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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高门 程十七 19827 字 2天前

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因新娘子居住在贺家,所谓的迎亲就方便、简略了许多。

看着时候差不多,一群人吹吹打打,请新娘上轿。

锦书也在门外问:“秦姑娘,醒了吗?”

温萦万分紧张,轻“嗯”了一声。

锦书推门,看见新娘子已盖上了盖头,微觉诧异,也没多问。转头不见绣屏的身影,惊问:“绣屏呢?跑哪儿去了?”

温萦心中惴惴,一声不吭。

时间紧急,锦书心里疑惑,却没有多问,和一个请来的女客一起搀扶着新娘出了院子。

原本定下的方案是,喜轿从贺家出发,在外面多绕几条街道,约莫半个时辰,再回贺家,赶在吉时拜堂礼成。

可到了要上轿的时候,却变故陡生。

新娘子刚到轿边,就有一道声音喝止:“慢着!”

正是今天的新郎——贺庭州。

今日成婚,贺庭州异常忙碌,一大早,要依着规矩禀祖宗、谢天地,还特意交代新娘子那边不能出纰漏。

然而众人喜气洋洋,等新娘子上轿时,一旁“亲迎”的贺庭州还是发现了异常。

新娘子的身量似乎比他记忆中略矮了一点点,扶着喜娘的那只手也不大一样。

这点细微的差别,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被忽略。但贺庭州心细如发,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他双目微眯,心里忽然生出丝丝异样,同时出声喝止:“慢着——”

充当男傧相的贺家三公子贺庭康连忙问:“二哥,怎么了?”

今天的一切流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时间也计算得分毫不差,错过吉时可就不好了。

贺庭州不答,翻身下马,几步近前。

离得越近,贺庭州心内的狐疑就越重。

虽然新娘盖着盖头,看不清面孔,但通过身形和露出来的手,他很确定,这不是泱泱。

而伴随着那一声“慢着”,温萦也紧张到了极点,她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她心上。

温萦双腿一阵发软,下意识抓紧了身侧人的手。

贺庭州近前,伸手便要去扯盖头。

“使不得!这盖头必须得等到了拜完天地入了洞房,才能揭……”喜娘连忙出声阻止。

话没说完,红艳艳的红盖头便被揭了下来。

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不是她。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贺庭州还是蓦的心里一沉,随后有怒意一点一点滋生出来,沿着血脉游遍四肢百骸。

贺家办喜事,围观的人多。贺庭州重视婚礼,连简略过的“亲迎”都安排了不少人。

贺庭康在后面没看清楚情况,匆匆赶到跟前:“二哥,有什么事咱们等会儿再说,好多人看着……”

在看清新娘的面容后,他语调立变:“怎么是你?”

转头再看贺庭州,只见他面色沉沉,周身散发着森然寒气。向一身喜服的女子逼近了一步:“她呢?她在哪儿?”

温萦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周遭的空气渐渐凝固。她身子一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顾不得细想二表哥是怎么隔着盖头知道她不是秦泱泱的,只呆呆地回答:“跑,跑了。”

她自小居住在定国公府,与二表哥虽不算亲密,但自认也有一定的了解。但她从未见过二表哥这般模样。

那慑人的眼神、冰冷的语气以及脸上若有若无的杀意,让她万分后悔自己先前的糊涂决定。

“跑了?”贺庭州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语气也很古怪,“你掩护的?”

仿佛只要她答一声是,他就会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不,不是我。”温萦心中畏惧,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结结巴巴说出今日之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今天来看新娘子,却见绣屏躺在地上,房间里还有个很奇怪的陌生人。我刚要叫人,他们就把我迷晕了,换上了这个喜服,让我顶替新娘。哦,还说这是临危救难,大家不会怪我……”

——她有意将自己摘干净,又补充了两句。

锦书大惊之余,匆忙单膝下跪:“属下失职,世子恕罪。”

隐在暗处的溯风也大吃一惊,万万

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新娘换了人。

这是他严重失职了,他匆匆讲述今日的疑点。

贺庭州眼帘低垂,冷笑出声:“好,很好,好得很。”

胸口气血翻涌,怒意掺杂着不甘和委屈,如同雨后的湿气一般,从心底深处生出,很快就笼罩了他。

他不在意她的身份和目的,假装不知道她的多次欺瞒。而她却在成婚当天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不但与人出逃,还把另一个女人塞给他。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温萦不知道这几声“好”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连忙继续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这样了……”

“二表哥,你先别……”她近前一步,却被贺庭州直接推开。

他利落翻身上马,脸上已无半点表情:“来人,随我去找人。”

贺庭康连忙跟上去:“二哥,客人都在等着,要不,先不声张,把今天应付过去,让别人去……”

贺庭州没有理会,直接点了一些亲随的名字,又吩咐道:“拿我的令牌,去大理寺,说……”

他停顿了一下,续道:“说那日劫囚车的凶犯意图出城。”

——温萦不知道协助雁翎逃走的人是谁,贺庭州却能猜出个大概。

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严守城门,一户一户地找,一定能找到。

贺家几代征战沙场,虽到这一代已弃武从文,但家中早年收养的遗孤还在,亦有一些当年的亲兵无处可去,留在贺家做了亲随。

贺庭州要找人,自然要用这一部分的力量。

听闻劫囚车的凶犯有了线索,大理寺卿杜允之登时精神一震。今日贺少卿成婚,他本要去祝贺,这会儿在动身之前,他忙部署缉拿凶犯。

……

马车行驶一段时间后,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雁翎不解,她心内不安,想尽快离开京城这是非地。

驾车的杨纪解释:“方成和赵九他们还没来,我们先前约好了在这儿汇合的。”

说话的间隙,赵九已匆匆赶至。

“方成呢?”

赵九摇头:“不知道,他还没过来吗?”

