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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想到自己即将要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王升兴奋得一夜未眠。……

想到自己即将要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王升兴奋得一夜未眠。

天才蒙蒙亮,他便早早起身。

此刻王升正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前往醉仙楼,他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距醉仙楼有一段不短的路。

昨日王升在回家的途中,脑子稍稍冷静了一下。

叶听音与他而言,终究还是太过遥远。

这样的苦日子,他半点也过不下去,说不定还没等他搞定那女人,自己就已经饿死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银子拿到手,先快活一阵再说其他的。

但这样一来,他能拿到的银子便少了许多,这点银子还不够他一人潇洒快活。

只犹豫一瞬,王升便决定将池也的事隐瞒下来,否则到手的银子还要分给爹娘和其他兄弟姐妹。

不巧的是,王升回到家中时,王父王母皆在家中,他们乍然看到王升惊讶不已。

而王升只说要拿点衣服便搪塞过去,待自己要拿的东西到手后,他又匆匆回到临江城。

王升仰头看向醉仙楼的牌匾,黑漆金字,醒目端庄。

虽然醉仙楼在临江城的名声如雷贯耳,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醉仙楼。

原因无他,里面的价格令人望而生畏。

王升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早就听说醉仙楼日进斗金,恨不得立刻成为醉仙楼的主人。

但他很快想起今日的目的,收敛心神,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袍,昂首阔步向里走去。

守在醉仙楼门口的两位小厮,盯着几步外的王升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一时弄不清他的目的。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便迎了上去,笑道:“客官,里面请。”

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王升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小厮,心中暗自满意。

他生来便是要做人上人的,下巴一抬,鼻孔朝天,斜睨了小厮一眼,道:“前面带路。”

见他这副穷酸又傲慢的样子,小厮眉梢动了动,脸上的笑容不减。

走了没几步,王升眼睛一转,想着来都来了,若是能遇上叶听音,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于是他贼心不死地问道:“你们东家现在何处?”

“东家”两个字一入耳,领路的小厮心里一紧,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昨日叶听音和池也一同用完午饭后,回家休整一下午。临打烊时,她又来到醉仙楼,将醉仙楼的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严厉训斥了一番。

她雷厉风行地辞退了几个偷奸耍滑的小厮,那名喊池也叫花子的自然也不例外。

叶听音不在临江城的两个月,难免有人懈怠。

昨日的事情过后,醉仙楼的众人都绷紧了皮,生怕出了差错,从而丢了这份工钱丰厚的差事。

这也是醉仙楼门口的两名小厮对待客人异常恭敬的原因。

“东家的行踪不定,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妄加置喙的。”小厮的语气淡了几分,没了一开始的热情。

方才他便觉得此人心术不正。

王升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嗤,颐指气使道:“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人根本就是来找茬的。

小厮缓缓挺直一直微弯的脊背,上下打量了王升一眼,不客气地问道:“你找我们掌柜的做什么?”

小厮眼神中暗藏的鄙视,如同利刃般深深地刺痛了王升脆弱的自尊心。

书院里那些富贵的公子哥看不起他也就罢了,眼前一个小厮凭什么看不起他。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升的心头。

他怒目圆睁,脸颊涨得通红,似是要把从前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怒吼道:“你一个下人做得了主吗?”

两人已来到屋内,王升的声音不小,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正在大堂忙碌的叶掌柜闻言也皱着眉头向他们看去,小厮愣了一下,连忙带着王升走到叶掌柜面前,一心想着把手中的烫手山芋甩出去。

“叶掌柜,这位公子说有事找您。”

叶掌柜先是摆了摆手让那小厮出去,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叶掌柜说话时,眼神中的审视让王升如芒在背,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

王升心中不喜,但眼前的人不同于先前的小厮,不好得罪。

他勉力扯了扯唇,笑道:“叶掌柜,昨日醉仙楼不是与一名叫池也的女子签订了契书吗?我来结一下银子。”

王升这话说得只有九成把握,昨日池也和叶听音离开前确实表现出了合作的意思,但至于后续成没成他便不得而知了。

但他想,池也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拒绝醉仙楼提出的双倍价格。

昨日才与池也签订了契书,今日便有人上门结算银子,叶掌柜心中惊疑不定。

虽说契书上的确写明了采买钱一日一结,但银子已经按照池也的要求,已让前去永宁村的小厮捎带过去。

叶掌柜一时拿不准眼前这人是骗子,还是池也的家人。

他准备诈他一下,面色平静地说道:“醉仙楼与池也姑娘定的是每月一结,还请这位公子一月后再来。”

“池也这个蠢女人,净坏我好事!”王升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语气故作焦急道,“叶掌柜,池也她爹突然病倒,急需用钱。若非如此,我们又岂会在签订契书的第二日就反悔?事急从权,还请您通融一二。”

果然是个骗子,叶掌柜冷笑一声。

这骗子竟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打醉仙楼的主意!

且不说其他,西瓜、草莓已在临江城出现半月有余,货如轮转,单这一点池也就不可能缺钱。

更何况眼前这人根本不清楚契书上的内容。

“来人!”叶掌柜失了耐心,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功夫跟这人虚与委蛇,“把这个骗子赶出去!”

门口的两位小厮一直悄悄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闻声,两人扬眉吐气地小跑进去,尤其是被王升冷眼相待的那位,恶狠狠地拖着王升往外走。

“等等!”

“我不是骗子!”王升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挣脱两人的钳制,只好大声喊道,“我是池也未来的夫婿,你们如此无礼,我定要断了你们醉仙楼的供应!”

“慢着!”

两名小厮应声停下动作,心中惊讶不已。手中微微一松,一脸复杂地看着王升。

叶掌柜转过身,走到王升面前,满脸狐疑地盯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似是没听清王升的话,叶掌柜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虽然叶掌柜与池也算不上熟悉,但昨日的误会解除后,池也说话做事倒也颇有礼数。

况且她看着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怎么可能会同这种地痞无赖有婚约?

王升这次毫不费力地便挣脱开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得意洋洋道:“我说我是池也未来的夫婿。”

叶掌柜闻言不置一词。

“哼!”王升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红色的纸递给叶掌柜,“这是我二人的婚书,你且看看吧!”

叶掌柜将那红纸展开一瞧,上面果然写着池也的姓名、生辰八字以及家世背景等。

原来这人叫王升,叶掌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底下头,眉头紧皱。

他将这一纸婚书翻来覆去瞧了个遍,虽说这纸张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但也不能排除是伪造的可能。

况且他也不知池也的生辰八字。

不得不说,这婚书还真不是伪造的。

王家的人眼高于顶,自然没把死了爹娘的池也放在眼中。

甚至连退婚这种大事,王家也是相当怠慢,只一家人前来大闹了一通,连媒婆都没请。

他们要求池也退回聘礼,但当时池家已经分了家,李巧云便毫不客气地将人骂了回去,让他们找大房的人去要。

王家自视甚高,觉得这样与人对骂有失风范,且王翠兰也不是个善茬,一行人便灰溜溜地走了。

至于后面怎么解决的,便不得而知了。

看着叶掌柜吃瘪的脸色,王升心中不无得意。

幸好他爹娘没将这婚书丢了,没想到竟在此刻排上了用场。

脑海中灵光乍现,叶掌柜忽然之间明白了池也的用意。

或许池也要求采买钱每日一结,就是为了防着眼前这个叫王升的男子。

池也本人并没有这个想法,除了上次在青楼门前的匆匆一瞥,她根本想不起这号人。

她此举只是懒得记账而已。

叶掌柜重新将婚书卷好,眉目舒展开来,正准备递还给王升时,便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看清楚了吧?”

