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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煜并不关心五味斋卖的什么瓜,就算那人搭上袁府又如何?

只要自己悄无声息地除掉那人,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周掌柜闻言松了一口气,一双精明的眼睛中透出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这个东家是个大草包,声色犬马他在行,经营酒楼却一窍不通。

最重要的事此人看不懂账本,只会在每月月中向酒楼要钱。这样倒是方便他行事,谁让他把工钱一压再压。

既然他不仁,就休怪他不义。

周掌柜微微躬身,向陈知煜行了个礼,面上愈发恭敬,犹豫道:“这……小人不知。”

“不过看天色,现下那人此刻应该还在五味斋,要不要派人去打探一番?”

陈知煜不满地皱眉,瞪了周掌柜一眼,随后黑着脸吩咐身后的陈平:“找几个人,带上家伙跟我走。”

“是,少爷。”

周掌柜始终保持着谦恭有礼的姿态,一直等到陈知煜离开,方才直起身,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得感谢五味斋为他提供的绝好机会,让他从中大赚一笔。

周掌柜捻了捻一边的小胡子,摆手道:“散了散了,各自去忙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不同于陈知煜的愤怒阴险,话题的另一个中心,醉仙楼对此表现得异常平静。

醉仙楼的掌柜此刻正站在一间清雅别致的厢房,心有戚戚。

这是东家在醉仙楼专用的房间,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沉香,似有若无,令人沉醉。

掌柜姓叶,随主家姓,是叶家的老人。

叶掌柜默默地站在屋内,大热天的竟出了一身冷汗。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人,以及一旁抱剑而立的女子,不由得吞咽口水。

座上的人穿着简单素净的衣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气质清雅,面容沉静。

她斜倚在软榻的小桌上,双眸紧闭,眉间轻轻蹙起,藏着一丝倦色。

眼前这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子,正是醉仙楼的东家叶听音。

叶家实力雄厚,其产业涵盖酒楼、丝绸、茶叶、珍宝玉玩等多个领域。

叶家的铺子更是遍布卫朝各地,声名远播。

叶听音本人于两月前出发巡查各地的店铺,即便如此,她对于临江城发生的事情依旧了若指掌。

比如池也的西瓜、草莓在临江城出现的第二日,叶掌柜便给她递了信。

所以叶听音回到城中,第一件事便是来到醉仙楼。

舟车劳顿只在她的衣裙上多留了几道皱褶,却并未让她的威严消减半分。

房间里寂静无声,叶听音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让叶掌柜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叶听音自进门起便一直皱着眉头,不知是巡查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对叶掌柜有所不满。

叶掌柜摸不准主子的想法,心中忐忑不安,但他一早便差人去买了些西瓜、草莓回来备着。

此刻酒楼的小厮正在后厨处理,他暗暗期盼底下的人早些把东西送过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硬气氛。

终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叶听音缓缓睁开双眼,朝叶掌柜轻轻点头。

叶掌柜如蒙大赦般跑去开门,悄悄抬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招呼婢女将两个装满西瓜、草莓的敞口高足果盘放到桌子上。

那果盘中的水果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滴。

待那两人退出房间后,叶掌柜才开口说道:“小姐,这就是五味斋卖的西瓜和草莓。”

叶掌柜简单地说了两句便噤了声,退至一旁站着。

他自己也吃过这西瓜、草莓,味道确实不错。但瞧见叶听音的神色,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叶听音慵懒地从软榻上起身,拖着步子走到屋内的圆桌盘,随意坐下。

盈白的指尖捻起一颗草莓,轻轻转动一圈,饶有兴趣地端详片刻。

这样一个小东西竟能在临江城引起轩然大波?

半晌,她缓缓启唇,将草莓送入口中。咬下的那一刻,眉梢动了动。

冰镇后的草莓口感更加爽脆,酸甜可口。

叶听音小口吃完手中的草莓,又拿起一块西瓜,冰凉的触感让她的手指微微蜷缩。

这次她没多做停留,只看了手中的西瓜一眼,便直接吃了起来。

鲜嫩多汁的西瓜冰镇后,比草莓更能消解夏日的暑气。

叶听音眼睛一亮,连日奔波的疲劳在这一刻得到些许缓解。

待她吃完后,用手帕擦去唇边沾染的水渍。嘴里的凉气还未散去,声音清冷,淡然道:“味道尚可。”

“阿落,你也坐下尝尝。”

名唤阿落的女子闻言也不答话,径直走到桌旁,大咧咧地坐下,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剑放在桌上,拿起一块西瓜便大口吃来,动作与叶听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块三角扇形的西瓜她两三口便吃完了,而叶听音一颗草莓都要吃上五六口。

叶掌柜对眼前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随着岁月的沉淀,小姐的威严与日俱增,也只有阿落敢在小姐面前如此作态。

叶听音比阿落年长十岁,小阿落六岁那样,叶听音在一次外出时将她捡了回来,对她如同亲妹妹一般,悉心照料。

此后阿落便一直陪在叶听音左右,并且习得一手好剑法,负责保护叶听音的安危。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见阿落面露喜色,显然是很满意西瓜的味道。叶听音嘴角扬起一瞬,脸色逐渐变得柔和。

叶掌柜一直悬着的心在落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阿落投去感激的目光。

“五味斋从哪弄到的这些东西?”

不再理会埋头苦吃的阿落,叶听音转而看向叶掌柜,当初叶掌柜给她的信中只把这事提了一嘴,故而有此一问。

叶掌柜后背一僵,顿时又紧张起来,恭敬地答道:“回小姐的话,这西瓜、草莓是一位名叫池也的女子在五味斋售卖。此人家住永宁村,两月前开始给五味斋提供蔬菜。近日,袁家有意与她交好,便准许她在五味斋做起了买卖。”

叶听音托着下巴,半眯起眼眸,漫不经心地听着。只在听见“女子”二字时,眼底才多了一丝兴味,但依旧一言不发,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叶掌柜内心有些忐忑,提议道:“小姐,要不小的遣人买一些回来放在醉仙楼?”

“呵。”叶听音哼笑一声,“这些瓜果还不足以撼动五味斋的地位,人们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桌上,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阿落,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客人喜欢,醉仙楼自然是要有的。”

“她现在何处?”

“那女子每日辰正到临江城,午时过才离开,现下应当还在五味斋。”叶掌柜早已把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对答如流。

“派人去把她请过来。”

“是,小姐。”

“等等。”叶听音沉吟片刻,道:“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叶家在整个临江城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无人能出其右。

偌大的临江城已经无聊了许久,难得有新鲜东西出现,叶听音内心隐隐有些兴奋。

阿落吃瓜的动作一顿,眉头皱起,不赞同地说道:“小姐,你该回家歇息。”

“不妨事。”

“走吧。”

阿落见拦不住她,赶忙把手中的西瓜啃了个干净,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

她抓起桌上的剑,迅速起身,冷脸走在叶听音身后,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随后跟随叶听音坐上刚停下不久的马车。

一路跟随叶听音的护卫已经散去,叶掌柜只好随手在醉仙楼点了六名小厮跟在马车一旁,气势汹汹地朝五味斋驶去。

第47章 一辆马车从醉仙楼缓缓驶出,马车的车身以黑色为主色调,车厢的木板……

一辆马车从醉仙楼缓缓驶出,马车的车身以黑色为主色调,车厢的木板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图案精美绝伦。

车厢内部铺满了柔软的锦缎,叶听音静静地坐在中间,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微微拧眉。

连日的奔波让她身心俱疲,稍得闲暇,便都用来闭目养神。

“小姐,你为何非要今日去见那人?”

