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不染心里的快乐止不住地往上冒,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笑容。
即使这么找补了,卫不染还是羞惭不已,心说时跃向来是个心胸宽广乐于分享的,一定会教育我不能这么小气,这么斤斤计较。
时跃:“嗯。”
接电话期间,他的三位室友都陆续回来了。一个在收衣柜,一个在刷手机,姚远则坐在书桌旁,皱着眉头研究着一本摊开的、比字典都要厚的书。
卫不染怎么都没想到时跃会这么说。
“我刚才换个角度想了下——”
补偿?奖励?
不等卫不染表示疑问,时跃先将原因说了出来:“我看到上次贺老师发过来的视频了。”
他眼里闪着光,追问道:“你看了我的视频?我和顾哥对战的视频?”
卫不染:“我想要的礼物,是和时跃哥一起过生日!”
时跃:“对啊。我看到你把小顾直接给撩倒了,出手够快够准。”
时跃隔着屏幕,戳了下卫不染的脑门:“别反省了。”
按照卫不染的训练方案,在他年满16岁以后,确实可以尝试更有难度的现场调查。
他说:“也不是不行。”
室友:“我怎么记得你挺讨厌虫子的?”
卫不染一惊,双手捧着手机,猛然抬头,盯着屏幕上的时跃——
姚远也不和他们贫嘴,只捂着胸口道:
时跃同意我去看他了?我不用等到年底,而是再过两个多月就能看到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敢相信地反问着:“时跃哥……答应了?”
那自己的体能锻炼必须得跟上,一分钟的时间都不能浪费。
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专心研究图鉴里顶着个巨型分叉角的犀牛甲虫了。
卫不染不住点头:“都可以!我都能做到!”
时跃在屏幕里无奈一笑,随即又做出严肃的面孔:“但是,这是有前提的。”
时跃的意思是,我做好吃的给他,等同于“他给时叔叔烧菜”?
卫不染脑子都乱了,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为什么时跃哥要道歉啊?”
“所以……”见时跃一直没有应声,卫不染的气势一点一点弱下去,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可怜巴巴,“所以,时跃哥,我暑假能来找你吗?”
卫不染根本不敢去看屏幕。
时跃一愣:“……这个?”
这时,另一位室友走到姚远身边,疑惑道:“大姚你看什么呢?昆虫图鉴?”
这个,很难。
卫不染并没去关注姚远究竟在看什么,自顾自坐到一旁,开始换跑鞋。
时跃放低声音,又说了一遍:“不染,说实话。”
卫不染觉得脸都在烧,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下最小气的小气鬼,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听在自己耳朵里都很可笑。
又说了几句后,卫不染依依不舍地切断了通话。
卫不染:“所以,这次的礼物,和生日礼物,能不能凑在一起……”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成我是你,怕不是已经被气哭了。”
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要是十几岁的我费半天工夫给老时烧了一碗菜,结果他顺手就把这碗菜送给了同事,恐怕我真的会气得嗷嗷哭。”
时跃:“嗯嗯?”
时跃也在看他,神色端庄郑重,非但丝毫没有要责骂他的意思,反而真的带着点愧意。
“不许再去参加格斗比赛了。”
……好像是一回事,又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卫不染:“……”
时跃不是说了,训练要达到“优秀”,暑假才能去见他吗?
室友摇着头:“我去,越来越疯了,以前路边看到个知了你都要绕道走的。”
七月底八月初,正好是边境黑市开放的时间。
他在屏幕里掰起了手指:“前提一,学校的成绩肯定不能下滑。”
刹那间,晚风变得温暖和煦,吹得人心里都发软。
没想让其他人来分的……
眼看着卫不染穿好跑鞋系紧了鞋带,室友惊奇道:“你现在要出门?都快十点了。”
他喉咙向下滑了些许,在四月的晚风里,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我,我是七月的生日……”
时跃又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再次隔着屏幕点了下卫不染的脑门:“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课。”
时跃轻轻叹口气:“是我疏忽了。你精心准备的东西,我在分出去之前,应该先问问你的想法的。”
卫不染:“有!”
他拿着手机,仰头看着外面不甚清晰的星光,只觉这一星期以来的郁积都一扫而光,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连声道:“好的,我以后不出去打比赛了,我会好好训练的,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过招呢……”
“你现在的格斗技,拿出去和那帮小孩儿比试,有欺负人的嫌疑啊——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时跃:“球鞋?手机?游戏机?”
他深呼吸两下,平复了下心跳,这才拧开阳台门回了房间。
良久,时跃开口了。
卫不染仿佛看出了时跃的犹豫,立即道:“不用时跃哥回来!我到时候放暑假了,我去找你!”
小气到家的人,为了这种无聊小事在那里越想越难受的人,不是我吗?
卫不染:“嗯,去跑个步。”
姚远这才抬起头,嘿嘿笑着:“女朋友下周想去看昆虫标本展,我得恶补一下,要不去了啥都看不明白,不是扫她兴么?”
时跃:“嗯,很棒,进步很明显。”
时跃缓了一下,竖起了第四根手指:“还有第四点——”
“……那个菜,我……我没想给那么多人吃的。”
他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当然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吃……是我自己小心眼……”
好奇怪,自己想不明白了……
说完,他立刻又加了一句:“我想让时跃哥多吃一点的!”
他抓着手机,脑袋整个垂下来,宛如一只咬坏了沙发等着被主人凶的小狗。
时跃点头:“对。”
“异控局那边的训练,贺老师他们一致认为,你达到了‘优秀’的程度,足以‘参与下一阶段的实践’。”
“就当做是补偿,还有对你最近表现这么优秀的奖励吧。”
“前提二,作息不能乱,要保证每天的睡眠时间。”
这期间,自己是断然无法离开岗位、回北都陪卫不染一起过生日的。
果然,时跃在那头沉默了。
时跃还是没有说话。
“是啊,爱情让我勇敢!”
“不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上周,我寄给你的菜……”
“你们这些没有女朋友的,理解不了啦!”
两名室友纷纷冲上去要揍他,卫不染则是没什么表情地起身拉开了宿舍门。
他大步往操场走去,边走边想:恋爱真的让姚远变成了傻子。
还好,我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要是变得和姚远一样呆呆傻傻的,恐怕时跃哥都该笑话我了。
第 25 章 生日
七月的一个傍晚。
时跃将车停在出站口附近,调了下座椅靠背,一边喝冰可乐一边打游戏。
直到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时跃哥,车快进站了。】
时跃推开车门跳下车,直奔出站口而去。
*
卫不染发出那条信息后,捏着手机,又发了几秒钟的呆。
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
就在前天,他终于在贺老师那里拿到了“有资格参与更有难度的实践训练”的评语。
听到贺老师的评价后,原本已经累得快要站不住的卫不染,突然又有了精神。
他激动得想要立刻给时跃打电话,又担心打扰到他,硬生生地给按捺住了。
他转而编了一条有许多感叹号的信息,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太孩子气,太不稳重,便耐着性子改了好几遍。
最后,他发出去了一条看似云淡风轻的信息:【时跃哥,贺老师说我可以进阶了。】
发完之后,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坐在训练场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
很快,时跃的电话过来了。
电话里的时跃听上去比卫不染还要开心,一直在夸卫不染很棒。
卫不染呆愣愣地站在门口,被喷了一脑袋亮闪闪的彩带。
卫不染睁大眼睛:“礼物?”
足足125天。
自己这125天,每天都盼着能见到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怀中。
原本应该气氛严肃的办公室里,飘着气球,放着蛋糕,摆着菜肴。
半分钟,一分钟。
天性活泼的邱兰兰,则是满面笑容地称赞着“不染弟弟比视频里还要帅啊!小帅哥,生日快乐哦!”
……大约是在羡慕时跃哥的皮肤颜色吧。不像自己,从胳膊到腿,都是那种泛着冷的白色,一点不好看。
大约是经常在太阳下跑来跑去的缘故,时跃的皮肤不算白皙,而是一种吸满了阳光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健康色泽。
吃光了桌上的菜,就该点蜡烛许愿了。
卫不染先是僵直几秒,接着有些不自在地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时跃。
当时跃提出“弟弟要从北都过来,自己想让他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时,这几个秉性相近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很用心地使劲琢磨,最终琢磨出了这么一个“惊喜派对”。
现在,一向都是板着脸的郑海天,尽可能地挤出和善的笑,对卫不染道“生日快乐”。
卫不染洗完澡、换好睡衣回房间时,灯还亮着,可时跃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卫不染的手机震了一下:【我在出站口,出来就能看到我。哈哈大笑.jpg】
*
毕竟有小朱和邱兰兰这两人在,那不管是什么话题,都不会落到地上。
*
“嗯,嗯,我知道的!谢谢时跃哥!好喜欢时——好喜欢时跃哥送的礼物!”
咳,这小孩儿未免太聪明了。
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对他说“生日快乐”。
卫不染却躲开了时跃伸过来要帮他拎行李的手:“我自己来。”
看着卫不染不加掩饰的欣喜模样,时跃暗道自己这个礼物选得不错。
卫不染怔在原地,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刺激得不会说话了。
时跃惊奇地感叹了一声,这才对着卫不染绽开笑容张开双臂:“不染!十六岁啦!生日快乐!”
时跃只当卫不染依然不善言辞,便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肩膀问:“是按照我说的,每天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喝牛奶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脸上那道疤痕的颜色更深了些。
快了,快了,马上就能见到时跃了。
直到他斜前方传来一个清澈的少年音:“时跃哥。”
时跃一边引着卫不染往办公室方向走,一边大声解释着:“这里条件有些简陋。今天太晚了,附近的饭店味道都不咋样,你先对付一晚随便吃点……”
他记得,卫不染比自己矮半个头,身材也偏瘦削。这样的体型,很容易就埋在人堆里被忽视掉。
除此以外,自己的脸还是挺干净的,头发也很清爽,不会惹人厌烦。
专心打电话的卫不染并不知道,他那抱着电话喜不自胜的模样,已经被路过的贺老师顺手拍了下来,还发给了时跃:【小时,你弟弟可以进阶了。这小孩儿都快高兴疯了,头一回看他乐成这样。】
橘色的灯光下,是他形状姣好的脚踝,和笔直光滑的小腿。
这小孩儿吃什么了?不过四个月时间,怎么长了这么多?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
时跃心道不染虽然个子长了不少,但内里还是一样腼腆呢!