“赶紧把银子给我,若是池也她爹因此丧命,你担得起这后果吗?”

叶掌柜动作一滞,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一戳就破的谎言。

片刻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里不是官府,我们醉仙楼只看契书,不看婚书。”顿了下,叶掌柜又接着道:“若想要银子,还请池也姑娘亲自前来,届时我自会向她赔罪。”

叶掌柜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王升心中却猛地冒出一股火气。

他“噌”地向前窜出一步,瞬间闪到叶掌柜面前。不管不顾地拎起他的衣领,那双仿佛要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掌柜。

“你这个老匹夫!”

不等王升把话说完,回过神来的两名小厮便上前扯开了他。若是叶掌柜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老实点!”

王升挣扎得厉害,两人一时没能拿住他,只好用蛮力将他按在地上。

“放开我!”

叶听音刚走到醉仙楼门口,就听到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她缓缓拖动步子走进醉仙楼,径直走到叶掌柜身边,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此举扰了其他客人,该如何是好?”叶听音眉眼沉沉地看着叶掌柜。

叶掌柜慌忙低头答道:“此人自称是池也的夫婿,来讨要采买银。”

紧张之下,叶掌柜竟说错了话。

听到来人身份,王升安静了一瞬,心思一动,心平气和道:“叶大小姐,这都是误会,你先让人把我放开。”

叶听音朝那两名小厮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松开王升,恭敬地退到一旁。

王升狼狈地起身,待看清叶听音容貌后,便赶忙低下头整理衣服,抚平乱掉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体面些。

阿落抱着剑的手一动,朝他翻了个白眼。

另一边,叶掌柜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

叶听音听后,眉头轻蹙,叶掌柜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

眼前这人跟她那死去的爹一个德性,贪财好色,入赘了也不老实。

叶听音没错王升抬头看向她那一眼中的神情,目露淫光。这样的视线她从前收到过许多,但如今,已没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王升整理好仪容后,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笑道:“叶小姐,你休要听他胡说八道,我……”

“日后禁止此人进出醉仙楼。”叶听音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一锤定音。

随后,她又唤了一声:“阿落。”

阿落抱剑从叶听音身后走出来,看了那两名小厮一眼。

那二人会意,没给王升再次挣脱的机会,一左一右架着他,毫不留情地将人丢了出去。

“你们醉仙楼欺人太甚!”

阿落方才便看他不顺眼,贼眉鼠眼的,还敢惦记她家小姐。

出了醉仙楼,她不耐烦地拔出剑,剑尖朝下,直指着王升的咽喉,眼神冰冷。

“赶紧滚。”

王升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多言,手脚并用、撒腿就跑,仿佛有恶鬼追在他身后。

“对了,”叶听音收回刚迈出去的脚步,“此前可有人从官府领了五百两赏银?”

叶掌柜惊魂未定,犹如惊弓之鸟,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

打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叶掌柜脱口而出,答道:“月余前有个叫武二的小兄弟打死了两只老虎,去官府领了五百两赏银。”

老虎?

武二?

叶听音挑了挑眉,不置一词,看来得提醒阿落日后要小心池也。

第52章 “上梁喽!” 随着匠人师傅的一声高呼,门外响起噼里啪……

“上梁喽!”

随着匠人师傅的一声高呼,门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红纸屑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几个调皮的小孩捂住耳朵站在一旁跑来跑去,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交换着稚嫩的话语,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时间紧迫,为了保证上梁仪式顺利完成,这两日池也将西瓜、草莓在五味斋卸下后便匆匆离开,剩下的事情皆交于袁行之和刘掌柜帮忙照看。

池也听从李巧云的安排,在城中买了祭品、红布、香烛、鞭炮、糖果、红枣等。

外面鞭炮声停下时,正梁已被一群工匠稳稳地放置在了屋顶上。

正梁用红绸裹得严严实实,两端还系着红布条,寓意着红红火火。

池也按照流程,将三叔三婶、林叔林婶以及其他亲朋好友送来的五谷彩袋搬到屋顶,放在梁的正中央。

随后,她和沈青宛、池木、池棠,四人一同站在下面,双手高举起箩筐,等待工匠从上面抛下的红布包,里面包裹着红枣、花生、米、麦、万年青。

四人穿着新衣服,池木、池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仪式,双眸晶亮。

他们仰着脑袋,视线牢牢盯住红布包在空中的路线,不断调整身位,最终稳稳接住。

那一刻,兄妹二人脸上笑容灿烂,笑得见牙不见眼。

相比之下,沈青宛便显得拘谨许多。

一般而言,接包时都是主人家站在下面。

而此刻,大庭广众之下,她站在池也身边,听着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心中既羞涩又欢喜。

沈青宛抱着装有红布包的箩筐,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池也,听到人群的喧闹声,又藏起上扬的嘴角。

可内心的喜悦轻易是藏不住的,笑意悄悄地从她眼睛里溜出来。

同一时间,红布包也不偏不倚地落在池也面前的箩筐内。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旁的沈青宛,两双含笑的眸子不期而遇。

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空中闪烁,照亮彼此的心房。

池也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更是如阳光般灿烂,眼睛笑成月牙状。

在喧闹的人群中,二人相视一笑。

沈青宛身体微微前倾,忍不住笑弯了腰,额头抵在池也肩头。只一瞬,她又站直了身体,轻轻推了池也一把。

池也的心像是被春风拂过,软成一片。

目光快速扫过人群,随后她一只手抱住箩筐,腾出的那只手偷偷揽了一下沈青宛的肩膀。

院子里上百号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两人一闪而过的小动作,因为梁上的工匠正在向四周抛洒糖果、花生、红枣、“金元宝”等。

抛梁是整个上梁仪式中最热闹的环节。

人群前方祭梁用的桌子早已被人撤去,众人一拥而上,纷纷争抢从天而降的“福气”,希望自己未来的日子能够更加好运。

抛梁结束后,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脸上洋溢着笑容,意犹未尽地走到宴席的桌子旁坐下,十几张八仙桌都坐*满了人。

天气炎热,开席前,池也先让人给每桌送了两盘井水浸泡过的西瓜。

酒席上的饭菜则是由李巧云带着一众男男女女准备的,他们在外面支起了两口大铁锅,一大早便开始忙碌,锅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孩子们在桌子间穿梭嬉戏,手里攥着抛梁时抢到的糖果。

鸡鸭鱼肉接二连三地被送到各个桌子上,送菜的侍者健步如飞,手中的托盘稳稳当当,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时唱和一声:“菜来喽!”

