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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起当年的事,裴元甚至还能笑出来。谢九九却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憋在心里说不出的苦和着眼泪一起往外淌,生生把裴状元的衣襟都哭湿了。

稀里糊涂趴在裴元身上哭了一场,哭得比当初亲娘要把自己从家里分出去还撕心裂肺,唬得裴元一晚上抱着谢九九没敢撒手,就连半夜起夜,都牵着她让她坐在捎间外头等着自己。

小小一个停云斋里闹得再吓人,第二天的日头也照样升起来。睡得昏昏沉沉的谢九九早就醒了,就是不愿意睁眼,昨天自己那动静闹得那么大,太丢人了。

她不起床,裴元也就跟着赖。连着睡了两个回笼觉,直到听见两人的肚子都咕咕直响,实在躺不住了这才抱着谢九九从床上坐起来。

“还不打算起床吃饭?阿满可已经偷偷进来看咱们好几回了。”

“吃不下。”

谢九九口是心非,软了骨头一样趴在裴元身侧,双手紧紧箍着他的手臂,“你看看我眼睛是不是肿了?”

“肿得挺厉害的,今儿别出门了。”裴元手背比手心凉,抬手把手背轻轻贴在谢九九眼睛上,“我今天也不出门了,就在家陪你。”

“那不行。”气生过了,话虽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就散了个干净,“我今天还得见人呢。”

“见谁啊,云客来有老潘他们看着,你不用天天过去。”也不能天天过去,裴元如今已经授了官,他不能从商,谢九九作为他的妻子最好也不要从商。

所以虽然她是东家,但京城云客来的掌柜其实是老潘。谢九九如今也成了旁人嘴里的太太奶奶们,再不能做天天守在饭馆里的谢大娘子了。

“不去云客来。”谢九九对此倒是不反感,人嘛总是在往前走的,哪能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小馆子呢。万一以后自己有本钱再看别的饭馆了,难道自己还能分身不成。

“我有件事是不是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谢九九抬头去看有些神情有些懵的裴元是真心虚了,昨儿光顾着吵架,该说的正事反而忘得一干二净,这下可完了。

“我说了你可不许跟我着急。”谢九九伸手握住裴元的腕子,另一只手覆在他心口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你说你说,你先说我听听。”裴元忍不住挑起眉峰,这么多年夫妻了谁还不知道谁,哪能这么容易让谢九九糊弄过去。

“就是、就是我月事上个月没来,这个月又没来,怕是又怀上了。本来昨天想跟你说,请个大夫回来瞧瞧,谁知你回来就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一吓唬我我就忘了!”

第106章 第106章谢阿福

问:什么日子过得最快。

答:安逸的日子过得最快。

温柔乡英雄冢,这话半点不错。

之前的那些一路过来的辛苦都成了幻梦,就连容县一到春天就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地春雨,和一下雨就晒不干要发霉的衣裳,都仿佛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家里送来的家信里,已经没有了谢九九当年刚离家时的眷念和尴尬,容县的云客来听说生意越发的好了,大家的日子都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现在的谢九九已经很习惯春天非但不下雨,反而干得天天早上煮绿豆汤晚上炖冰糖雪梨的日子。

春日里偶尔出门会友或是去饭庄里必须带上青纱遮面,要不然出门回来就是满脸满头的沙,必须从头到脚都洗上一遍。

“娘,昨天小舅舅派人送帖子来了,说是要请我去城外的别院里住几天,躲一躲风沙。”

“他还下帖子,不是前儿才从咱们家回去的,有什么话前天不能说?”

关继业今年虚岁十二了,关如琅已经定下了明年让他下场考童子试,没想过他一次就能过,只是让他去感受感受考场的氛围。

不过再是这么说,这段时间关继业的功课也比之前要多了不少。他现在的先生是沈霁,别看沈霁平时干什么都不紧不慢温和得很,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他可比谁都能咬牙较劲儿。

当年殿试结束之后,已经成了进士的沈霁又咬牙生扛了将近一个月,几乎天天泡在关如琅的西院书房里,才成功过了翰林院的馆选。

过了馆选的进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不授实职。按照正八品文官的待遇发放俸禄,每月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什么个意思,谢九九新开的状元楼里头的跑堂一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再加上客人们偶尔给的赏钱,一个月绝对不止二两。