咦呃?
他深呼吸一下,将相机转成自拍模式,当成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时跃注视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但当他真闭上眼之后,他脑海里浮出来的唯一一个愿望,是“时跃哥可以身体健康,快快乐乐”。
他笑盈盈地伸手一揽,将卫不染用力搂进了怀里。
意识到这点以后,卫不染心里刚才那点儿奇怪的小别扭霎时就没了,变成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期待。
卫不染的眼睛眨了眨:“那,我回北都以后,也可以和时跃哥远程联机玩游戏了?”
就像在时跃爸爸家里过年时,自己曾经默默祈望,“以后每年都能这么热闹”。
少年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套着一件米色的棉衬衫算作外套,下身是最简单的深蓝色长裤和帆布鞋,浑身都透着清爽与宁静,在这人声嘈杂空气沉闷的车站里,好似一枝独自盛开的小白花。
我刚刚不是已经收到礼物了吗?“能和你一起过生日”,就是我想要的礼物啊。
车门开了。
做完这一切,他摁灭屋里的灯,轻手蹑脚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过了好几秒,他才依次道了谢,最后看向时跃,再次说了声“谢谢时跃哥”。
小朱身旁,还站着两个卫不染此前只在视频里打过招呼的人:郑海天和邱兰兰。
我为什么要盯着时跃的腿看这么久?
卫不染脸上微热,想说句什么,又喃喃地没说出来。
车停在了半新不旧的米黄色二层小楼门口。
他拎起行李,大步朝外走去。
这样好看的颜色……
本应该盖在身上的凉被,被揉成一团踢在了一边。
他抬手在卫不染的后背拍了两下,又在两人头顶一比划:“嘿,真和我差不多高了!”
时跃完全没有注意到卫不染的小动作。
卫不染吹灭了蜡烛。
那身形修长,肩宽腿直的少年,是卫不染?!
虽说场地有些简陋,虽说菜肴都是打包回来的外卖,虽说桌上没有酒,但大家一直有说有笑,气氛热烈得不亚于过年过节。
……这房间真的很小。
*
时跃问什么,卫不染便答什么,非常之乖巧。
他觉得心里很满很满。
他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扎着缎带的纸盒递给卫不染:“生日礼物。”
但这次,他的脑袋才刚接触到枕头,便立刻转向了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时跃。
这也是第一次,在生日的时候,听到的不是叹气声或者斥责声,而是真心实意的欢笑声。
那柔软,黑亮,带着天然香气的短发,在他鼻尖轻快地扫过。
小朱手里拿着个彩带枪,乐呵呵地对卫不染道:“小卫,十六岁生日快乐啊!”
其他人都不在,也就是说,整个晚上,只有我和时跃两个人?
卫不染摁灭手机屏幕,再次微微闭眼,做了个深呼吸。
卫不染无法控制地轻嗅两下,像是要用气味来确认:面前的人是时跃。
郑海天最近时常出入分局,向时跃讨教诡物相关的知识;邱兰兰现在是借调人员,每周会过来工作两天。
之所以时跃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腿就被对面的床脚给撞了一下,还挺疼。
卫不染站在床边,低头怔怔地看着时跃的小腿。
卫不染看着这简单的一行字,心又开始跳得毫无章法。
*
卫不染抬头望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看来其他人都不在。
时跃领着卫不染去了楼上的“宿舍”。
时跃见卫不染的态度这么坚决,再想到招待所的环境还不如这个简易宿舍,便答应了卫不染。
卫不染听到时跃的话,眨眨眼睛,试探着问:“时跃哥,你被撞了?”
卫不染的眼睛弯出了愉悦的弧度,眉眼之间全是笑意,不住道:
卫不染走到时跃面前,迟疑一下,并未与时跃拥抱,只是轻声应了句:“谢谢时跃哥。”
不过时跃向来是不在意这个的,不会因为看到这道疤痕就不舒服。
前两天,他将房间里的家具摆设调整了一下,在自己床的对面又塞下一张单人床,算是把单人宿舍改成了双人宿舍。
卫不染在后面连忙道:“没有没有,这样挺好的。正好我来做夜宵……”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时跃:“……”
时跃:“可以啊——但是肯定得控制时间啊,毕竟你还是高中生呢。”
……我在干什么?
火车进站了。
他走到两张床之间:“没办法,房间太小,所以这中间的空有点狭窄,下床的时候小心别磕着了。”
果然嘛,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哪怕是学霸,也会喜欢游戏机的!
时跃穿着件献血送的宽大T恤,套着条宽松的格纹短裤,一只胳膊搭在卫不染送来的卡皮巴拉上,头朝下埋在枕头里,身体放松地摊开,占满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
卫不染愣了一下,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但还是点点头:“嗯。”
时跃仿佛看出了卫不染的想法,笑道:
时跃笑眯眯地问着:“我想了好久,其他东西也从没听你提过,好像只有游戏机,你有点兴趣?”
*
卫不染拿起掌机:“这个……?”
时跃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起个床都会被磕到”这件事,索性换了个话题。
*
可,就在这很满很满之外,在自己也说不清的地方,多出了一个窟窿。一个很空很空的窟窿。
他先把屋里的空调换到睡眠模式,又把被时跃踢成一团的凉被轻轻抖开,再小心地盖到他身上。
卫不染嘴里很淡定地说着“其实还好”“也没有很费劲吧”“还是不如时跃哥当年的成绩”,心里却是欢喜得快要恍惚了。
不同于时跃,卫不染的睡姿向来很端正——脑袋正正地搁在枕头上,平躺着。
在闭上眼之前,卫不染以为,自己会许下一个“年年有今日”的愿望。
原本,他是打算给卫不染在旁边的招待所单独开一个房间的。结果卫不染在电话里强烈反对,说自己就想和时跃哥住一起,而且住在外面还要多花一份房钱,好亏。
时跃讶异地转头往去——
于是,时跃凭着记忆,专注地盯着每一个和印象里的卫不染身形相仿的乘客,唯恐漏掉。
卫不染在众人笑吟吟的注视里,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
正说着,“啪”的一声,灯火通明,人声喧哗。
在去分局的路上,时跃先是同卫不染说了些边境地区的逸闻趣事,又开始问卫不染学校和训练场上的事。
时跃按开顶灯:“这边有衣柜,小书桌。靠墙这张是我的床,对面是你的——”
时跃看着屏幕上眼笑眉舒的卫不染,再听着卫不染在电话里故意压得很镇定的声音,以及特意做出的无所谓的语气,不禁觉得这孩子可真是有意思,于是在电话里笑得更开心了。
时跃:“听话的孩子就是长得高。来,行李给我,我们上车。”
里面是一台限量版联名掌机。
如果让他和自己一起玩儿,卫不染就会很高兴地接过去——不管是《马里奥赛车》还是《分手厨房》,他都很有兴致。
自己在家玩游戏的时候,卫不染大多数时候会在边上安静地观看。
“你又不是天天过十六岁生日,总得有点儿看得见摸得着的礼物嘛。”
卫不染困惑地摇摇头,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他稍微转了下脖子,鼻尖便碰到了时跃的头发。
嗯,就许这个愿吧。
不光身高往上窜了一截,似乎连气质都有些变化?
在时跃的催促下,卫不染小心地解开缎带,拆开了纸盒包装。
“惊喜派对”结束了。
两张床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时跃,就睡在离自己一臂之遥的地方。
真的,只要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他柔软的头发,和光洁的额头……
卫不染在黑暗里抿了下嘴唇,心脏再一次,不听使唤地开始狂跳。
在已经乱掉的呼吸声之间,不知不觉,他的手臂抬了起来。
第 26 章 小视频
他的指尖,在黑暗中,一点点接近那宛如发着光的人……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时跃的头发时——
时跃翻了个身,从趴着睡改为了仰着睡,同时熟练至极地将卫不染刚为他盖好的被子又踢到了一边。
卫不染仿佛被电到一般,身体一颤,飞速收回了手。
他重重喘了口气,一面坐起身,一面想着“自己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地为什么想要去摸时跃”。
他用力摇摇头,重新给时跃拉上被子,还把被角给他掖了下,这样可以让被子没那么容易被踢开。
时跃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闭着眼睛傻笑了下,接着又是一个翻身,翻成了面朝墙、后脑勺对着卫不染的姿势。
卫不染再次轻轻躺下了。
他这次控制住自己,没有再去盯着时跃。
他今天其实已经很累了。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什么睡意。
是因为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生日,太激动了吗?
是因为收到了时跃精心挑选的礼物,太兴奋了吗?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这激动与兴奋之外,还有一种,他无法忽视,无法平息,不知从何而起的焦躁。
床单平整,被子整齐,枕头蓬松。
卫不染抿了下嘴唇,继续往下看笔录。
毕竟现在他们只是在“钓鱼”,不需要卫不染下场一起钓。
不可能的吧。
*
男子还说,“哎我特别喜欢这个网站,他们的‘兄弟系列’‘下克上系列’,真是百看不厌呀。”
自己一定是希望,时跃能把自己当成更可靠的,更值得信任的“同伴”,而不是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时跃花了两天时间,把“黑市的所有相关信息”以及“一线调查员要怎么开展工作”,掰开了揉碎了给卫不染讲了一遍。包括最初怎么发现线索,怎么和小朱前往村落做调查,怎么和其他部门协同……他都细细地告诉了卫不染。
时跃又惊又喜,不住点头:“太可以了!太好吃了!简直和店里的一模一样!不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吧!”