他们足足跑了十几趟,才把所有的菜上齐。

饭桌上,人们推杯换盏,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热闹非凡。

而池也作为主人家,面带微笑,不停回应着来自众人的祝福,一一道谢。

不远处,笼罩在池家大房周围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池也此举无疑让大房众人在村子里颜面尽失,难看至极。

池长安和王翠兰难得心平气和地站在一处,如同两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塑,木然地凝视着另一边与他们无关的热闹。

两边犹如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姑父、姑母,池也压根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还在犹豫什么?”王升看着他们二人难看的脸色,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满不在乎地说着风凉话。

昨日王升在醉仙楼的阴谋没能得逞,心中满是愤懑,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不甘心这么一大笔银子从自己手里溜走,回到临江城的小屋中,思索良久,还是觉得先前的打算比较妥当。

但王升又不情愿就这样“牺牲”自己,现如今再让他回去娶池也,无异于让人拿刀子戳自己的脊梁骨,这让他一个读书人感到无比屈辱。

犹豫许久,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还是银子更重要,大不了日后多纳几房美妾,量池也那个乡野村妇也不敢多言。

且他日后也不住在村里,那些话落不到他身上。

等到他把池也手中的东西都抢过来时,便是他休妻之日。

届时,他定要醉仙楼的人跪下来求他。

王升不断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才使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不那么狰狞,才能抚平心中的不情愿。

打定主意后,王升昨日下午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

但他并未将事情全盘托出,对他爹娘依旧有所保留,只说池也一个月能挣好几十两的银子。

王父王母给儿子退婚时丢尽了脸面,因着此事,王家至今仍被两个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

初闻王升要迎娶池也时,王父王母极力反对。但一听到银子,立马噤了声,神情变幻莫测。

老两口眼冒精光,心头仔细算了算,这样一来王家每年至少能赚几百两银子。

虽说比不得王家从前的光景,但也能让眼下的日子好过不少。

可如果就这样答应,便显得他们方才声嘶力竭地反对极为可笑。王父王母对视一眼,谁都拉不下面子先开口。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只余下窗外的蝉鸣声。

王升的哥哥、弟弟也是各怀鬼胎,见爹娘意动,几人对此心知肚明,怂恿道:“爹、娘,我听说池也因为二弟退婚一事竟自寻短见,既然二弟也对她念念不忘,不如就成全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

老大一番偷梁换柱的话,正中王父王母的心坎,老两口满意地看了看老大。

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王父王母便不再迟疑。

只见王父捻着胡子说道:“既如此,我和你娘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不过,”王父皱了皱眉,一抹忧愁爬上心头,道,“当时我们两家闹得如此难堪,池也那边怕是心有芥蒂,这门婚事恐难以如愿。”

“这好办。”王升坏笑着说道,几人的头又凑近了点,“只消传出一些我和她的流言。人言可畏,届时她名声已毁,不嫁也得嫁。我们王家顺水推舟娶她进门,说不定还能落个好名声。”

或许自己还能赢得浪子回头的美名,一举两得。王升美滋滋地想着。

“再说了,她为了我投河自尽,巴不得嫁给我呢!”

“嘿嘿,这个办法好!”

王姝站在一旁,眉眼间透出冷意,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爹娘、两位兄长以及弟弟。

他们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毁掉一个女子的名节。

王姝只觉得自己坠入无尽的深渊,心中忍不住暗自冷笑。

她爹是个大败家子,她的三位兄弟是小败家子。

早在三十多年前,王家还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富户,家财万贯,人人艳羡。

后来,她爹败光了爷爷留下来的一半家产。

再后来,她的三位兄弟又把另一半家产败得干干净净。

从此,王家便没落下来。

王姝深知,如今的王家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之渊,无论是谁来到这里,都将被无情地吞噬殆尽。

每当王姝想到这点,便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世间女子都如同她一般,无法挣脱这个牢笼吗?

她自己虽看不到挣脱的希望,但她不愿将更多的无辜女子牵扯进来。

王家所在的村子,与永宁村相隔十几里地,来回不便。

王家几人谋划好后,便想到了王翠兰,这件事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一来王翠兰住在永宁村,有什么风吹草动她第一时间便能知晓。二来王翠兰既是王升的姑母,又是池也的大伯母,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更容易让人信服。

于是今日一大早,王升便和王父王母一同来到了永宁村。

可谁知王翠兰听后竟犹豫不决,如此精妙绝伦的计策,竟在第一步便遭遇阻碍,这使得王家父子心中憋闷不已。

王翠兰对王升提出的条件并非不心动,只是上次在池也家闹事,大房的人将过错全都推到她一人身上。

这次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做决定的人不能是她。

池长安听到王升略带嘲讽的话后,眸色一沉。

如今连个黄口小儿都敢当面叫他瘸子,想到这些时日受的窝囊气,池长安便恨不得跟村子里的人同归于尽。

王父若无其事地看了池长安夫妇一眼,道:“若升儿的婚事成了,眼前的新房子,日后便是你们的了。”

“若不是看在你们是升儿的姑父姑母的份上,这种便宜岂会让你们白白捡去?”

池长安虽然脾气日益见长,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池也能盖得起这青砖瓦房,身上定有不少银子,他冷嗤一声道:“哼,说得好听。若不是池也身上有利可图,你们王家怎么会舔着脸回来求娶池也?”

“池也家里的钱财,我们五五分账。”池长安凉飕飕地补充道。

一听池长安还要分银子,王家的人顿时心头一跳。

王父拦住面红耳赤的王升,镇定自若道:“池长安,你需得明白,这件事不是非你们不可。你们若不愿,这房子也是我们王家的。”

池长安被堵得哑口无言,嘴巴张张合合,退一步道:“除了这座宅子,你们还需再付五十两银子作为报酬。”

此话一出,王家父子皆在心中咒骂池长安贪得无厌。

他们来时便料到,此行势必会被池长安这个老贼狠狠敲诈一笔。

五十两银子尚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

倒不是非要他们相助不可,而是王父王母想到王升日后还要走科举的路子,故而想着尽量保全王家的名声。

王家父子对视一眼,道:“一言为定。”

他们答应得痛快,池长安心里却不是那么痛快。

王家没落多年,五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银子定是从池也那出。

他们爽快的态度恰恰说明,这笔钱对池也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否则依照王家父子的性子,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的要求。

池长安眯了眯眼,心中有些懊恼,后悔自己开口说少了。

算了,来日方长。

池长安不露声色,暗自筹谋着日后的打算。

与此同时,王姝也悄悄地来到了永宁村。

第53章 “小也,门外头有人要见你。” 李巧云撂下这句话便急匆……

“小也,门外头有人要见你。”

李巧云撂下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弄得池也一头雾水。

她环顾四周,认识的人基本都在这里,还能有谁找她?

沈青宛正在与旁人说话,没听清李巧云说了些什么。见池也面色有异,不由得开口发问:“怎么了?”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好好吃饭。”

池也安抚好沈青宛,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出门后,她一眼便锁定站在大树旁、脸上蒙着白纱的女子。

二人遥遥对视一眼。

“三婶,是谁要见我?”

为避免误会,池也还是先走到李巧云身边问了一嘴。

李巧云朝树边努努嘴,开口道:“就是树下那女子。”

说完便继续忙着手中的活。

王姝见那女子与方才她拜托过的妇人说完话后,便径直朝她走来,心中有了猜测。

于是她抬手摘掉脸上的面纱,上下打量来人一眼,问道:“你便是池也?”

池也同样也在打量她,确认脑海中没有关于此人的信息,不答反问:“你是?”

“王姝。”停顿片刻,王姝想到爹娘兴许并未在池也面前提过自己,遂补充道:“王升是我二哥。”

池也脸色微变,她还未去找王家算账,王家的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她对王家人并无好感,目光一凛,开口便多了几分敌意,警惕道:“你找我干什么?”

王姝知晓个中缘由,故而并不在意池也的态度,开门见山道:“我爹娘兄长贪图你的钱财,意图败坏你的名节,以此要挟你嫁给我二哥。”

王姝直白的话语,让池也措手不及,一时怔愣在原地。

原本以为这个王姝是来找茬的,没成想竟是来通风报信的。

池也眉头轻蹙,满心狐疑地望着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不怪池也多疑,实在是王家以往的做派令人恶心。

王姝是敌是友,尚不可知。

“我爹娘兄长此时正与我姑母一家商议此事,你若不信大可以亲自过去瞧瞧。”

听王姝的语气如此笃定,池也不由自主地信了三分。这种谎言一戳就破,王姝没必要撒谎。

池也下意识望向池家大房的住处,恰好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还有几道陌生的身影。

这下池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几人定是如王姝所言,正聚在一起密谋如何夺取她的家财。

想到这,池也不禁怒从心来。

以往这些人最是看不上“池也”,怎么如今都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开。

池也整个人如同吞了苍蝇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恶心。

尤其是在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得知有人算计她,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蒙上一层阴郁。

但她也知道这一切与眼前的王姝无关,池也压下心中诸多纷乱的思绪,语气平和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你爹娘知道?”