“再者,就算小姐要见她,派人去把她找来便是。她若不肯,我便去把她绑过来。”

阿落瞧见叶听音眉宇间的倦色难掩,不禁有些担忧。

还未见到池也,便单方面同她结下了梁子,言语间尽是对池也的不满。

听闻阿落的抱怨声,叶听音睁开双眼,唇畔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调笑道:“方才见阿落你那般爱吃西瓜,难道阿落不想知晓是何人所种?”

阿落面色一窘,冰镇后的西瓜味道的确不错,且很快消解了她一身的暑气,令人神清气爽。

但她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承认这种事情的。

“我那是口渴了。”阿落咳了一声,舔了舔嘴唇道,“再说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哪有小姐的身体重要。”

叶听音垂眸看向阿落揪着衣摆的手,浅笑不语。

阿落心虚时总会做这个小动作,这么多年过去,仍未改掉这个毛病。

“小姐,五味斋到了。”叶掌柜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叶听音敛了神色,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五味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宛若闹市。

叶听音不喜人多的地方,心中后悔来到此处。她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道:“叶掌柜,你去把人请出来。”

说完她便放下帘子,神情淡然,毫无下车之意。

“是,小姐。”

叶掌柜领命,带着身后六人向着对面的五味斋走去。

池也此刻正在五味斋的大堂快乐地收钱,身后带来的西瓜、草莓也已所剩无几。

醉仙楼的人若是再晚来一步,便会扑空。

叶掌柜一行七人堵在门口,环顾五味斋的大堂,搜寻目标。他们黑压压一片,挡住外面试图溜进大堂的光线。

半响仍不见他们动作,柜台前的三人忍不住扭头张望。逆着光,眼前朦胧一片,只能看到几个人的轮廓。

同一时间,叶掌柜也锁定池也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少夫人,那身影是醉仙楼的叶掌柜?”

楼上的春桃认出来人后,忍不住惊呼一声。周渔歌脸上的笑意隐去,目光冷冷地看着来人。

袁行之眯了眯眼,待他们走近后,惊讶道:“叶掌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惊讶过后,袁行之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那几人皆穿着醉仙楼的衣衫。

五味斋和醉仙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袁行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池也,心中暗道:醉仙楼此行恐怕是冲着池也来的。

他上前一步,挡在池也身前,语气不善道:“叶掌柜带这么多人来我五味斋是什么意思?”

袁家虽不及叶家,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更何况对面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袁行之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叶掌柜听出袁行之语气中的不悦,心中一凛。

这些城中的大人物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起的,稍有不慎便会沦为替罪羊。

他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客气道:“袁少爷误会了,是我们家小姐久闻池也姑娘大名,想邀她见面一叙。”

池也正倚在柜台上,和周围人一起饶有兴致地吃瓜,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自觉站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打量起叶掌柜,她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叶掌柜是吧?”池也拨开袁行之,口吻平静,“你家小姐……是哪位?”

众人察觉到五味斋和醉仙楼之间的暗流涌动,纷纷停下筷子,等着听第一手的八卦消息。

“她家小姐是叶家独女,叶听音。”袁行之在一旁小声提示道。

池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坦然道:“没听说过。”

见众人一脸惊愕地看着她,池也皱了皱鼻子,再次解释道:“我的确不认识什么叶听音。”

叶掌柜怔愣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这临江城中,竟还有人没听过她家小姐的名号?

袁行之眼睛一转,道:“醉仙楼你总该知道吧?叶听音就是醉仙楼的东家。”

“对,对。”叶掌柜连声道。

“噢,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吗?”池也拉长声音,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掌柜心中一喜,正欲说话,却听她话锋一转,讥诮道:“醉仙楼啊,就是那家说我是叫花子的酒楼吧。”

“那我就更不能去见你家小姐了,”池也微微一笑,“免得我这一身穷酸味染到她身上。”

叶掌柜顿时僵在原地,还未完全勾起的唇角凝固在脸上,显得格外尴尬。

他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池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掌柜汗流浃背,小姐交待的事若是做不好,免不了一顿责罚,这掌柜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他没看到是,在他身后,一个身影低着头往后藏了藏。

那人不动还好,他一动,池也立马就锁定了他。

人生第一次被人喊叫花子,池也记忆深刻,她至今仍记得那人的模样。

“哼,能有什么误会。叶掌柜自己瞅瞅吧,那人就在你身后站着呢。”池也漫不经心地抬起下巴,朝他身后点了点。

闻听此言,那人下意识抬起头,事情已过去许久,他想确认一下对方是否真的将他认出来了。

至于他为何能认出池也,那是因为在他来到醉仙楼的这半年间,池也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乞丐”。

他虽记不得对方的样貌,却清楚地记得此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池也的眸子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那人心虚,面上流露出一丝慌乱,害怕因此丢掉这份好差事。

叶掌柜回头,恰好撞见他这幅神情,心里一沉。看来池也所言不虚,这事八成是真的。

叶掌柜心里忍不住咒骂一句:“蠢货!”

随后他又暗叹自己倒霉,随手点了几个人,便将这么大的隐患带在身边。

小姐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底下人仗势欺人。不想他一时不察,竟让底下人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况且小姐显然是对眼前的女子有几分兴趣,否则也不会亲自前来。

若是因为这些搞砸了今日这事,责罚在所难免。

叶掌柜恨恨地瞪他一眼。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完成小姐交代的事。至于处置他的事,只能日后再说。

于是他狠狠踹了那人一脚,怒道:“还不赶紧过来给池姑娘赔礼道歉!”

那人见事情败露,“扑通”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池姑娘,小人该死!小人愚昧无知,冒犯了您。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叶掌柜恭敬地行了一礼,赔笑道:“池姑娘,今日之事是在下管教不严,还望姑娘海涵。”

“好吧,我原谅他了。”池也轻飘飘地说道。

她可没心思陪他们周旋,既浪费时间,又耽误她赚钱,她摆摆手道:“请回吧。”

那小厮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面上一喜,慌忙道:“多谢池姑娘!”

叶掌柜一滞,心里苦不堪言。眼前这人明显铁了心不愿见他家小姐,但小姐的命令又不能不听。

想到叶听音,叶掌柜挺直了脊背,找回了几分气场。

叶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出门在外,他决不能丢了叶家的面子。既然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还请池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出口的话依然恭敬,但语气中却藏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执着。

池也不搭理他,他便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既不强迫池也跟他们走,也没有离去的意思。

双方僵持不下。

这可苦了来买西瓜、草莓的众人,他们之中不乏商贾人家。不买怕得罪袁家,买了又怕被叶家惦记。

正可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们看了看袁行之,又看了看叶掌柜,一时间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大堂的寂静没有持续太久,只听袁行之怒骂道:“老匹夫,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远点,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横竖都是死,叶掌柜不为所动。

池也气笑,堂堂醉仙楼竟耍起了无赖。

视线轻轻掠过叶掌柜,池也嘴唇张合,缓缓吐出两个字,“带路。”

叶掌柜心中一喜,面上不动声色,彬彬有礼道:“请。”

池也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袁行之:“我和你一起去,有我在,叶听音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池也没搭理他,因为她原本就没打算去见叶听音。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设的局,万一自己有去无回……

待引着醉仙楼的人走出五味斋后,她忽然停下脚步,眉眼沉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叶掌柜,请回吧。”

叶掌柜一哽,笑道:“池姑娘不必忧心,我家小姐不过是想与姑娘谈一笔生意,我家小姐就在对面……”

谈生意?