他想了一想:“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咱们城外汇合。”

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匆匆离去。

今日,方成与流云缠斗了许久。论武功,两人不相上下,可论轻功,方成不如流云。

好在他不是为了比武,而是要将对方引开。

引出一段距离后,方成便与之缠斗起来。约莫时候差不多了,他丢下一个霹雳弹,逃之夭夭。

霹雳弹炸开,声响震天,同时伴随着浓浓的烟雾。

方成趁此机会连忙逃走。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霹雳弹刚被丢在地上,流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了个古怪的面具。浓浓的烟雾虽也遮挡他的视线,但并不像先前那般让他眼睛疼痛、流泪。

——数日前,莫阳在霹雳弹上吃了大亏。这面具是世子让人新打造的,专门应付霹雳弹。

因此,烟雾稍稍散去后,流云就追了上去。

他是斥候出身,轻功远在方成之上。但这一次,他并未追着与之缠斗,而是暗暗跟随。

方才交手之际,他看清了方成的脸,知道这人曾潜伏在国公府后街,所以一心想拿下此人。

追到半途,流云才后知后觉想到,会不会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但他已追了这么远,国公府那边还有溯风在,应该无碍。

但不管怎样,必须速战速决。是以流云毫不犹豫,直接发起了攻势,同时发出讯号,寻求支援。

方成机敏,反应过来,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

久等方成不至,杨纪有些焦急,提议道:“咱们先出城吧,到城外汇合。”

藏宝图在雁翎心里,沈惊鸿又身负重伤,还被朝廷通缉,他们实在不宜久留。

雁翎没有说话,只看向二哥,听他的意思。

“好,先出城。”沈惊鸿点头。

京城到处都贴着沈惊鸿的画像,他们直接这样出城可不行。

沈惊鸿在马车里,再次改妆,使自己看上去像个病弱的公子,与他苍白的脸色倒也很配。

随后,他又看向雁翎:“你换回女装,我们现在对外的身份是一对夫妻,进城来给我看病的。”

“好。”雁翎应下。她找出女装,有些迟疑。

沈惊鸿见状,轻咳一声,背过了身。

只要出了城,就万事太平了。

雁翎不是忸怩之人,事急从权,她很快换好衣裳,又更换了发髻。

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像是个温婉小妇人。

马车在城内行驶,不算特别快。约莫又行驶一刻钟后,终于到了城门口。

沈惊鸿单枪匹马去救齐安失败后,城中的守卫再次森严。哪怕过去了十天,也没放松多少。

城门口排着长队,均是要进出城的人。

守卫一一检查,认真而严苛,甚至还会洗掉人脸上的伪装。

杨纪遥遥看了一会儿,心里发虚:“看样子,只怕不好走。要不要咱们再等……”

话音未落,就听见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逐渐逼近。

马背上的人高声喊着:“画像在此,一个一个地查,莫要放走了劫囚车的罪犯!”

第47章 发现有哪里不对

听闻此话,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当前这架势,更觉难办。

杨纪压低声音:“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近前看看。”

他跳下马车,混到人群里,近前查看,不但看见了沈惊鸿的画像,甚至还有方成的。新赶过来的官差口中说着“女眷”、“胁迫”等话语。

离得太远,杨纪听不清楚,但注意到守城的卫兵检查得极为严苛,不留任何余地。

杨纪越了解越心惊,很快回到马车旁,低声道:“怕是不行,查得太严。若被抓获,恐怕……”

沈惊鸿沉吟:“那你和阿翎先走,等我伤好之后,守卫松一些了,再出去。”

他身手好,只要不带伤,单独一个人离开京城问题不大。眼下最要紧的是阿翎,她熟记藏宝图,贺家那边又未必肯放弃。先把她送出城,一切都好说。

杨纪摇头:“不不不,他们还查女眷,阿翎姑娘也不安全。”

雁翎心口一紧:“二哥,你们平时待在哪里?要不,我们先不出城?在京城躲一段时间,等守卫稍稍松懈了,再想办法离开?”

守卫不可能一直森严,等时间久了,渐渐懈怠了,就容易一些了。

杨纪与沈惊鸿对视一眼:“也只能先如此了。”

几人只得暂时放弃出城,转道回去。

……

方成与流云缠斗一会儿之后,急着与人汇合,趁其不备,又一次丢了霹雳弹。

——这东西贵重,他们手上数量也有限,不敢浪费。霹雳弹刚一炸开,方成就抓住机会逃走。

不料流云有防备在先,受的影响不大。待烟雾稍淡,再一次追了上去。

这一回,流云没再主动发起攻势,而是暗暗跟着。

方成的难缠勾起了流云的倔脾气,既然双方实力相当,那他也不想再与对方硬碰硬,还不如利用自身的优势,默默跟随,打探其身份来历,找到据点,再回去搬些救兵,争取把这人和同伙一网打尽。

流云毕竟是斥候出身,轻功又在方成之上,一时之间,还真没被察觉。

方成自忖甩掉了跟踪者,也不敢大意,他先在城里胡乱转了两圈,才与杨纪他们汇合。

中途碰见赵九,两人简单一合计,打算出城与沈惊鸿他们汇合。

然而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今天守卫格外森严,方成的画像都被贴了出去,多半不好出城。

赵九低声道:“先避一避,别在这当口往前冲。”

“那杨纪他们……”

“先别管他们,你别被人抓到了才是正经。”

方成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京中戒

严,各个关口都在严查,此时确实不宜抛头露面。

不得已,他们只好先暂时躲藏。等过段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另想办法。

……

新婚当天发生这样的大事,对贺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见二哥撇下宾客不顾,直接去找人,贺家的三公子贺庭康只得一边安抚宾客,一边匆匆将此事禀告伯父。

定国公贺峥双眉紧蹙。

他已许久不管事,本以为今天只是个简单的成亲,哪想到会有这种变故?