京城大居不易,一根柴火一口水都要花钱。沈霁选上庶吉士高兴是高兴,但高兴完了就全剩了发愁。

沈家的家业说小不小,说大也就只这么大。这次来京城加上家里给的和沈霁于氏夫妻自己攒的,一个不过六百两银子。

路上带着两个孩子吃穿住行就花了一百多两,到了京城住在客栈过了个年又花了几十两。后来被裴元接到家里,又在关家住了一段时间倒是省了不少房钱。

这些都是权宜之计,出门在外一时安顿不下来靠朋友周转接济不丢人,如今进士考中了,翰林院也如愿选进来了,总该归置一个自己的家了。

沈霁也得每天去翰林院点卯,找房子自然不能找远了。拜托关家的管事找了官牙人找了大半个月,才在西城找到一个价钱大小都合适的小院子。

院子只有一进,好在院子后面有一片不小的空地和一排后罩房,完全足够沈霁一家四口带几个奴仆住下。

价钱从开价的四百两还到二百八十两,本来二百六十两也行。那宅子里带着一口井,虽不是甜水井但日常洗衣干活总要方便不少,为了这份方便沈霁又多出了二十两。

宅子买了就要张罗搬家,破家值万贯这老话真真是有道理。

从老家出来的时候,于氏这也带不了那也装不下,一路从容县到京城,隔三差五就觉得自己带来的东西太多太杂。

现在真买了宅子要踏踏实实住下了,才发现怎么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就连一个顺手的铁锅和锅铲都得现买。

一样两样的不起眼,桩桩件件地置办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手里的银子只看见淌水一样往外花,入的却还是只有沈霁考中进士那阵子,同乡富商士绅们送的贺仪。

沈霁本想再接点儿给人写墓志铭或是牌匾的活儿,可去翰林院赴任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家里的事再忙也只能暂且搁到一旁,安心去翰林院点卯上课。

庶吉士入翰林院不光要学着起草文书整理奏疏档案,还要上课。给庶吉士上课的都是翰林院的老翰林们,诗经子集史书典籍都要细细研读,除了必须要交的策论,每三个月还要考核。

考核成绩记录下来,等三年之后散馆之时这些成绩都会成为考核的依据,好的留下来任编修或检讨,不好的外任围观,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就不好说了。

入了翰林院还有这么多事情和考试等着,要沈霁分心另谋赚钱的门路着实很难。幸好关如琅早就贼上了沈霁,请他给关继业继续当先生。

平日只教关继业一人,每日关家会差人把关继业送去沈霁那里。沈霁闲时把功课布置下来,关继业就跟沈风岐一起读书。等沈霁回来了,再来批改查阅这俩小子的文章功课。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之前关如琅一有时间就死磕儿子,也没能让他在读书这件事上开窍。

现在沈霁每天卯时不到出门,酉时过了才能回家,三两天才能腾出空来给关继业授业批功课,偏偏关继业比之前读得更加用心,写出来的文章也渐渐通了关窍。

为此关如琅给沈霁这个老师的束脩十分大方,每月十两银子,一年四季衣裳鞋袜该准备的准备好,隔三差五往沈霁那里送米面菜肉,总之沈霁就成了关继业正儿八经的授业恩师,家中每年多了这一百多两银子,也不再捉襟见肘。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关如琅开始计划让儿子下场考试,沈霁这个当先生的自然要腾出时间来抓紧时间给关继业紧紧皮子。

从去年年底到开春,翰林院的官员除了轮值都能休息十五天。关继业却只休息了三天,除了大年三十,便是正月初一和初二,初二那日还是因为要去杨府,关如琅才格外开恩多许了一天,要不然拢共就能休息两天。

“再说他爹不是又给他每天加了一篇策论,他哪有时间去城外别院。”

“是杨家老太太病了,好像说今年春天特别干,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住风沙,就带着杨府几个太太夫人们一起去了城外。”

“五舅祖母也要跟着去,又说杨家老太太想外孙了,要把小舅舅一起带了去。”

“本来五舅爷不肯的,是府里老太太听说了,把五舅爷叫到颐寿堂去骂了一顿,小舅舅就能去了。”