谁家谈生意是这种做派?

管她什么叶听音、叶声音的,敢挡她的财路,先打一顿再说。

池也一身的反骨在此刻尽显,未等叶掌柜把话说完,便把他身旁的两个小厮丢了出去。

那两个小厮似是被摔懵了,一动不动,半仰着身躺在地上,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差点被这二人撞到的路人后怕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片刻后,更多的行人围了过来。

五味斋的客人也被这一变故惊得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外面打起来了!”

不知是谁在大堂里喊了一句,众人像是突然被点燃的干柴,气氛瞬间变得火热。

难得看见叶家的人吃瘪,众人纷纷丢下手中的筷子,急匆匆往外跑去,谁都不愿错过这精彩的一刻。

楼上的周渔歌闻声也坐不住了,面色焦急地要下楼去。

“少夫人小心些,池姑娘不会有事的。”

春桃说完便搀着周渔歌小心翼翼地下楼。

醉仙楼的六名小厮扭头看了看叶掌柜,没有命令,他们不敢还手,恐伤了小姐的客人。

所以池也不费吹灰之力便搞定了他们。

袁行之自从知道池也打虎一事,便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亲眼瞧见她出手,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

“池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叶掌柜的语气焦急,不禁提高了嗓门。

“我说过了,我不想见你家小姐!”池也语气坚定,毫不退让。

叶听音正安静地坐在马车内候着,恍惚间听到叶掌柜的声音,便撩开帘子去看。

此时围观的人还不多,她清楚地看见自家酒楼的小厮痛苦地躺在地上哀嚎。中间站着一穿着朴素、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刚好把醉仙楼最后一名小厮踹倒在地。

叶听音对池也的印象瞬间跌倒谷底,眉头皱了皱,此女怎么如此刁蛮?

一旁的阿落自然也透过马车的小窗看到这一幕,怒气上涌,道:“我去会会她。”

叶听音一把抓住阿落的手腕,拉着她重新坐下,道:“再等等。”

叶听音见叶掌柜面色焦急,正喋喋不休地跟那女子说着什么,醉仙楼的小厮也没有还手。

她不了解那女子,却是了解叶掌柜的,或许其中有什么内情

撩开的帘子没有放下去,叶听音静静地看着那边的状况。

而五味斋门前的这一动静,同样引起了陈知煜一行人的注意。

他们一行人比叶听音来得早些,想着一会儿要做的事见不得光,陈知煜便先派了一人前去打探那人的身份。

而他自己则带着十名身强体壮的护院在附近的茶摊等候,只待池也出门便伺机而动。

“少爷,五味斋门口有人打起来了!”陈平一边张望一边说道。

十多人齐齐往那边看去,打探消息的那人看见了池也标志性的高马尾,便站在板凳上,伸长脖子,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忽然,他目光一凛,惊道:“少爷,与人打架那女子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陈知煜脸色一沉,“走,我们也过去瞧瞧。”

他们离开后,茶摊老板看着他们身侧别着的木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说完后,茶摊老板收起桌上的茶碗,拿起肩上搭着的抹布,仔细擦了擦桌子和被那人踩过的板凳。

“池姑娘,我们家小姐真的没有恶意。”

此时五味斋门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陈知煜觉得这道声音有点耳熟,他忍不住踮脚去看。

这不是醉仙楼的叶掌柜吗?!

难不成叶家也对那卖西瓜的人不满?

随后他又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

陈知煜眸光一闪,若能在大庭广众之帮叶家解围,那么叶家便是欠他一个人情。

到时他再联合叶家除掉那女子,即便此举会得罪袁家,但他有了叶家做靠山,袁家又能将他如何?

不!

不止这些。

有了叶家做靠山,他日后在临江城只会更加如鱼得水。

陈知煜仿佛看到银子滚滚而来,面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咳咳。”陈知煜理了理衣服,双手背后,挺胸昂头,假意咳了两声。

陈平会意,不耐烦道:“让让!都让让!”

十余人分成两列,粗鲁地拨开人群,替陈知煜开出一条路。

“谁啊这是?”

“别挤!”

陈知煜对那些抱怨声充耳不闻,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带着一丝得意,享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众星捧月般地走上随从替他开辟的小道。

“是你!”

陈知煜刚走到人群中间,目光扫到池也,那段耻辱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陈知煜合上下巴,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上次打我便罢,如今竟出手伤了叶家的人,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

池也认出来人,眉头轻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今天真是麻烦不断的一天。

“呦,你家主子又把你放出来乱咬人了?”

袁行之听二人对话,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有什么过节,便开口问道:“你认识这条疯狗?”

与此同时,周渔歌也一脸疑惑地看向池也。

池也耸耸肩道:“不认识,但有仇。”?

袁行之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

“你!”

旧怨未平,又添新仇。

陈知煜愤然甩袖,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给我上!”

一声令下,陈知煜带来的人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木棍,一拥而上。

叶掌柜还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眼见两方人又要打起来,眼前一黑,忙扬声道:“陈少爷,快让你的人住手!”

陈知煜有意卖叶家一个面子,故意提高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叶掌柜莫怕!我们人多势众,她今日肯定跑不了!”

他的眼神好似淬了毒,死死盯着池也。最好能把这女人乱棍打死,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叶掌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陈知煜除了花天酒地,就会到处惹麻烦!

池也意味深长地看他们一眼,默默叹息一声,看来这一架是在所难免了。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地方狭窄,又怕伤到自己人,动起手来有所顾忌。

这让池也有了发挥的空间,灵活地穿梭在几人之间。

她低头轻松躲过一棍,随后迅速抓住近身之人的胳膊,用力一拉一拽,抢过他手中的木棍,顺势狠狠抡在他的后背。

有了武器,池也更肆无忌惮。

双手持棍挡住头顶一击,一脚踹到那人的肚子上,恰好撞在他身后两人身上,三人齐齐摔倒在地。

袁行之瞅到机会,捡了一根木棍,兴奋地加入激烈的战场之中。

“池也,我来帮你!”

“少爷!”

袁行之的几个随从见状,也都手忙脚乱加入进来。但他们都不是练家子,挨打居多。

原本游刃有余的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马车上的叶听音一头雾水,嘈杂的声音让她听不清人群中间的对话。

好端端地怎么又打了起来?

还有,香满楼和五味斋的人怎么也掺合进来了?

“少爷!小心!”

刘掌柜见一人已从背后接近袁行之,举着木棍正朝他头上砸去,顿时焦急地大喊。

池也闻言皱眉,千钧一发之际,她迅速将自己手中的木棍扔出,木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中那人后脑勺。

袁行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游走过来的池也拎住后衣领大力甩了出去。

“闪一边儿去!”

池也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条凌厉的弧线,她捡起地上的木棍又迎了上去,灵活地像是一条蛇。

身后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接住袁行之,见他还要上前,刘掌柜忙过来劝道:“大少爷,您就别去添乱了!”

围观的人也跟着连连后退几步,拍了拍胸口。

“池姑娘这么能打啊!”

“不能打怎么守得住手里的东西?”有人耐人寻味地解释道。

池也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场闹剧,手中的木棍挥舞得越发狠厉,下手毫不留情,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

虽不致命,但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也别想从床上下来。

这些只靠蛮力的人,如何能比得过受过正规训练的池也?

