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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101章状元郎

报喜的人话音未落,高义就已经像一股风一样窜出去往岳州会馆的方向跑。

关家跟着过来的两个管事也赶紧派人回府报信,有府里的这层关系在,表少爷又这般好的才情风姿,等到了殿试上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二甲之后。

关家这个时候能出这么个表少爷,不管是对两个老爷亦或是还在任上这几年还不能回京的大爷来说,都是最好最及时的助力。

高义一路没歇,一口气跑到会馆门口,才发现人家这边也已经得了喜讯庆祝起来了。

容县、岳州乃至整个潭州,从本朝开国这么多年以来都没出过一个会试第一名的成绩。在得知裴元高中头名以后,当即就让人把会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点燃。

爆竹炸过之后的红纸铺了满地,已然有得着消息的富商和士绅们往岳州会馆这边来道贺。能出一个会元,对于一地一乡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好几个富商围着会馆的会长你一言我一语,问的都是这位会元老爷如今人在何处家住何处,给老爷送礼怎么送合适,到时候会馆牵头摆宴席,裴老爷能不能赏脸来一趟。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裴元来京城之后一向低调,除了于会长其他人还真不知道裴元住在哪里,

人多嘴杂的会长也被问得头昏脑涨,他当然认识裴元,却也仅仅是认识而已。

当初裴元来了京城,主动往会馆这边来了两次,一次是为了留下自己的地址,好让沈霁和老白到了京城能找到自己。第二次是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又往会馆这边来问一问。

两次裴元身边都跟着关杰,出入也都是坐的关家的马车,跟这位余会长客气归客气但丝毫谈不上亲近。

再有一次自己主动找上门去,是因为要把之前左大人牵头弄好的文集送过去,裴元当时是解元,数他出的银子最多。沈霁又住在这边,两人一起认领的文集一起送过来,竟也堆满了半个驴车。

余会长自己本身也是个读书人,只是中举之后就再没有考中进士。

原本留在会馆是想要找个容身之所等着吏部‘听选’,谁知听选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反倒是会馆这边被他经营得越来越好,再想走会馆和岳州就舍不得了。

之后由岳州当时的知府出面,给他在岳州本地谋了个闲职,人不回去依旧留在会馆主事。就这么着一个好好的读书人,就成了读书人里的好商人,商人里的举人老爷。

这么一个人精,怎么会不知道眼下这些富商们只是装出这幅急不可耐的样子,目的是为了从自己口里要到一个准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裴远舟给请来,好让他们攀附巴结。

三元及第百年难遇啊,这样不世出的人才出在南地,还是出在文风并不鼎盛的岳州容县,这对于整个总被人戏称南蛮之地的学子考生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而对于这些富商们而言,裴元现在就是个已经热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热的热灶。

现在凑上去还能有机会,要真等到殿试过后这位裴老爷入了翰林院,到时候怕是左大人要登他的门都得递帖子客客气气等着,哪里还轮得到自己。

人精于会长明白有些话不该自己来说,便一直支应着不肯给个准话。

直到看见站在角落问会馆的人要茶水的高义,这才赶紧抬手往他这边一指:“这位小哥便是裴老爷跟前的管事,您几位有什么要问的别问我啊,得问裴老爷的家人才是。”

高义差点没被一口水给呛死,自己来报个喜信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回不去了。

幸好这样的场面昨天大娘子就猜着会有,就已经一再嘱咐过等明天放榜,不管家里两个老爷谁中了进士,都不要把人往家里引。

就说关家接了两位老爷去府里温书,准备下个月的殿试。等过两日府里就会摆流水席,到时候帖子会送到会馆于会长手中,各位到时候可都得去,不去都不行。

这是会试之前谢九九带着于氏去了一趟关家,跟冯氏和杨氏两人说定了的。

外头人人都觉得只要过了会试就万事大吉,毕竟一个月之后的殿试再怎么排名也不会再淘汰了,大不了就是个同进士呢,也是个结果啊。

可在谢九九看来,会试结束不过是刚刚开始。还有一个月才殿试,这一个月要稳住可比前面十几年要更难。

人啊,就怕穷人乍富。谢九九在云客来见过那种突然赚了钱的人怎么请客怎么挥霍,好家伙那银子那会子在他们眼里都不是银子了,那就是臭狗屎。

谁想要,捧着那人说几句好话他就什么都能给。

以前来云客来点一个小菜要一叠花生米一壶浊酒,就能在云客来消磨一下午的人,非得把云客来水牌上的菜从头到尾点一遍。

谢九九跟他说一个桌子摆不下,您一个人也吃不完啊。人家还脖子一梗非说谢九九拿下眼瞧他,气得谢九九当场叫人又搬了三张方桌子来,拼成一个大的八仙桌给他上菜。

菜当然没吃完,应该说压根没吃两口,人家就被凑在他身边闲汉泼皮哄着往赌坊里去了。

留下一桌子菜谢九九又不愿意浪费,干脆让何奎去码头上,把愿意来吃的兄弟们都叫来,甩开腮帮子吃了顿好的。

那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谢九九不清楚,反正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就又连一碟花生米都吃不起。再之后,就没在见过那人了。

现在的裴元和沈霁就是典型的穷人乍富,一个府城排不上好的富户之子加一个赘婿,再说最近这几个月跟着关家见过吃过,那也还是南地来的土包子。

人性和人心这东西都经不起掂量,金榜题名完正是脑子最发蒙的时候,还是躲着点儿那些想要涌上来锦上添花的人更好些。

所以谢九九跟关家商量好了,要是他俩考中

了就搬到府里来,还住在停云斋里,两家一起够住了。

住进来,流水席以府里的名义摆,不管是岳州容县的富商乡绅,还是京城关家的亲朋好友都方便招待,谢九九只管掏银子就是。

冯氏和杨氏一听这话哪有不愿意的,这些年家里不知道招待过多少投奔来的亲戚,管他绕了多少弯,只一句当年我家被你家牵连过,就不能不管。

现在正经的外甥眼看就要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两个舅舅不帮着操办还有谁能出这个头。至于谢九九说的给银子,不叫府里的奴仆白忙一场,则被冯氏板着脸给拒了。

只说府里的下人你若觉得伺候的好,另外给多少赏银那是你这个表少奶奶的意思,现在舅舅给外甥摆流水席还要外甥出钱,传出去关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有了关家这道坎,想要给裴元和沈霁办宴席的打算就黄了,会馆那边倒是摆了几桌酒席,却也没请太多人,能去的人都是余会长挑选过一遍的,至少不会在席间就做什么让人为难的事。

之后关家办流水席,他们送来的贺仪虽贵重但都不算出格。谢九九和于氏仔细检查过一番便全都收下了。这个时候这种贺仪都收了,就等于都没有收。要是全都不收,才显得太格格不入。

殿试的日期定在三月初十,京城三月的天终于渐渐暖和起来,柳条也抽了嫩芽,下过几场春雨天也没那么黄没那么干了。

住在关家的这大半个月,裴元在家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关如璋或者关如琅带出去见各种人,他现在就是这兄弟俩最好带出门显摆的底气。

要不是还没正式授官进不了皇城,老太太都说老大高低要把远舟带进宫里,去陛下跟前也得显摆两圈。

而沈霁则是安安分分待在关家鲜少出门,每天按时起按时睡,白天看书温习功课,除了前面两天落下之外,第三天就该干嘛干嘛,仿佛这个会试还没开考一样。

唯一的闲暇的时间,就是逮着跟关继业一起玩疯了的沈凤岐读书。或许是真的有当教书先生的天分,还在被关如琅一直死磕磕不下来的关继业,竟然在沈霁手里学得还挺好。

等到殿试前一天的时候,关如琅已经打算跟沈霁商量,要是殿试过后他能过了翰林院的馆选留在京城为官,到时候他就把儿子打包送到沈霁那里去!