好看。我弟弟长得真好看。
不行,学习的时候怎么能心绪烦乱,要沉着冷静地继续往下看。
这人先从自己单身多年,恋爱不成功开始说。
但既然这孩子这么上进,他自然也不会拦着,当即就开始了“暑假特训”。
看的时候,无论屏幕上是大汗淋漓还是埋头苦干,他只有一个感觉:无聊。
他手忙脚乱地想关网页,关电脑,却听见时跃轻咳一声:
……兄弟……视频?那是什么?哥哥和弟弟……这样那样?
唔,很美味啊……咦!
两天后,时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小朱和卫不染,扮成“游客”,和郑海天一前一后地去了妙罗镇。
不染又早早起来了?
一个深蓝色页面跳了出来。
直到时跃推开半掩的门:“不染,我们中午……”
“早饭在楼下。”
那自己想让时跃把自己当什么,想让时跃对自己说什么呢?……
至于笔记的内容,全是AI写出来的失恋小段子,以及对职场不满的忿忿之语。
卫不染对每一个案例都看得很认真,包括那些冗长的、甚至前言不搭后续的笔录,他都会仔细阅读。
当时跃笑着问他有没有好好喝牛奶时。
他沉住气,待时跃吃完早饭后,很认真地告诉时跃:想尽快开始培训。
“还有,我试着蒸了几个包子,你尝尝?”
时跃之前想着,至少让卫不染好好休息两天,体会一下无忧无虑的暑假生活。
嗯,自己这次是来训练的,是来“进行更有挑战的实践”的。要更努力!要更用功!要让时跃再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
被时跃这么盯了两秒,卫不染的耳尖微红,走到一旁把已经很平整的床单又按了按,同时道:
按照时跃和贺老师商量过的方案,这次的特训分成两个部分:
时跃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地看向对面那张床:空的。
包括时跃之前在海河市处理的“人面蜘蛛”,在瑞阳市收容的“苦夏蝉”……
卫不染呆呆地盯着屏幕,脑子里像是闪过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像是什么念头都没有。
足足过了两秒,卫不染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身,脸比此地的特产高原番茄都要红。
他一片恍惚,恍惚得没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至于卫不染,除了偶尔能被放出来散步晒太阳以外,大部分时间,时跃都是让他在楼上的房间里好好学习。
卫不染也呆住了。
小朱也干掉了一个包子,胃里熨帖极了,喝着豆浆感慨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啦……小卫你的手艺,可以说是那个什么,对,‘出神入化’!”
页面上,最显眼的地方,是一个穿着衬衫的男子被一个穿着西装式学生制服的男子压倒,旁边还写着“‘兄贵最高’系列之最新作:不口!激口口乱之夜!”
资料库里内容非常详细。除了有完整的描述、清晰的图片,还有受害者的笔录等等。
第一部分,是给卫不染开通内部权限,让他学会独立查阅异控局的诡物报告,把这两年内C级以下诡物的报告都看一遍。
……或许,是想让时跃多说一些,更成年人,更成熟的话题吧。
他又拿起一个包子,对时跃道:“时队,呜呜呜,好羡慕你有这么棒的弟弟!”
*
嚼嚼嚼。
同之前的案例一样,卫不染点开了“受害者笔录”的部分。
想到这里,卫不染觉得心里焦躁不安的部分似乎纾解了一些。
笔录很长,记录的内容很细很碎。看样子,这位做笔录的年轻男子,在面对调查员时毫无心理障碍,可以说是是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了。
这个味道?……
时跃:“好。那你就得听我讲课了——”
鬼使神差的,卫不染将鼠标挪到了那个网站上面。
不过,我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焦躁了。我是因为想要尽快成长,想要时跃哥更信任我,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总觉得……不想让时跃继续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
*
好一片热火朝天。
卫不染听完时跃的说明,简单而肯定地说:“我和时跃哥一起。”
那怎么可能?
手腕被扼住。
但现在,他听到这句话,那种让他不安的焦躁感又泛了上来。
桌上的包子热乎喧腾。
总之,此时的时跃和小朱,看上去完全就是“失意的外地人”,一个创业失败一蹶不振,一个在婚礼前被说了“不合适”,如今结伴来到这边境小镇散散心。
事实上,这两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此前秘密调查到,能够被邀请去“黑市”的人里面,一大部分就是这种“失意的外地人”。
衬衫被撕破。
正想着呢,卫不染推门进来了。
……男男的……小视频?
闹钟响了。
“我一般都是从那个,那个‘蓝色男孩’这样的网站上去找。”
今天,他打算学习的是一种名叫“风月蛟”的诡物。
“哇啊快来吃包子吧!不染一大早去早市买的馅儿和面粉,蒸出来的包子简直太香了,闻到这个味儿我就饿得不行了,就等着你起来一起吃啦!”
时跃正想说话,门外已经响起了小朱的喊声:“时队你是不是已经醒了?”
时跃很坦白地告诉卫不染:第一部分的训练可以说没有任何难度,就是单纯地看报告学资料、扩大对诡物的了解。
即使是脸上那道疤痕,也并没有降低他的颜值,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近乎破碎感的美。
“没事的,别紧张。”
卫不染对自己说。
卫不染:“嗯,我试着按那个味道做出来的,效果还可以?”
这天,同往常一样,卫不染独自坐在电脑前,远程登陆了异控局的资料库。
当时跃过问他的身体,他的成绩,他的训练时。
“我在楼下等你。”
时跃满脸自豪:“嘿嘿,我们不染,就是这么棒!”
卫不染的视线在这一行字上多停留了几秒。
卫不染看过两眼。
总觉得自己想和时跃说的,不是这些。
卫不染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其妙有点乱。
男子还说,“当然了,由于我是弯的,弯得不能再弯的那种,我找的肯定都是男男的啦。”
民宿一楼一底,带个小院儿。
“我晨跑的时候看到有豆浆,就买回来了。”
时跃愣住了。
*
若是之前,卫不染听到这样的夸奖,心里只会涌起纯粹的、没有杂质的欣喜。
这几个字像是用磁石写出来的,将卫不染的视线完全地吸了过去。
卫不染看到这里,稍微皱了下眉。
他……很开心,却又很不开心。
第二部分,是和时跃一起去妙罗镇,一起调查“黑市”。
时跃便赶紧套上拖鞋,匆匆洗漱,然后循着肉包子的香味儿下楼了。
异控局的笔录都是AI完成的,会把讲述者说的每一句话都完整无误地记录下来,还会贴心地,智能地,把讲述者提到的网址,变成可点击的超链接模式。
卫不染垂下眼帘,镇定地应着:“也没有什么,碰巧做出来了差不多的味道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
白天,他和小朱要么是在妙罗镇闲逛,再在小绿书上不停发笔记,要么就是一人一杯饮料,坐在小院儿里晒太阳发呆,同时不停发笔记。
卫不染的脑海骤然变成空白。
比如诡物的收容技巧?比如如何救助被诡物困住的受困者?
……兄弟系列?
时跃盯着卫不染看了两秒,不禁在心里赞叹:
他不是傻子,他所在的北都六中也不是什么幼儿园,他知道这人说的“小视频”是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男子又说,“这种男男的小视频,找起来没那么容易啦。”
他看到时跃已经醒了,不禁嘴角上扬:“哥。”
在时跃这次给他新开权限以前,除了现场捉到的食梦螺,以及更早一些遭遇到的食虫,卫不染并没有看过更多的诡物案例。
时跃在妙罗镇租了一套民宿。
时跃也在抬头看他——
时跃直接上手抓起一个,放到嘴边,大口咬下——
此时的屏幕里,正在卖力,正在一声比一声高昂。
但这第二部分,对于一个没有异能、还在培训期的异控局准成员而言,其实是非常有挑战性的。如果卫不染有任何的疑虑,他都可以留在南桥分局自己看报告,或者返回总局,没必要去妙罗镇。
为什么自己的室友们会如此喜欢这种小视频,他真的无法理解。
卫不染像是才冲完澡,头发上还带着点水汽,整个人堪称清新俊逸。
时跃睁大眼睛,三两下吃光一个包子,惊奇地看向卫不染:“这个味道,怎么像是北都那家包子店的?”
*
这种小视频,宿舍里的人也会偷偷传阅,会一起围观。
卫不染听得很认真。他不仅听得认真,还能问出让时跃颇感惊喜的问题,就连在一边旁听的小朱,都会惊诧道:“嘿,小卫这想法挺有意思,我当时咋没想到呢!”
说着说着,他提到自己很喜欢在网上找“那种小视频”。
在他察觉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时,网页上已经弹出了视频——
就这么一连过了五天。
“咱们先从和黑市相关的第一个事件,‘婴鬼’开始说。”
有了权限以后,他看到了许多奇奇怪怪、超乎自己想象的诡物。
时跃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跟卫不染说明白了他们是如何发现黑市的端倪,以及“婴鬼”和“换命蚓”这两起和黑市相关的案件。
自认为终于“打开心结”的卫不染,倍感安慰地闭上眼睛,在时跃的呼吸声里沉沉睡了过去。
“下次记得要关门。”
说完,时跃真的闪身出去了。
还为他带上了门。
卫不染:……???