池也想不明白,王姝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她?

若是王家的阴谋得逞了,王姝也会因此受益,没道理她会跟自己这个外人站在同一战线。

“为什么?”王姝喃喃自语,片刻的失神后,脸上的冷静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与痛苦,她摇摇头苦笑道,“为了我那废物兄长,我爹娘已决意将我许给有钱人家的老爷为妾。”

“我不想你同我一样罢了。”

池也听出王姝语气中明晃晃的不满与愤懑,眉头紧皱,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许多。

这王父王母实在不是个东西,竟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未等池也开口,王姝又一脸决绝道:“就算他们知晓又如何?届时我已不是王家人,他们亦不能将我如何。”

王姝这话倒是让池也多了几分兴趣,眉头一挑,问道:“你既已做好与他们决裂的准备,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王姝低头苦笑一声,“我一孤苦无依的女子,要在这天地间立足谈何容易?”

“何况我爹娘已经收了那人的银子,木已成舟,我又能逃到哪里呢?”

说到最后,王姝的脸色愈发苍白,双眸空洞无神,似是被抽走了灵魂。

天大地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池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世道对女子的确多有不公,将人往死路上逼。

更让她感到可悲的是,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不知道还有多少个“王姝”。

“话已至此,还请你三思而行,我二哥非你良人。”王姝仍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池也。

她自然也听过池也曾因她二哥自寻短见一事,怕她一腔深情错付。

但她不知道是,如今的池也已非从前的池也。

明明自己都已深陷泥潭,却依然对其他女子抱有善意。

无论王姝出于何种心态,同情亦或报复,对于这样的人,池也不介意拉她一把。

前提是她自己要有挣脱的勇气。

池也清了清嗓子,目光如利刃般落在王姝身上,言语犀利:“你就甘心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

“糟老头子?”王姝嘴唇嗫嚅,旋即她低低地笑出声。

这话虽然说得无情,却也没错。

无论她如何委婉地表达,事情确实如池也所说的那般。

曾经无数次被王姝压下去的念头,以更加迅猛的姿态卷土重来,犹如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她的心上,扎得她血肉模糊。

但这绵长且深入骨髓的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似是被林间洒落的金色光芒晃了眼,王姝身形不稳,踉跄了两下,道:“若到了那日,我爹娘执意如此,我能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一具尸体。”

池也轻挑眉头,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轻描淡写道:“死……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不过,”池也话锋一转,“你真舍得去死?你忍心看你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姝缓缓抬眸,直直地对上池也的目光。

那双沉静的眸子深不见底,深邃难测,却好似能蛊惑人心。

王姝凝视良久,似乎从中汲取力量,神情愈发坚定,朗声道:“既然他们能舍下我,我又何必顾念他们?”

“好。”池也突然拍手叫好,惊得王姝不知所措。

“既然如此,我倒是能够帮你。你既不用委屈自己给人做妾,也不用去死,以后的生活也不用担心。”

虽不知池也的话是真是假,但王姝的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波澜。

若是能够活着,谁又甘愿去死?

于是她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如何能帮我?”

“这个嘛……”毕竟这是个突发事件,池也还没有完全想好,直言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池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便说明她的确有意帮自己。

王姝努力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绪,静静地等待池也再次开口。

停顿几息,池也不急不缓地补充道:“你得跟王家断绝关系,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至于原因,你应该也很清楚。”

王姝呼吸一滞,她原本以为池也的条件跟她二哥的事有关。比如暗中给她通风报信,或者让自己去扰乱她二哥的计划,

但她没想到池也的条件只是让自己跟王家断绝关系。

这在王姝看来根本算不得条件,她若成了别人的妾室,往后同样跟王家再无瓜葛。

“那我该如何做?”

“你想如何做?或者说,为了自由你能做到哪种地步?”

池也眯了眯眼,暗示道:“你爹娘已经收了别人的银子,肯定不会放你走的。”

池也的话提醒了王姝,寻常法子肯定是行不通。

王姝沉思片刻,再抬眸时已不见眼底的迷茫,坚定道:“我听说城里有卖假死药的,不如我买来一试?”

这是能随便试的?

万一真死了怎么办?

池也对什么假死药可没有信心,何况还是在这个时代。

就算真有假死药,难不成她还要大半夜去挖坟?

虽然是假的,但这也太缺德了!

池也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吓了一跳,身子不受控地抖了一下,立马反驳道:“不行!”

王姝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脸色黯淡下来,这已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池也也没指望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她要的只是王姝的态度。

不过这事还真有些难办,她可是听说村子里还有冥婚的陋习。若是那糟老头子坚持,那才是最糟糕的。

她连坟都没处挖去!

如果让王姝离家出走呢?

好像也不行,王父王母为了银子也不会轻易罢休。

说不定还会报官,到时候更麻烦了。

池也感到一阵头疼,心中有点后悔多管闲事。她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按了按太阳穴。

王姝知晓自己这事棘手,见池也这幅神情,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熄。

她命该如此,谁也救不了她。

王姝感到身心俱疲,甚至有了一丝困意,她强撑着精神,嘴角动了动,笑容却没能如愿爬上脸庞。

她声若细丝,缓缓说道:“池也姑娘不必忧心,此事便就此作罢。”

话并未送进池也耳朵里,池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专心思考对策。

既要保全王姝,又要让王父王母、糟老头子歇了寻人的心思。

最好的办法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死不……见尸?

突然,池也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她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兴奋道:“你去跳河吧!”

王姝:“……”

王姝眸色复杂地看着池也,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犹豫半响道:“我不会凫水。”

在王姝踌躇的片刻间,池也已经把空间商场的面板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可以买到呼吸管才回答道:“没关系,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套装备,不会让你溺水。”

停顿几息,池也接着道:“我会去救你。”

“要找个河水相对湍急的地方。”

为了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并彻底让王家人死心,池也飞快地在脑中列出几条重点。

“还要找几个认识你的人,让他们亲眼看见你被河水冲走。”

池也说完,王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里又恢复了些许神采,静静等着听下文。

“不过这样以来,风险也大了许多,一不小心可能就会……”

未尽之语,两人都明白。

池也:“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回去之后你认真想想。”

王姝摇摇头,“不用再想了,我很清楚自己该怎么选。”

“嗯。”

池也细细打量了王姝一番,进退有度,条理清晰。

“你识字吗?会算账吗?”

话题太过跳跃,王姝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答道:“从前祖母教过我一些。”

池也面色一喜,解释道:“我以后会在临江城开一间铺子,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去那,我给你发工钱。”

沉寂已久的心,如枯木逢春,焕发出新的生机。

王姝情不自禁湿了眼眶,眸子里尽是感激与崇拜,随后又在心里唾骂起她二哥。

王升那个废物实在配不上池也!

“池姑娘日后便是我王姝的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着便要跪下去。

池也心头一跳,慌忙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王姝的手臂,严肃道:“女子膝下有黄金,不可以轻易跪下。”

扶稳王姝后,池也迅速收回双手,同时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王姝抹了抹湿润的眼眶,调整好情绪后,一脸兴色道:“那我何时去跳河?”