他们很快便落了下风,一个个倒地不起,捂着被打的伤处哀嚎不已。

所有人都倒地后,陈知煜只觉得嗓子发干,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池也,眼神中满是惊恐,没了方才的威风。

“你,你别过来啊!”

池也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缓缓转了两圈,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朝着陈知煜走去。

见他想跑,池也眯了眯眼,一棍子敲在他后背。

四体不勤的陈大少爷,只一下便倒地不起,嘴里吐出一些不干不净的话语。

“啪嗒”一声,木棍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也拍了拍手,转头看向叶掌柜,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敌意。

“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我就不打你了。”

池也的视线淡淡地扫过倒地不起的陈知煜,随后又重新落在叶掌柜身上,意有所指地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看好自己的狗,别乱放出来咬人。”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见,马车中的阿落听后攥紧了拳头。

叶掌柜有口难言,他也不知道陈知煜会突然带人出现,还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

烈日当头,他后背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

但他顾不得这些,下意识看向路对面的马车,苦着脸说道:“池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池也自然没错过他这一眼,眉头一挑,顺着叶掌柜的视线看过去,透过窗子与马车里面的人遥遥对视。

她很快收回自己的目光,故意大声打断叶掌柜的话,“你家小姐想见我就让她自己过来,难不成你家小姐见不得人?”

见马车上的人岿然不动,池也又故意挑衅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一想,你家小姐的确有些见不得人。”

这一番话,池也敢说,叶掌柜和周围众人却不敢听。

叶听音微微蹙眉,还未等她想出法子,阿落便怒气冲冲地跳下马车。

“阿落!”

可惜这一声并没能让阿落停下脚步。

第48章 阿落猛地冲出车厢,足尖轻点在马车边缘,身体腾空而起,蜻蜓点水般……

阿落猛地冲出车厢,足尖轻点在马车边缘,身体腾空而起,蜻蜓点水般踩在路人肩膀上,借力飞跃至池也眼前。

“锵”的一声,利剑出鞘,直指池也咽喉。

又来?!

池也一直注意着马车的动静,只见一女子身形轻盈地“飘”到她跟前,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曾经看过的武侠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下一瞬,池也轻轻摇了摇头,清空脑海中的杂念,全神贯注地应对眼前的局面。

这人明显比刚才那群人更危险,杀气更重。

不过几息,剑尖已至她眼前。

池也连忙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木棍,竖在身前挡下杀气腾腾的一剑。

阿落一击不中,瞬间改变策略,目的很明确,先解决掉池也手中碍事的木棍。

她手腕一抖,剑光闪过,木棍瞬间断成两截。

阿落像砍大白菜似的,挥出一剑又一剑,木棍四分五裂,最终只余下木柄在池也手中。

池也心中大骇,双目圆睁,丢下木柄,慌忙侧身躲过已逼近身前的剑。

这陈知煜人烂也就算了,怎么带来的武器也这么烂!池也一边狼狈逃窜一边这样想着。

池也没了武器,又近不了对方的身,一身格斗技巧无处发挥。

再加上方才那一架消耗了大量体力,池也很快便落了下风,躲避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阿落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一脚踢在池也肩头。

“池也,小心!”周渔歌惊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池也踉跄了两下,站稳后,剑尖已停在她喉咙前一寸,她甚至能感觉到剑身的寒气。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默默举起手来,作投降状。

“你若向我家小姐磕头谢罪,我便饶你不死。”阿落的语气在这炎炎烈日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冰冷,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冻结。

池也冷笑一声,醉仙楼有错在先,又采用卑鄙的车轮战消耗她的体力,实在是胜之不武!

“阿落,不得无礼。”

叶听音姗姗来迟。

阿落跳出马车的那一刻,叶听音便紧跟着下了马车。围在后面的人看到她,不约而同地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叶听音前来的速度虽快,但池也的溃败却是在瞬息之间。相比之下,便显得她慢了一步。

阿落闻声扭过头去,冷声道:“小姐,此人出言不逊,对您不敬,我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池也听到这话,怒气更甚。借着这短暂的喘息时间,渐渐恢复了一些气力。

趁着阿落分神,池也偏头避过她手中的剑,迅速跨前一步,左手抓住阿落的手腕用力一掰,同时右胳膊肘猛地砸向她的肩头。

阿落吃痛,手上便卸了力。

池也顺势抓住往下掉落的剑,横在阿落的脖子上。

她轻挑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慢条斯理地将阿落方才那句话还了回去:“你若肯低头认个错,我便饶你一命。”

本该热闹无比的街市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池也。

只有被刀架着的阿落,眼神阴沉沉地盯着池也。

那把剑是叶听音在她十五岁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从未离开她半步。

作为一名剑客,被人夺剑乃是奇耻大辱。

阿落不要命似的,猛地发力,用剑鞘撞开横在脖子上的剑,发出金属碰撞特有的声响。

“阿落!”叶听音难得在人前失态,声音有些刺耳。

剑身突然被弹开,震得池也手臂发麻。

惊愣片刻,她慌忙举起剑应付阿落比之前凌厉百倍的招式。

“哎哎哎,刀剑无眼,伤了你我可不负责啊!”池也不会用剑,又怕闹出人命,只是一味防守。

然而,池也很快便意识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池也的话不仅没能让阿落停手,反而像是火上浇油,让阿落更加愤怒。

此时的阿落有些失控,每一剑都带着强烈的杀气,招招致命。

池也不敢大意,打起精神,一改方才被动防守的姿态,开始主动进攻。

“阿落!”

叶听音又喊了一声,但正在打斗中的两人谁也不敢分心,更不敢随意停手。

“不是让你去请人吗?这是怎么回事?”叶听音扭头质问叶掌柜,语气严厉。

叶掌柜汗涔涔地站在一旁,简明扼要地说了在屋里发生的事,还有池也误会陈知煜是他们的人一事。

叶听音皱着眉头听完,方知是误会一场。然而,她却无法阻止仍在打斗的两人。

她一时气急,训斥起叶掌柜,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是怎么看管手下的?”叶听音看了一眼不敢答话的叶掌柜,心知这不是他一人之过,冷声道,“再有下次,我定不轻饶。”

叶掌柜慌忙点头称是。

另一边,池也拿着手中的剑毫无章法地进攻着。

方才在阿落手中出神入化的利刃,在她手中却像是一根废铁。不仅没给她带来助力,反而让她束手束脚的。

接连不断的打斗累得池也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的呼吸逐渐急促,面对阿落依旧凌厉的招式,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阿落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就这点本事也敢在她面前叫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落眸光一凛,瞬间捕捉到池也的破绽,剑鞘一挥,精准地砸在池也手腕上,一把将剑夺了回来。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剑尖再次稳稳地抵在池也的脖子上,寒光闪烁。

池也感到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破了皮。

同时,右手手腕上也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被敲碎了。

池也再次将双手举过头顶,微微喘着气,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叫“阿落”的女子。

好吧。

这人的确是个高手。

池也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过她仍倔强地想,她只是今天没打赢阿落而已。若是赤手空拳,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阿落,把剑放下!”

两人停下手后,叶听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冷静了许多。

阿落对此置若罔闻,对面的人太狡猾,她不能有丝毫懈怠。她挑衅地看向池也,把剑往前送了几分。

“嘶。”池也倒吸一口凉气,偏了偏头,脖子上的血痕又长了点,咬牙切齿道,“你把剑拿稳了!”