不是,不是,时跃哥,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没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第 27 章 困惑
时跃匆匆下了楼。
楼下的小客厅里,小朱正等着时跃和卫不染一起出门。
时跃解释了一句:“不染过会儿下来。我们再去院子里等会儿吧。”
说罢,他打开冰箱,拿出几瓶饮料,递给小朱一瓶,自己先进了小院子,躺在了平日最喜欢的椅子上。
小朱跟了过来,蹲在椅子边上,有点儿丧气:“时队,咋办,对方没上钩啊。”
就在方才,郑海天带着一位暹罗人,专程上门来和时跃小朱聊天。
这位暹罗人名叫颂恰,脸上挂着颇具暹罗特色的微笑,能说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他说,他从郑大师那里听说了,时跃事业不顺,小朱情场失意,两人都向郑大师求助,想寻找一些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路子。
时跃和小朱按照剧本,声情并茂地背了一段台词,最后话题一转,说“从其他民宿老板那儿听到过,这附近的林子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市场……”“据说,有人在那里买到了一种护身符。这种护身符吧,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却让这人完全忘却了失恋的痛苦,满心怀喜地开启了新生活”“我们要是也能有个这样的护身符就好了——价格贵点都没事。”
颂恰微笑着打量他们,半响后摇摇头:
“两位,那个地方,要缘分到了才能去。”
“两位的缘分还不够,就不必勉强了。”
听到这里,小朱急了,忙说什么叫缘分不够,我都茶饭不思人都瘦脱相了,还要怎么才能叫缘分够了?
看着不依不饶的小朱,颂恰倒是不恼,微笑着解释:“两位虽也有困扰,但这困扰并不是两位所不能解决的。”
“我们那个‘吉祥之地’,最要紧的,是帮助那些深陷困扰却无力自救的人。”
但若实在没办法拿到邀请,也就只能如此了。
时跃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站起身,朝着颂恰“惊喜”道:“大师,您也在这里!”
时跃皱了下眉头。
备用方案,就是直接摸到黑市所在的地方,再由时跃用异能找到那片诡域的缝隙,撕开缝隙潜入黑市。
“时先生。这位少年是您的熟人?”
“您弟弟,虽是少年人,却与‘吉祥之地’颇有缘分。”
“那我弟弟他……?”
和“拿到邀请光明正大地进去”相比,备用方案当然更危险,而且更容易打草惊蛇。
凉棚顶上的吊扇呜呜地转,转得他心里一阵阵发慌。
*
郑海天:“对。”
“但那位少年的忧愁,却不是他自己能解开的。”
两人正在说话,郑海天送走颂恰回到了小院。
时跃心道刚才还是把这孩子给吓到了吧,竟然这么快就下来了。
*
“困扰,也是有多重多样的。”
颂恰:“真是机缘巧合啊!”
现在是8月2号,几人一商量,决定7号那天早上,四人一道出发,去看看这黑市里究竟有些什么玩意儿。
时跃忙道:“不不,你已经帮上很大忙了。要不是你在妙罗镇帮忙散播消息和牵线搭桥,我们都根本见不到这个暹罗人。”
时跃道:“……嗯,估计是太用功了,我回头跟他说说,让他还是要……适度娱乐。”
说罢,他拿起一瓶冰可乐,塞给了面有愁容的郑海天。
此时,小朱蹲在时跃旁边,喝着咸柠七,语气懊恼:“没想到这个‘邀请’比我们想的还难搞。”
这边颂恰已拿出一张牛皮纸质地的纸片,递给卫不染道:“这是‘引路符’。取您自己的指尖血滴于其上,再让其他同往的人也滴入指尖血,8月7日这天,拿着引路符走到镇子外面,自然就能到达‘吉祥之地’。”
颂恰面上带笑,快步走到时跃身前,双手合十向时跃作了一揖:
一行人找了一间宽敞的特色小馆子,选了个室外凉棚下的位置。
“真好啊!我还以为只能去硬碰硬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机!”小朱看着引路符,先是喜滋滋地感叹着,随后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卫不染,“那秃头不是说,越是困惑的人,越和黑市有缘分吗?小卫你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困恼得让秃头直接盯上你了?”
时跃躺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凉丝丝的柠檬茶,对小朱道:“没事,大不了走备用方案。”
平常这孩子的脸不都是白白净净的吗?
时跃沉默片刻,心知这种状况下自己若是表现出丝毫的犹豫,都会惹人生疑。
去取柠檬水的卫不染还没有回来。
“两位即使去了,怕也难以寻到什么机缘。”
可今天温度也不高啊,这凉棚下面还四面通风,挺凉快的。
这时,小厅里传来有些急切的声音:“时跃哥!”
他迟疑一下,看着桌上半空的水壶道:“柠檬水喝光了,我再去里面拿一壶。”
颂恰怎么会和不染一起出来?
时跃若有所思:“这些来到华夏发出邀请的暹罗人,包括这位颂恰,恐怕都有特别的‘识人之法’,能感受到他人的状态。这大概就是他们的能力。”
向来谨慎守礼、从不抢话的卫不染,此时抢着道:“我和大师说了,我自己不敢去那种地方!得和哥哥们一起去才行!”
于是,他选择紧闭着嘴,独自烦扰。
时跃藏起心中的警惕,同样也对颂恰双手合十行礼:“确实,这是我弟弟。”
“或许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一个少年人眼里,却已是天塌下来那般严重。”
“我听颂恰的意思,越是执念深重的人,越是容易获得邀请。”
“时队,要不你先把我开了,这样我不就真失业了吗?肯定执念超级重,说不定就被看中了!”
坐在卫不染对面的小朱,喝了杯桌上的免费冰柠檬水,盯着卫不染的脸道:“小卫,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通红通红的?”
“那位少年,怕便是陷入了这样一场他无法独自找到答案的迷雾中。”
回到租住的民宿后,时跃将引路符检查了好几遍。
但他脸上和平常一样,自然地笑着:“走,今天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去。”
自然是卫不染。
待卫不染收起引路符、颂恰同一行人行礼告别后,时跃追了出来。
从民宿往饭馆走的路上,他就一直想跟时跃解释,自己真的不是特意去看小视频,而是从资料里点过去的。
卫不染僵了一秒,小声道:“没事。”
而时跃和朱亦航,就算演戏演得再卖力,又不是真的失业和失恋,哪里来的那么深的执念。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变异的诡物。好在这诡物似乎除了引路之外,对人并没有什么害处。
卫不染照例坐在了时跃身边。
待卫不染的身影消失了,小朱才好奇道:“小卫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
被小朱这么当着面的问上来,卫不染的脸上忽红忽白,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最近发现,要‘收容诡物’比我想的复杂许多,我又一直没有异能……我就很担心,自己将来能不能顺利留在异控局。”
小朱在一旁挠挠头:“那咋办——啊,对了。”
“时先生,你的困惑,只要经过努力,必定可以解开。”
“这样的有缘人,我自然是非常愿意邀请他去‘吉祥之地’。”
说完,他站起身快步朝饭店里面走去。
时跃并不担心此时追问颂恰会破坏之前费劲演出来的人设,毕竟“哥哥关心弟弟”也是人之常情。
原本一直不敢和时跃对视的卫不染,望着时跃的眼睛,急切道:“哥哥,你和二哥不是很想要那个护身符吗?这下我们可以去找找看了!”
颂恰又说了些不痛不痒表示祝福的话,便由郑海天陪着离开了。
“我本只是想进来喝杯水,不料远远看到了您弟弟。”
比如之前的孟世义,一门心思地想要通过孟老爷子弄钱,那份执念浓厚得简直都能化成实质了。
他只能道:“是啊!没想到居然这样也能结缘!”
他手里没有柠檬水,身旁倒是多出一个人——这人,不正是方才登门拜访的暹罗人颂恰吗?
他叫住颂恰,追问道:
难道是太热了?
“现在我们至少能确定,颂恰就是发出邀请的人之一。我们虽然不能随便限制外国人,但至少可以盯着他,看看他最后邀请了哪些人。”
时跃坐不住了,正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时,卫不染从店里走了出来。
*
好几分钟过去了。
郑海天颇有些自责:“对不起,时队,我没能派上什么用场。”
时跃沉默片刻,道:“是因为我们的愿望不够强烈,即使去了黑市,恐怕也不会受他们蛊惑。”
但一来,一路上压根没有能单独说这话的场合;二来,他从时跃和小朱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了,他们这次的计划并不顺利,没能顺利拿到进入黑市的邀请。
颂恰回头看着他,微笑道:“确实。”
“大师,按您之前的说法,要‘深陷困扰’的人才算是缘分够了。”
这种情形下,卫不染认为的自己那点“小误会”,实在是不值一提。
郑海天接过凉冰冰的可乐,叹口气:“其实,我能猜到为什么颂恰不愿意邀请你们。”
时跃哭笑不得:“别瞎扯了——”
颂恰道:“既然这位有缘人想要由诸位陪伴着,那诸位自然也与‘吉祥之地’结了缘。”
小朱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学霸,竟然也会有这种困惑?”
他用力拍着卫不染的肩膀,乐呵呵地劝说着:“你想太多啦!就算你没有异能,按你现在掌握的知识,再加上时队亲自带着你出任务的经历,只要你想,肯定是可以留下来的!”
说罢,他拍拍胸膛:“信你航哥的!这种事,不值得我们学霸小卫同学烦恼!”
卫不染感激地冲小朱笑了笑。
时跃在一旁看着,没说话。
第 28 章 什么是喜欢
这天晚上,时跃比往常更早一些回了房间。
他一进门,卫不染就跳过来,急切道:“时跃哥,我当时真的是看资料,就‘风月蛟’那个案子……”
卫不染红着脸,将中午那件事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时跃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再拍拍他的肩:“坐下吧。”
卫不染这才坐到铺着软垫的木质沙发椅上。
此时的卫不染,并不知道自己在时跃眼里,活脱脱就是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
时跃轻咳一下:“不染,我说过了,没事的。”
“就算是特地去找来看,也没什么——就是得注意时间和场合。”
大狗狗耷拉着脑袋没有吭声,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
时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狗狗的脑袋:“我是想和你说另一件事。”
大狗狗这才抬起脑袋,一双眼睛近乎水汪汪地看着时跃。
时跃正色道:“不染,你肚子饿了,要吃饭,你会因为这个感到羞耻,会因此而脸红吗?”