略一思忖,定国公道:“先招待客人,若能把人找回来,就按时拜堂。若是没找回,就,就说新娘突然身子不适,婚事改日再办。老夫人那边,你也去说一声,尽量委婉一点,别吓到老人家了。”

“是,侄儿明白。”贺庭康略一迟疑,又道,“伯父,这么说客人能信吗?要是不信,那咱们贺家的名声……”

定国公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名声而已,都是身外之物,不必想太多。新娘子不见了,也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

贺庭康心里嘀咕,何止是新娘子不见了,现在新郎也不见了。

唉,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回。

贺庭州也在想这个问题。

根据溯风交代的时间推算,她逃走的时间并不算久。

要么出城,要么躲在京中的某一处。

如今几个城门口已严加看守,不给他们任何可逃之机,那就只能是躲在城中的某一个地方了。

会是哪里呢?

客栈旅馆?道观寺庙?或是像先前齐安那样躲藏在某一处宅院中?

若是前二者还好说,若是后者想要找到可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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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庭州压下心中种种情绪,勉力保持冷静,亲自带着人在城中沿着客栈寻找。

可惜一家家客栈看去,并未找到要找的人,反倒是揪出来几个躲藏的逃犯。

天一点点黑了。

依旧毫无线索。

贺庭州的脸色愈发沉了。

跟在他身侧的莫阳小心翼翼地请示:“世子,国公爷那边派人问话,这婚事……”

莫阳声音渐低,不敢再说下去。

他跟在世子身边年数不少,知道大家子弟惯会隐藏情绪,这还是第一次见世子这般动怒。

可是国公爷派人来问,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请示了。

贺庭州勒紧缰绳:“就说临时有变,先推迟。”

“是。”莫阳停顿了一下,“世子,接下来咱们去……”

话未说完,忽见西南上空一个形状奇怪的烟花。

莫阳一怔:“这是,求支援的信号?”

就在他怀疑是否看错时,那个形状奇怪的烟花又亮了一次。

“在西南方向。”这次不止是他,跟着世子的亲随好几人都看到了,“应该是流云发的,是流云的标记。”

昔日在军中,大家相互联络有独特的信号。后来战事结束,他们这些孤儿无处可去,留在贺家做了亲随。当年的信号稍作改动,不同于军中,但他们这群人都认得。

流云?贺庭州眼神立变。

在泱泱身边,他安排了四人。明里有锦书和绣屏,暗里有流云和溯风。今日出事,除了绣屏被迷晕,溯风和锦书都在,唯有流云不见踪迹。

而现在,流云却发出了求援信号。

贺庭州心神一震,立时想到了一种可能:“走,去西南方向!”

……

流云一路悄悄跟随着方成他们,亲眼看见他们拐进了一个巷子。

他本欲立刻回定国公府报讯,然而就在此时,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那户人家门口。

驾车的人他不认得,但从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身形有些眼熟。

男的似乎受了伤,下车时行动有些不便。旁边那个女子搀扶了他一把。

流云定睛望去,几乎惊呼出声。

那女子容貌虽看不清楚,可看那身段分明是秦姑娘,是今天的新娘子!

——流云与秦泱泱接触不多,但是最近奉命暗中跟着,半保护半监视,对于秦姑娘身形样貌、姿态习惯再熟悉不过了。

可如果是秦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在和世子拜堂成亲吗?

不对,世子让他们一直盯着秦姑娘,肯定是有缘由的啊。说不定缘由就在这里呢。

流云心脏砰砰直跳,不敢近前细看,又不敢就此离去。唯恐一走就找不到。

略一思忖后,流云发出了一个求援的信号。

——即便那不是秦姑娘,能抓到劫囚车那一群人也是好的。

担心国公府众人看不到,他又向半空发射了一次。

之后,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等待援军的到来。

……

今日城门口守卫森严,原本计划出城的一行人不得不暂时回到这个小院子。

看见沈惊鸿等人,方成一愣:“你们也没走?”

“怎么走?”赵九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查得这么严。只能再等几天了。”

杨纪点头:“嗯,还好食材还剩了一些,能再撑好几日。”

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就算吃完也没关系,我今天没看到我的画像,我和赵九,我们可以出去采买,顺便打听消息。”

“嗯,是极。”赵九也跟着点头。

虽然情况不如人意,但几人心情还不错。赵九和方成甚至在商量着晚上做些什么吃食。

只有一旁的雁翎一声不吭。她眼皮直跳,心里莫名地不安。

她今日出逃,也不知道贺家那边怎么样了。

说来也怪,先前一直谋划着逃出贺家。如今真出来了,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阿翎,在想什么?”沈惊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雁翎下意识摇头,勉强笑笑:“没什么。二哥,你的伤用不用再包扎一下?”

沈惊鸿低头看一眼伤处。今日折腾许久,身上的伤早就裂开了。好在在马车里时上过药。这会儿伤口不再向外渗血。

“不用再包扎了。”沈惊鸿压低声音,“你随我过来,画图。”

“好。”雁翎收起杂念,随二哥前往房间。

然而,还没走到房门口,沈惊鸿就脸色一变。

“二哥,怎么了?”雁翎顺着他的视线,也向上空看去,只看到烟花散去时的余晖。

她迟疑着问:“是有人放烟花吗?”

沈惊鸿神情凝重:“不,不是烟花,像是信号。”

仿佛是在应和他的话一般,那个怪异的烟花再一次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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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雁翎也看见了。

蓝色烟花,图案与寻常烟花不同。

“二哥……”

“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沈惊鸿立时有了决断,“这里不安全,必须尽快撤离。”

杨纪等人听到动静,惊问:“出什么事了?”

沈惊鸿简单讲明情况。

众人神色立变。

方成当即一跃而起,想找出潜伏在暗处的人。

隐匿在暗处的流云躲得严严实实,哪能轻易让他发现?

这群人里,真正实力远胜于他的也只有沈惊鸿,可偏偏沈惊鸿有伤在身。

赵九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是看错了?和我们没关系。”

“我不知道。”沈惊鸿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是冲我们来的呢?”