殿试这日谢九九终于没有再睡不着了,夜里裴会元压在自己身上哼唧哼唧跟她讨要之前欠下的粮。

谢九九则像极了又狡猾又苛刻的地主老财,只肯施舍给他几个亲吻,便抱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

“放榜前你睡不着,非要拉着我这样那样,我哪次没依了你。如今换了我怎么就不成了,嗯?”

谢九九摩挲在自己额间头顶的手势,跟她哄阿满睡觉是一样的,裴元很喜欢。所以即便此刻满心满眼地不服气,却也没从妻子怀中挣脱出去。

“那能一样吗,放榜那天裴老爷您腰软腿软怎么都好,人家也看不出来咱们裴老爷究竟是床帏间累着了,还是等着放榜紧张得腿软。”

阿满今年都四岁了,两人做了这些年的夫妻,哪里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谢九九不光说,还故意抬起腿使劲儿压在裴元身上,把人戏弄得喘息声渐渐沉了,这才一翻身裹住被子不许他再干什么了。

第二天殿试,什么差错都没出。唯一的插曲是交卷之后的裴元被皇帝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问了什么他回来没说关家两个舅舅也没问,就连谢九九也并不知晓。

殿试过后便是传胪大典,殿试那天皇帝把裴元叫到跟前亲自询问,问了什么底下的人没人听清,但并不妨碍所有人心中明白一件事,今科的状元郎,已然是定下了。

会试放榜之后,前三的试卷照例被张贴出来。裴元那一手好字和答卷内容,让人几乎挑不出错。

以前他还只是裴元的时候,外室子加过继出本枝再加入赘,桩桩件件都是他的原罪。后来他考中解元,即便有人私底下还拿他的出身当个短处嘲讽,也再没有人敢当着面提半个字。

现在这些事又都成了用来称赞裴郎君裴远舟的话,这么可出身还能坚持苦读多年,还能不抛弃糟糠,还能连中三元。这是什么,这就是奇才啊!这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啊!

外边的话越传越邪乎,早起在停云斋洗漱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进宫的裴元则还拉着谢九九的手不放,一副今日你若不依了我,咱俩就没完的娇气模样。

“传胪大典之后要跨马游街,你来不来。”

“我不来,要是有小娘子给你扔花,迷了你的眼可怎么办。”

“今科的会元是个赘婿,家中还有个顶顶厉害河东狮,这个传言大娘子竟不知?”

“去你的,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说这个。快走快走,今日要是误了时辰误了事,可真没地儿哭去!”

第102章 第102章状元楼

殿试过后只隔了一天便是传胪大典,科举是大事,往大了说是替天下选材,中进士跟鲤鱼跃龙门是一个道理,全国的学子心心念念盼的就是这一天。

往小了说,这些考出来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每一次殿试和殿试之后的传胪大典,对于高中的进士们和落榜的举子们,都是一次强烈的刺激。

考中了的人,不论往后会选择什么样的路,此时此刻一定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没考中的人,也会被艳羡嫉妒刺激得更加发奋读书,只求这辈子还能有蟾宫折桂的那一日。

这样的典礼各方都十分看重,鸿胪寺、礼部、锦衣卫和禁军都出动了大批的人,不管是礼仪仪仗还是皇城内外的秩序,都容不得出一丝乱子。

“裴相公、裴老爷?再不赶紧出门,今科的状元万一被别人得了去怎么得了。”

都被谢九九推着走到屋门口了,裴元还在一再追问谢九九,等会儿跨马游街的时候她会在沿途什么地方等自己,院子里就已经传来关宁业阴阳怪气的声音。

过年前在严学士府里把话说清楚之后,关宁业和关如璋的关系多少缓和了一些,连带小冯氏每日里也多了笑模样。

本来也是,丈夫跟公爹关系差得几乎要成仇,自己过门这些年又只生了群英这一个女儿。

虽说姑妈私底下总跟自己说,这些都是他们爷俩之间的事,跟后院不相干。

但每次看着因为公爹被自己丈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婆婆兼姑姑,小冯氏难道还能装傻充愣当做没这个事,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

可管又没法管,小冯氏长得明艳娇媚,成亲之前两人见过面,关宁业对这个妻子十分满意。

嫁给关宁业以来两人的感情也一直不错,但这个不错,是她不能管着关宁业啰嗦关宁业的前提下。

要是她说得多了,这人抬腿就走。要么去后头姨娘屋子里睡下,要么干脆去被镇抚司的衙门里,这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回来!

关宁业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东西,小冯氏拿他没法子只能在这件事上装成个泥菩萨,谁吵架了谁难受了她都装作不知道没看见。

可这么一来日子能有多好过?夹板气的苦只有小冯氏自己知道。直到年前从严府回来,关宁业突然就学会着家了,以前没事都愿意在衙门里耗着的人,现在忙得脚不沾地也知道回来睡觉。

早上跟着小冯氏一起去冯氏那里请安,时间宽裕还能留下来陪着冯氏吃个早饭。

冯氏不知道内情,关如璋关宁业父子两个都默契地把这事按下了不曾提过。应该说那天的事,后来也就只有关如琅知道,关家其他人包括还在任上的关平业都不知情。

冯氏只觉得儿子终于懂事了,连带小冯氏这个内侄女也被她夸了又夸。小

冯氏得了婆婆的夸,回头可不对着关宁业更加小意殷勤。

冯家虽不在京城,可在岭南那也是颇有名望的人家,毫不夸张的说在肇庆府随便指一个铺子一个山头,说不定就是冯家的。

从小在这样的家中长大,小冯氏又是她这一辈儿模样最出挑的一个孩子,要说家里不娇宠那才奇怪了。

这样养大的女子娇憨是有的,可要她小意殷勤处处体贴却多少有些难为人。关宁业也没见过这般做派的妻子,一下子就被她哄成了个傻冤家,让他干嘛就干嘛,全然没有人前关镇抚使的威风煞气。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在裴元中了会元又在殿试上得了圣人召见之后就没了。