东一个老太太西一个杨老太太的,听得谢九九直头疼。反倒是已经在京城住了三年,比自懂事以来住的容县时间还要更长的阿满,更加适应现在的生活。

阿满今年七岁了,八岁不同席,原本还老跟在关继业和沈风岐屁股后头去沈家读书认字的小姑娘,去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先生:在老家送走了亡妻的白鹤川。

他妻子当年就是病入膏肓,白鹤川留在老家没进京赶考也不能救她的命,之后又拖了大半年人还是没了。

白鹤川葬了妻子,安顿好已经娶妻成家的儿子。之后便把手头能卖的都卖了,只身一人往京城来。他这辈子只剩下一件必须坚持下去的事情,考出一个结果来。

来了京城,当年那个古板得甚至带着几分朽木气的白秀才,居然主动找到裴元门上。甚至还笑着跟他说沈家地方太小,自己就只得来投奔裴元。

裴元中状元的那一年年底,谢九九生了个儿子,取名谢明峦。去年年底刚过完两岁的生日,现在也算是虚岁三岁的小胖子了。

阿满越长大眉眼五官就越发像她爹,眉眼英气锋利,就连发犟的时候紧紧抿起的唇微微往上扬的嘴角,都一模一样。

而谢明峦这个小胖子则长得像谢九九,一样的五官精致一样的脾气性情,才三两岁的小娃娃就争强好胜得很。

去年见姐姐阿满有了自己的先生,就说什么也要个先生。哪怕还没启蒙还不知道认字读书有多辛苦,他反正就是要。

状元府很大,跨院大半都还空着,只有最前面的院子被收拾出来做了客院。平时只有白鹤川长住在客院,其余便是潘掌柜谢有粮他们来府里,也都住在那边。

中间这一路前院是裴大人的书房,中间一进是正院,一家子起居坐卧都在正院。

最后一进临着小花园,一半被

谢九九改成阿满读书上课的地方,另一半改成了茶斋,有亲近的朋友和同僚,亦或是关如琅关宁业这样的亲戚过来,就直接往后头茶斋里来。

家里地方大,小名给取了阿福的谢明峦非要凑过去谢九九也不拦着。

坐得住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坐不住了就自己去小花园里玩儿。可就有一点,不许吵着姐姐读书,吵了闹了就再别想跟着去上课了。

小孩儿没那么懂事也没那么大的定性,谢九九跟他说的时候满口答应,等第二天跟着阿满去了后头书房,刚一上课就哼唧上了。

一下子说手冷要姐姐呼呼,一下子说坐得屁股疼要姐姐陪他出去玩儿。再不然就是厚着脸皮凑到白先生身边,要先生给他讲故事。

谢九九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任阿福胡来,一直躲在窗户外边看着,等着阿福把能作的都作得差不多了,这才进去揪着这小子的衣领,从屋子里拖出来,拖到院子里狠狠打了一顿。

那一顿打挨得结实,谢阿福屁股肿了谢九九这个当娘的手掌也疼了两天。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等裴元晚上从翰林院回来,扒了儿子的裤子一看,也心疼得跟着红了眼眶。

就连阿满都站在一旁扯着谢九九的衣袖说,弟弟吵了一点儿但是也不是太烦人,下回能不能不这么打了。

只有谢九九冷着脸说不行,自己的儿子不光模样像自己就连性情也像。争强好胜可以,但得有个度。

三岁定终生,谢九九得让他知道什么强能要什么强不能要,更加不能让他习惯了把作着性子磨来的东西当做理所当然。

他跟自己可不一样,自己的爹就是个县城里开饭庄的。谢阿福的爹却是本朝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三元及第的状元公。现在不把他的性子塑成个样子,等大了再去改,那就千难万难了。

道理人人都懂,唯一的区别就是裴元下不了手,但谢九九狠得下心。裴大人舍不得儿子又逆不了妻子的意,就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抱着连坐都不敢坐,只能趴在炕桌上的儿子去后头洗澡。

倒是阿满胆子最大心也最软,等阿福把打肿的屁股养好,她又偷偷把弟弟带去后院书房里上课去。

这次再进书房,阿福就彻底老实了。要么似懂非懂地跟着姐姐一起听白先生讲课,要么趴在桌上安安静静的睡。再不行就自己从门口溜出去花园子里玩儿,总之读书的地方不能吵闹这个规矩,是彻底刻进他骨子里去。