赵九默然不语。

“人多目标大,我们分头撤离。若是无事发生,那自然最好。”

“好。”

众人来不及收拾东西,意欲离开。

流云暗道不好,国公府的人还没过来,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跑了。

他匆忙跳出来,试图拖延时间。

看到他脸上的面罩,方成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当即怒吼一声,打了上去,口中叫道:“我缠住他,你们快撤。”

见方成一人斗不过对方,赵九连忙上前援助。

以一敌二,流云渐渐落了下风,左右支绌,只能眼睁睁看着剩下几人匆匆离去。

他心内懊悔不已,早知道,他也应该带个帮手的。

或者一路留个记号跟上去。

有方成等人断后,杨纪驾车带人驶出了巷子。

他们在京城总共也只有这两处宅子,一个已经被查封了,这个现在也不保险。

杨纪不免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沈惊鸿建议:“去城东吧,那边我熟。”

此次进城后,他曾在城东住过一段时日。虽然当时

住的是客栈,但也知道哪里能暂时躲藏作为过渡。

“好,那就城东。”杨纪一口应下。

雁翎也不反对,她行走江湖的经验远不如他们,这种情况就不提意见了。

夜色渐浓。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

杨纪专心驾车,一路向东。

然而刚行没多久,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声若奔雷,越来越近。

正自驾车的杨纪抬眼看去,只见为首者面沉如水,赫然正是他曾见过的贺庭州。

这一队人马行得极快,须臾间就到了跟前。

杨纪拽着缰绳的手无意识地一抖。

马车趔趄了一下。

坐在马车里的人不由地一惊。

沈惊鸿出声问:“怎么了?”

“没事。”杨纪尽量镇定,“手滑了一下。”

“嗯。”

京中道路宽阔,双方各行一边,倒也相安无事。

杨纪悄然松一口气,额上早已冷汗涔涔,继续驾车往东去。

然而,贺庭州一行人又行一段距离后,突然心思一动,脑海中反复回响那句“怎么了”。

这个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

“掉头!”

第48章 被捉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与贺庭州一行人错身而过后,杨纪才扭头告诉马车里的人:“刚才碰见的是贺庭州。”

雁翎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手,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方才没有掀帘去看。

虽然没亲眼看见,但听那如雷的马蹄声就知道他带的人不少。

还好还好。

沈惊鸿看了雁翎一眼,催促杨纪:“再快一点。”

他疑心贺庭州就是看到那些信号过来的。

“好,我知道。”杨纪答应一声,再度扬鞭。

然而众人刚松一口气,约莫半刻钟,就再次听见了马蹄声。

竟是从车后而来,逐渐逼近。

沈惊鸿掀帘看了一眼,离得远,看不清楚,但看其人数,听其声音,知道是贺庭州他们去而复返,不由神情立变。

——尽管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但他已隐隐猜到,原路返回多半是冲着他们来的。

马车的速度到底不如骑马快,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沈惊鸿当即做了决定,肃然道:“他们折回来了。杨纪,带阿翎先走。我来断后。”

“不行,你身上有伤。”雁翎与杨纪异口同声。

沈惊鸿却认真道:“阿翎有藏宝图,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雁翎抿了抿唇,她当然知道藏宝图的重要性。她此次进京,筹谋许久,就是为了它。

可是,她又不能让二哥去送死。

城中到处都是二哥的通缉画像,真被抓到就没命了。

“你是朝廷捉拿的钦犯,落到他们手里必死无疑。何况你身上有伤,又能撑多久?”杨纪摇头,“阿翎又是从贺家逃的,和你差不多的处境。只有我,我还安全一些。这样,你们跳车先撤,我来阻挡他们一段时间。再说,也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可是,咱们是一伙的,我们危险,你又能安全到哪里去?”雁翎脱口而出。

其实细论起来,她和二哥的处境是不一样的。

可惜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此刻已来不及细细分辩。

马车拐了个弯,迎面行来一个醉汉,歪歪斜斜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拿着酒袋正往口里灌酒。

杨纪眼睛一亮,手上马鞭挥出,略一使力,将人从马上拽了下来。

醉汉踉跄几步才勉强站定,经这一吓,酒醒了大半,“啊”的尖叫出声。

“兄弟,对不住了,借马一用。”杨纪说着,掷给他一块银锭,扭头又对车里人道,“快,你们骑马先走!来不及了!别留下来连累我。”

——说是不想被连累,实则想将追兵引开。

事已至此,雁翎不再推让,同二哥一道下车,骑马离去。

贺庭州的人越来越近。

杨纪胸中豪气顿生,驾车朝相反方向驶去。

贺庭州率人赶至路口,一眼看见一个歪歪斜斜的醉汉,一手抱酒,一手抱着银锭,嘴里嘟囔着什么“买马”,而西边方向,那辆马车争逐渐远去。

“追!”贺庭州做个手势,身边众亲随立刻纵马追赶马车。

马蹄声渐近,杨纪驾车更快了。

但距离逐渐缩短,终究还是被追了上来。

面对挡住去路的贺庭州极其亲随,杨纪面露惊恐之色:“各位,小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拦我去路?”

贺庭州不答,下巴微动,当即有一亲随越众而出,道一声“得罪。”

随后掀开车帘,向里看去。

然而马车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世子,里面没人。”

“没人?”贺庭州面色一沉,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杨纪身上。

他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但亲耳听到了车厢里那声:“怎么了”。

听其音色分明是当日劫囚车之人,贺庭州自忖不会听错。而且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越发可疑。

“车厢里的人呢?”