副镇抚使夫人是威风,但再威风也比不过谢九九这个会元娘子威风。尤其一想到自家丈夫本也中了举人,就差一步说不定自己也能捞个状元娘子当当,这心里头的气就不顺。

享受过小冯氏这般美妇人的小心体贴,这会儿即便她翻了脸,关宁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一大早的以准备传胪大典忙得很为由躲了出来。

出来了,顺路就绕到停云斋这边来,打算把裴元和沈霁这俩新出炉的宝贝蛋带上,谁知一进院子就撞见还在跟谢九九起腻的裴远舟,和满院子已经对此十分习惯,谁也不侧目多看一眼的众人。

“今日打马游街人肯定多,你先告诉我今日你们定了哪家酒楼,到时候别错过了你。”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让你错漏了我?快别磨叽了,二表兄都来了还不快走。”

沈霁从厢房那边出来,满脸全是见怪不怪。

他扯了扯身上的进士服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极了,住在关家的这段时间沈霁的状态彻底平复下来,什么回去不回去的?人往高处走,既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沈霁会试排名在二百零八,今科总共取了三百进士。殿试之后一甲三人,二甲八十人,剩下全归为三甲。

按照这个排名,沈霁妥妥的在三甲中。但前日殿试他发挥得着实不错,回来把答卷的文章默写一遍,关家两个舅舅看过之后都说,他要是会试的时候有这个状态,必能入一百名以内。

倒是关宁业看了文章直笑,说他到底跟裴远舟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挚友,这篇文章陛下一定会喜欢的。再加上本朝选官又十分看重仪表相貌,沈霁殿试之后能不能入二甲,倒是真说不准。

“远舟,赶紧走吧,今日要紧可不能迟了。”

今日家中女眷带着孩子会在沿途哪里等着,沈霁也问了于氏。但于氏也只是笑着摇头,只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之不会叫你们看漏了便是。

“走吧走吧,弟妹多能干的人哪里还要你来啰嗦。别耽误功夫了,您今儿是角儿怎么都成,我这身上还有差事呢!”

关宁业实在受不了裴元站在廊下还要拉着谢九九衣袖不放的样子,人前也没见他这么黏糊过,怎么到了妻子跟前就这幅德行了。

关宁业一路嘀咕,但到底没问出口。自己这个当表哥的撞见表弟和弟妹亲昵就够尴尬的了,还拿这个来说嘴也忒没德行了。

三匹骏马停在皇城门口,腰跨绣春刀的关宁业冲两人点点头,便下马往侧边先进了皇城。

今日皇城内外的秩序安全都由锦衣卫负责,关宁业此刻脸上褪去了最后一丝随意,冷峻着眉眼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好几个来得早的新进士见他从自己跟前路过,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裴元是会试第一名,吉时一到便跟着礼部引导的官员,带着今科所有进士入皇城,站在丹墀下等待皇帝升殿。

站在殿外,裴元忍不住抬眼环视整个皇城,很多地方都看不分明,只能看到明黄色的房檐屋角,但光凭这一个角裴元也能想象得到其掩藏在后面的宫殿到底有多雄伟。

这一路走过来不可谓不坎坷辛苦,但一路走来终于站在天下读书人的最前面,即便是裴元,此刻也难免把头颅微微抬高了些。这是他的骄傲,也值得他如此骄傲。

年轻人,适当的年轻骄傲盛气凌人都是可以被包容的,尤其升殿之后的皇帝,隔得这么远都能看见意气风发的年轻进士们,等着自己的诏书的样子,原本已经渐渐老迈的身体,也仿佛生发出一股莫名的生机。

皇帝着冕服升座,乐工奏乐,百官与进士行礼。行礼过后鸿胪寺官员出列,先高声宣读皇帝诏书,后唱名宣布今科一甲三名。

状元不出所料就是裴元,裴元听了唱名之后出列,一步一步上前,由鸿胪寺官员引导,至御道前单独向皇帝谢恩。

近年来颇有些我行我素的帝王,今天这种场合依旧没有老实,见裴元上前叩拜还非要往护卫在一旁的关宁业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一眼。

底下的臣子们看不清,但皇帝身边的刘太监和几个内侍,还有站在百官前面的太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关宁业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冲皇上微微点头示意,用眼神表示臣当年就是心甘情愿入锦衣卫做陛下的心腹走狗,什么进士什么状元都不如跟着陛下强。

皇帝得了关宁业的眼神总算满意了,重新收拢精神听鸿胪寺的唱名。

榜眼是北直隶的考生姓徐,探花是扬州府的考生姓林,倒是之前南直隶的那位解元只得了第四名传胪。

传胪仅次于三鼎甲,位于二甲之首。按道理说这个成绩已然是万里挑一龙章凤姿,可谁让他前面偏偏有个裴元,这让新出炉的传胪楚青空脸上的笑意都带着几分勉强。

不过此刻没人关注他的勉强,唱名只唱到第四名为止,一甲三人当场赐朝服、乌纱帽与待会儿骑马游街要簪的金花,其余进士的衣冠等物次日自行去礼部领取。

而沈霁也不知是真走了狗屎运,还是殿试的发挥实在好得入了陛下的眼,原本会试排名二百零八,殿试过后竟取了二甲七十八名,硬生生挤进了二甲。

传胪大典结束,仪仗开道,锦衣卫和禁军护送,裴元领头带着今科进士从午门出,沿着京城主街转上一大圈,最后直至顺天府衙门,领顺天府提前准备好的状元匾额。

状元打马游街三年才一次,路边来看热闹的百姓把路挤得水泄不通,得横刀立马的锦衣卫们黑着脸在前面开道,才能清出一条路来。

裴元骑着御赐的白色骏马走在最前面,好些家中有孩子读书的人家,都恨不得挤上前来摸一摸裴元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公,人人都在说摸一摸裴状元,也能沾一沾文气。

如今京城都在传,状元公是文曲星下凡,所以才身世坎坷,这是老天对文曲老爷的考验,如今劫数尽了自然就中了状元皆大欢喜了。

更多的还是各家的小姐和娘子们,好些人都趁着今天这个喜庆日子出门来玩儿。

没钱的跟在家人身边挤在街旁,有钱的在酒楼要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就为了能把这些个进士们看个够,看看哪个进士长得最标致,看着最好看。

大家闺房里枕头下谁还没藏过几个话本子,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总该瞧瞧这真正的进士相公,到底比起话本子和戏台子上的是不是更好些。

偏偏今年打头的裴元就有一副好皮相,又穿上了刚赐下的大红色状元袍,唇红齿白说是家中有妻有女偏还一副年轻俊朗的模样,连须都不曾蓄上,真真跟身后的探花郎不相上下。

而夹在裴元和林探花中间的榜眼徐裂云也不差什么,他是武将勋贵出身,家中虽是徐家旁支但父兄皆在军中任职。只有他,从小虽习武却喜欢读书,走了弃武从文的路子。

之前会试徐裂云排在第六,这次能得了榜眼一是那比裴元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的好身板,那凌厉的五官猿背蜂腰的样子,真真比骑马护在裴元身边的关宁业更像个武将。

二也是因为他的家世,徐家世代勋贵,如今虽天下承平但军中还是有不少这些勋贵武将们的亲信,有些地

方的将领至今还称自己是徐家军的人,也没人能置喙什么。

陛下这些年一直对勋贵不冷不热,不愿意他们势大也不想寒了老臣们的心。便总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哄着,如今给徐裂云的这个榜眼,便又是一个甜枣。

前面三人这么打眼,小娘子们提前准备的鲜花绣帕真真如雨下般往几人头上砸,砸得裴元躲都没地儿躲,想快些走前面的路又被堵着,只得连声喊表哥,让关宁业想办法拦一拦。

关家表哥对此只回了裴元一个白眼,要知道他堂堂一个北镇抚司副镇抚使,什么时候不值钱得要亲自出来护送状元游街了,还不是全托赖裴元!