“不着急。”池也仔细想了想,问道:“你跟那个糟老头子的,呃……嗯,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王姝自己并不关心这事,皱着眉头道:“还有月余。”

“那……你们家准备何时来我这提亲?”

“大概等到你这房子建好,我爹娘把房子许给了姑母一家。”

“啧。”

新房建好大概还需半个多月,池也眼睛一转,坏笑道:“那就暂时定在他们来提亲那天吧!”

此举既为自己招到一名优秀的员工,又重创了王家。

王家将会在同一天遭受两次重大打击,池也越想越开心,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王家吃瘪的神情。

“我每日上午都在临江城的五味斋,你有空就去那里找我,我们再商量具体的计划。”池也朝着池家大房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村子里不方便。”

万一被池家大房的人看见王姝来找她,日后王姝“死”了,保不齐这群无赖会把脏水泼到她头上。

王姝对此深以为然,“好。”

“要不要进去吃饭?”

事情谈完了,池也的语气轻松下来,指着自家的宴席说道。

“还是不了,我得在我爹娘之前赶回家。”王姝重新戴上面纱,道:“你要小心我爹娘二哥。”

不管王姝来没来这一趟,池也都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但这些没必要告诉王姝,她只点了点头。

池也离席后,沈青宛便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扭头去寻她的身影。

见池也许久未回,沈青宛心下不安,起身前去寻她。

隔得老远,沈青宛便看见池也同一陌生女子拉拉扯扯,有说有笑。

沈青宛微微蹙眉,心中醋意顿生,脚步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等她快走到两人身边时,那陌生女子却匆匆离开。

池也转身,恰好撞上疾步而来的沈青宛。

她连忙伸手扶住沈青宛,稳住两人的身形,“青宛?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你心虚什么?”沈青宛掀起眼皮看池也,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与她拉开距离。

池也没有收回被推开的双手,追上前去,哼笑一声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指尖还未触及到沈青宛,便被“啪”的一声拍落,沈青宛面色冷淡道:“方才那女子是谁?”

闻言,池也下意识看了一眼王姝离开的方向。

王姝还未走远,沈青宛扭头正好看见她的背影。

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沈青宛蓦地伸出双手,紧紧夹住池也的脸颊,用力将她的头掰了回来。

“你还看!”

池也的脸颊在沈青宛手掌之间微微变形,嘴唇微张,瞳孔因惊讶而骤然放大。

随后她眉头轻挑,声音含糊不清道:“吃醋了?”

一阵热风吹来,沈青宛恍然惊醒,掌心似要被融化。

指尖蜷缩,沈青宛迅速收回自己的双手,转身欲走。

“青宛!”

池也眼疾手快地抓住沈青宛的手腕,而后掌心缓缓下滑,两人的手掌叠在一起。

沈青宛情不自禁地回握,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似是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沈青宛触电般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甩不开,心中羞恼不已。

“放开!”

池也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

沈青宛抬眸便看见池也笑眯眯的模样,猛地踩了池也一脚。

“嘶,好痛。”池也眉毛皱成一团,抬起被踩的左脚在右小腿后蹭了蹭。

思绪跑偏一瞬,还好古代没有高跟鞋。

察觉到沈青宛挣扎得更厉害,池也忙解释道:“那女子叫王姝。”

见沈青宛动作顿住,池也顾不得左脚的疼痛,简单地说了一遍刚刚的事。

末了,看着低头不语的沈青宛,池也神色极为认真地说道:“青宛,过几日村子里可能就会有关于我的流言。不管听到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好吗?”

沉默半响,沈青宛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这一刻,池也在心中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等到她把这烂摊子收拾妥当,新房子也已盖好,那时她便向沈青宛表明心意。

“你为何要帮王姝?”

沈青宛心觉这故事跟她和池也相似,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她并非反对池也做这件事,只是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求个心安。

池也想起王家和大房两家人便一肚子气,话没经脑子便出了口,气愤道:“王家敢算计我,那我就还他一个家破人亡,所以我要把他女儿拐走!”

说完池也不自觉皱眉,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你说你要拐走谁?”沈青宛语气平淡。

见沈青宛变了脸色,池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找补道:“我之后要在城中开一家铺子,只是雇她帮忙照看,这样我每日便能早些回来,没有要拐走……”

不等池也把后面的话说完,沈青宛便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王姝也知晓你要开铺子的事?”

完了……

池也满脑子只有这两个字,她怕中间有什么变故,本打算过两天开始着手准备铺子时,再将此事告诉沈青宛。

多说多错,池也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下真有点心虚了。

“哼!”

沈青宛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第54章 “青宛!” 池也连忙追上去,拉住沈青宛的衣袖,道:“……

“青宛!”

池也连忙追上去,拉住沈青宛的衣袖,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沈青宛停下脚步,转头凝视着池也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今日若不是我寻了出来,恰好撞见此事,你打算几时将这些事情告知于我?”

池也触电般的,指尖微微蜷起,嘴唇几度张张合合,最终抿紧了嘴,不置一词。

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的答案,所以无法做出违心的回答。

她日后或许会将王姝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沈青宛,但那一定是在所有危险皆被扫清之后。

沈青宛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以前也是这么答应我的,可是如何呢?打虎的事你瞒着我,领赏银时你也瞒着我,如今开铺子的事你依旧瞒着我。”

看着沉默不语的池也,沈青宛心中酸涩不已,轻声道:“你从未想过要告诉我你的计划,也许你打心底里便不信我,觉得我会拖累你的脚步。”

话落,沈青宛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缓步离去,独留池也一人在原地。

池也面色如纸,低声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

宴席还未结束,主人家自然不好中途离席。池也稍作调整,面色如常地回到座位上。

坐下后,池也照旧殷勤地给沈青宛布菜,讨好地放进她的碗里。

沈青宛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将碗中的菜挑出去,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而后若无其事地夹起同样的菜,慢悠悠地放进碗里。

完了。

方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再次袭来,沈青宛从未跟她说过那样的“重话”。

她有预感,若是这次她还像从前那样含糊其辞,她和沈青宛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看着沈青宛轻声细语地照顾着短手短脚的池棠,却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池也心里一阵阵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难以喘息。

宴席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池也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明明三婶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可为什么她今天听到的都是坏消息?

“池也,恭喜恭喜!”

见池也回到宴席,便有几人端着酒杯翩然而来,纷纷道贺。

落在耳边的这声恭喜,让池也觉得有些讽刺,但她清楚这只是自己的心里作祟。

于是,她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倒掉,换上酒水,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温声道:“谢谢。”

手中的酒杯与那几人一一碰过,而后一饮而尽。

心中苦闷的池也只觉酒水也在欺负她,味道竟如此寡淡。

道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池也来者不拒。

不知不觉间,大半坛酒水已入肚,大有不醉不休之势。

沈青宛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池也,见她这样,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默默伸手将她面前的酒坛拿远了些。

她毫不怀疑池也对她的爱意,但她已非昔日未经风雨的沈大小姐。

她希望自己与池也并肩前行,而不是一味地被池也护在安全的羽翼下。

池也伸手去抓酒坛,却抓了个空,目光稍移,却见那酒坛已在沈青宛面前。

动作一滞,混沌的大脑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对,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若抱着借酒浇愁的心思,未免有些不负责任。

这样的她,别说沈青宛,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池也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略带歉意道:“今日我已喝了太多酒水,不胜酒力。现以茶代酒,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在场的人皆是与池家交好的人家,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为难池也,笑着打趣两声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沈青宛见状也悄悄松一口气。