现在阿满接了关继业的帖子要去关家城外的别院玩儿,谢九九拦是没打算拦,就是抬手指了指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儿子:“这小子呢,你带上不带上啊。”

“带啊,不带上他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到了那边还有凤岐和清姐姐都在,有人看着他。”

七岁的孩子半大不大,读了点书就觉得自己真成了大人。现在已经不愿意喊沈凤岐哥哥了,就得这么凤岐凤岐的喊,每次都能把沈凤岐喊得直翻白眼。

“行吧,那今儿晚上回来跟你爹说一声,明儿收拾收拾东西,我让春姨和关杰送你们过去。”

“啊,还得跟爹爹说啊。”

“那不然呢,你们俩说走就走了,你爹回来一看家里空了一半,你说像话吗。”

“那行吧,那、那娘您得站在我这边,这次可不能再被爹爹哄了去了!”

第107章 第107章看什么呢,给我干活!……

不怪阿满垂头丧气,要怪只能怪咱们的裴修撰这几年实在过于日理万机,简直比内阁的几个老大人还腾不出空。

谢九九见女儿这幅模样,想说别老挤兑你爹,可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说,毕竟这个府里最常拿裴元又忙又没钱来挤兑他的就是自己。

翰林院每月二十八发俸禄,三天前裴大人领了俸禄回府,从谢九九给自己做的荷包里掏了半天,才把这个月俸禄的八两银子,跟谢九九给的月例钱分开。

毕竟如今的裴大人没有自己的私房钱了,他现在跟府里众人一样,每月到点儿从谢九九那儿领月钱,可不能再把月钱给交出去。

他沾了是状元郎的光,每月的份例是府里最多的六两银子,比修撰大人每个月的俸禄只少二两,这是状元府定下来的规矩。

有状元府了,自然就得有个像样的规矩了。谢家其实以前挺有规矩的,至少谢九九自己这么认为。

直到在关家住过以后,谢九九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那没规没矩的那一个。

再加上陛下御赐了一个状元府,光是为了这个宅子,谢九九都得把人给这个宅子配齐规矩立好,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皇恩。

谢九九说这个话的时候,刚把状元府第一个月的月钱全部发下去。

明明前一瞬对着家中奴仆下人还春风和煦的状元夫人,等人走光啪嗒一下就把脸色给沉下来。嘴里说着不能辜负皇恩,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这么大个宅子,这么多的人太费钱太浪费了。

不过不怪谢九九这般精打细算得有些抠门,而是府里上下要养的人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裴元往翰林院赴任之后,跟着他日常进出的人又换成了曹勇。曹勇从小跟着裴元读书,虽没读出什么名堂来,但识文断字还是会的。

翰林院那样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清高矜贵,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一般的市井烟火气总是跟那地方不能摆在一起。

曹勇寡言,但心中清明,每天由他跟着裴元往翰林院去,把人送到了门口确定这一日上午没什么事要跑腿了就回来。

下午差不多到散值的点了,又得从家里过去。要是碰上天气不好,还得从马棚里让车夫把马车套上一起去接人。

其实翰林院离状元府真不远,但别人家都这么来接,那裴元身为状元下雨了都府里都没个人去接多少有些不像样。

裴元要把自己融入翰林院,成为翰林院三个修撰中很平常的那一个。

毕竟其他两个修撰,一个是上一科的状元,也是当年在南直隶的解元。还有一个是十年前名动江南的大才子,他作的诗或许等到某一天裴元和谢九九都老死了,也还会在这个世上流传。

翰林院最不缺才子,进了翰林院,裴元和谢九□□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出风头不要别具一格。人家怎么干自家就怎么干,这样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远。