会试的排名刚出来,家里老太太就千叮咛万嘱咐,到了这天千万护好了她的外孙。听得关宁业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那您的孙儿您这就不管了?气得老太太抬手就在关宁业后背上狠狠拍了两下。

他还想要自己帮忙,他没瞧见自己脑袋上都连带着被砸了不少香袋柳条?!现在这姑娘家怎么回事,怎么连状元袍和飞鱼服都分不清了!没瞧见自己腰间的绣春刀吗。

关宁业心里一路嘀咕,黑着脸一再催促前面的缇骑赶紧开路,再这么慢悠悠的走下去,等到顺天府的时候非砸出个好歹来不成。

裴元一路躲,还得一路看,怎么看怎么找都没找着自己那谢大娘子。眼看着都绕到南城了还没见着人,裴元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说好了来看自己如今又见不着人,好没意思!

直到进了南城,关宁业突然抬手拍了拍脸色已经很难看的裴元,裴状元郎一抬头,这才瞧见正前方一个新开的饭馆门口挂着好大一块匾额,上提着《云客来状元楼》,有些不伦不类,却又明晃晃地在蹭裴状元的名气。

饭馆门口站着一穿红裙的年轻妇人,这妇人打扮富贵又明艳,本就穿了一身红衫衬墨绿百褶裙,头上又戴着金丝嵌红宝的整副头面,侧边老大一支凤钗步摇,晃得人眼睛都疼。

偏这女子五官大气张扬,一看就是常在人前走动见惯了市井人情的。即便这会子不少人往自己这边看,还有人调侃似的扬声问她跟状元郎什么关系,就敢开这状元楼,她也只笑盈盈的并不怯场。

直到裴元下马走到自己跟前,谢九九才伸手牵住裴元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今科状元郎是我的夫婿,这云客来是我的买卖,这位贵客您说这状元楼,该不该我来开。”

第103章 第103章裴元:我那么大一个状……

谢九九一说自己是状元娘子,本就热闹的人群顿时越发喧闹。几个一路跟着过来的中年男人发出阵阵慨叹,都在可惜了裴元这么个状元郎,怎么就已经许了人家了。

甚至谢九九还隐约听见了有人在问,自己这个状元娘子什么来头,怎么一个妇道人家自己个儿抛头露面出来开饭馆。

状元郎家中有了正头娘子,还缺不缺个姨娘,不说把女儿嫁过去为妾,谁家中还没几个亲戚孩子了,挑个模样好的送去状元郎家,正好红袖添香锦上添花。

这话听得人来气,谢九九抬手就在裴元腰侧狠狠戳了一下子。

本朝榜下捉婿的风俗习惯一直都有,据说前些年风气更盛的时候,真有官宦人家派小厮等在榜下。

杏榜一出,自家看中的读书人若中了进士,便强行拖回家去。

也不管人家家里有没有妻儿,总之先抢回去跟自家女儿成亲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是请糟糠妻下堂还是如何,那都是之后的事。

还是后来闹出两回大乱子,朝廷下令不许再真的‘榜下捉婿’,这风气才慢慢收敛了些。

但年轻的进士还是吃香,不让捉婿那就请人说合。会想到捉婿这码子事的,大多都是富商豪强或是中低阶的官宦人家,都是想要靠联姻增强家族势力。

门当户对的儿郎不好糊弄,倒是这些苦读多年一朝攀上高枝的进士们更好拿捏。毕竟还是寒门苦读出来的读书人更天真,也更容易被眼前的好处诱惑。

书中自有黄金屋,等真有人把黄金屋摆在眼前,能忍住不低头的人可太少了。家中的糟糠妻虽下堂,却还能安置在老家养着,自己在京城另娶娇妻攀附高门,再许多人心中都不失为两全之法。

这种事,谢九九以前只在戏台子和话本子上看过,容县那地方太偏僻了,这种热闹实在是赶不上。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成了书中的‘糟糠妻’,谢九九颇有几分傲气的扬起下巴,冲那人群里故意大声说悄悄话的几人飞了几个眼刀子,直把人瞪得再不敢说话了,才挪开目光。

好在裴元机灵,这个时候乖觉极了。旁边嘈杂的声音全当做没听见,只乖乖站在谢九九身旁,双手护在她腰际虚环着,是毫不遮掩的亲昵态度。

“如何这么快就把铺子开起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殿试过后,再一起忙这个事的。”

“你们读书人不总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殿试过后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等这些事完了你又该去翰林院赴任了,我才不等你。”

一甲三名,等过几日吏部就该直接授官了。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授官之后一个月之内就得赴任,裴相公时间紧得很,哪里有空来操心饭馆什么时候开张。

会试过后,谢九九就彻底对裴元撒手不管了,他被关家舅舅带出去拜见各路老师尊长,谢九九则趁着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把早就看好的铺子给定了下来。

开春之后正好干活,泥工瓦匠和木匠都是大表嫂金氏让府里管事找来的,有了这层关系活儿干得又快又好,到底是赶在传胪大典前两天,把饭馆都给收拾好了。

“那……”跨马游街还没完,身后关宁业已经在催促了,再不走人越堵越多就怕挤着踩着谁,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要是真出了人命,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回家等我,等过两天我就把同窗带到铺子里来吃饭,咱们自己的买卖,以后出去吃饭就不能便宜了旁人。”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但周围太吵了,听清楚了的只有站在一旁跟着来看热闹的小冯氏金氏妯娌俩,和潘掌柜几人。

堂堂状元郎,一张嘴就是生意买卖,俗气得小冯氏差点儿没冲裴元翻个白眼,再抬眼去看骑在马上皱眉指挥缇骑往前面开路的关宁业,感觉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自家这男人是混不吝了些,名声也不怎么好。可真要摊上裴元这么个大俗人,再是状元郎自己怕是也受不住。果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求不来万全的事。

小冯氏眼波流转间在关宁业身上转了又转,看得关副镇抚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手在裴元身下的白马屁股上不轻不重抽了一马鞭,赶紧地领着一大串进士们走远了。

裴元走远了还在回头,看着状元楼匾额下的一袭红裙心里美滋滋的。那得意劲儿看得榜眼徐裂云忍不住开口说道:“状元公方才沿途接了那么多香囊手帕,可都没见你这般得意啊。”