“什么车厢里的人?我听不懂。”杨纪装傻充楞,“哦,你说之前坐车的人吗?我不认识啊,他让捎带一程,我就捎了,他早就下车了。”

“去哪里了?”贺庭州追问。

杨纪直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又不认识我,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他懒洋洋抓起马鞭,坐到车前,试图驾车离去。

贺庭州没有说话,只冲莫阳使了个眼色。

莫阳会意,劈刀向杨纪后脑砍去。

耳听得身后风声袭来,杨纪暗道不好,下意识躲闪开来。

但下一瞬,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可能是在试探他。

果然,他听见贺庭州道:“此人可疑,拿下!”

杨纪心里一慌,一边口中喊冤,一边驾车逃走。

贺庭州没有亲自去追,而是双目微阖,思绪急转。错身而过之后没多久,他就反应过来,骑马追赶了。

先前距离还能匀速缩短,拐了弯后,差距骤然变小。

贺庭州猛地睁开眼眸,遥遥看向东边,心里已有了猜测。

——若说之前还是怀疑,那眼下对方的举动无疑是证明了这一点:心中有鬼,怕他发现。

“世子?”

贺庭州吩咐:“几个人去追马车,其余人随我往东去。”

“是!”

他们所骑的马极为神骏,虽耽搁了一会儿,但调转马头,很快就追了上去。

途经醉汉身旁时,还隐约听到醉汉嘟囔:“是我的马,不卖!不卖!”

贺庭州冷笑,低叱一声:“驾!”

再遇分岔路口时,他干脆兵分两路,分头去追。

夜色渐浓,还不到宵禁的时候。行人步履匆匆,偶尔有巡逻的官差经过。

从醉汉手里“强买”的马虽然高大,但着实称不上神骏,何况还驮了两个人。

雁翎与沈惊鸿同乘一骑,突然隐隐闻到身后一股血腥气息,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二哥,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不用管。”沈惊鸿道,他耳力好,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虽说京中也会有旁人骑马,但这个时候,听到马蹄声,他不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伤口裂开,伤势加重。现在的他非但帮不上忙,恐怕还会成为拖累。

沈惊鸿心思一转:“阿翎,你下马躲起来。”

“二哥!”

“这马驮不动两个人。”沈惊鸿沉声道,“人追过来了。”

马蹄声宛若奔雷,越来越近。

雁翎心里清楚,骑在马上更明显,二哥此举恐怕是要帮她引开追赶的人。

可二哥与杨纪不同,二哥伤势未愈,又是朝廷缉拿的凶犯。雁翎哪敢让他冒险?

“不行,我们一起躲。”

可惜刚跳下

马,马蹄声渐近,几人几骑须臾间已至跟前。

对方人多,几乎是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者面容冠玉,眉目清冷,赫然正是贺庭州。

看见他,雁翎一颗心骤然提起,下意识挡住身后的二哥。

贺庭州所带的亲随中,有人举着火把。

火光映照下,雁翎清楚地看到贺庭州面色沉沉,一双眼睛幽若寒潭。

这个时候,她脑海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或许今天应该一见到二哥,就绘制藏宝图的。

贺庭州的目光因为她遮挡的动作而凝滞了一瞬。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声音极低:“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他右手轻抬,提高了声音:“来人,将凶犯拿下,生死毋论!”

一声令下,几个亲随立刻攻向沈惊鸿。

众人极有默契地避开了雁翎。

沈惊鸿功夫极佳,但毕竟有伤在身,又怎能敌众人围攻?

“嗤”的一声,他衣裳被刺破,胳膊又添了处伤。

“小心!”雁翎举剑便挡。

——她手上只有今日慌乱之中杨纪丢给她的兵刃,不算趁手,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将就用了。

单论武功,雁翎不如莫阳等人,但众人有所顾忌,并不伤她,她长剑挥舞,一时还真能勉强护住沈惊鸿。

自二人重逢以来,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陌生人一般。现下更是全力维护身后之人,贺庭州的脸色越发难看,沉声唤道:“泱泱,过来。”

雁翎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生死毋论,意味着二哥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此时,她已自动摒却了外界的声音,一心只想保其性命。

直到贺庭州亲自向她攻来,她才回过神,举剑应对。

他不同于那些亲随,是真的与她交手,攻势凌厉。

雁翎哪是他的对手?她当下只能顾忌眼前,无法再去支援沈惊鸿。

很快,她就听到一声异响,那是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

雁翎心中一凛,匆忙转头看去。

只见沈惊鸿右肩被人刺中,肩头红了一片。

见他受伤,众人趁机攻他下盘。

沈惊鸿小腿受伤,趔趄着半跪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有利刃横在了他的脖颈。

“二哥!”雁翎失声惊呼,已顾不得贺庭州的进攻,想要近前相助。

然而,她刚一转头,后颈蓦的一痛,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当啷”一声,雁翎手里长剑坠地,她自己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但她并未倒在地上,而是被贺庭州抱进了怀里。

原本毫无畏惧之色的沈惊鸿见状,神情立变:“你对她做了什么?”

贺庭州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她是我的新婚夫人,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再看向沈惊鸿时,他神色渐冷,沉声道:“留他一命,先带回去。”

“是。”众人答应一声。

莫阳小心请示:“是送回大理寺狱,还是……”

贺庭州阖了阖眼睛:“同伙还没抓到,先带回贺家。待同伙捉齐,再一并送往大理寺狱。”

莫阳有些诧异地看向世子,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抱拳应下:“是。”

他心里清楚,即便只抓到一人,也能先关进大理寺狱的。世子这个举动,极有可能是出于某种私心。

……

夜已经深了。

因新郎和新娘都不见踪影,贺家的宾客们也渐渐散去。只有通家之好或是来往极密的亲眷还未离去。

卫夫人是礼佛之人,可这会儿也红了眼眶,不住地抱怨:“我当初就说,这婚事不好,不吉利,他们偏不听,现在好了。新娘子都不见了。说是身体不适,临时推迟。可谁知道别人怎么议论?”

她娘家嫂子朱夫人在一旁低声安慰。

这种事毕竟少见,寻常安慰的话语也很难合她心意。

而那厢,老夫人已从贺庭康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愁得头疼病犯了。

如意劝她先去休息。

老夫人却道:“我这哪还睡得着啊?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呢?”