卫不染摇摇头,眼里带上了几分疑惑。
时跃继续道:“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那方面有欲望了会需要纾解,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不必因为自己‘有欲望’这件事而感到羞耻,更不必因此而感到困扰。”
“怎么会!”
*
但今天,几人才走出镇子没一会儿,周围的风景全变了。
一回头,连镇子都看不见了。
时跃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高兴道:“我懂了!”
时跃他们对这样的景象并不吃惊,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的郑海天,满脸诧异:“这是怎么了?这条路是哪里来的小路?”
要是有了相爱之人,自己说不定哪一天折在了诡域里,只能留下对方独自失魂落魄痛不欲生——就像当年妈妈走后的爸爸那样。
卫不染看着闭着眼扭过头、像个被抓去医院第一次采血的孩子一样的时跃,眼底浮起一片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愉悦。
末了,他说了句:“可以了。”
妈妈想了想,手里比划了下:“大概就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卫不染按住了手。
时跃一边说,一边胡乱比划了一下——下意识地比划出一个冰淇淋的形状。
那个时候,时跃还在读小学一年级。
他伸手在卫不染的脑门上轻弹一下:
这天清晨,卫不染将“引路符”摊到桌面上,还取出他提前备好的采血针、酒精棉片和消毒棉球。
时跃:“就是说嘛!所以,咳,我再稍稍准备一下,就可以——”
被学霸弟弟当面怼了一下的时跃,再次缩了下脖子:“好好好,不染说的有道理。”
他不愿再多谈“喜欢的人”这件事。毕竟他其实早就想好了:就孤家寡人一辈子,挺好。
可他把针抵到手指上之后,就是无法顺利地扎进去。
卫不染:“时跃哥,我是想问,这么才知道,对方是互相喜欢的人呢?或者怎么才知道,自己喜欢对方呢?”
还不如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镇子外面是一条通往高速路的主干道,每天也有不少车沿着这条主干道进进出出。
时跃:“?”
何必呢。
“你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心变得很软很软,心里很甜很甜吧。”
时跃一脸严肃地说完了。
他看着时跃举起胳膊,看着他扭转身体,看着他露出来一点腰身……
“你没看到对方的时候,心里总会想着对方。”
时跃自认为今天的“青少年辅导”已经收到效果了。
他直视着时跃的脸,很认真地开口提问:“时跃哥?”
“我就是……呃,我就是不擅长这种比较细致的事情!”
很软很软,很甜很甜?看不到的时候,就会很想?
良久,卫不染才抬起头,深深地望进时跃的眼睛:“时跃哥,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卫不染:“……也就是说,时跃哥,没有喜欢的人?”
卫不染:“是的,当然。”
卫不染频频点头:“也对,时跃哥连苹果都削不好。”
卫不染垂下眼帘,含糊不清地说一声:“嗯,等下我来切西瓜。”
“最后——在成年之前,不能做,明白了吗?”
路两旁的观景植物、交通指示牌也全都消失了。
“就像妈妈和爸爸是互相喜欢,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才会结婚,才会有跃跃。”
一行人拿着沾了血的引路符,走出了妙罗镇。
他对卫不染道:“我想……等你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能体会到了。”
转眼就到了8月7日。
时跃暗自松了口气:“……也行。”
举目望去,周围尽是纱帐一般的迷雾。
时跃这下绷不住,笑了。
卫不染挪开了视线:“……也不是。”
时跃这才扭过头来。
“就算对方是你的恋人,哪怕你们躺在一起,如果对方最后说不愿意,那就是真的不愿意,绝对不能强迫对方。”
班里的小朋友们已经会讨论“谁喜欢谁”“谁将来要和谁结婚”这种话题了。
“好啦,我准备去洗澡啦!”
妈妈当时笑了,蹲下来亲了亲时跃的额头,跟他说“我也最喜欢跃跃。”
妈妈在夕阳下笑得前仰后合,又在时跃的脑门上亲了一下:“对,是冰淇淋。”
时跃:“嗯?”
时跃卡了下壳:“诶?”
“跃跃等长大以后,才会遇到真正喜欢、喜欢到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时跃:!
“但这种喜欢,不是‘要结婚在一起’的喜欢哦。”
把针刺进手指里,那种酸涩的感觉,比徒手撕开诡物还难受啊!
时跃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问过我妈妈这个问题。”
时跃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时跃在妈妈来接他放学的时候,抱住妈妈,很大声地宣布:“我最喜欢妈妈,我将来要和妈妈结婚!”
但就在此刻,就在时跃说完这些话的此刻,卫不染的心里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等下一起吃西瓜!”
卫不染垂下头,轻柔而迅捷地完成了这次采血,又用棉片轻轻擦拭着那几乎算不得伤口的部位,再给按上了棉球。
“怎么,这么关心你未来嫂子啊?”
他将自己的左手放心地搁到了卫不染的手里。
好在他已经提前演练过了,尽量装得很自然,尽量不让卫不染看出自己的紧张。
卫不染:“这种一次性采血针比较脆,力度不对就容易把针给折断了,还是我来帮忙吧。”
卫不染沉默了,还再次低下了头。
卫不染依然坐着。
如今长大成人的时跃,自然不能照搬“冰淇淋”这个说法来教卫不染。
卫不染抬眼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赞同:“时跃哥,我们的课程里不是讲过,‘不要忽视最基础的伤口处理和消毒’吗?”
“只是——”时跃加重了语气,“那件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向来胆识过人、直面诡物也从不改色的时队长,理直气壮地宣称:
没一会儿,卫不染、小朱,还有一早赶来的郑海天,就都已经将指尖血滴在了引路符上,就剩下时跃了。
时跃牵着妈妈的手,仰起脸问:“妈妈,那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呢?那是种什么感觉啊?”
卫不染:“……你是不是……怕采血啊?”
因为时跃的态度太郑重,语气太正经——比给卫不染讲案例的时候还要严谨,所以冲淡了这件事自带的那点羞耻。
时跃:“诶?”
在这样的氛围里,卫不染终于从让他坐立难安的羞窘里,慢慢解脱出来。
“其次,在现实中,一定是要和‘相互喜欢,并且相互都愿意的人’,才能做这件事。”
第一次给小朋友上“生理与健康”课,时跃自己心里也是紧张的。
时跃抓起亮锃锃的采血针,咬咬牙,心说不疼不痒的,闭着眼一下就过去了——
*
时跃摇摇头:“没有。”
时跃被问得连连皱眉,心道学霸就是学霸,连在这种问题上都秉持了一问到底的钻研精神啊。
他脸有点儿红,趁着周围其他人都不在,再次强调道:“我真不是怕采血啊,我是怕弄坏了针头。”
“那大概是一种……非常美好,非常柔软,让人从心底感到很甜,让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还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舔一舔——哦不对,是亲一亲——对方的感觉。”
有道理归有道理,可是我就是很讨厌用针扎手指头啊!
卫不染:“你说……能做这件事的是人,得是‘相互喜欢,并且相互都愿意的人’,那什么是相互喜欢的人?”
一旁的卫不染眨了眨眼睛:“时跃哥?”
“没有。”
“首先,这种小视频,都是带有表演性质的,绝对不能把它当真,更不能把它当成教材。”
一个他以前从未分心去思考过的问题,一个他以前总是有意无意忽略掉的问题。
脚下的沥青路面双向四车道,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泥泞的黄土小路。
时跃看到这套东西,不禁缩了下脖子:“啊?取个指尖血,牙齿咬一下或者随便划拉一下不就好了?”
那结实而紧致,极富柔韧性的腰部。
“是冰淇淋!喜欢人的感觉,就是‘吃冰淇淋的感觉’!”
时跃解释道:“这就是‘碎片诡域’的一部分。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很快就能找到黑市。”
果然。
时跃他们之前足足走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人头大榕树”。这次,几人不过走了十来分钟,前面就隐隐传来了人声,甚至能看见屋檐的轮廓。
再朝着这人声往前走,周遭的雾便一层层褪去。
前方,当真是一个集市。
第 29 章 你梦见我了?
时跃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
这集市,看上去颇为“怀旧”——
狭窄的街道两旁,小贩们穿着花布上衣黑布裤子,往街边铺一块蓝布,上面摆着各式物件,就算是一个地摊。
而小贩们身后的那些铺面连卷帘门都没有,是那种一块块用活动木板拼接起来的“板搭门”。有的铺面老板还将木板拆下来横放在两根长条椅上,就地改成了当街的小摊。
在这些简陋的地摊与铺面之间,是穿着打扮同样颇具年代感的顾客:穿着蓝黑色的衣服,背着竹编的背篓,踏着手编的草鞋。
这样的景象,时跃在如今的华夏,哪怕是去更偏远的村落,也从未见过。
但他在翻阅当地的乡土志时,倒是在“昔日风采”与“历史沿革”这样的章节里,看到过风格类似的老照片。
不过,那可都是三十、四十年前的老照片了。
三四十年前吗……
时跃思考片刻,低声道:
“这个诡域,主宰诡物的确不容小觑。”
“小朱务必和海天相互照应,不要走出视线范围。”
在动身之前,时跃已对其他三人说过,能维持住一片定期开放的碎片诡域,其中的主宰诡物最低也是B级以上。如今亲眼看到前面这热闹景象,时跃心中更是警惕了。
小朱应道:“明白。”
初次进入诡域的郑海天,四下张望一番,脸上是深深的疑色。但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沉声道:“放心,不会擅自行动。”
小朱眼睛一亮:“时队,这个应对方式,不是和‘食梦螺’那个梦境诡域里的一样?那这些残影,和‘食梦螺’梦境里的老师学生一样,都是用人的记忆造出来的影像咯?”
卫不染忙道:“怎么了?”