“诶~裂云兄此言差矣,这二者如何能相提并论。”裴元朝徐裂云摆摆手,“你大概没听说过,我这

人在外头有一名号,可是出了名的惧内,家中有此胭脂虎,又哪里还有胆量往别处看风景。”

这话不过调侃,徐裂云听得抚掌大笑。一旁不过二十还没来得及成亲就中了探花郎的林怀瑾也跟着笑,但其实对于裴元和徐裂云到底在笑什么,他其实有些一知半解。

倒是错三人半个身位落在后面,之前那位南直隶的解元,今科的二甲头名周即白一言道出了本质:“听说状元公是入赘给了谢家夫人,既如此,外面的红袖添香不敢碰触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周既白对裴元的敌意来得毫无道理却又明晃晃,今科的会元是个赘婿这事难道需要他来挑明。便是不认识谢九九的,大家也都知道裴相公是别人家的女婿。

徐裂云似笑非笑打量了周既白一眼,要不是自己从会试第六名被钦点成了榜眼,他其实很有机会入一甲。

本以为这人就是有不满也该是冲着自己来,却不想这人一身的刺却是对着裴远舟去了,这倒是叫人有些意外。

但再意外徐裂云也没多说什么,一旁的林怀瑾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周既白的无礼。要知道裴元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可不止是殿试一名、二名、三名而已。

状元就是状元,名次为尊这个礼数不管过多少年也不能废了。哪怕徐裂云这么好的出身又比裴元年长,也照样要唤他一声状元公,要不然便是轻慢无礼。

这种人没人计较便罢了,要是裴元心窄一点儿传言出去,明日陛下的案头就一定会摆着御史们弹劾的折子。

管你什么传胪不传胪的,这还没怎么就如此没个尊卑长幼,往后真入了官场他的上官又如何能放心用他。

“周传胪这话说得轻慢了,夫妻之间若有真感情,又何来敢与不敢的说法。我与我家夫人自成亲以来便恩爱非常琴瑟和鸣,又岂是一句入赘不敢就能说清楚的。”

裴元不怕别人说自己是个赘婿,但却不愿意听周既白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起谢九九。好似她只不过命好,抓住了自己的短处才得了状元娘子的尊贵一般。

裴元这话说得很重,听得徐裂云和林怀瑾都低了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关宁业忍不住闷闷笑了一声,什么琴瑟和鸣?这两人凑一块儿也凑不出一个会弹琴的,倒是算盘一个打得比一个溜。

不过到底在外边,身为关家表哥再怎么也得护着自家人。他一个眼神甩给护在后面一点儿的缇骑,没多会儿作为二甲头名的周既白,就被锦衣卫缇骑拦着,跟前面的一甲拉开了很明显的距离。

本来这个名次等级并不会弄得这么分明,可既然你自己不省事不知趣,就怪不得人家关副镇抚使公事公办了。

周既白当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其实他对裴元也谈不上多么憎恶。只不过会试之前自己与他都是解元,之前又都是中了小三元的案首,如今一天一地两种境遇,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平罢了。

可还没等他说话往回圆一圆,身侧的两个缇骑就极其碍事的把自己跟一甲三人给隔开了,想说话也没了机会。

跨马游街过后,紧跟着又是琼林宴。

今科的琼林宴是皇帝亲自主持,裴元为状元独坐一席,对面是榜眼和探花合坐一席,之后依次按照名次四人一席,规矩森严得让每一个新晋的进士老爷们都不得不心生感慨。

坐在前面的腰杆子都挺得更笔直些,坐在后面的得眯着眼才能看清楚前排的人和动作。

这个时候荣耀之中众人的心境又大不相同,坐在后面的艳羡坐在前面的,坐在前面的又忍不住想,要是当初再使把劲儿,说不定那状元郎的位置,自己也能坐。

只有裴元这会儿心中最为平静,哪怕坐在上首的皇帝主动问起他昨日之事,他也只是笑笑道:“状元郎家中有个河东狮,这样的传言总是比才子佳人的故事更有趣些,陛下又何必拿这个来打趣臣。”

“诶,这不是打趣。”威严的帝王昨日晚间听说裴状元的妻子借着打马游街的风头,开了一个状元楼的事情之后笑得十分畅快。

“糟糠之妻如此恩爱,你这小子倒是不错。”

眼下的后宫没有皇后,十年前元后去世之后皇帝就没有再册立皇后,如今后宫诸事是贵妃统领宫中女官协管着。

朝中人人都觉得陛下一直不立皇后,一是年纪大了疑心重,不愿再立起一个后族来以免外戚势力壮大。毕竟先皇后的父亲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被陛下全族一起送回老家去了。

“谢陛下夸奖,臣也觉得臣与臣的妻子如此恩爱,是人生幸事。”

这话听得坐在对面的林怀瑾脸都红了,他没想到裴元这个状元郎不光在自己面前能说出那么肉麻起腻的话,连对着陛下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徐裂云听过一次之后就习惯了,他清楚裴元这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世人呈情表白,他裴远舟是心甘情愿入赘给谢家那个娘子,你们谁也别为了他扼腕叹息,说得多了的都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身为皇帝,自然也明白自己这个状元话里的意思。人生幸事这四个字他含在嘴边来回咂摸了一小会儿,最后和着一口酒全咽下肚去。

帝王心事,裴元捉摸不透也懒得琢磨。自己这个状元郎再稀罕也不过这一阵子,等入了翰林院,那里头一块砖顺着墙头扔进去,一砸一个状元榜眼和探花,谁也别拿这个来说事。

他在意的还是谢九九的状元楼,琼林宴之后裴元作为状元率重进士上表谢恩,之后去国子监拜谒孔夫子,把姓名刻于国子监进士碑上,以传千古。

把这些事全干完了,裴元这才拉上沈霁和徐裂云、林怀瑾,再喊上关宁业作陪,专门抽了一日空闲往自己的状元楼去。

谁知到了地方,人傻眼了。原本那么大块匾额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容县几乎一模一样的招牌,上面就三个字:云客来。

裴元站在饭馆门口来回的看,进去看见柜台后面站着的潘掌柜,才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潘掌柜早看见裴元了,见他进来拔高了嗓子喊了声姑爷,就要把几人往楼上请。这个小饭馆也有二楼,只不过二楼就两个雅间,地方真真是不大。

“老潘,那天那招牌呢。”裴元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是那么大的匾额,不是今天这个小的。

“那块招牌东家让收起来了。”潘掌柜一看裴元这脸色就知道,自家这东家是把姑爷惹急了。

“为什么啊?!”裴元专门带着人来显摆的,现在状元楼没了,那还吃个什么饭啊。

随即也不管还有徐裂云和林怀瑾在,只把两人拜托给沈霁,让他作陪先吃着,自己则转身上马一路往家里赶去。

第104章 第104章谢九九,你可真没良心……

“大娘子,咱们哪天得空去新宅那边看看吧。”

“哪有空啊,饭馆刚开张,这一天天不是这个少了就是那个缺了的,到时候再看吧。”