贺庭康当时说的含糊,也未转述温萦的“私奔”等语,只说是有人潜入。

定国公虽不管事,但也难免悬心,自己在府中来回踱步,又数次派心腹去打听。

家里上上下下虽不算混乱,但人人难安。

忽然,有小厮惊喜来报:“世子回来了!”

随即又补充道:“带着新娘一起。”

第49章 拜堂荒谬又诡异

贺庭州以手为刀打晕雁翎后,直接将她抱上了马背,随后纵马疾驰,率众回到贺家。

今日贺家办喜事,张灯结彩,门口灯笼明亮,照得犹如白昼一般。

大门敞开,门房在门口不停地张望。见世子带人回来,忙不迭回去报讯。

门房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见贺庭州怀里抱着一个人大步而来。

“怎么样?”定国公贺峥忙迎了上去,神情立变,“她……这是受伤了?”

——他阅历丰富,眼神也毒,自然一眼就看出来,儿子怀里抱着的人不像是正常清醒状态。

“没受伤,是昏迷了。”贺庭州简单回答,也没瞒着父亲。

定国公皱眉:“昏迷?怎么会昏迷的?快,快让人去请大夫!”

——顾忌堂兄颜面,又不知事情真正原委,贺庭康并未采纳温萦的“私奔”一说,只说丫鬟被迷晕,新娘子不见。是以定国公还只当她是被儿子的仇敌掳走。

“不急,再过几个时辰自己就醒了。”贺庭州视线逡巡,格外平静,“祖母和母亲呢?等会儿拜堂,长辈不能不在。”

定国公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今天还要拜堂吗?宾客们都散了,不如等改日?”

“不用,今天就很好。这不是还有客人吗?”贺庭州说着,视线转向正陪卫夫人匆匆赶来的朱夫人上。

确实还有些客人还未离去,都是和贺家关系极其亲厚之人。

但定国公一时不太理解,推心置腹与儿子商议:“二郎,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恐非吉日,何不等改日再择期?到时候……”

“人能找回来,就是吉日,何必再另外择期?何况吉时还没过去。至于宾客,无需太多,有人做见证就行。”贺庭州抬眸,目光沉静,打断了父亲的话。

定国公愣怔了一瞬,一时无法反驳,只得咽下到嘴边的话,说道:“那也行。”随即又吩咐小厮:“去请老夫人。”

——今天出事之后,老夫人已担心很久了,只怕这会儿还在头疼呢。

“等等!”卫夫人在一旁目瞪口呆,“怎么?是还要继续拜堂?就今天吗?”

“嗯。”贺庭州略一颔首,不多解释。

“不过就算要拜堂,也得等人醒过来再说吧?”定国公面露迟疑之色。

哪有新娘子昏迷着就成婚的?

贺庭州却态度坚决:“不用等了,吉时要紧。”

和父亲说话之际,他单手抱着雁翎,另一只手则拿了帕子在她口鼻处细细擦拭了一会儿。

——这块帕子是从沈惊鸿身上搜出来的。若温萦在这里,肯定能一眼认得出。

定国公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他感觉自己不太理解儿子,但早已习惯不问世事的他,动了动唇,到底没多说什么。

突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悄悄看了新娘子两眼,见其面色如常,随着呼吸,胸前正常起伏,确定其仍在人世,才悄悄松一口气。

听说人已经找回来了,老夫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匆忙过来。

对于继续拜堂一事,老夫人略一思忖,没有出言反对。她上了年纪,考虑的更多一些。泱泱在新婚当日失踪,对外说是新娘子身体抱恙,但外人未必肯信。传将出去,只怕不大好听。若婚礼如期举行,哪怕是从黄昏推迟到夜里,也大不相同。

唯一可惜的是,宾客们都散的差不多了,只能就近聚集住在家里的亲戚、门客等,匆匆举行仪式。

贺家的这场婚礼着

实有些怪异。

将近亥时,灯火通明,观礼的宾客寥寥无几。

上座的高堂双亲神色复杂,而新娘子则全程昏迷,需人搀扶,唯有新郎镇定自若,坚持拜完天地。

“礼成。”

“全福娘子也不在,不如先由舅夫人……”二房的李夫人提议。

“不用了,我自有主张。”贺庭州出声打断,随后抱起雁翎直接回了西院。

留下华堂之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老夫人偏头问定国公:“你可看清楚了?新娘子真是在昏迷?不是别的?”

二郎今晚看似平静,但平静之下有种别样的诡异,让她不免生出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儿子确定,她是在昏迷。”定国公给了肯定的答复。

……

贺庭州成婚,他平时所住的西院被特意装饰了一番。

窗纸上贴着喜庆的“囍”,床帐、床幔也换上了吉利的式样,一改往日的清冷素净。

桌上摆放着尚未点燃的龙凤喜烛,有小孩手臂那般粗细,雕刻着精致的龙凤花纹。

贺庭州一路抱着人来到新房,将其小心放置于喜床之上。

注意到床上的莲子、红枣等物,贺庭州动作微滞,抬手将其尽数挥落。

“世子,合卺酒……”一个老夫人身边的婆子轻声问。

“放那儿吧,你可以出去了。”贺庭州头也不抬,只盯着雁翎的睡颜。

她昏迷的时候,面容沉静,格外乖巧。不论是拜堂,还是结发,都极为配合。

可等她醒来之后呢?她还会这样乖乖地做他的妻子吗?

她不可能昏睡一辈子,那就只有动用非常之法了。

……

雁翎初时是被打晕的,后来在昏迷中吸入大量的迷药,昏昏沉沉,无知无觉。

迷迷瞪瞪中,她好像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时而是小时候遭遇山匪,时而是长大后被人追杀。一个连着一个,一直在不停地逃命。

忽然,一支弩箭射来,雁翎已经看到了它,却偏偏双足像是被钉在地上一眼,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弩箭射中她的肩头。

“啊……”低呼一声,雁翎清醒过来。

她费力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黑漆漆一片。

四下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雁翎愣怔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

这么黑,是大理寺的监狱吗?