“叶小姐,管好你的人!”周渔歌看得胆战心惊,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怒道。

同一时间,袁行之也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叶听音,你敢在五味斋撒野,我袁家与你势不两立!”

叶听音脸色沉了下来,眉宇之间风雨欲来。

她自是不将袁行之的威胁放在眼里,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了一个敌人。

况且,这其中本就有诸多误会。

“阿落,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阿落侧身对着叶听音,闻声扭头看了她一眼,眸子深处藏了一丝委屈。

二人无声对峙片刻,阿落冷哼一声,手腕灵活一转,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剑柄与剑鞘不满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昭示着主人不爽的心情。

随后,阿落默声走到叶听音身后,微微偏过头,目光看向一边。她双臂交叉,抱剑而立,严肃又倔强。

叶听音的神色缓和几分。

池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轻轻活动了下又麻又痛的右手腕,转身细细打量起阿落和叶掌柜身前的女子。

这才是刚刚她透过马车车窗看见的人。

“你就是叶听音叶大小姐吧,找我什么事啊?这么兴师动众的。”

池也脖子上刚被人划了一道,心中窝火,说话的语气便冲了点,夹枪带棒。

阿落一听,立马转过头来,眼神如利刃般射向池也,握剑的右手也动了动。

叶听音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阿落便又安静下来。

“池姑娘,阿落年纪尚小,有些冲动,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池也看了眼阿落稍显稚嫩的脸,一时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

倒是叶听音说话轻声细语的,池也的脸色也缓和几分,一脸赞同道:“你是该好好管管这个熊孩子。”

熊孩子……

叶听音嘴唇勾了勾,倒是有趣。

两人一来一往,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教训家中不听话的孩子。

围观的众人脸上有些不解,怎么看都是池也年纪更小一些吧?

周渔歌的怪异感更重,她怎么觉得池也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十分老成?

“醉仙楼的人冒犯了姑娘,合该我们赔礼道歉才是。待回去后,我定严惩不贷。但,”叶听音的目光点在陈家那帮人身上,“那边站着的一群人,与我叶家毫无关系,还请池姑娘不要误会。”

叶听音甚至没有说出陈知煜的名字,怕脏了嘴。

陈知煜听后,脸色黑如锅底。愤怒却又无何奈何,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他愤愤地甩了一下衣袖,一帮人一瘸一拐、灰溜溜地遁走。

叶听音淡然地站着,语气温和地将每一件事解释清楚,让人不知不觉信了她的话。

池也也不例外,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人与陈知煜那种烂人联系在一起。

池也心中最后一点不满也随着叶听音的话语散去,问道:“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也同你们道个歉。不过,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见池也不再咄咄逼人,叶听音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池也姑娘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此次前来,是想同池姑娘做买卖,希望池姑娘每日能为醉仙楼提供一些新鲜的瓜果。”停顿片刻,叶听音扬声道,“为表歉意,醉仙楼愿出双倍的价格。”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一些惯会偷奸耍滑的人瞬间起了歪心思。

池也了然,又是一个财大气粗的主。

也对。

不论其他,叶家单一个醉仙楼便能日进斗金。

据说醉仙楼内部的装饰极为雅致,里面用的碗筷都是金银器具。一盘青菜都要好几两银子,价格之高令人咂舌。

“你要多少?”池也狐疑地看着她。

叶听音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你有多少?”

池也微微抬起下巴,目光看向远方,陷入沉思。

她四亩地不过收了三千多个西瓜,草莓一万六千多斤。下一批西瓜、草莓再有半个月便能收了。

给她们多少合适?

池也拨了拨耳边汗湿的碎发,举棋不定。

沉吟片刻,池也斟酌着说道:“每天最多给你们三十个西瓜,一百斤草莓。”

周渔歌闻言,目光在池也和叶听音之间来回扫了几眼,考虑到这里人多耳杂,提议道:“不如去里面谈吧?”

叶听音怔愣片刻,笑道:“也好。”

池也一行人径直去了五味斋的包厢,底下的看客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捶胸顿足地散了。

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

谁也没料到事情的走向竟会是这样,众人还见到不常在人前露面的叶家当家叶听音,众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五味斋的大堂重新变得热闹起来,气氛比之前更甚。哪怕饭菜凉了、味道不及刚出锅时,也没人在乎。

人群乱糟糟的,没人注意到一道贪婪而又阴险的目光一闪而过。

随后,那人跟着人群不甘地离去。

第49章 进入包厢后,池也毫不客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下。 她……

进入包厢后,池也毫不客气,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下。

她快要被外面的太阳烤干,又与人连续打了好几架。

池也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脖子、脊背哗哗地往下流,嘴唇却干得发裂,她急需补充水分。

这个包厢正是方才周渔歌所在之处,桌上还摆放着几盘瓜果、点心等吃食。

池也目光掠过这些此时她不需要的东西,径直朝着茶壶伸手。

她毫不犹豫地抓过茶壶,飞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倒完后,一手端起茶杯朝嘴边送去,另一手握着提梁把手不放。

这古代的茶杯虽看起来精致美观,容量却是太小。

池也一连喝了好几杯,才松开霸占着茶壶的手。

她像是这会儿才发觉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脸上露出一丝讪笑,连忙起身为几人斟茶。

周渔歌瞧见池也的动作,平日里倒也无妨。因她与池也相熟,且池也素来不拘小节。

但她瞥了叶听音一眼,便开口说道:“去沏壶茶来。”

“少夫人不必客气。”叶听音忙道。

吩咐完下人后,周渔歌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却没接话。

她又看向站在叶听音身后的阿落,同在临江城,她自是知晓叶听音对阿落颇为在乎。

单看阿落穿的衣裳便知,哪是寻常下人所穿。

于是周渔歌笑道:“阿落姑娘也坐吧。”

阿落先是看了一眼叶听音,见她点头,才缓缓坐下,手中的剑放在桌子一角。

池也收回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方才还拿剑指着她的阿落。

算了。

她不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随后,她伸手拿过一个杯子,同样倒满茶水,放在阿落面前。

阿落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予理会。

“啧。”

池也翻了个白眼,坐回原处。

叶听音和周渔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无奈之色。

池也不停地用手朝自己扇风,然而这点微不足道的风,根本无法驱散她身上的热意。

她此刻无比想念现代的背心、短裤,当然还有空调。

身上的衣服虽然也很清凉,但总归有些碍手碍脚,不然她打架怎么会输?

这时,一阵微风从身后传来。

原是周渔歌瞧见她满头大汗,便将放在桌子上的团扇递给春桃。这阵风正是春桃轻摇团扇送来的。

池也朝春桃投去感激的一眼,嘴唇勾了勾,笑道:“谢谢,我自己来吧。”

春桃眼睫微闪,轻轻抬手避开池也要接过扇子的手,恭敬道:“池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春桃分内之事。”

池也手指蜷缩,笑了笑没再坚持,正事要紧。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规则,纵使她不赞同某些封建糟粕,却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得了的。

历史有自己的进程,就像每个普通的、平凡的人一样,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

而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过好每一天。

叶听音眉心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这人此刻倒是与方才见谁打谁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连与池也不对付的阿落,闻声也是一脸讶异。

“池姑娘,是否要请大夫包扎一下伤口?”叶听音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脖子,语气关怀道。

池也下意识随着她的动作摸了摸脖子,上面还残留轻微的刺痛感和灼热感。

伤口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只是上面还有未清理的血痕,周围的皮肤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用,已经没事了。”

叶听音微微颔首,未再多言,思绪再度回到方才在门外的话题上。

她已尝过西瓜的味道,炎炎夏日,西瓜能在临江城占据一席之地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到醉仙楼每日都座无虚席,叶听音斟酌着开口:“三十个西瓜是不是太少了些?”