我确实在做梦。
“一旦食用,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显著降智。”
而郑海天,这下也不抢着要去喝了,只是人还在那里傻站着,等着大姐重新打出一碗绿豆汤。
郑海天一阵后怕,心道自己本来就不算多聪明,这要是再来个降智,就完全变成给时队拖后腿的了。
时跃想着或许卫不染有些累了,正想调整速度,却听见卫不染开口了。
这老婆婆个头小小的,蹲坐在一个草垫上,头发花白满脸皱褶。她乐呵呵地竖起一根食指,用方言道:“一块一把。”
不过片刻之间,一团团的雾气,从不知何处弥漫而起,如上涨的潮水般迅速包裹住整个热闹的集市。
郑海天一边走,一边不住四下打量,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时跃此时心里已有数了。
时跃:“不一样。”
卫不染的手指差点抠进自己的皮肉。
说罢,郑海天竟直接挤开前方的行人,疾步朝那绿豆摊走去!
时跃叹口气:“但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他们只是按照早已习惯的生活方式,在这个碎片里重复着生前做过的事。”
卖绿豆汤的大姐笑着吆喝道:“嗳,不要急不要急,绿豆汤多得很,一块钱两碗,大家都有!”
只是在时跃的突然袭击下,那张好看的脸开始不断扭曲,鼻子嘴巴都要拧到一块去了。
时跃知道他想问什么,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蹲到了一个卖草药的地摊旁。
时跃拿过草药,问坐在蓝布地摊后面的老婆婆:“婆婆,这个草药怎么卖啊?”
买绿豆汤的大姐眉毛一下立起来:“嗳你这小伙子,什么不太对?这都是我一早起来辛辛苦苦熬出来的!放的都是上好的冰糖!”
听大姐这么说,周围驻足的人群纷纷散开,又自顾自地继续“赶大集”了。
他想到这里,懊恼道:“我竟不知不觉地着了这些邪祟的道!”
他并未从这些一捧捧捆扎好的枯干草叶上面感到任何诡物的气息。
他斜倚着靠背,手随意地支着下巴,打量着下方。
那大姐听时跃这么说,半信半疑地弯下腰细细查看。
他探头看着不远处的绿豆汤铺子,疑惑地问:“我看着集市上,其他的‘地缚灵’都挺和善的,也没用什么诡物害我们。怎么独独这位大姐,要骗我们喝下这种‘醉心孓’?”
郑海天似乎不明白时跃和小朱在做什么,呆愣愣地望着他们,眼珠子上都蒙了一层白。
雾气大得出奇。
趁着这个间隙,时跃和小朱直接架住郑海天,将他拖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扶着他靠墙坐下。
刚一进去,身量最为高大的郑海天,便被一个用背篓背着孩童的妇女撞了一下肩膀。
卫不染:“……啊?”
正说着话,前方传来了洪亮的叫卖声:
卫不染一边说,一边用冰凉的手指攥紧时跃的手:“还好,有哥哥保护我。”
老婆婆接过这个硬币,动作稍微卡顿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道:“谢谢哦,看看还买点啥子?”
时跃道:“这一路走来,集市里所卖的东西,都是些常见的物品,并没有什么诡物。”
“据说,过去有次大考之前,有人嫉恨某位学子,就重金买来眠虫,偷偷放进了对方的餐食里。”
小朱压低声音:“魇瘴!”
但他不能停下来,不能拖慢了时跃的速度。
这面孔蜡黄的妇女连忙用方言说抱歉,她身后站在背篓里的孩童,则是朝郑海天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圆鼓鼓的脸上是憨憨的笑。
卫不染也蹲了下来。
紧接着,时跃左腿屈膝顶住对方胸口,已然被鳞甲覆盖住的右手擒住对方颈项:“卫不染在哪?!其他人在哪?!”
时跃原本抓着卫不染的手腕,和他并排走着。不知何时起,卫不染的步伐慢了下来,不知不觉落到了时跃后面。
可郑海天自己还不到三十岁,总不至于会记得自己出生前的景色。
郑海天好歹也见识过大大小小的玄学事件,知道被邪祟缠绕的人是什么样的。可刚才那对母子,除了装束像是上个世纪的以外,给他的感觉完完全全就是活人啊?
时跃所做的事,并没有脱离一个游客的行为模式。
此地夏天多蚊虫,有飞虫落进甜水甜汤里,确实是常见的事。
郑海天朝旁边让了两步,让这对母子先过去了。
“啊哦哟,像是真的有虫掉进去了!”
“你们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拦住我?!”
郑海天想到此处,自言自语道:“当然,本来这种乡村集市,都大差不差。或许只是和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太相似了。”
“而方才那碗加了料的绿豆汤,恐怕就是为了让我们放低警惕,轻易地接受……‘推销’。”
卫不染觉得自己仿佛陷进了浆糊里。
他的五指在泥浆中一抓、一合,捏住了什么东西。
“直到时队和摊主说话,摊主倒掉绿豆汤,我才发现——卧了个大槽,那哪里是绿豆汤啊,那分明是一整碗活虫啊!”
小朱在一旁道:“也不止你一个。我刚刚走到那个摊位前,也突然觉得口渴得厉害,无论如何都想喝一碗绿豆汤……”
几人踏进了集市。
*
时跃:“不说,你就这么继续痛下去;说了,给你个痛快。”
在那些梦里,时跃如同一位君王,坐在王座一般的地方,高高在上。
这个景象,让方才还闹着也要尝一尝绿豆汤的小朱先是“啊呀”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卧槽”,显然是已经清醒了。
郑海天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情况有异。
他笑着说:“不染。”
就连小朱也吸了吸鼻子,眼神有点发直:“这里是挺热的……就想喝点儿凉丝丝的东西……要不我也来一碗吧!”
确实。
即使时跃就坐在一步之遥的前方,卫不染也看不清他的脸。
时跃:“……确实。”
他的身后,是温暖的、金色的光。
郑海天道:“你方才说,这里的景象和那些四十年前的老照片很相似,怀疑这个‘碎片’或许是那个时候产生的。”
他满脸惊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他们是……?”
“绿豆汤!这太好了!我小时候最爱喝这个了!”
他向小朱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迅速上前拉住了郑海天。
“每一晚每一晚,你躺在我旁边那张床上时,都在做着……关于我的梦?”
他艰难地动着嘴唇,下意识地否定着:“什么?没、没什么……”
卫不染:“哥哥怎么了?”
时跃望着越来越重的雾,对众人道:“走吧,让我们看看这‘黑市’,究竟是如何‘诈骗’的。”
叮铃、叮铃……
“等会儿,我去桶里重新打几碗出来!”
时跃蹲在郑海天身边,从腿包里掏出已被净化为金色的食梦螺,在郑海天耳边轻轻摇晃几下。
绿色的浑浊液体,里面密密麻麻的小虫在蠕动。
“这,应该也是‘醉心孓’的作用。”
就在他的步子越来越沉时,前方的时跃道:“不染,我们休息一下吧。”
泥俑开始剧烈抽搐,像是在承受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郑海天一声叹息:“作孽。”
卫不染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的……软。
时跃看不得这诡物如此作践卫不染的脸,索性再冲着面部重重数拳:“说!!在哪里!”
时跃:“你做一锅卤鸡翅,需要多长时间?”
被时跃压在下方惨叫不断的“人”,身形和卫不染完全一致,眉眼也有几分卫不染的模样。
*
时跃神色如常地抬起头:“大姐,你忘了加防蝇罩,旁边的蚊香又灭了,刚有小虫子落进绿豆汤了!”
时跃哥……怎么知道的?
这几拳下去,“卫不染”的五官完全融在了一起,皮肤也转为了泥浆般的棕褐色。
郑海天:“我走在这里,总有种熟悉感……像是我自己曾经在这条街上走过。”
这一双双的眼睛里,是渐渐成形的、来自诡物的敌意。
时跃低低叹口气:“其实,我也想歇会儿。”
“我走着走着,就闻见一股甜香,然后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你好累,好渴,你最喜欢的绿豆汤就在前面……”
这段时间的学习,让卫不染知道:诡域里的物品,最好不要随便触碰。
“绿豆汤!绿豆汤!清热解暑!一块钱两碗!”
唯有卫不染,一下用力拽住时跃的胳膊,急道:“哥,这东西,不太对!”
时跃的声音幽幽的:“不染……”
他说:“哥哥,我害怕。”
卫不染:“……呃?”
小朱摸摸后脑勺:“嘿,厉害了。如今连诡物都学会先下药再诈骗啦。”
这是多么糟糕的梦啊!
“清热生津!解暑止咳!一块钱两碗咯!”
浓雾浸湿了头发,让人的呼吸都越发不顺畅。
少年辨认着蓝布上搁着的各式草药,小声问时跃道:“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一行人跟着人群又往前走了一阵。
时跃:“是的。”
他看向时跃:“时队,那个虫,我好像在图鉴上见过?”
“你们也想喝的话,就排队好了!”
小朱也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还好没喝下去。”
泥俑原本是胳膊的部分,朝空中抬起,虚虚指了个方向。
我战战栗栗地走上前去,跪倒在他的脚下,捧起他的手……
时跃的声音比往常的更软,带着点儿卫不染没有听过的嗔意:“不染,说实话。”
过一会儿,大姐红着脸道:
一时间,无数细小的虫类,在地上蠕动成一团。
他又换到另一个卖肥皂的小摊,询价,唠嗑,还向摆摊的大爷打听附近有啥好吃的。
卫不染忙道:“不用!我还可以的!”
卫不染往前挪了挪,用一种近乎纯真到不晓人事的语气道:“哥哥,你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强,让我遭受意外啊?”
差点就被下药成功的郑海天:“……”
他想了下,解释道:“这里的残影,应该算是被困在这个碎片里的‘地缚灵’。他们……虽然还沾着活人的气息,但其实已是诡物了。”
时跃:“卫不染?”
但其他人似乎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这里又闷又热,来一碗凉冰冰的绿豆汤清醒一下,最舒爽不过了!”