宴席的后半段,池也一直在反思。

除了沈青宛说的那些,池也意识到自己在面对沈青宛时,行为举止颇为矛盾。

她可以坦然地告诉沈青宛自己的身份、以及空间农场的事,却吝啬于告诉她这些小事。

与前者相比,后者实在是微不足道。

怎么会这样呢?池也眉头紧蹙。

从高朋满座到宾客散尽,再到撤去残席,整理杯盘狼藉,池也始终在思索这个问题。

期间,池也和沈青宛二人各居一方。视线不断在空气中划过,却未曾交汇。

直到夕阳的余晖洒满天际,池也方才琢磨出一点头绪。

她想得很多,想得很远。

池也想起自己的父母,当他们的死讯传播开时,亲朋好友向她投来的目光,无一不带着强烈的悲悯,自以为是地借着安慰的由头,一次又一次揭开她的伤疤。

还有那些跟她不对付的人,眸光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讽刺与得意,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世界。

诚然,父母的骤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也希望能够倾吐一二。但每每对上那些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池也心中便生不出半点倾诉欲。

年纪尚小的池也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便学会了漠视这一切,将自己藏在层层坚固的外壳下。

无论好的坏的,她都深藏进心底,轻易不肯将其示人。

她整个人也从原本的开朗活泼,逐渐变得孤僻寡言。

再大一些时,这件事慢慢从人们的记忆中褪去,池*也内心的伤痕也稍稍淡化,她已经能够相对从容地面对这一切。

或许是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又或是池也的性格底色如此,她找回一些曾经的乐观,偶尔同别人谈起过去时也能一笑置之。

只是,紧闭许久的心门又岂是能够轻易敞开的?

再加上过去一年的卧底生涯,周围群狼环伺,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于是,当她把沈青宛,这个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女子,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时,她便自大地将世间的一切分为危险的、安全的。

她将沈青宛至于那透明的玻璃瓶中,试图为她遮挡世间所有的风雨。

可她却忽略了,那玻璃瓶隔绝风雨的同时,也挡去了温暖的阳光。

池也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恍然间才发觉,原来被困在玻璃瓶中的,始终是她自己。

夜幕如同一幅巨大的泼墨画,月光如水,繁星低吟。

池也侧卧着躺在地铺上,静静地凝视着床上沈青宛的背影。

只见她肩膀起起伏伏,呼吸也不均匀。池也一眼便看出,她同自己一样,还未睡着。

因为睡着的沈青宛,肩膀起伏轻缓,呼吸声也要弱一些。

晚饭后她往三婶家跑了一趟,回来时,便见沈青宛一声不吭地睡在了池棠身边。

明明这是她之前所期盼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池也反而有些不习惯了,身体下意识地为沈青宛留出一半空间。

“青宛。”池也轻唤出声。

沈青宛猛然睁开紧闭的双眼,呼吸顿住。

她咬住唇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竭力营造出自己已睡着的假象。

“青宛。”池也坐起身,又唤了一声,轻声道,“我想和你谈谈。”

沈青宛知晓自己已被识破,犹豫片刻,也跟着坐起身。

二人披上外衣,走到院中最远的角落,以免吵醒熟睡的兄妹二人。

细碎的星光争先恐后地奔向沈青宛眼中,而她正载着满天星辰看向自己。

池也被她晶亮的双眸摄了心魄,一时失语。

沈青宛低头拢了拢滑落的衣裳,轻蹙眉头,暗自思衬:这人叫自己出来怎的又不说话?

瞧见沈青宛的动作,池也连忙伸手,替她拢好衣裳,“冷……冷吗?”

话一出口,池也便知道自己问了句傻话。

空气中残留着夏日的余温,夜间仍旧闷热。

“不冷。”沈青宛摇摇头,倒也认真地回了一句,她定定地望着池也,问道,“你想同我谈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我的过去。”

积攒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在此刻派上用场,对池也来说,向人剖析自己的内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十六岁那年……”

二人站在院中的角落,相对而立。

话一出口,便容易了许多。

池也拉着沈青宛,徐徐道来。

池也说了她的父母是如何被犯人报复而死;说了她父母去世后自己的生活;说了过去一年自己是如何如履薄冰,周旋在犯罪集团之间;最后还说了她今日的感悟。

随着池也越说越多,沈青宛的目光从最初的疑惑、震惊,渐渐被疼惜占满,眸子里闪着莹润润的水光。

话音落下,沈青宛瞬间扑了上去,将池也紧紧拥进怀中。披在肩头的衣服跟不上主人的脚步,垂落在地。

“我今日不该那样与你说话的。”沈青宛的声音有些哽咽。

池也面上也有些疲色,她双手环在沈青宛腰间,额头抵在她的肩膀,闷声道:“是我该跟你道歉才对。但我没有不相信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近似表白的话语,让沈青宛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喜悦,悲喜交加,眼泪夺眶而出。

泪水落在池也肩上,却烫进她的心里,感受到怀里的人轻轻抖动,池也安慰道:“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我早就不在乎了。不哭了,好不好?”

沈青宛虽然在哭,理智却没下线。

她愣了一下,推开池也,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道:“你……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池也嘴唇半张,她没料到沈青宛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低声道:“二十六。”

看着沈青宛的眉头忽然皱成一团,池也心底一沉,着急道:“你不会嫌我老吧?”

见她不答话,池也嘀咕道:“二十六岁也不老吧?”

沈青宛沉默不语,倒不是嫌弃池也的年纪。

她咬了咬唇,眸底明明暗暗。

片刻后,她又倾身抱紧池也。

不管从前如何,从今往后,池也只能是她一人的。

待沈青宛情绪平复后,池也犹豫许久,开口问道:“青宛,你打算何时将你的身世告诉我?我们总不该让凶手逍遥法外。”

既然聊到这个话题,池也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青宛的眼眸又黯淡下去,她想起家中的丑事,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许久,池也叹息一声,抱紧怀中的人,安抚道:“不想说就别说了,那人总归是跑不了的。”

沈青宛捏紧池也的衣角,下定决心,道:“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会将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与你听。”

“好。”

二人重归于好,池也一脸兴色道:“今晚可以睡一起吗?”

沈青宛红着脸嗔她一眼,骂道:“登徒子。”

月亮晕出皎洁的光线,洒满一室,地上的影子成双成对。

第55章 “你想清楚了?”池也眯着眼,目光如利刃般射向王姝,“开弓没有回……

“你想清楚了?”池也眯着眼,目光如利刃般射向王姝,“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日后你后悔了,引狼入室,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二人此时正坐在五味斋的包厢里,周渔歌坐在两人中间,春桃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摇着团扇。

婚期将至,王家人对王姝的看管愈发严格。

因着王姝从前闹过几次,这些时日,除去王升,家里另外四人日夜轮班,寸步不离地看守她。

王家对如今的王姝来说就像一个监牢,里面只有她一个犯人。

若说王姝与真正的犯人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王姝看起来要比他们体面许多,除了行动受限,其他方面一切如常。

倒不是王家人突然良心发现,他们只是害怕王姝有个好歹,那有钱老爷同他们算账而已。

银子都已到手,谁也不想煮熟的鸭子飞了。

因此,这些天,王家人对王姝极为“上心”。

今日白天,轮到王姝的弟弟看守王姝,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闹起肚子,王姝便瞅准机会偷溜了出来。