雁翎心口一紧,迫切想要坐起身了解自己的现状。

然而她刚一抬手,就听见叮当的声响,像是五金碰撞,竟是从她手上发出的。

雁翎心下纳罕,感觉手上沉甸甸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四肢似乎被什么给束缚住了。

她心中一凛,用力一挣。

没能如愿挣脱束缚,反倒带起更大的声响。

“醒了?”贺庭州的声音在暗夜响起,平静之余透着丝丝诡异。

雁翎不答,短短数息间,脑海里已涌现出了许多猜测。

伴随着一声轻响,火折子吹亮,紧接着有灯被点燃。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雁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数息之后,她才勉强适应了光线。待看清面前的一切后,不禁悚然一惊。

不是牢狱,是一个房间。

她躺在床上,头顶是绣着百子千孙图的红色床帐,而她的手脚却被细细的银白色的锁链牢牢地锁住。

与她身体接触的地方,包裹着柔软的绸缎,没让她的肌肤与锁链直接相触。

她能稍稍活动,可从锁链的长度来看,也不过是在架子床附近,连走到桌边都不能。

雁翎偏过头,只见贺庭州站在床侧,目光温柔,神情温和,仿佛正在为她的醒来而高兴。

然而雁翎却只觉毛骨悚然,头皮也阵阵发麻,整个人如同堕入了万丈深渊。

她身体还有些发软,勉强坐起身,任由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贺庭州像是没听见一半,他倒了一盏茶,温声问:“你睡了很久,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贺庭州,为什么要锁着我?钥匙呢?你放开我!”

雁翎用尽力气去拽手上锁链,可细细的锁链却异常坚韧。任她怎么努力都拽不动。

“那是精钢所制,非人力所能打开。”贺庭州叹一口气,“泱泱,你如今连二郎也不肯叫了?”

雁翎面色苍白,不由哂笑。

既然已兵刃相见,锁链加身,又何必假惺惺的说那些话呢?

贺庭州将茶盏递到她唇畔:“喝两口吧,润润嗓。”

“我不喝,你放开我。”雁翎挣扎着就要推开。

却被贺庭州反握住手,温和而又强势地将水送入了口中。

雁翎刚清醒过来,身体还有些发软,无力与他抗衡,正好又口干舌燥,索性不再抗拒,饮下了那杯水,一时之间,憋屈、惶急、担忧……多种情绪齐涌上心头。

喝了水后,她原本微干的唇瓣恢复了平时的润泽。

“我二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雁翎急问。

她记得,在她失去意识之前,二哥重伤,落在了贺庭州手上。不知道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倒是很关心他。”贺庭州语气古怪,继而抬手,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唇瓣,喃声道,“泱泱,你怎么就不肯装一辈子呢?”

像之前那样关心他、信赖他,和他共度一生不是很好吗?

雁翎偏过头去,避开他的手:“他到底怎么样了?”

贺庭州没有回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我们合卺酒还没喝。”

“什么?”雁翎愕然。

“没交子时,还是六月初三,我们成婚的日子。已经拜过天地了,还没喝合卺酒。”贺庭州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

雁翎瞪圆了一双眼睛,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明白,但是凑在一起,她好像听不懂。

什么拜天地?什么合卺酒?

贺庭州点燃了龙凤喜烛。

多了两支蜡烛,房间内又顿时明亮许多。

窗纸上“囍”异常显眼,就那样闯入雁翎的视线。

她目光扫过燃烧着的龙凤喜烛、扫过桌上合卺的酒杯、再低头看一看自己身上的锁链,只觉荒谬又诡异。

第50章 亲吻新婚夜

偏偏贺庭州又手持合卺的酒杯近前,温声提醒:“泱泱,该喝合卺酒了。”

烛光映照下,他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漆黑的眼眸里似乎蕴着无限的情意。

然而雁翎却只觉得可怕,她一语不发,怔怔地盯着他,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

荒谬,真是荒谬,用锁链将她囚禁,反要做出一副温和友善的模样。

“怎么?不想喝吗?”贺庭州眉梢微挑,将酒杯递到她手里。

雁翎刚要撒手,右手就被他宽大的手掌包裹住。

如同那次在画斋一样。

雁翎胸中怒火翻涌,想将酒泼在他脸上,可刚一抬手,就被他察觉。右手使不上力,左手也被他握住,就那么“配合”地将合卺酒递到了他唇边。

贺庭州一口饮尽,还冲她微微一笑。

随后,他又如法炮制,喂她喝下另一杯。

合卺酒不算辛辣,反而还有些甘甜,但后劲极大。一杯酒入腹,雁翎顿觉五脏六腑都变得灼热起来,白玉般的脸颊很快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贺庭州满意地端详着她,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雁翎随手一挥,酒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向远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是忍不住问。

“成亲,喝合卺酒。”贺庭州神色十分平静,“之前我们说过,一辈子就成亲一次,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好了,喝了合卺酒,现在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雁翎瞠目结舌,觉得要么自己仍在梦中,要么就是

他疯了。

她确实说过“一辈子就成亲一次”这样的话,可那时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双方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坚持成婚?

雁翎不信他的说辞:“既然成亲,那你为什么锁着我?”