为了这份长远,府里得多养一匹马和一个马夫,这里便是躲不过去的一份花销。

曹勇专门跟着裴元进出,家里前院的管事自然就成了高义。高义机灵,守着书房和门房两处,不管是迎来送往或是其他,都做得游刃有余。

但他一个不够,书房里得放一个书童,负责平日给裴元整理书籍文书和书房里的杂事。门房上要安排两个门子,负责看门和通报消息。

裴元的状元府是眼下京城最大的状元府,光凭这个谢九九每个月要赴的宴会酒席就少不了,这些人情往来都得先递帖子上门,没人看着可不行。

以前高义一个人就能包办的事,现在又莫名多出三个人去,就这高义还见天说前院人太少,天天哄着谢九九给他再多

加个机灵的小子跑腿。

关杰管着府里的杂事,采买和下人,总之除了裴元书房里的事情,其余的大事小情都归关杰管着。小事他自己处理,处理不了的往谢九九跟前回禀。

厨房还是覃妈妈管着,不过除了覃妈妈还多了两个十四五的小厨役给她打下手,要不然一大家子人的饭菜可做不出来。

覃妈妈的丈夫平日多做些杂活,除了厨房里的事情,花园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是他在管着。幸好状元府的小花园不大,一个人打理就够了。

除了这些,府里还有三个做粗使活儿的婆子两个照顾孩子的嬷嬷和四个丫鬟。

几个丫鬟顶替了春儿的位置,贴身的衣物首饰账目针线四人平时都各有各的忙,出门的时候还得跟着谢九九一起,帮她把状元夫人的排场给撑起来。

就这都还没包括来客人或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从外面临时请来的帮工帮厨。光是这么老些人的月钱,一年下来就不是个小数目。

想起这些家里处处要花钱的地方,再想想裴大人每个月的俸禄,又想想都穷成这样全靠自己养着的裴大人,还忙得整天脚不沾地不着家。

谢九九便转头冲女儿特别‘和蔼和亲’的笑了笑,“阿满放心,这次要是娘肯定站你这边。”

娘最偏心爹爹,这是阿满懂事之后一直都知道的。爹爹回来得再晚,娘也会等爹回来了才睡觉。但是要是是自己和弟弟晚上到了该睡的时候不睡,就小心要挨打了。

把爹爹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跟娘和弟弟出去玩儿那更是不可能。

上次祖母带着自己和弟弟出城踏青顺便在城外住几天,娘去是去了,但第二天就把自己跟弟弟扔给祖母,一个人又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当时娘找的借口是怕两个铺子里有事找不着她耽误事,但阿满知道娘就是舍不得把爹一个人留在府里。

用娘的话说,爹天天在翰林院装孙子够可怜的了,回来还没个热乎劲儿,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谢阿满还不大明白为什么在外人嘴里风光无限前途大好的爹,到了娘嘴里就成了天天装孙子的可怜倒霉蛋儿,但还是不妨碍她明白自己跟爹爹,谁在娘这里更要紧。

“娘,真的吗?那到时候可别爹一回来就又变了心意。”

“放心吧,这次肯定不变了。”

阿满不太信她娘说的话,她觉得还是要等她爹回来,看看她爹这次准备怎么装可怜再说。

谁知今儿明明不用入宫轮值的裴大人又没能回来吃饭,谢九九看着女儿一顿饭的功夫扭头往外看了七八次的样子,总算给了句准话。

“等会儿让嬷嬷给你和阿福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出城,不用问你爹准不准了。”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娘最喜欢我心疼我了。”

阿满一听这话可算高兴了,三两下吃完碗里的饭就牵着还有半个小汤包没吃完,有点儿吃不下了嘴又还馋着的阿福回房去收拾东西。

“夫人,曹勇刚刚回来说,今晚上老爷进宫去了,让您不用等他。”

“知道了。”

两个孩子有他们的事情要忙,谢九九也随着阿满自己去收拾。便是真缺了什么东西落下,别院那边也肯定有备用的。

倒是裴元这边更加不让人放心,这几年朝堂上的局势越发紧张了。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把锦衣卫收拢在身边做心腹,现在朝堂上很大一批年轻的官员,也成了圣上优待的对象。