时跃眉头一挑,右手握紧后速速往回一收,从泥俑的胸膛抽出一个四肢俱全五官模糊的人偶。
向来稳妥低调、不会大叫大嚷的郑大师,因为此刻被拦住了不能去喝绿豆汤,满脸不满地嚷嚷起来:
大姐这么一嚷嚷,旁边那卖袜子的大叔,还有买鞋垫的大婶,都在朝这边张望。
时跃点下头,伸手抓住卫不染的手腕:“跟住我,你今天依然以‘观摩’为主。”
时跃道:“……可以。”
时跃将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个硬币,递给了老婆婆。
时跃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看到有什么异常。
时跃低头看了眼大姐摆出来的绿豆汤——
卫不染轻轻扯了下时跃的袖子,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哥哥,我第一次到这么奇怪的诡域……总觉得会有诡物从浓雾里突然扑出来……”
卫不染拿起一捆草药,轻嗅两下后,对时跃道:“这真的是龙牙草,能止血的。”
这大姐一面抱怨着这里蚊虫多,一面顺手抄起桌上的碗,将里面的“绿豆汤”倒在了地上。
“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外地的游客。只要我们的行为符合‘游客模式’,就不会引起这些残影的攻击。”
时跃听到这里,已察觉出不妥。
“你……除了想到些奇怪的事,是不是还做梦了?”
这王者一般的人,看到了我,对着我露出了微笑。
*
时跃:……?
时跃:“对。”
但他能听见,时跃重重叹了口气。
“我想,我们真正要找的‘黑市’,藏在了这魇瘴里。”
卫不染的脑袋“轰”的一声,一下连喘气都喘不上来了。’
这模样,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粗制滥造的泥俑。
郑海天面带不忍:“也就是,这里的众人,明明已经亡故,却无法往生?”
片刻后,没了人偶的泥俑,化作了一滩毫无生气的泥浆。
同一时刻。
他看到了我。
这硬币是十年前发行的。
时跃:……
听到这个吆喝声,郑海天胸膛一震,素来没什么太多表情的脸上竟是一副喜色:
郑海天几个颤栗,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刚刚,刚刚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雾气,黏稠,浓厚,让他呼吸越发困难。
这么问了几家后,他回过身,对另三人道:“这些行人,商贩,都是‘残影’。”
时跃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眼周围,缓缓道:“起雾了。”
卫不染:“啊……那我们……停下来坐会儿?”
郑海天一个劲地往前窜,不停说着:“多好的绿豆汤啊!时跃,你要实在着急你先喝!”
“不过这作案者没想到,醉心孓散发出的气息太诱人,而这被嫉恨的学子又天生心胸宽广,见众人都称赞他的餐食美味,索性就和其他学子一起分食了。”
时跃“嗯”了一声,就地坐下了。
“当所有人的智力都下降百分之五十,这位学子仍然是其中最聪明的,考试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
就在卫不染犹疑着无法给出答案之时,时跃已后撤半步,回手扣住卫不染的腕关节,肩背往后一顶——他腰胯发力,直接将身后之人凌空抡起,再将对方重重摔到了地上!
时跃道:“‘醉心孓’,E级诡物,丢进食物里会散发出特殊香气,能让人心智涣散,判断力下降。”
“还有,你们有注意到吗,那些去过‘黑市’的人,虽说知道自己买了个什么宝贝,也记得卖家说过要怎么用这些宝贝,但若是追问他们关于黑市的其他细节,比如黑市上还有什么人,他们怎么找到卖家的,他们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信口开河。”
我、我低下头,亲吻着他的手……
时跃:“不染,你对我说实话。那天你偷偷看视频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卫不染:“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什么秘宝,能让哥哥变得更厉害就好了……”
以前在八角村的时候,代有成的网店里也会买这种草药,卫不染不止一次的打包过。
那些挤挤挨挨的行人,也都看向了时跃。
时跃冷哼一声,右手再次全力落下,直直砸入了泥俑的胸部。
*
我竟然,竟然想亲他?我竟然在梦里,沉醉的,喜悦的,吻着自己哥哥的手?!
就在卫不染羞惭得无法出声无法抬头之际,时跃轻轻道:
“不染,在这个地方……”
“我知道有一面特殊的镜子,可以实现你的梦哦?”
听到时跃的这句话,卫不染的头一点点抬起来,分辨着前方模糊不清的人影,缓慢问道:“你是在建议我,使用这里的诡物?”
第 30 章 打劫!
时跃在浓雾里疾步飞奔。
周遭全是诡物的气息,而无处不在的雾气则如帷幕一般,遮挡了他的视线。
如果方才那只“泥俑”没有告知他方位,在这样的强干扰下,是难以快速定位到其他人的所在之处的。
前方的雾气仿佛开始流动。
帷幕之后,隐隐透露出两个纠缠的人影。
时跃心中一动,大喝一声:“不染,闪开!”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浓雾里应声而出,直直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另一道影子往侧边一躲,应道:“时跃哥!我放倒它了!”
时跃一边大喊“漂亮”,一边对准地上那只泥俑迅速落拳,直直破入对方胸膛!
噗呲——
随着时跃将另一只“人偶”从泥俑里拽出,那方才还在以时跃的声音呻丨吟的诡物,同样化为了泥浆。
下一刻,浓雾如退潮般,一层层淡去。
时跃吐出一口气,用另一只干净的手一把抓住一旁的卫不染:“没事吧?”
这时,跟在时跃身后跑过来的郑海天与朱亦航,也急急发问:“小卫,还好吗?!”
被时跃握住手腕的卫不染,小小地颤抖一下,盯着地上那摊泥浆:“我没事……”
时跃找出方才从秃头游客那里抢下来的诡物,道:“还真是长头发的。”
若不是卫不染能记住时跃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或许就连他都不会发现,时跃在发抖。
时跃和小朱挨个给他们发名片:“一定要去告啊。记得去南桥市报警,来这是地址,这是电话,或者直接打紧急电话也可以……”
他迅速起身道:“还有两个人被困在诡域里了。”
小朱愣了一下,不解道:“……金丝金线?嵌进胳膊?小卫,你在说什么?”
悠扬空灵的铃声之下,小朱眼神一闪,骤然回过神来:
卫不染挪开视线,顺着时跃的话道:“对。”
时跃刚把这个球取出来,小朱的眼神就有点发直。
但这次,他只是慌乱地看向旁边的郑海天和小朱,急忙地切开话题:“航哥,郑大师,你们是怎么避开这个诡物的?”
没走出几步,郑海天的脚步越来越慢。
看着这面镜子被妥善地收容起来,卫不染的面色这才逐渐正常了。
卫不染依然一脸紧张:“可是,那些金丝金线,都嵌进他的胳膊里了!”
那绕场一周、将广场完全包裹住的民房,每一户的外墙都与另一户紧挨在一起,根本没有容人通过的空隙。
卫不染紧随其后,郑海天犹豫了半秒也跟了过去。
郑海天叹道:“说来惭愧。我们并没有遭遇这泥俑。”
而广场中央,凭空立着一长排一人来高、列着数排小抽屉的中药柜,中药柜旁边则是一扇痕迹斑驳的古旧木门。
时跃:“药柜或许是诡域里的旧物件,但装在里面的诡物,不是。”
小朱倒吸一口气:“啊,那不就是……”
小朱和卫不染都听得认真,就连郑海天也主动凑过来,竖着耳朵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时跃将这五件诡物一样样收进无定瓶,又走到中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观察片刻,确认道:“这些人,应该是在大雾里,被分别引到中药柜前,再按照泥俑的提示拿到自己需要的诡物,‘钱财两清’。”
话音落下,那缠绕在时跃右臂的金缕丝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臂上均匀地覆盖上一层淡青色鳞甲。
总之,先将眼前的这些诡物收容起来。
时跃思索片刻,皱起眉头:“操纵这一切的,想来就是颂恰,或者躲在颂恰背后的人……”
他环视着这个空荡荡的广场,以及周围低矮的建筑,沉声道:“找。”
卫不染和小朱同时道:“七个。”
时跃立在原地,眼瞳一片漆黑,神色专注地望着前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臂。
“别慌别慌,这只是看着有点吓人。”
“这些一格格的诡物,包括那些操纵泥俑的芭蕉人偶,都是有人提前布置的。”
他索性将小朱和卫不染叫到面前,一个个拉开中药柜里的抽屉,一边讲解,一边收容。
小朱神色一变,随即道:“有没有可能,抽屉本来就有两个是空的?”
但当他们发现时跃是奔着他们手里护着的“宝贝”而来时,一个个都撒腿往木门狂奔。
说罢,他和小朱便朝着那队游客飞奔而去。
*
郑海天:?!
讲着讲着,时跃从一个小抽屉里摸出一面小镜子。
“如果他就躲在这附近,那他应该会试图阻止我们,或者提前带着这些诡物离开。”
好在他们的速度完全无法和训练有素的调查员相比。
一路破门、推墙、穿越浓雾般的魇瘴。
真正的不染,骨子里又倔强又骄傲,怎么可能流露出那种惺惺作态的娇花模样。
“但我推测,它应该是能捕捉到‘猎物’的内心欲念,再据此伪装成猎物关心、信任之人,和猎物对话。”
他扬起手臂,到:“方才时队将这枚‘食梦螺’绑在了我手上,我们一走动就能听见铃响,心智一直清明。”
卫不染:“……?”
“这东西,一直在劝我,试图让我去找到‘能让自己变强’的诡物。”
“时队,能让我摸摸这个球吗?”
说完,他将这面镜子也送入了无定瓶。
“其实它一开始就露出马脚啦!”