在醉仙楼时,叶掌柜命厨子将西瓜切好后才端给叶听音。

方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径直上到五味斋的包厢,是以叶听音尚未亲眼看过西瓜的全貌。

“三百斤还少?!”池也惊呼过后,小声嘀咕道:“你们醉仙楼还真是受欢迎!”

池也右手托着腮,眼眸微合,错过叶听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她咬了咬嘴上的干皮,半响才抬起眼看向叶听音,认真道:“最多只能给你们三十五个,多了没有!”

叶听音眼眸微动,没想到自己的“无知”反而为醉仙楼多争取到了几个西瓜。

她面上笑容依旧,道:“就依池姑娘所言。”

周渔歌一直静静旁听,见二人谈妥,她才笑着吩咐春桃去准备笔墨纸砚。

池也并非贪图醉仙楼的双倍价格,而是想着日后人们的新鲜感褪去后,醉仙楼能给她托个底。

“价钱呢,我也不多收,就跟其他人一样,但要一天一结。”

叶听音笑了笑,温声道:“话既已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与池姑娘也算不打不相识,况且确是醉仙楼的小厮冒犯姑娘在先,就按双倍价格来算,当是给姑娘赔罪。”

池也微微一愣,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有钱人独有的癖好吗?

她已表现出合作的诚意,既然对方不领情,她自然也不会把送到手的钱推出去。

“随便你。”

池也抿了口茶,灵光乍闪,只觉方才叶听音的笑容别有深意。她当即补充道:“但我有个条件,你只能从我这里买西瓜、草莓。”

话落,池也的目光便紧紧锁定叶听音的神色。

叶听音嘴角微微一扯,眸光闪烁。

被看穿了吗?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

池也气笑,差点被这个老狐狸给骗了,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明明就是在打歪主意,非要说成给她赔罪!

“为何?”

叶听音缓缓吐出两个字,即便被看穿意图,她也想听听池也的缘由。为何不肯将东西全卖给她,毕竟她出的价格更高不是吗?

“你我联手,定能让西瓜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你也能赚得更多的银子。”叶听音补充道。

那当然是不管身处何处,都要坚决打击黄牛行为!

不过这么说她们肯定听不懂,池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讽刺道:“您叶大小姐在外面把话放了出去,若是有心人从我这里低价买去,又高价卖给您,真正想吃的人却买不到。您那醉仙楼可不是我们这种穷叫花子吃得起的。”

听着池也阴阳怪气的话,刚对她升起几分好感的阿落,又把手放到剑上,另一只手也垂了下来。

池也余光瞥见,忽然感觉脖子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道:“小孩子不要老是舞枪弄棒的,怪危险的。”

阿落放在剑鞘上的指节紧了紧。

见状,叶听音在桌下悄无声息地按住阿落另一只手。

“不知池姑娘芳龄几何?”叶听音突然问道。

“我?”

话题转的太快,池也一时没能跟上叶听音的思路,答道:“十八。”

只见叶听音微微一笑,轻声道:“阿落今年二十有一。”

似是有了人撑腰,阿落打直脊背,面上一片得意,睨了池也一眼,轻哼道:“熊孩子。”

“啧。”

真是有够护犊子的。

池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她怎么觉得叶听音和阿落之间有什么猫腻?

随后她眸光一暗,突然有点想沈青宛了。

周渔歌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掩唇轻笑出声。

叶听音假咳一声,收回放在阿落手背的手,将话题拉了回来,道:“若是日后有其他人也种了西瓜、草莓呢?”

“那我便与他公平竞争,或者您直接去买那人的,我都无所谓。”

叶听音深深看了她一眼,目露赞赏,道:“既如此,我答应你便是。”

“好。”

老狐狸敢糊弄她,不宰她一顿,难以抚平她心头的创伤。

池也占据主动地位,嘴角一勾,道:“双倍价格。”

叶听音失笑,“自然。”

话落,春桃带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放在池也面前。

池也不太会写繁体字,眉梢一扬,笑眯眯地将纸笔推到叶听音面前,道:“劳烦叶小姐写一份契书。”

叶听音没推辞,拿起笔,按照两人刚刚谈好的要求,迅速落笔。

她笔尖稍顿,抬头问道:“为期一年如何?”

“行。”池也一口答应。

“不行。”

叶听音刚要下笔,便听池也斩钉截铁地反驳了一句。

笔尖来不及收回,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墨迹晕染开来。

除池也外,另外三人目光都落在叶听音面前的纸上。闻声,三人齐刷刷地抬头,不解地看向池也。

池也摸了摸鼻子,视线下移,心虚地盯着纸上那一条黑线,解释道:“西瓜十月份就没了。”

原本她就打算西瓜只卖到九月份,再往后天气渐渐变凉,买西瓜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叶听音瞬间会意,点了点头,将那张作废的契书移到一旁,又重新写了一张,边写边道:“无妨,你我之间的合作,还是以一年为期。”

池也接过叶听音写好的契书,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也没给自己挖坑,便在两份契书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之后池姑娘打算种点什么呢?”叶听音随口问道。

“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池也头也没抬地回答,不是搪塞,是真的还没有想好。

袁行之推门而入,恰好听到叶听音的问话,一脸兴色道:“你先前说的那些水果不种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将方才卖西瓜、草莓钱递给池也。

池也有点无语,这个问题袁行之每日都要问上一遍,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

她接过银子收好,没好气地说道:“不种了!”

果然,袁行之一脸痛惜道:“为何不种?”

“没钱!”

“没地!”

“没人!”

池也一口气说出三个理由,希望能堵住袁行之的嘴,以后不要再拿这个问题烦她了。

也怪她当初嘴贱,明知他是个大嘴巴,还跟他说那么多。

若是空间商场有能清洗记忆的药,池也倾家荡产也会买来,塞满袁行之的嘴。

谁知袁行之听后竟认真思考起来,或许是兴奋过了头,脑子跟不上他的嘴。

“你怎会没钱,你不是刚从县衙领了五百两赏银吗?人手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找。至于地,我回去问问我爹有没有……”

话未说完,他便感到一阵冷意,扭头去看,见池也正面带笑意看着他。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

袁行之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了一眼叶听音,用手中的扇子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而后又看了看池也,心虚地挤到周渔歌身旁坐下。

叶听音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见到池也,仔仔细细又将她打量了一番。

这人身上似乎藏了许多秘密,虽然不清楚他们口中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但能让袁大少爷激动成这样,想必应该也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就像这从未见过的西瓜、草莓一样。

这人身上似乎还藏着许多秘密,难怪袁家的人执意要把她留在五味斋。

周渔歌看了看几人的神色,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池也,说起来你怎么和陈知煜结了仇?”

陈知煜?