这些人里大部分出身寒门,亦或是家族没那么显赫的文官,其中裴元是最出挑显眼的那一个,哪怕裴元已经尽力在翰林院夹着尾巴做人了,却还是惹眼得很。

小部分人出身世家,却也多是家族衰落或是后继无力。

这是陛下的阳谋,你们这些臣子们不是要朋党相争吗,那我这个当皇帝的也竖一杆旗,这天下总有愿意给天子卖命,做真正天子门生的臣子。

斗吧,看看这世上到底是天子更厉害,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更精明。

人人都看得清楚,人人都挣脱不了这个旋涡。裴元更倒霉一些,作为三元及第的状元公,他甚至没有选边站的机会,他只能也只可能做一个‘忠君’的臣子。

忠君不是不好,至少每个月翰林院排入宫轮值的时候,裴元要轮的天数都排在前三。

翰林官除了要经筵侍讲编纂修史,日常还要协助内阁起草文书诏书,记录起居注写下帝王一言一行。即便是夜里也要留人在值房里守夜,以免半夜有什么紧急情况没人用。

本来今天不是裴元轮值,谢九九见他一直没回来正准备出门散散步顺便溜达到翰林院门口,去接那又没赶得上回家吃饭的裴修撰裴大人。

谁知还没起身,就接到他又被陛下召进宫的消息,这下彻底不用出门。谢九九绣鞋的鞋尖转了个头,本来要往外走的人直接进了卧房,卸了头上的簪环准备洗漱歇下。

而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往皇城赶的裴远舟,却是真心实意觉得这‘忠君’也没什么意思。

下午快要散值的时候,原本轮到今日留在宫里值夜的正七品检讨周既白,一脸狼狈颓丧地回了翰林院。听说是在御前做纪录的时候,陛下顺口问他什么话,对答地不好被狠狠训斥了几句,便赶了出来。

这种事,这一两年在翰林院不算少见。人家都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但要是天子每天都要怒个一两回,这事也就不叫事了。

刚开始,有人被陛下斥责训斥,翰林院的几个学士还会商量着不再让这人进宫轮值。一是为了陛下,二也是为了保全刚挨过骂的人。

但时间一长,发现翰林院从上到下就没有没挨过骂的,真要是被骂了就不进宫轮值,这翰林院的人就都别进宫了之后,这约定俗成的规矩也就没了。

挨骂归挨骂,轮到你进宫还得进宫侍奉左右。所以今天周既白回来大家伙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只有裴元这个临时被陛下点名要见的倒霉蛋儿,实在没忍住在路过他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裴远舟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着急进宫,你别这个时候找不痛快啊。等会儿陛下问我为何到迟了,小心我再告你一状。”

“你!”

“你什么你,我桌上还有文稿没校对完,我进宫了你也别想走,留下干活儿!”

周既白,就是那个南直隶的解元,跟裴元同年的传胪。两人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周既白是个记吃不记打且不会私下动歪心思的人。

从刚开始的看着他就烦,到现在有事没事就愿意撩拨他炸毛儿,裴元现在是正经把他当个趣儿在逗弄了。

第108章 第108章您的事您别问我啊,又……

当年殿试过后,裴元站在奉天殿外的丹墀下看着整个皇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忐忑和激动。

如今踩着黄昏走进皇城,身旁跟着个领路的小太监,但从宫门到乾清宫暖阁的路,裴元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他已经不好奇这个皇城的模样了,即便三年了他也只是在内阁值房和乾清宫、文渊阁这几个地方打转,那些自己没去过的地方裴元一点儿探究的兴趣都没有。

比起弄清楚这个皇宫里有几个宫殿几块砖,裴元更想能早点回家,九九说不定这会儿刚知道自己今晚上又回不去了。

裴元心中有些愤愤,这三年入了翰林院,压根不像外人想的那般轻松又清贵,相反事情堆堆叠叠摞在一起,仿佛什么事情都要会什么事情都要做,烦人得很。

史书要修,典籍要整理,前朝留下来的文书要一页一页的翻看,缺了的要补错了的要改,两厢对不上的地方还要再往前翻找依据,定下个调来。

这些也就算了,左不过就是在翰林院的史馆里踏踏实实坐上一整日。最头疼的还是入宫当值,对裴元来说真就是件极没意思的事。

不去不行,翰林官没有实权俸禄极低,每年除了俸禄之外的收入,要么自己在外头给人写墓志铭写寿序,要么便是每年地方官员送上来的冰敬炭敬。不多,一年到头五六十两银子。

唯一值钱的地方便是所谓的‘天子近臣’,世人都讲究香火情,哪怕如今性情一年比一年阴晴不定的帝王。

翰林官除了最上边几个大学士,中层的侍读、侍讲、修撰、编修们,到了御前也多是旁听,帮着内阁的阁老们起草文书诏书。

亦或是陛下想起什么了随口问上一句,翰林官们最好都能引经据典答得上来。要是一次两次问了又答不上来,那么这位翰林官从今往后的前程,就多

少有些危险了。

裴元运气好,亦或是皇帝多少舍不得自己赐下去的状元府打了水漂,至今还没碰上那些同僚口中晦涩偏门的问题。

皇帝问裴元更多的还是南地和他前些年的经历,甚至包括他是如何带着一驴车的货,往一个村一个村里去卖。

人人都觉得裴元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只有裴元知道这事压根跟红人不红人的不沾边。