与此同时,时跃的嘴唇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最奇特的,是这一人来高的中药柜前,站了好几个身着冲锋衣速干裤、一看就是游客的人。
这还不是最奇特的。
“这算是时队在‘蓄力’,蓄力之后,时队对于诡物的气息会更敏感,异能也会更强大。”
此时的“广场”,除了那道立在正中央的木门以外,四周并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出口”或者“通路”的地方。
小朱:“哦哦,当然知道——等等,莫非这个镜子……就是那个一面照出来是让人心头大震的白骨骷髅,另一面却能照出心中所想的美人,还能和美人行苟且之事,直到把人彻底榨干一滴不剩的镜子?!”
时跃只当卫不染是因为没看过《石头记》而惭愧,并未多想,继续道:“这确实是那个‘风月宝鉴’的原形。”
时跃当即道:“那都是买了诡物的受害者!拦住!”
“假如猎物在遇到它们之前,已经吃下‘醉心孓’,判断能力大幅下降,那很容易就会被骗到了。”
他看向小朱:“你看到刚才那只圆球时,心里有什么想法?”
郑海天也站到了这中药柜前。
“但被我们送走的游客,一共是五个。而且这五个人,每个人都只拿走了一件诡物。”
太好了。
时跃一边将人偶装进无定瓶,一边继续解释:“这确实是以前没出现过的诡物。”
“然后……我就用过肩摔把它摔出去了。”
最后一件诡物,是一个乒乓球般大小,圆形镂空,材质如同象牙的球。
*
“用芭蕉的茎秆制成人偶,再放进用黄泥捏的人俑里,能让人俑活动起来。”
说到这里,时跃随意问卫不染道:“刚刚你也是这么发现异常的吧?”
听到此处,郑海天一惊:“那暹罗人也在这诡域里?躲在暗处?”
简直是难得的诡物大展览。
毕竟,那可是秃头啊!
时跃领着三人踏上了这条小路。
若是以往,被时跃这么称赞一番,卫不染一定会忍不住偷笑。
时跃晃了晃手里那只人偶,对众人道:“这东西,源自蒲甘、暹罗一带。”
卫不染小声道:“我……我不记得,哦,我没看过《石头记》,不知道这个……”
小朱回想片刻,老实道:“我一看到这枚球,就觉得很舒服,心里很快乐,恨不得马上把这个球抢过来抱在怀里。”
从此地出去之后,没有了引路符的过客自然再也找不到诡域的入口。
居然还是个“自助购物超市”,现在的诡物也是好起来了。
小朱也低声道:
时跃眉头一皱,二话没说就把这个米白色圆球丢进了无定瓶,同时对郑海天道:“海天,摇铃。”
时跃道:“不好说。”
而且,在“醉心孓”的作用下,他们根本就记不清在黑市的所见所闻,只知道有人诱导着他们,在这里买到了他们苦苦追求的宝贝。
时跃:“对。七个。”
“这个,真好看啊。”
*
“这原本是当地巫师用来牵制田里的盗贼的,结果到了这诡域里,这‘人偶’也进化成了C级诡物。”
郑海天有些吃惊:“啊?若真是这样……”
时跃:“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头发会越来越硬,根根分明有如钢针……”
他并没有去关注抽屉里的诡物,而是仔细端量着面前的柜子,甚至还伸手摸了下某个小抽屉外面的划痕。
小朱学着时跃的摸样拉开两个抽屉,啧啧道:“看来这几十个抽屉里,全是不重样的诡物啊……”
“想必,那泥俑也注意到了这点,并没有来引诱我们。”
时跃缓缓摇头:“那两个抽屉里都留有诡物的痕迹,都是才被人取走的。”
说完,少年别开头,连耳朵都红了。
时跃:“对啊。”
卫不染沉默地环顾四周,接着下意识地看向了时跃——
不,如果只是图财,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折,直接找到有需求的人,一番花言巧语,最多再配合上醉心孓,那一定是能诈骗成功的。
卫不染在心里暗暗说着。
他的视线黏在了这个球上,嘴里嘀咕着:
“我觉得时跃哥不会这么做,心想这家伙或许不是真的时跃哥,就试着问它能不能和我过两招。”
被打劫的五个人,打又打不过,骂了也没用,只能涕泪横流地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走到木门前面,推开门,一个接一个地出去了。
“又或者……他是有什么原因,没办法出来阻止我们?”
这时,时跃侧过头来,神情比平素多了几分凌厉,瞳色也似乎更深一些:“我找到那两件诡物的踪迹了,跟我来。”
卫不染盯着这面镜子,面色再次有些发白。方才那伪装成时跃的人偶诡物,不就是说在这里有一面能让自己美梦成真的镜子?难道……就是这个?
小抽屉一个接一个地被清空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要如何找到另外的两名游客?直接破墙而出?
小朱一面说,一面用手肘撞了下卫不染:“学霸小卫,你语文学得肯定比我好,《石头记》里的‘风月宝鉴’,确实是这么个东西吧?”
其中一个秃头的跑得最快,边跑边喊:“这可是能让我长出头发的宝贝!你们谁也别想把这宝贝抢走!”
绿豆汤小摊的侧前方原本全都被浓雾盖住,如今雾气散去,倒是显出一条清净的石板小路来。小路两侧都是古旧的居民房,与低矮的小院落。
时跃:“你们都看过《石头记》吧,知道里面有个东西叫‘风月宝鉴’?”
时跃又看向卫不染。
我在资料里从没读到过这种模样的诡物。
卖绿豆汤的大姐似乎根本没发现这群人去而复返,还热情地招呼他们:“新打的绿豆汤,这次肯定没有虫了,算你们便宜点哦!”
时跃听得高兴,使劲拍着卫不染的肩:“真不错!警觉度很高!很标准的处理模式!”
“这其实是一个C级诡物,足以让使用者陷在温柔幻境里完全无以自拔,最后成为诡物的傀儡。”
时跃:“嗯,豪猪。”
他用指关节在木质抽屉上敲了敲,道:“正好。”
约莫半小时后,一行人竟又回到了集市。
时跃心道现在线索还不够,拼图还拼不起来。
又说了几句后,卫不染确认,小朱是真的没看见那金色的雾气,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钻进了时跃的身体。
“时跃哥,这诡物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能模仿你的声音?还能和我对话?”
的确有的诡域里会“天生天养”,冒出各种新鲜诡物。但还能这么贴心地设计成“自助购物”,未免太难为这些诡域了。
听到时跃的话,卫不染垂着头,脸色更白了。
他转了下镜子,笑道:“嚯,居然在这里看到真品了!”
这一圈建筑物,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更像是将人困在其中的墙。
清完最后一个抽屉,时跃抬起头,脸色有些不好:“你们数了吗,一共有几个抽屉是空的?”
毫无疑问,这扇门便是这诡域的出口。
没费什么功夫,这五个人全都被“打劫一空”,跟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只能抻着脖子破口大骂:“你们抢劫!我要去告你们!”
图财?
时跃“唔”了一声,心道这件诡物恐怕也得送去总部、让研究所检验后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了。
卫不染猛地抬起头:“时跃哥,你碰到的诡物,在你面前……装成了我?”
他们脸上是如痴如狂的笑,怀里紧紧抱着个什么东西,一个接一个,排着队的往木门方向走。
“它……也是想让我找到能让自己变得更强的诡物。”
伪装成关心、信任的人……
时跃收好无定瓶,拍了下卫不染的肩膀:“不过这种诡物其实很好破解——比如刚才缠住我的那只,它的所作所为,和真正的不染差别可太大了。”
小朱摸了摸自己还算健康的头发,心道还好自己不秃。
时跃道:“不是你不坚定,是这个诡物比较特殊。”
若真是这样,那不如就让那人拿了去,也算了他一个心愿?
卫不染知道这不是提问的好时机,按捺住询问的冲动,默不作声地跟在了时跃身边。
那五名游客,像是“飞了叶子”一般,眉眼间都是近乎痴呆的喜悦。
时跃道:“除了脑袋上以外,全身的皮肤都会长出头发。”
“我的心智这么不坚定吗?!!”
“详细的特性,要送回总部给研究员们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卫不染心中大惊,却又不敢放声叫喊,只能奔到时跃身边,压低声音、急急切切地问小朱:“时跃哥他怎么了?”
说话间,雾气渐渐褪了个干净,周遭的景物迅速清晰起来。
“这又是一个没有记载的诡物,我甚至没办法判断出它的等级。”
卫不染摇摇头:“我没什么感觉。就只是在想,这东西是不是象牙做的,象牙制品现在应该是违禁品。”
下一瞬间,卫不染清晰无比地看见,空气中凭空生出几许淡金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缠绕到时跃的右臂之上、再有如纤细的金缕丝一般,生生嵌入了他的皮肤!
方才那秃头说了,引导他们来这里“买药”的高人告诉他们,出了这门,自然就能离开这集市,找到回城的路。
“你只是还没见过时队这样用异能而已。”
小朱奇道:“这是什么诡物?镶金嵌银,看着还挺华丽的。”
“卧槽!我怎么差点又中招了?!”
不会有人知道……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此时,郑海天也补充道:“我虽然没有想要把球抢过来,但方才那一瞬即,确实也觉得……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几人这才发觉,他们是站在一个“广场”一样的地方,周遭是一圈挤挤挨挨紧紧相连的民房,中间则是宽阔的、以水泥铺就的地面。
时跃说着说着,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更重要的问题是,他们费这么些功夫,把人引到这诡域里来,究竟目的是什么呢?”
郑海天立即将手腕举到小朱面前,不断晃动绑在其上的金色食梦螺。
半响后,郑海天开口问道:“这中药柜,还有其中的诡物,是这片诡域里本来就有的吗?”
终于,他停下来,神色古怪:“时队……我应该……来过这里。”
时跃眉头一扬,正要发问,前方转角处便走出来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
对方约莫三十多岁,身材微胖,面孔白净,扎着发髻。见到时跃一行人,便用方言笑着道:“你们也是来帮忙的?”
时跃还未回答,郑海天已失声道:“白阿姨?您是白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