云客来不该这么急匆匆开张的,按照谢九九的原本的规划,云客来应该等到端午节之后再开张更合适。

京城的天气跟容县太不一样了,很多

菜色要因地制宜的调整,容县特色的辣椒和腊味有的要现做,有的要靠岳州会馆的商队往来输送。

京城周边的农户村庄也种辣椒,但品种和味道差别还是很大。现在云客来有很多菜的调味都是用椿叶花椒,和茱萸捻成粉末加上干辣椒做成的辣油来调配。

茱萸的味道比辣椒温和,原本云客来也常拿来做炖煮的菜色,但茱萸本身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和微苦,做菜的时候不能放太多。

这就导致了云客来眼下有挺多菜色上不了,很多调料还得搭着会馆的关系,暂且跟京城其他几家潭州、岳州老板开的饭馆拆兑。

谢九九现在说什么也是有后台的人了,要买个调料菜蔬肯定不难。不过人家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不说怕不怕你挤兑了生意的话,总不能亏本给你。

所以谢九九现在缺的很多东西,都是用比之前贵很多的价钱谈下来的。这么一来,云客来眼下别说赚钱,只要每个月能维持住不亏,都算谢九九有本事了。

但即便如此,谢九九还是这么干了。就为了裴元跨马游街那日自己出个风头,没有别的任何原因。

“我这次是不是任性了?”

“任性就任性,本就是自家的买卖,您是东家,难不成这买卖怎么做您还不能自己说了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别人或许还看不出谢九九这些日子的异样,但春儿却是都看在眼里了。

当初在容县决定连二少爷成亲都不等,携家带口跟着姑爷来京城那日起,自家姑娘其实就把自己往后放了一步。

这事没什么对错,如今姑爷成了状元郎,家中上上下下都跟着沾光。前天曹勇还私底下跟自己嘀咕,他现在出门居然还有人叫他勇大爷,吓得他连说话都结巴了。

关杰一家子更是被关家众多奴仆下人艳羡眼红,在关家靠边站的家生子,被关家送了人,居然又成了状元府的管事,这样好的运道实在是没地儿说理去。

但再好,自家姑娘也渐渐有些受不住了。春儿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她只是能清楚看见每次有人夸她命好,跟着裴元成了举人娘子、会元娘子、状元娘子时的不耐烦。

“姑娘,您别着急。咱们从夫人那里要来的几亩地已经都开出来了,辣椒苗也找人在火房里育上了,等过了端午移栽出去,今年秋上收下来头茬,往后就不愁没得用了。”

“京城的辣椒到底不如咱们那边的辣,怪不得潭州菜馆那边生意老这么不温不火的,还是味道不够劲儿,不是咱们家那个味儿。”

潭州菜馆的菜都是纯正的本地调味,唯一的区别就是口味不如老家的重。上次谢九九一行人去吃得挺高兴的,但回过头一想,也能想明白他家的生意为什么起不来。

要么你能做出老家的味道别出心裁别具一格,做成京城里的独一份。要么就多多少少得迎合京城和北地的饮食习惯,不然这般前后不靠的,哪头都讨不着好。

“这事大头也说了,他虽然在外边学不着什么,但这些日子听说天天都跟着厨房的覃妈妈学白案和京城这边的菜色,慢是慢了些,但总归能有用的。”

饭馆肯定还要再招一个擅长做北方菜色的厨子,以后厨房由大头负责,他可以不精但不能不懂,要不然这小小一个饭馆里的厨房还闹出一南一北两个厨子互相不服气,就真成了笑话了。

是啊,什么事都急不得都得慢慢来,事缓则圆这四个字自己向来常挂在嘴边说,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原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那新宅那边?”

“就这么想搬家啊,这停云斋住得不舒服?”

关令仪作为关家的老姑小姐,这几年一直侍奉在老太太跟前,家中本就没人敢怠慢她。

现在裴元又中了状元,哪怕是一同借住在关家的沈霁,如今也俨然成了关继业的半个老师,整个停云斋里的奴仆下人,要说伺候得不周到,那真真是不曾有的。

“那倒是不曾,这府里上下待咱们客气得很。知道我总要进进出出替娘子办事,还专门拨了一顶小轿给我,好让我进出省些力气。”

可再好住,也比不过皇上御赐的状元府啊。春儿挨着谢九九坐下,“宅子赐下来,就那天咱们跟着过去看了一眼,我都没来得及看明白到底有多大就回来了。”

裴元不止是状元郎,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对于陛下来说这就是最好用的招牌,他必须大加封赏,赏得天下的读书人都为此眼红、趋之若鹜,自己皇权才更加稳固。

赐给裴元的状元府位于东城,比关家离国子监和翰林院还要更近便一些。

前后三进带外带一路西跨院的宅子,除了府后没有关家这么大的花园子和小人工湖,大小也差不了多少。按照规制,比寻常四五品的文官府邸还要更高一些。

“那么大个宅子,光是扫地守门的下人就得安排不少。昨儿出门的时候碰上大房的大奶奶也出门吃酒,她还让我问问您想不想买人,府里今年要买几个小丫头回来,您要是要买人,她就让官牙人给留意着。”

“买人的事暂且缓缓,咱们有事求着府里的时候就搬过来住,现在事情办完了难不成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不像话。”

关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不怕亲戚住在府里的。毕竟大家都有各自的院子,院门一关谁也扰不着谁。

或许那些真正上门打秋风一住好几年不走的,金氏说这话是在暗示人家住得久了该走了,但裴元和沈霁决计不可能。自己要真现在就走,那才是把人给得罪了。

这事就得慢慢来,状元府那边慢慢布置着,这边多陪老太太过几个节。等三请三辞之后,实在留不住了再搬过去,这才全了两家的情面。

“那过几日我叫上曹勇和高义先过去看看,看看缺什么东西多少人,咱们好歹慢慢置办起来。”

“这行,正好陛下连同这宅子还赐了五十亩地,到时候抽空也去城外看看。”

五十亩地,着实不算多。唯一的好处是从皇庄里拨出来的,连同种田的几户人家和一个小小农庄也一起给了。

这个陛下,市井里皆传他近年老迈多疑,但对于他看上的或是想要封赏优待之人,那可真是能赏得面面俱到,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字来。

知道你以后要天天要往翰林院去点卯上衙,就把宅子赐在离翰林院走路也不过一刻钟的东城。那地方挨着京城的‘文脉’,真真是再好不过的清贵地方。

赐了宅子还不够,又怕你突然得了这么大一座宅子没法维持,就又连同宅子一起赐下五十亩田产和几户佃农。

赐下宅院那日,一起送来的还有那五十亩田地去年的产出,把粮食棉花一起折算下来,也能有个五十两上下。

毕竟翰林院修撰一个月的俸禄也就十两银子,这点钱也就比关家少奶奶每月的例钱多二两,想要靠这个养家,那全家非得一起上街讨饭去。

想起这个谢九九的心情又好了一丁点儿,可这样的好心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裹着一身怒意卷进屋来的裴元给打破了。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裴元很少七情上脸,以前还在老家的时候,谢九九难免碰见难缠不讲道理的客人,有时候回家了心里都还憋着一股气,见谁呲呲谁。