不过是比自己在御前更自在更进退自如的人,出身都好到不足以跟陛下说清楚,一个鸡子一斗谷子能换多少油盐针线。

而比自己更加清楚,一石新米能换来多少陈米,青黄不接的时候该去山上弄些什么东西更能换钱的人,又不如自己放得开。

毕竟为了能在陛下跟前把做行商的帐算明白,告诉这位连手指上都没半分茧子的陛下自己卖那些三瓜两枣到底怎么赚钱,裴元能把谢九九挂在腰间巴掌大的金算盘偷偷拿了来,带进宫中一针一线地给陛下算清楚。

算完了,裴元也被脸色有些难看的陛下给轰出宫来。

那天也是傍晚就要散值的时候,裴修撰在御前挨了骂自然也得有人替他顶上。就是那么凑巧,翰林院史馆里徐裂云和林怀瑾都不在。

就连因为在庶吉士中表现优异模样又极为出色拿得出手,而得了每月一次进宫轮值机会的沈霁也不在。

那天唯一能替裴元入宫的只有周既白,这事都过去近两年了,裴元依旧记得周既白当时那副带了点儿幸灾乐祸又掺杂了些担忧的表情。

幸灾乐祸是因为自己这个御前的红人终于也被陛下骂了,担忧的是怕自己这个时候顶上去,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再说身为上一科的传胪,馆选时以排名第一的成绩考进来之后,不管是每一季的考核还是平时学士们交代下来的文书史籍整理,他都是做得最用心最仔细的那一个。

周既白的桀骜向来收放自如,或者说大部分时候他的所有不服气都只冲着裴元一个人来罢了。

对旁人还算春风和煦的周既白当时已经连着七八天没回家吃饭了,本来那天早上出门前,已经一再跟家中妻儿保证,今日肯定散了值就回家,哪里能想到还会被裴元横插这一杠子。

周既白的脸色很精彩,裴元多少有些理亏。抬手在鼻梁上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干巴巴的安抚了他一句说不定皇上今儿不留你值一整夜,便让史馆的书吏把周既白搬去庶常馆的书籍文书又拿去自己的办公房。

那天也是踩着夕阳进宫的周既白,在御前跟陛下聊了大半夜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聊到最后天光泛白,才头轻脑重地从宫里出来。

裴元不清楚也不在意这些,陛下愿意听市井民生是好事,即便听不明白即便不耐烦,听完了还得招个芝兰玉树的雅致人儿进宫去换换心绪,也总比不听要好。

这些事都是裴元进了翰林院,在陛下身边轮值久了之后才慢慢领悟出来的。没有人生来就非要做一个阴晴不定昏聩无能的君主,很多事情归根究底还是三个字:不得已。

一路入宫,裴元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想了一路。如今自己在翰林院的日子,过得也颇有些不得已。

踩着最后一抹夕阳,裴元入了内殿的暖阁。只这一瞬裴元后脊梁骨就窜起一股鸡皮疙瘩,因为暖阁里除了皇帝还有首辅大人和严学士在。

怪不得周既白今天虽不情不愿,却也没非要跟自己较劲儿。感情这人知道今天入宫不是好事,这是多少有些心虚了。

“来了?来了就坐下吧,别耽误拟旨。”

暖阁里的书房并没有老百姓想象中的那么大,裴元甚至觉得此刻屋子里的人有点儿太多了,多得连喘气都有些逼仄压迫。

书房里没有起居注郎在,裴元乖巧主动地坐到本该属于起居注郎的小桌子后头,研磨提笔把夜间帝王的一言一行本本分分的记录下来。

至于之后这些言行会不会写入《实录》中,这不是裴元该操心的事。

而陛下所说的拟旨他更是不着急,这个时辰骂了个翰林官又换了个翰林官进宫,要是这道圣旨是轻易就能拟出来的,自己这会儿就该靠在家中卧房的躺椅上,腿上坐着谢九九,而不是在这里空耗时光。