贺庭州轻抚她的眉眼,声音极低:“当然是因为……怕你跑了。”

雁翎瞪圆了一双眼睛,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泱泱,我本来没想锁的。”贺庭州解释。

——他原本很期待他们今日的成婚,是她与人出逃,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既然他和财富都留不住她,那只能用锁链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雁翎刚饮过酒,脸颊嫣红,一张一合的唇嫩红润泽,宛若刚用清水洗过的樱桃,亟待人品尝。

而她话里的内容却不那么让人喜欢。

于是,贺庭州直接低头,亲上了她的唇,成功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雁翎一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就被夺走了口腔中的空气。

他们刚刚喝过同一种酒,味道相同,气息一致,甜甜的果酒气味很快弥漫在两人的唇舌之间。

分不清你我。

这一次的亲吻和在画斋里不同,毫无技巧与章法,力度极大,直接攻城略地,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雁翎被他亲得身体一阵发软,心里也慌得厉害。她下意识挣扎,想要推开他。

但两人之间力气悬殊,她又手足被缚,根本挣脱不得,只能徒劳地发出锁链相撞的声音,扰得人心中惶惶。

慌乱之中,雁翎抬脚胡乱地踢。可她脚上带着锁链,没踢到贺庭州,反被他用腿强势压住。

因为这个动作,他整个人几乎半压在了她身上。

雁翎本就在架子床上,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因为两人的这番折腾,半挂的床幔散落下来,将二人遮掩其中。

夏日衣衫单薄,雁翎分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带着浓烈的灼意传来。气势汹汹,极富侵略性。

而不远处,龙凤喜烛还在亮着,烛光透过床幔照进来,更增添了一些暧昧的红。

雁翎挣扎得越发厉害。挣扎之际,锁链叮当作响。不知不觉间,她衣襟散乱,衣领挣开,露出白皙的肩头和胸前的一片肌肤。

她心内一阵惊惶,屈辱和恐惧相交织。

这种恐惧不同于面对生死关头时的害怕,更像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慌。

她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完全由不得她自己。

雁翎素来有几分小机灵,反应也快,但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身下之人突然变得安静,也不再挣扎,贺庭州心中惊异,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亲吻,垂眸细看。

烛光下,少女神情怔忪,她的唇瓣明显红肿,眼角成了桃红色,眼眶湿漉漉的,正在无声地落泪。

贺庭州此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他目光微凝,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雪白的肩头,以及那极浅的伤疤。用过药后,伤疤变淡许多,或许再过一段时日,就会完全消失。但两人离得太近了,他能看出那里与周围肌肤的不同。

那日的场景不期然地浮现在脑海。

贺庭州抿了抿唇,缓缓松开对她的禁锢,改而坐在床边。

雁翎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过得一会儿,才如同刚在岸上被扔回水里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随后,她又快速收拢了衣服,试图往旁边躲去。

贺庭州叹一口气,用指腹温柔擦去她眼角的湿意。

“你别碰我!”雁翎惊魂未定,身体一颤,狠狠打开他的手。

这一下,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哗啦”一声响,锁链打在他手背上,瞬间出现一道清晰的血痕。

雁翎一怔,长长的睫羽剧烈颤动,在白皙的脸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有点害怕。

贺庭州却神色平静:“小心点,别伤到自己。”

雁翎意外极了,怔怔地盯着他手背上渗出的血,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

贺庭州又叹一口气,声音温和:“泱泱,你就这么讨厌被我碰触?”

雁翎默然不语。

“可是怎么办?我们已经成了亲,是要过一辈子的。”贺庭州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以前你不是可以主动碰我吗?”

他也不处理伤口,任由鲜血流出,爱怜地抚摸她散下来的长发。

乌发柔顺,滑不溜丢。

雁翎没再去打他的手,而是偏头避开。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质问:“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和他们是一起的。”

“是,我知道。”见她实在抵触,贺庭州收回了手,神情自若,“但那又怎么样?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囚犯要抓,亲也要成。”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你当我之前不知道你的目的?”

“你——”雁翎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你知道?”

所以他真的早就知道!

雁翎这个模样,落在贺庭州眼里,宛若一只震惊的猫,着实惹人怜爱。

他笑了笑:“对,我知道,但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甚至可以替你遮掩。谁让你是我的妻子呢?”

最后半句话,他说的很慢,带着浓浓的缱绻意味。

而雁翎听在耳中,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一点点生出。

贺庭州早就知道她另有所图,却能装作一无所知,自如地与她周旋。又在她逃走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她抓回锁起来。

竟还能说是将她当做妻子?

这等行事,不像是她认识的贺庭州做出来的,倒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不,不对,或许她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他。

贺庭州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饿了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雁翎神情怔忪,一语不发。

她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贺庭州也不追问,自己替她做了决定。

他离开床榻,行至门口,出门对守在外面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迅速回转。

“别急,等会儿就送来了。”贺庭州轻声道。

雁翎不说话,从头到尾,她只冷眼看着。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渐渐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能慌,她要与他周旋,要尽量自救。

过得一会儿,有仆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夜宵端来了。”

“嗯。”贺庭州再次打开房门,也不让仆妇入内,自己接过托盘,端了进来。

有盥洗用的清水、巾帕等物,还有一份热腾腾的鸡丝粥。

贺庭州也不假手旁人,很自然地要为雁翎擦手净面。

他动作轻柔,仿佛面对的是一件绝世珍宝。

“你放开我好不好?”雁翎睫羽低垂,没有拒绝,没有挣扎,而是轻声恳求,“我不想被这么锁着。”

贺庭州擦手的动作微顿,抬眸看她一眼:“乖,别闹。”

却绝口不提放开她一事。

雁翎阖上双目,心内一片迷茫。

她不知道要被锁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成功自救,也不知道二哥他们是生是死……

贺庭州不紧不慢帮她简单清理,又端了鸡丝粥来喂她。

定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极好,简单的鸡丝粥也能做得格外美味,只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雁翎原本是不打算吃的,但她除了早上吃了一小碗馄饨,一整天都疲于奔命,水米未尽,这会儿腹中空空,早就饿得狠了。

她不能死,她得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争取生机。

于是,雁翎极为配合。

贺庭州喂一口,她就默默地吃一口。

直至一碗粥见底。

贺庭州又端了清水给她漱口,全程体贴周到。

除了锁在她身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