家里人对此都是能躲则躲,只有裴元会把谢九九牵着去书房坐下,他看书写文章,由着她在书房里随便干些什么。

谢九九这个时候一般都会给裴元收拾书房,等把书房里的东西从这边摆到那边,又从那边挪到这边地折腾一溜够,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会愤愤地把事情给裴元从头到尾说一遍。

听完了,不用裴元再假模假式地陪着骂,谢九九的气自然而然便散了大半。这时候书房便成了两人颠鸾倒凤胡作非为的地方,再不能让旁人踏足半步。

“我今天带着徐裂云和林怀瑾他们去铺子里吃饭,老潘说你把那天那匾额给摘下来了。”

裴元这一路回来是越想越气,这几天不管什么场合,不管有没有人问他,他总能把话题往状元楼上扯,总之这几天只要跟他裴远舟搭过话的就都知道,状元娘子给裴状元在南城开了一间状元楼。

“我还说你们只管去,去了就知道我们家状元楼的味道是一顶一的好。”现在可好,感情人家就那一天哄着自己高兴傻乐呵,过后连匾都给摘了。

“你凶什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谢九九啪一下就把手里的毛笔给摔了,成亲这么久她还没被裴元这么扯着嗓子凶过呢。

“你也不看看那匾多长,咱们家那饭馆多小。那么长一块匾,又是云客来又是状元楼的,就这么一直挂着像话吗!”

谢九九才不怵他,迎着裴元盛满怒意的眸子又往前逼近了几步,“再说了,你是状元郎,有一个开饭馆的娘子就够拿不出手的了,我怎么可能真的一直把状元楼挂在匾上,我自己的买卖我不用状元的

名气,也能做成。”

“你说什么?”裴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谢九九给气死,“什么叫够拿不出手,谁跟你说什么了?还是……”

“我们成亲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我以为你不会、不会多想。”

“我为什么不会多想,你是状元,而我却什么都不是。以前还有个云客来,现在却连云客来都没了。”

那天自己穿着一身红衣站在状元楼那块匾额下,人人都向自己投来艳羡的目光,而自己的本意确实也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裴元是自己的,谁也不准觊觎。

可等到人群簇拥着裴元领头的进士们走远,谢九九又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好没意思。人要变就总是会变的,自己做这一出也没有用。

或者说自始至终裴元都没有变,在偷偷患得患失的是自己,是没了云客来没了能紧紧握在手中,独属于自己的倚仗的自己。

谢九九突然红了眼眶,哽咽着冲裴元扬起头颅,“你看,我就是这么个不讲道理又自私的人,状元郎要是看不惯,还是趁早离了我的好。”

“呵!”裴元被谢九九的蛮不讲理和色厉内荏给气笑了,他低头迎上谢九九的犟得比驴还犟的眸子,“谢九九,你可真没良心。”

第105章 第105章我给忘了

表少爷跟表少奶奶吵了一架,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关府。

停云斋就在颐寿堂后面,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关令仪这个当娘的和老太太庞氏。

或是对于儿子是入赘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敏感,一听两人吵了架关令仪第一反应便是:元哥儿没事吧。

“慌什么,有什么好慌张的。”

倒是庞氏这个当娘的更稳得住,一把拉住要起身往停云斋去的大女儿,“你这时候去,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许去。”

“娘!”老太太的手微凉却坚定,关令仪心中再焦急,被母亲这么一拽也冷静下来,“娘,我就是去看看,什么都不说。”

“你去了什么都不说也是个态度。”庞氏人老成精,抬眼往来报消息的丫鬟身上扫了一眼,“说,是谁让你来的。”

“回老太太的话,是停云斋二门上的两个老妈妈让奴婢来的。说是怕表少爷和表少奶奶闹大了不好收场,这才让奴婢赶紧来报信。”

“瞧瞧,这事是府里这些婆子鬼精鬼精来打小报告,人家夫妻和他们身边的人可没让人来回禀这事。”

“你是元哥儿的娘,九九又是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跟来的京城。你不过去,他们夫妻之间就是今儿把停云斋的房顶给掀了,那也不是大事。”

“你去了,那就是你和元哥儿仗势欺人,这事哪怕现在过去了也得在九九心里留疙瘩。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老了还是要靠着他的,不能这个时候干傻事啊。”

越大的家族,越把婚丧嫁娶看得重要,娶媳妇还是招女婿,即便现在关家上下都默契地不怎么提这个事,但在庞氏心里却还是有一杆秤。

她本想跟女儿说你这个做婆婆不要随意插手儿子和儿媳的事,可转念一想她还真算不上人家的正经婆婆。

京城有一伯爵府,当初也是给独女召了个女婿回来。这么多年直到姑爷的亲娘去世前,这家的小姐也只尊她一声夫人、老夫人。

姑爷住在伯爵府,亲娘就在外面买了个宅子安置,便是如此京城这些最长舌的夫人最严苛挑刺的酸儒,也不曾说过他府上半句闲言碎语,这便是规矩。

庞氏一年比一年老了,当年以为等不到女儿回来,现在大女儿陪在自己身边的每一天,庞氏都觉得是自己偷来的赚来的。

但毕竟年纪还是大了,已经老得今晚躺下就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起得来。

她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除了老二走得早,关令仪一生坎坷,其他三个都各有各的家。

树大分枝,即便关如璋关如琅兄弟两个关系一直很好,冯氏和杨氏这俩妯娌再闹也不过小打小闹。可只要哪天自己死了,这个家就势必要分。

“老五在外面早就买了宅子,也在东城。离府里不远,不过离杨府更近便些。”

京城内城中东边多文官富商西城多勋贵王府,关如琅选的那个位置正好卡在正中间,甚至离他老丈人家更近一点。

因为什么?因为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去世,关如琅有什么事头一个想到的就该是他老丈人,便是嫡亲的兄弟也得往后退一步了。

头上有爹娘在,兄弟就是亲的,没了爹娘兄弟姐妹就成了亲戚。

这不怪谁,庞氏自己细想想自己的兄弟姐妹,早在十几年前就不怎么见面了,只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时候,才会送礼往来。

后来?再后来几个年长的姐姐哥哥都死了,如今就剩了一个庶出的小妹妹在南直隶。

两人得有五六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她带着儿子和孙子往京城来,说是来看看自己,其实还是为了给孙儿谋个好点的差事。

“九九是个心宽的,你舍得放手她便不会待你差到哪里去。”

庞氏拉着女儿的手一字一句细细叮嘱,“你看看我,府里你两个嫂子不管争什么吵什么,便是闹到我跟前来,我什么时候插嘴管过。”

“就更不要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只要院门关上了,只要不是两人一起到你跟前来说,你就得学会装聋作哑,要不然以后你的日子就不好过。”