池也脑袋一转,想来应该是那挑事男子的姓名。

未等池也开口,袁行之便漫不经心地答道:“跟他结仇不是很正常吗?他以前就是个地痞无赖,如今接手了香满楼,气焰更嚣张了。”

“小人得志!”袁行之似乎也跟他结了怨,又骂了一句。

除池也外的几人,皆对他的话深表赞同,下一瞬又都看向池也。

池也的回答就简短了许多,耸了耸肩道:“他先前骚扰我,我打了他一顿。”

对此,几人默默对陈知煜生出几分鄙夷,便再无其他想法。

只一句,陈知煜还是那个陈知煜,池也……也还是那个池也。

身上的汗水晾干后,疲惫感也逐渐涌了上来。池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事情谈完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渔歌:“吃了饭再走吧。”

“我已让人准备了饭菜,马上就好。”袁行之在一旁补充,随后又不禁吐槽道:“家里藏了人啊,整日这般着急回家。”

“是啊是啊,金屋藏娇。”池也白了他一眼,说罢便想起身。

周渔歌一把抓住池也的手腕,眼神示意她往看向叶听音。随后她也转过头来,笑道:“叶小姐和阿落姑娘也留下来一起吧。”

叶听音有意多接触一下池也,笑道:“如此便却之不恭。”

池也见状,只好又坐了下来。

“对了,”池也看着叶听音说道,“西瓜、草莓还需你自己派人驾着牛车去拉,我的小灰驴拉不动这么多货物。”

见叶听音点头,池也又道:“明早你派人跟着五味斋的人一起去永宁村,他们认得路。”

……

王升自打从五味斋门口离开后,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没想到在临江城颇有名气的西瓜、草莓,竟是池也在卖。他在同窗家里吃过一次,过后便念念不忘。

他身上没有银子,又不敢频频向家里伸手,这几日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今日路过五味斋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想着也没什么事,便凑过去看热闹。

王升虽去得晚,却把池也和叶听音的对话听了*个全。

他默默在心里算起了帐,西瓜五十文一个、草莓二十文一斤,而醉仙楼愿意出双倍价格。

他算了算,光是醉仙楼那里池也一天便有七八两银子。再加上她每日在五味斋的收入,一天至少也有二十两银子。

一个月便有五六百两!

幸福来得太突然,王升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眼神里尽是贪婪。

“上天待我不薄,我王升就要发达了!”

下一瞬,王升心中又升起一抹怨恨。

自己每日吃着干巴巴的馒头,池也凭什么过得那么潇洒?

这么重要的事,池也这个蠢女人竟然没告诉他,害他白白吃了这么多天的苦!

还有那个蠢女人竟然同时攀上了叶家和袁家。

王升眯了眯双眼,眼中精光闪烁。

等日后他与叶、袁两家搭上线,临江城岂不是任他风流?

到时候管她什么丽娘、如烟的,云烟楼所有的姑娘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叶家,王升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叶听音。

老是老了点,长得倒还不错。

听说那女人父母皆已去世,三十多岁还未成婚。而他好歹是个举人,长得一表人才……

随即王升又皱了皱鼻子,露出嫌弃的神情,一个女人家成天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等他日后掌管了叶家,定要好好管教她一番。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一趟,此事需从长计议。

王升脚下拐了个弯,向着城门走去。

第50章 沈青宛的下眼睑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她本就轻蹙着的眉头,此刻像是被……

沈青宛的下眼睑突然重重跳了一下,她本就轻蹙着的眉头,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了一下,皱得更加厉害,眉眼间隐着一丝烦躁。

从晌午时分开始,她便隐隐有些心绪不宁,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

“嘶。”

稍不留神,手中的银针便扎到了她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瞬间从中渗出。

沈青宛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将左手食指含入口中。

随后她用另一只手快速地把荷包翻了个面,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还好,荷包没有染上血渍。

沈青宛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几分。

刺绣是个精细活,以她此时的状态只怕会毁了手中还未完成的荷包。

沈青宛索性把针线收了起来,小心藏好。然后坐在桌子旁发呆,思绪不知不觉间,缓缓飘向了池也。

池也今日八成又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不然,她定会在她们午饭吃到一半时赶回来。

这么想着,沈青宛抬手轻轻放在胸口上,心中的烦闷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缘由。

池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沈青宛的脑海中,便被她毫不犹豫地否决。

池也那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

况且还有渔歌姐姐,若是池也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渔歌姐姐定会出手相助。

沈青宛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再被这些纷乱的思绪困扰。

空洞的眼神被偷偷溜进来的阳光点亮,焕发光彩。

沈青宛起身,向茅草屋外走去。

“青宛。”李巧云拉长声音喊了她一声,热情洋溢地朝她招招手,“来这边。”

沈青宛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三婶、林婶,还有几个她认不太清的妇人,站在那里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她嘴角轻轻一勾,脸上漾起浅浅的笑意,藏起心中的忧虑,缓缓向那边走去,微笑着同几人打了招呼。

“青宛,来来来!”

待沈青宛走近后,李巧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指着那边的新房说道:“你三叔说这两天便可以上梁了。我找人算过了,后日十九号是个黄道吉日,就想着后天举行上梁仪式。我方才正和这些婶婶商量这件事呢!”

李巧云话里话外都将沈青宛当成自家人,沈青宛听后心里微微动容,仿佛她和池也的关系更亲密了一点。

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微微收敛神色,矜持道:“等池姐姐回来,三婶再与她细说吧。”

“嗐,跟你说不也一样嘛!”李巧云由衷地为二房感到开心,兴奋之下,话没经脑子便出了口,说完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青宛闻言,微微一怔,心脏猛地一颤。察觉到这话背后的深意,长睫忽闪。

即便李巧云本人并无此意,沈青宛仍不禁面露羞涩,脸颊微微泛红,轻咬嘴唇,心里似有一头小鹿乱撞,难以自持。

见沈青宛这般模样,李巧云只觉她也为池也开心。她也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即便房子不是她的。

李巧云又转头与那几位妇人继续方才的话题,商讨上梁仪式诸多细节,以及需准备的物件。

这几人都是她请来的帮手,她们大都是池长福请来的帮手的家眷。

脸上热意散去后,沈青宛并未离开。她每日除了和池也一起去空间农场,也没其他的事要做。

她静静地站在李巧云身旁,听几名妇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清浅的笑容,时不时扭头,不经意地望向那边的大路。

其实上梁仪式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其中蕴含着人们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因而变得意义非凡。

沈青宛原本觉得上梁仪式那天,与平日并无二致,无非是热闹些罢了。

然而,当她听着李巧云几人的对话,原本平淡无奇的画面,因池也的出现,仿佛被赋予了新的色彩,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随着李巧云她们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详细,沈青宛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池也东奔西跑的身影。

她甚至能想象出一向讨厌麻烦的池也,脸上露出抓狂的神情。

沈青宛偷偷低下头,掩唇轻笑。她渐渐听得入了迷,全然没有注意到脑海中东奔西跑的小人已悄然来到她身边。

池也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沈青宛,出其不意地拍了拍她右边的肩头,而后快速收回手,闪身到她左侧站定。

而被拍的沈青宛下意识扭头往右边看去,却空无一人。待她转回头时,余光中多了一道身影。

除了池也,她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捉弄她。

沈青宛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中满是惊喜。

明媚皓齿、顾盼生姿。

池也被沈青宛的笑容闪了眼,笑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二人虽日日相伴,但每次池也归来时,仍如久别重逢。

“小也,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啊……”

李巧云把方才和沈青宛说过的话,又和池也说了一遍,但这次说得更细致。

毕竟池也是主人家,届时还有许多事要交给她来做。

池也和沈青宛并肩而立,齐齐看向李巧云,认真记下她说的话,两人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是那么相似。

“你只需记得自己要做的事,其余的我和你几位婶婶自会帮着一起张罗。”李巧云深知池也每日忙碌,无暇料理这些琐事,便主动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

“那就先谢过各位婶婶了。”

池也一脸感激,甚至还有些庆幸。

但她听到后天还要摆宴席,心中犹豫不决。村里有些人她都不认识,难道要把几十户人家都请来吗?