距离二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池也还以为王姝是一时兴起,差点以为她要反悔。

以往王家还未破落时,王姝也曾在家中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但这一切都随着王家的破败,不复存在。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件明码标价的物品,被爹娘兄弟随意安排,而她无力回天。

若说上次二人见面时,王姝还对王家人抱有一丝幻想。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磋磨,王姝心中只余下恨意。

她直直迎上池也打探的目光,不闪不避,坚定道:“是,从今往后,我与王家恩断义绝。”

周渔歌不明所以,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荡,不知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方才有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池也周身气势凛然,如同在审视犯人那般,让人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正当周渔歌想仔细瞧一瞧时,却见池也忽然脸色一变,嬉笑道:“嗐,我就随便一说,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周渔歌和王姝同时松了一口气,前者只当自己看错了。

而王姝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手心濡湿一片,心中狂跳不止,好似快要跳出来,就连眼眶也有些泛酸。

方才她还以为池也要放弃她了,眼睛一眨,眼角便有几分湿润。

虽然古代人普遍早熟,但王姝说到底也才十六岁。

见她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池也忙道:“快晌午了,看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说完池也端起面前的凉茶喝了一大口,这么吓唬一个小孩子她心里是过意不去的。

但这些话又不得不说,省得日后麻烦。

王姝吸了吸鼻子,推辞道:“多谢池姐姐的好意,但我已在这耽搁许久,回去晚了,我爹娘只怕会起疑心。”

池姐姐?!

心中一颤,池也猛地扭过头去,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但仍有一些呛入气管,引得她咳个不停。

王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慌忙行礼道歉。

周渔歌见池也涨得满脸通红,忙唤道:“春桃,你去帮她顺顺气。”

“是,少夫人。”

春桃刚迈出两步,池也却犹如惊弓之鸟,瞬间从椅子上弹飞出去,连连摆手,急道:“我,咳咳,我没,咳,我没事。”

“没事。”

缓过来后,池也招呼王姝坐下,自己也坐回原位,道:“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若是被家里的小醋缸听到,她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怎么可以,池……”王姝嘴唇张张合合,想到池也方才的惨状,还是把即将出口的称呼咽了回去,“这,这不合礼数。”

“那你以后喊我老板吧。”池也自己很满意这个称呼,乐道:“反正日后你要在我这做工的。”

王姝点了点头,“老板。”

“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池也又接回刚刚的话题,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早回去、晚回去都逃不了一顿责骂,不如玩够了再回去,急死他们!”

原本王姝还有些犹豫,听到后半句话,心中生出一阵报复的快感,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遂欣然同意。

见她二人谈妥,周渔歌才笑着说道:“在五味斋,岂能要二位妹妹破费。”

“春桃,你去后厨走一趟,让他们准备些饭菜送上来。”

待春桃离去后,周渔歌复又打量起王姝,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妹妹家中有何变故?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周渔歌话说得客气,王姝却诚惶诚恐,忙道:“多谢渔歌姐姐好意,此事便不劳您费心,姐姐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还真有一件事需要渔歌姐帮忙。”池也突然皱着眉头插嘴。

此事还非同小可。

二人纷纷转头看向池也,不解其意。

池也偷瞄了一下紧闭的包厢大门,身子微微前倾,伸长脖子,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到了桌子上,低声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给她另外办个户籍?”

若是王姝“身死”的消息传开,王家定会去官府销户。

耳边响起两道齐齐的抽气声,周渔歌、王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失,王姝抿紧了唇,微微颤抖。

池也自然知道伪造户口是犯法的,但总不能让王姝沦为黑户吧?

周渔歌见池也跟没事人一样,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道:“伪造户籍是杀头的大罪。”

池也这才变了脸色,跌坐回椅子上。

这么严重?

王姝如同被当头一棒,心中萌生几分退意。池也一心为她打算,她总不好连累人家丢了性命。

心中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便被漫天大雨无情浇熄。

王姝的眸子里一片灰败,心底一沉,艰涩道:“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她都还没放弃,当事人自己先放弃了?

池也心中升起一阵无名的怒火,于是再出口的话便有些严厉,道:“横竖都是个死,你要是情愿被人折磨死,我也不会拦着你。”

见王姝眼中的泪珠砸了下来,池也瞥了她一眼,口气缓和下来,不冷不热道:“换做我的话,我倒宁愿潇潇洒洒先过上几年。”

再说了,现如今这太平盛世,官府平日里对户籍的查验也不甚严厉。

等到例行查验户籍时,在这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卫朝,藏一个人应该不难……吧?

但这些话池也没说出口,只看王姝自己能不能想通。

眼见着气氛愈发紧张来,周渔歌便主动担起和事佬的角色。她提起茶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凉茶。

周渔歌先是对着池也劝说了一番,见她依旧冷着脸,不为所动,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来,用手帕替王姝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池也没有坏心思,她就是有些着急。”

顿了顿,她又看着二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闹得要死要活的?”

王姝悄悄抬眼看了看池也,见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下情绪,将事情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包括她的身世遭遇,以及她和池也二人的计划。

周渔歌听后,眉头紧皱,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但起伏不定的胸口,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池……老板,你莫要气了,方才是我想岔了。”

池也手中的动作一顿,方才那一打岔,她此刻有些意兴阑珊。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道:“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自己要想好以后想走什么样的路。”

气氛稍稍缓和,周渔歌笑着打趣道:“上次我便想问了,你也不过才十八岁,怎么说话这般老成?”

说到此处,周渔歌心念一转,叶听音的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等池也答话,周渔歌猛地一拍手,兴奋道:“你可以找叶听音试试?”

池也正想着怎么应付方才的问题,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过后她皱了皱鼻子。

“叶听音?”

周渔歌压低声音,竖着食指往天上指了指,道:“她上头有人。”

“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能说动她,此事准能成。”

想起叶听音那个老狐狸,以及剑不离身的阿落,池也一阵头疼。

若是找她们帮忙,只怕自己会掉层皮。

而且她不知对方是否会为此冒险。

万一对方不肯帮忙,反手将她卖了,或者以此要挟她,那才是最麻烦的事。

池也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王姝,心中微微一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六岁的小姑娘往火坑里跳,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总要试上一试。

考虑到王姝出来一趟不容易,池也便想着今天把事处理妥当,道:“午饭后,我便去醉仙楼走一趟。”

此话一出,王姝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飘荡的心思终于安定下来,激动道:“多谢老板!”

“日后王姝定会为东家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唉。”池也摆摆手,“先别高兴太早,成不成还没有定数呢。”

……

池也带着王姝来了醉仙楼,叶听音却不在此处。

来此之前,池也便已做好扑空的准备。

叶家在临江城经营许多铺子,叶听音身为叶家家主,又岂会整日窝在小小的醉仙楼。

叶掌柜听闻池也说有要事相商,犹豫片刻,便遣人带着池也二人去往叶府。

池也站在叶府门前,看着那高高悬挂的匾额,心间只余下一句:真气派。

传话的门房疾步而来,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便带着池也进了叶家的会客厅。

“不知池也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会客厅内,叶听音端坐在上座的太师椅上,眸中暗藏打量。

池也看着叶府雅致的装潢,有些局促不安。

来得匆忙,她竟忘了买些礼品,两手空空,却要求人办事,实在失礼。

她脸上泛起一丝尴尬,抿了抿唇,道:“我有一事相求。”

求?

叶听音轻挑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兴味。

不过几日没见,怎么说话变得低声下气的?

“何事?”