走丢了半辈子才找回来的女儿,平日庞氏对关令仪说是骄纵也不为过,今日算是这几年第一次以训诫的语气跟女儿说话。

关令仪被庞氏说得沉默不语,庞氏也不管女儿一时半会儿的能不能想明白,又转过头去看还跪在底下的小丫鬟;“这些日子,你可听说了什么不应该的事。”

“回老太太的话,不曾听说什么事情。”停云斋的丫鬟本就是庞氏一个个挑选过才放过去的,不过是从放过去到现在,这几个月都没出过什么不该出的事。

不管是裴元沈霁还是谢九九和于氏,都是拎得清的人,也不难伺候。时间长了这些丫鬟婆子们才松懈了些,要不然今天也不该这般贸贸然地过来。

“不曾听说就去好生打听,别声张别叫人发现,看看元哥儿这段时间在外面除了老师和同窗还有没有别的交际。要是没有,这事就不要再提了,要是有,立马来回话不许再跟旁人说。”

“是,奴婢这就去。”到了庞氏跟前,小丫鬟就恢复了平静稳重的神情,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慌慌张张混不像个样子。

关令仪看着丫鬟出去,半晌才回头看向自己亲娘,“娘,您这是怕元哥儿在外头有什么了?”

“女人跟男人吵,总归有个来由。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真的无理取闹,左不过是那些个男人压根懒得想女人为什么跟他们吵,才拿这个话来敷衍。”

云客来开张了,外孙又成了状元郎。陛下新赐下的状元府全交给谢九九,由着她的心意布置,就连关令仪暂时也不会搬过去和他们小夫妻俩同住。

两人成亲好几年虽只生了一个阿满,但孩子康健聪敏又长得跟个雪团子似的惹人喜爱,庞氏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谢九九还住在府里,就跟裴元吵起来。

“娘的意思,是觉得元哥儿在外面有人了?”

“不一定是元哥儿有人了,他是状元郎,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有些东西他便是不要,也会有人硬往他手里塞。”

庞氏这话说得没错,但关令仪并不认同。或许是自己早年的经历和儿子的出身,有些事母子二人从未明说过,但关令仪清楚,自己的儿子不会接受别人像送个物件一样塞给他的女人。

但这话关令仪没跟庞氏说,有时候即便是亲娘,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

好在谢九九也明白,所以对于裴元来说有个好消息,便是谢九九不会因为这些事误会他。不过还有

个坏消息,那就是即便没有这些误会,两人还是互相不肯低头。

三月底四月初的天,便是夜里也不那么冷了。至少这会儿裴状元坐在书房,开着窗开着门把书本翻得哗啦啦直响,也不至于冻出鼻涕泡来。

院子里原本守门的两个婆子这会儿也躲到门房里头去了,这个时候谁露面谁谁是傻子,连颐寿堂的老太太和老姑小姐都装聋作哑,谁都不敢插手这俩主子的事。

沈霁在准备翰林院的馆选考试,今晚上应该就留在关如琅的西院书房里歇下了。只有于氏坐在谢九九对面,看着她一副气鼓鼓只觉得好笑。

“裴相公是状元郎你便是状元娘子,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都是夫妻,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那当然不一样,我不习惯别人一提起我就说我状元娘子是他的夫人,好像没了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谢九九这会儿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不光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儿心虚。她也知道自己那天拿状元楼把裴元哄得有多高兴,今天就让他有多生气。

要是换做自己是他,这会儿人都得给他拆了。但堵在心里那口气就是下不去,谁来劝说都不好使。

“那以前在容县的时候,人人都说他裴元是你谢九九的姑爷时,人家可没这么想。”

于氏确实是没明白谢九九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在她心中自己就是沈霁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沈霁中了进士自己便是进士娘子,这怎么能说什么都不是了呢?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她也没想非要跟谢九九掰扯个分明的意思。

自己跟她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便谢九九抛下一切事事以裴元为先,哪怕自己扔下老家的一切再不管公婆和爹娘有意无意的抱怨和不满,也要跟着来京城不再回家。

“他的倚仗是他的学识,书读进心里了就谁也抢不走。我的倚仗是云客来,云客来没了我心里就发虚……”

谢九九盯着把玩在自己手里小巧玲珑的茶盏,嘴里说着绕圈子的话,听得于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得直起身子冲谢九九身后招招手。

“状元郎既来了,我这外人再留着就不合适了。你来你来,九九这话不该跟我说,你俩有什么话赶紧的说明白,省得阿满一天八遍的问我,她爹他娘这是怎么了。”

于氏走得潇洒干脆,留下裴元和谢九九隔着桌子和烛火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谢九九整个身子都往里侧歪着,只有白皙漂亮的颈子往外斜着,半垂着的目光正好能顺着烛火的影子看见裴元的靴子和袍子,还有自己做的荷包,与荷包上依旧绣工很勉强的并蒂莲。

不敢抬头,不想让裴元知道自己在偷偷看他。但即便是不看他那张脸,也能猜到裴元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愤愤委屈。

“偷看什么,人家外边的女娘看我都明晃晃的,你这正主怎么还不敢了?”

两人斗气总有一个要先服软,裴元坐在书房的时候,心里跟自己说了一百遍自己是个男子本就该让着妻子,依旧拗不过心里那股劲儿。

直到这会儿看见谢九九理直气壮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下子就彻底软下来,“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把状元楼那块匾收起来,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谁明晃晃的看你了,是谁家的姑娘?”可惜,两人的重点压根没在一个点上。谢九九猛地一抬头,眉毛都要挑飞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你看你看,都小气成这样了,还非把我的状元楼给撤了。”

裴元见谢九九这幅做派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是三天前徐裂云的飞觞局,叫了好些乐女来作陪,我是状元郎她们个个都要往我这儿多看几眼。”

“我没让她们近身,怕染了脂粉气回来被你知道。”

“要没有今天的事,这事你就打算瞒过去了是不是。”

谢九九有些不高兴地拿手指戳在裴元腰上,十分不满他瞒着自己这件事。

“那我要是今天不去店里,你是不是也打算一直瞒着我匾的事。”裴元一点儿也不大方,锱铢必较地继续追问谢九九。

“我跟你不一样。”谢九九终于站起身直视裴元,“外边都说你可惜了,当年要是再等一等就能等到关家人去容县找你,也不必为了考试的银子入赘给我。”

“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入赘,明明我俩成婚孩子都有了,凭什么他们一句可惜就说得我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一样,我就像个贼!把你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给偷了!”

“那也是我愿意的,他们说什么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原来症结在这儿,裴元心里那颗酸溜溜气鼓鼓的心一下子就平复下来。原来跟谢九九做夫妻,不止自己一个人患得患失,这样的滋味真不错。

“他们只看见我人前风光显贵,状元府邸那么好那么大。

却没见过我浑身上下凑不出二两银子的样子,老宅那房子雨天漏水晴天漏风,住在里面每天一睁眼最怕的就是老高跟我说,今天又有哪里漏水要补。

他们不懂我,你却不能伤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