好吧,她其实就是不想请池家大房一家。

她可不想在大喜的日子看到那一张张倒胃口的脸。至于其他人,只要是真心实意来祝贺的,她都欢迎。

“上梁那日要请多少人?”

李巧云仔细想了想,答道:“我们就请一些村里关系好的人家,还有那边的泥工瓦匠,大概也就几十号人。”

池也心中有了底,笑道:“行,到时候让他们把家里人都带来,办得热热闹闹的。”

“还有,上梁那日需要置办的东西,三婶尽管去买,或者我明日从城里带回来也行,银子的事不用担心。”

闻声,李巧云假意瞪她一眼,道:“该省还是得省,有钱也不能乱花。”

池也浅笑不语,多亏了空间农场,这些天她赚了不少银子。

如今她已经彻底摆脱初到此地的窘境,手头宽裕了不少。

“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那三婶,我和青宛先回去了。”

说罢便牵上沈青宛的手往家走。

几位妇人看着池也和沈青宛并肩离去的背影,只觉分外美好。

“池也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好了。”

“谁说不是呢,这都盖上大房子了。”

至于盖房子的钱,李巧云夫妇对外只说,池也在城中遇到了贵人,那贵人为报答救命之恩,便给了她一些银两。

村里人时常有人凑到李巧云面前问长问短,但李巧云不肯多说,每次都以寥寥数语糊弄过去。

久而久之,村里人觉得无趣便作罢了。反正问了,银子也到不了他们手中。

“巧云啊,”其中一位更为年长的妇人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转头看向李巧云,认真道,“池也的年纪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也得张罗起来了。长顺夫妇走得早,大房那一家子又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这个婶婶可得好好给她把把关。咱总不能因为一个烂人耽误了一辈子吧。”

王升那一家子当时大张旗鼓地前来退婚,闹得整个村子沸沸扬扬。

她们几个对池也投河那事至今心有余悸,是真的心疼池也,说的话也皆是发自肺腑。

李巧云显然也记得王升这事,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眉眼间也多了几分厌恶与忧愁。

厌恶是对王升的,忧愁是对池也的。

她犹记得嫁入池家时,池也尚在牙牙学语,自己看着她一点点长成如今这般模样,自然十分心疼池也的遭遇。

想到这些,李巧云对王升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当然还有王翠兰。

王升是王翠兰的娘家侄子,那时王升还不是举人,王翠兰便极力撮合二人,说什么亲上加亲那种冠冕堂皇的屁话。

其实不过是王家尚有些钱财,王翠兰起了贪念,想私吞了池也的聘礼。

那王升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在乡试放榜时,名字出现在榜单的最后一位。

有了举人的身份,王家整日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觉得池也配不上他们家的儿子,便萌生了退婚的意思。

若当时王家痛快退了婚,“池也”也不至于拖到这个年纪。

可偏偏他们骑驴找马,低了王家看不上,高了别人又看不上王家。

直到池长顺因病去世,王家不知因何缘故才来退了婚,毕竟也没听说他们与哪家定了亲。

李巧云心中百般滋味,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只余下一声叹息。

这事还是得找池也商量,她不能擅自做主。

众人见她情绪不高,心中皆是一阵叹息。

沉默过后,几人又说起沈青宛,道:“青宛姑娘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她头上的金簪亮闪闪的,肯定值不少银子,怎么会一直住在我们村子里呢?”

李巧云对其中的细节不甚清楚,只道:“青宛家里出了点变故。”

妇人们又是一阵叹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两个好好的姑娘,怎么都遭遇了不幸。

池也和沈青宛可不知道外面的妇人们在为她二人的遭遇唉声叹气。

两人一进到屋里,池也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沈青宛。

“给。”

这些日子,池也每次从临江城中归来,总会带些东西。有时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些饰品。

沈青宛对此见怪不怪,但每次仍会为此感到惊喜。

她打开外面裹着的一层布,里面躺着一叠手帕。

之所以说是一叠,是因为池也一口气买了十条,颜色、花纹各不相同。

沈青宛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心底涌起一阵羞意。

女子赠人手帕,素来有定情之意。

她的心跳不禁加快几分。

只是……

这人怎地一下买了这许多回来?

她咬了咬嘴唇,脸上的热意让她羞于抬头,唯恐被池也看穿心思。视线只盯着手帕,低声问道:“为何买这么多手帕回来?”

可惜池也这个现代人,没有对上沈青宛这个小古人的脑回路,说出来的话极为煞风景。

“我看你一直用的那条手帕有些旧了,便买了新的给你。”

话一出口,沈青宛心中那股悸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撇了撇嘴,将手帕连同包袱一同丢到池也怀里,轻哼一声:“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完便转过身背对池也,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池也就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与那《西游记》里的唐僧也无甚区别。沈青宛愤愤地想着。

池也抱着手里的一打手帕,不知所措。

怎么还突然生气了?

她挪动脚步,再次与沈青宛面对面。眼前人依旧偏过头不看她,池也抿了抿唇,小声问道:“你不喜欢吗?”

“我更喜欢我手上这条手帕。”沈青宛赌气道。

池也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自己挑的颜色花纹沈青宛不喜欢。

将手中的手帕收好后,自以为想通事情关键的池也笑道:“明天我去看看有没有跟你手里差不多的样式,再买回来给你。”

沈青宛眸中羞恼更甚,她不过是矜持一下。

她轻轻跺了跺脚,一把夺过池也手中的手帕,气道:“你怎就……”

不再多问两遍啊?

沈青宛正欲继续追问,却瞧见池也脖子上泛红的伤口,她将未说完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她紧皱着眉头问道:“你脖子上怎么受伤了?”

“痛不痛?”

方才她站在池也的右手边,一直没瞧见她脖子上的伤口。

这人也一声不吭的,像个没事人一样。沈青宛有些懊恼,方才自己还同她耍小性子。

脖子上的血渍已被池也擦拭干净,但伤口一时半会愈合不了,她也没想着能瞒过沈青宛。

这会儿沈青宛一问,池也便乖乖答道:“跟人打了一架,那女人有剑,我打输了。”

池也自动忽略陈知煜那些臭鱼烂虾,只拣重要的说,语气中还有些不服气。

沈青宛气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怎么惹到你了?”

池也将醉仙楼小厮喊她叫花子的事,以及与醉仙楼的误会说了一遍。

依旧没提陈知煜的名字,只一笔带过。

“日后万不可如此冲动。”沈青宛听后有些无奈,又有些后怕。

今日幸好遇到的是叶听音,若是碰到个不讲理的,只怕命都没了。

池也乖乖点头。

“还痛不痛?”

池也吸吸鼻子,眨了眨那双并无眼泪的眸子,故作可怜道:“痛。”

她脸上笑意盈盈的,哪有半分疼痛的样子。

可明明知道这人是装的,沈青宛依旧忍不住心疼她。

沈青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嗔道:“去那边坐好,我给你擦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