名叫程方的男子,瞟了眼时跃,问苏漾道:“你去河边看过了?那个‘河煞’,还能看得到吗?能捉得住吗?”
自己刚刚还在和卫不染强调,那种事,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
不知为何,灯光下卫不染的眼睛,好像有点湿漉漉的。
苏漾笑了出来:“什么?过夜?”
然而,程方的眼里却露出了藏不住的慌张。
待程方重新进了值班亭,时跃找了个能远远看见值班亭的烧烤店,捡了张最靠外的桌子,招呼大家进去坐下了。
镇上一看,嘿,这条件,不用白不用啊,留着人当个吉祥物也行啊,就把程方给招进来了。
若是其他人看到苏漾这个模样,想来会以为这是某个漂亮的混血儿在摆造型拍小绿书呢。但时跃他们知道:这种类似于“通灵”的举动,多半是异能者在借助灵物,试图与诡域、诡物取得联系。
之前镇里请人来看风水、驱邪祟,要找他打开那道铁栅栏——你说他就是一看门管钥匙的,摆什么谱呢?结果他那个脸臭的啊,就跟这些人欠了他钱一样,甚至还当面骂这些大师,说他们都是乱搞封建迷信,什么真本事都没有!
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郑海天若有所思:“莫非,这位巡逻员,其实是‘河煞’的帮凶?他来做这个巡逻员,并不是担心诡物咬人,而是为了尽早给诡物通风报信?”
郑海天也是专注地望着时跃,等着时队长开口。
时跃:“……啊?”
那个方才张狂粗放的声音,如今低声下气的:“我就想留下来过个夜……”
*
时跃看到钥匙的一瞬间,眉头微皱:“这钥匙——”
时跃万万没想到苏漾开起玩笑来如此没底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涨红着脸,沉声道:“我和不染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时跃一巴掌按住脑门儿,脸红得通通透透的,心说要不还是别想了,就当彻底忘了吧。
对方的声音显得颇为可怜:“可是……这个点儿了……”
每到半夜,他必定沿着河巡逻一次,有谁敢靠近河岸,他就拿手电筒朝人脸上晃。
说罢,苏漾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正好,上次找夜班巡逻员借的钥匙,现在还没还。”
他将手里剩下的那个鸡翅递给卫不染,同时自然无比地将卫不染手里的鸡翅接了过来。
这三人也各自点头:“的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警察发现不了踪迹,为什么只有一部分人能看见‘河煞’。”
时跃吃了一筷子辣白菜,盛赞几句,随后问道:“大姐,对面那个岗亭里值班的人,您认识吗?”
你说这态度,是不是病得不轻?
“时队,怎样?真是那个程方有问题?”
苏漾摇头叹气:“捉不住的,我道行不够。”
时跃这个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他面红耳赤地澄清道:“不是,我和不染是兄弟,不是情侣。我们住大床房,是因为只剩下这个房型了。”
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大病的样子?
“你误会了什么?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赶紧走!”
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换成毫不知情的普通人,必定会认为时跃只是在瞎扯。
苏漾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时跃,先是短促地“哈”了一声,随后又慢吞吞地说:“兄弟啊?兄弟那不是更带劲?”
大概是床垫真的太硬了吧。
苏漾敲了敲门。
几人方一坐定,小朱连要吃什么烤串儿都顾不上选,先压低声音急急问道。
可程方干得特别认真。
时跃对苏漾道:“你说的‘另一个世界’,就是河煞会在其中出没的世界,但大部分普通人都看不到?”
时跃迷迷瞪瞪的:“……哦……”
老板娘赶紧起身,将热腾腾的鸡翅端上了桌。
他将钥匙放在手里摩挲片刻,对苏漾道:“借钥匙给你的夜班巡逻员,现在在哪里?”
这时,后厨传来“鸡翅好了”的吆喝声。
苏漾极其冷淡:“一点点什么?喜欢?”
苏漾听老板娘这么说,一点儿没生气,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没想到长得好看还能有这好处呢!”
苏漾冲步行街尽头的铁栅栏努了努嘴:“开锁的。”
苏漾也并不藏私,直接招呼众人过来看:“对。”
淡到此前时跃都完全没有察觉。
这时,老板娘端了几碟免费的小菜过来,热情地介绍着她亲手做的泡菜是多么入味多么清爽。
时跃道:“这个水晶球,是‘灵物’?”
“你看,果然,他就只肯给你个好脸色看。”
“他身上有很重的诡物气息。只有经常和诡物打交道的人,身上的气息才会厚重到这个程度。”
时跃对众人道:“程方确实有问题。”
时跃足足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苏漾在说什么。
鸡翅一串两个,每个都烤成了美妙的焦糖色,上面洒着红黄相间的辣椒粉孜然粉,在这北方的秋夜里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更重要的,他并不希望真有人能捉住诡物。”
他正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辣度适中的鸡翅,却看见对面的苏漾先是看着自己,又看看卫不染,最后冲自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尤其是早晨这种时候?!