“想请叶小姐帮她办个户籍身份。”池也指着一旁的王姝说道。

叶听音心头一跳,难怪会找上她,定是袁家给她出的主意。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缓缓道:“伪造户籍是杀头的大罪。”

“叶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自当尽力而为。”

叶听音勾了勾唇角,笑道:“若她是个逃犯,我岂不是引火烧身?”

话虽如此,池也却听出一点别的味道。

叶听音没有一口回绝,说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她此番话应当是在试探王姝的身份,叶家家大业大,为了点蝇头小利而冒险,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池也扭头看了一眼,见她惴惴不安,便替她开口将实情说了出来。

叶听音皱着眉头听完,心下气愤,果然世间男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她并未将此表现出来,狐疑地看着池也,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反问道:“你为何要帮她?万一东窗事发……”

闻言,池也微微一笑,回道:“王家敢算计我,我自然要回敬他一个家破人亡才能解气。”

“况且,”停顿片刻,她又接着道:“王姝一死,那糟老头也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哪有时间管我?”

王家?!

叶听音灵光一闪,看着王姝问道:“你可认识一位名叫王升的男子?”

王姝瞪圆眼睛,惊诧片刻,惊道:“你认得我二哥?”

叶听音似是被打通任督二脉,瞬间将所有的事情串联成结。

难怪池也有如此重的报复心。

于是她点了点头,对着池也说道:“醉仙楼和你签订契书的第二日,王升便前去醉仙楼讨要采买银。”

池也怔愣片刻,滔天的怒意直击她的天灵盖。

王家和池家大房果真是蛇鼠一窝!

池也更加坚定了促成此事的决心,既然自己不好出手收拾他们,那便借刀杀人。

“叶小姐请开条件吧。”

叶听音沉吟片刻,道:“日后池也姑娘若是种了什么新鲜瓜果,还请提供给醉仙楼一份,连同西瓜、草莓,但只能提供给醉仙楼。”

池也嘴巴半张,一脸不敢置信。

就这?

叶听音心下了然,笑道:“我叶听音不是个咄咄逼人、趁人之危的小人。”

随后她又看向王姝,认真道:“既要脱离王家,日后便不好再用这个名字,需得改名换姓。”

见事情已成,王姝心中一喜,先行起身道谢,过后沉思起来。

王姝这个名字是祖母给她起的,祖母一向对她疼爱有加、关怀备至。

但自从祖母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想到此,王姝不免有些伤感,她吸了吸鼻子,答道:“那便改名为李疏,木子李,疏远的疏。”

“李”是她祖母的姓氏,“疏”是为了提醒她,自己是如何落得这般田地。

同时,“疏”与“姝”同音,也算留住了祖母给她起的名字。

事成之后,池也与王姝一同起身,恭敬地行礼道谢。

第56章 离开叶府后,池也同王姝去王家所在的村子走了一趟。 二……

离开叶府后,池也同王姝去王家所在的村子走了一趟。

二人来到村子周边一条河流,选定一处河水较为湍急的中下游。不远处正有妇人在浣洗衣物,还有几人在树荫下闲聊。

二人隐在一处,商讨假死脱身计划的细节及时间。

池也想着,自上梁仪式后,自家的房子一天一个样,不日便能完工。

于是,她便把时间定在王家前去永宁村闹事那天。

若在糟老头行动前,王家仍没有动静,便在那日往前推五天,王姝哪日能逃出来便定在哪日行动。

但依照池也对池家大房和王家的了解,两家人贪婪成性,尤其是大房一家对她恨得咬牙切齿,肯定见不得她好。

两家人应该是忍不了那么久,定会早早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到时我就在这处的河里等你,你看到我后往里跳就行。”

听着耳边“哗哗”的流水声,王姝心底有些害怕,但很快便坚定地点点头。

随后,池也拿出一套呼吸管递给王姝。

因为不确定王姝哪日会来寻她,所以池也每日都将此物带在身上。

池也向她详细说明了用法,并帮王姝试戴。

王姝了解后,便把东西裹进桃红色的布匹中,转身往家中走去。

王父王母急得团团转,脸色黑如锅底。

“你这个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王姝的弟弟低着脑袋,被骂得狗血淋头。

话音刚落,王姝便踏入家门,看到院中的四人,她微微一愣,故作无辜道:“爹?娘?你们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你上哪去了?”王父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水,开口便是质问。

王姝知晓回来定会面对一番责问,早就想好了说辞。

她将手中的布匹往前递了递,眼神中带着几分黯淡,语气中的失落意味浓厚,轻声道:“女儿只是想亲手缝制嫁衣。”

“哼。”

王父见状冷哼一声,视野中的桃红色深深刺痛他的内心,仿佛在嘲讽他将女儿卖与人为妾。

“谁准你擅自出门的?”王父眼神犀利,咄咄逼人,“秦家老爷已将一切准备妥当,由不得你自作主张!”

王母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女儿给人当妾室,没有像样的成亲仪式,就连这嫁衣也选不得正红色。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在她心中停留一瞬而已,片刻后,她移步至王姝身侧,拍拍王姝的手,劝解道:“姝儿,别怪你爹说话严厉,我和你爹也是担心你,日后万不可如此任性妄为。”

王父、王母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配合相当默契。

不知情的见了,还真以为他们是一双疼爱女儿的父母。

王姝心中暗嗤,眼角沁出泪水,颤颤巍巍道:“出门前,我本想和四弟说一声,却不知他跑去哪里。女儿不孝,劳爹娘挂念。”

“好了好了,既然无事,你回房歇息吧。”王母连忙安慰道。

王姝听罢,微微行了一礼,便抱紧怀中的布匹,朝着房间快步走去。

“再敢乱跑,我饶不了你!”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王母拍了拍王父,低声劝道,“姝儿既已想通,你苦苦相逼只怕会适得其反,说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姝儿。”

“我对不起她?!”王父闻言气得跳脚,扬声道,“那秦家老爷家财万贯,哪怕是一个妾室,吃穿用度也不是普通人家比得了的。若是日后再为秦家老爷生个一儿半女,荣华富贵更是享之不尽,合该她谢谢我这个爹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才对!”

王姝心知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心中冷哼一声,快步走进房间,插好门闩,将布匹连同里面的东西一同藏进衣柜深处。

王父见没人搭理他,扭头一巴掌扇在王姝四弟头上,骂道:“你这个蠢材!”

……

池也驾着驴车赶回家中,一看到沈青宛,便准备将她与王姝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沈青宛。

沈青宛初听时,一脸欣然。心中暗自感慨,池也果真与往日不同了,竟主动将计划全盘托出。

可随着池也越说越多,沈青宛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未免说得过于详细。

“打住!”沈青宛没好气地打断池也的话,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喝了几杯茶,走了几步路,这些琐事就不必说了,说重点。”

池也笑着眯了眯眼,点头称是。

随后她便敛了神色,将她与叶听音的交易,以及计划实施的地点和时间,一一说与沈青宛听。

“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好吗?”池也正色道。

沈青宛听后,便一直皱着眉头。

她自是相信池也,但水中凶险万分,她忍不住为此忧心,反问道:“如此行事,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不小心溺水该如何是好?”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自由,总得付出点代价。”停顿片刻,池也接着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时间紧迫,沈青宛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无奈地点了点头。

“还有临江城的铺子,我已找好木匠,让他打造几副放置瓜果用的货架。等乐行老板收拾妥当,我们随时可以开张。”

“不过,”池也稍作停顿,小跑到沈青宛身后,讨好地捶着她的肩膀,“名字还没着落。”

池也是个取名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沈青宛。

闻声,沈青宛只觉脸颊发热,红着脸嗔了池也一眼,眼波流转,缓缓吐出几个字:“没个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