关着门,点着灯,玻璃上映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这天晚上,苏漾如约将他们带到了河边的步行街。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床上扭成一团,而卫不染已经衣着整齐地站在一旁了。
苏漾选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将一枚水晶球放到眼前,右手按在水晶球上方,双目微阖。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招进来之后吧,按理说,这个工作也没啥工作量,日常戴上臂章走一走也就完事儿了。
听老板娘绘声绘色地说完,苏漾对老板娘道:“真的?可我也是镇里请来驱邪的,我去借钥匙的时候,他还挺好说话的呢。”
苏漾见时跃如此不上道,不禁觉得有些没意思,干巴巴地应了声“哦”,顺手扔掉了嘴里的烟头。
*
时跃看向了水晶球:里面昏黄一片,能分辨出河水与河岸,能隐隐看见岸边的鹅卵石。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用这个水晶球,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小朱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卫不染和郑海天都没说话。
好吃是好吃,就是这个辣度有点超标。
时跃赶忙挪开视线,调整着自己莫名其妙乱了节拍的呼吸,正色道:“其他人有其他人的选择。我们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就好。”
“他啊,就算不下河,不靠近那个河岸,都能把河煞给揪出来!”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大概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吧。”
时跃努力忽略掉苏漾的邀约,把话题带回正轨:“你之前下去过?下到过河岸边?”
她索性坐到时跃旁边,摆出一副“今天可得好好唠唠嗑”的表情,跟时跃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
总之,水晶球里的景象,与现实中的河岸相比并没有的什么不同。
*
时跃抓起一串咬了一口,先是说了声“好吃”,随后稍微吐了下舌头,拿起桌上的大麦茶猛灌了几口。
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吗?!没有翻来翻去抱着个什么蹭了又蹭?!
老板娘这下精神更足了。
“咱们好歹……好几次了……”
“我从不留人的,会耽误我休息。”
那个,刚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急需被分级的梦?
原来,当时镇里公开招聘巡逻员时,来应聘的都是些没正经工作、没学历的本地人。唯有这个叫程方的,好好的名校毕业生,也不是本地人,居然也要来做这个没编制的巡逻员。
最近老是吃不染做的饭,每餐都挺清淡的,自己好像对调料更敏感了。
说罢,他又指了指时跃:“这一位,是从北都过来的大师!他比我厉害多了!最厉害的那种!”
步行街空无人影,唯有黯淡的路灯映照着天空中细细的一弯蛾眉月。
时跃接过钥匙:“这把钥匙,带着诡物的气息。虽然很淡……”
苏漾微有些吃惊:“对呢!”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喜……”
苏漾假装没看到程方的反应,笑道:“程哥,放心吧!等这位大师捉到了河煞,你们巡逻员也就不用再担心怪物出来作怪吓人了!”
苏漾笑着叫了声“程哥”,将铁栅栏的钥匙递了过去。
“而且,从他的反应能看出,他既知道‘诡域’的存在,也知道诡物是躲在诡域里的。”
老板娘一拍腿:“给不了几个钱!他那是没有编制的巡逻员!合同工!”
唯有卫不染,将鸡翅的辣椒粉孜然粉用筷子全都轻轻剥下,这才递给时跃:“吃这个吧,这样应该正好了。”
苏漾:“对呢。”
卫不染抬腿下床,取过一瓶矿泉水递给时跃,柔声道:“嗯,时跃哥说得对。”
他这么毫无芥蒂地说出来,一桌人不禁都笑了。
听完八卦全程的时跃,如今坐在硬邦邦的床上,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苏漾不太明白“碎片诡域”是什么,他耸耸肩,叼起一根烟:“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术语。反正今晚肯定没什么收获了——你们不如跟我一起去酒吧?这里的男的大部分可1可0,质量还不错。”
时跃对一旁三人道:“又是一个‘碎片诡域’。”
时跃顿时眉开眼笑:“咦?好呀好呀!”
等等!
其余人也各自拿了一串开始啃,一边啃一边点头:“确实不错,很入味。”
还有,这人啊,是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讲,见谁都臭着一张脸。
现在店里吃烧烤的客人少得可怜,老板娘乐得有人聊天,便道:“认识啊!咋滴啦大兄弟,他凶你啦?”
又过了一会儿,隔壁的门响了。
他和苏漾沿着步行街的另一头走了没多远,苏漾就忍不住先开口了:“你们昨晚挺安静啊。”
他一边打着哈欠往洗手间走,一边想着不染为什么要去楼下等——
“这‘河煞’,依我看,既在这河里,又不在这河里。”
时跃:……?
他笑什么?
这,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和不染一直都是这么相处的啊!
……为什么突然心里有点发慌呢?
第 46 章 大鱼
几人在烧烤小店里一直坐到半夜两点。
果然如老板娘所说的,程方开始了“夜间巡逻”。
程方拿着电筒,急匆匆地往河边走去。
时跃他们轻手蹑脚,远远地跟在后面。
按时跃的推测,这人刚才听到了消息,今晚一定会设法去见“河煞”的。
果然,程方走到步行街尽头,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便掏出钥匙打开铁栅栏,沿着石梯往下走去。
时跃他们躲在暗处,只能看见一个不甚清晰的影子在挪动。
此时,苏漾靠着墙根坐下来,不声不响掏出了水晶球。
他将手按在水晶球里面,神情专注地念了几句什么,水晶球里便显出了程方的身影。
小朱眼睛瞪大了些,小声道:“我去,这东西不比天眼监控还好使?这要是能推广开,能省多少事啊?”
时跃在一旁道:“这种‘监控’只能观察到已经和诡物发生关联的人,不可能取代天眼的。”
小朱一拍脑袋瓜:“对哦。”
时跃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地观看“监控”:
水晶球里,能看见程方一脸焦急地走到了岸边。
他低头捡起几块鹅卵石,又把鹅卵石依次扔进水里。
虽然她已容貌大变,但程方还是一眼认出,没错,这就是自己的女朋友!就是和自己约好,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很美很美的景色,哪怕老得只能拄拐杖了,也要牵着手一起慢慢爬山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