今日陛下和内阁争执之事其实很简单,就是皇帝年岁渐长,突然起了思乡之情,想要圣驾南巡去南直隶祭祖。哪怕陛下本就出生在京城,这辈子其实都没去过南直隶,甚至连南边的口音都听不太懂。

这事前几日在大朝会上的时候已经提过一次,裴元这个六品的修撰还没资格上朝,这都是下朝以后从同僚那儿听来的。

翰林院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至少裴元就还没有单独的办公房,三个修撰共用一个大屋子,再加上打杂帮忙的书吏,别说朝会,便是整个京城有什么新鲜事也能很快就知道。

上一次南巡,已经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了。如今的陛下继位艰难,继位后那几年还在一门心思的收拾先太子和齐王,甚至于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和余孽。

把那些人收拾干净了,北边又有戎酋来犯。朝廷派军二十万讨伐戎酋,原本以为是一场战就能解决后患的事情,却不知为何打成了僵局。

那几年北边打得艰难,整个朝廷的钱粮和军力都被牵扯住,那个时候皇帝要说想出巡,那就是擎等着被御史们骂死。

后来好不容易把戎酋给打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大家伙这才腾出功夫来互相争斗。

党争的根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埋下来的,那十来年陛下正沉浸在拉拔这个打压那个的乐趣中,当时让他离京他也不会走。

那个时候的帝王真切的觉得整个天下和天下人都在自己股掌之间,朝堂就是他一个人的棋盘。什么风云诡谲什么步步小心,对他来说都是游刃有余的事情。

那样的豪情万丈现在想起来,特别像是一个笑话。鬓边的白发已经比黑发更多的皇帝,看着明明不对盘但这一次又一致反对自己南巡的首辅和大学士,眼神里除了冷漠甚至还有几分哂笑的味道。

“理由,给朕一个不能南巡的理由。”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北方刚刚开春,沙尘风暴还没来。南方也还没到梅雨季和汛期,这个时候定下南巡之事,路上免不了碰上意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道理不用老臣多说。”

首辅鲁大人今年都七十八了,胡须头发已然全白。再过两年做了八十岁大寿,这个首辅的位置也该腾出来了。

鲁大人这些年一直是陛下用得最放心的臣子,为了陛下他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事,为了天下他也做过很多让百姓称赞的事。他是能臣,能臣有这样说话的权利。

鲁大人只差没指着皇帝的鼻子说,再过两个月北方南方最难熬事情最多的时候就要来了,您现在带着文武百官出京南巡,这不就是个活靶子。

别说什么沿途有人开道,不管因为什么又为了什么,绝对少不了领着脑袋沿途拦驾的人。到时候为了皇恩浩荡多花些银子都是小事,就怕这其中有人浑水摸鱼,原本小事也成了大事,水彻底就浑了。

“储君也是君,朕带着百官南巡,难道太子不能留下监国。太子

今年三十六,再过两年他都该当祖父了,难道还不能担此重任。”

这话说得,鲁大人一脸无奈看向皇帝。太子能不能担起重任这事不在太子而是在陛下,这事难道皇帝不比自己清楚?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做戏都做得有些太假了。

可即便是这样,严学士也还是不得不把话接过来:“陛下,太子监国本是不错,但陛下南巡是要去南直隶祭祖,这是国事亦是家事,太子是储君也是陛下的长子嫡子,祭祖之事又岂能缺了太子。”

严学士给太子当过老师,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党。这两年陛下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太医院院正守在宫中的日子比在自己府里还要多,这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太子是嫡长子,十岁那年被立位太子,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历朝历代太子就不是什么好坐的位置,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就更是如履薄冰一步都不敢踏错。

眼下的情况便是这般,皇帝要南巡,真实的意图当臣子们的还暂时没能猜透。

但站在皇上这边的大臣,觉得陛下不该轻易出京,不管是路上遇上什么事情还是陛下自己的身体情况,稍微出个意外说不定就得改天换日。

站在太子这边的大臣,也觉得陛下不能自己带着文武百官走了,把空了的京城留给太子。

太子监国说得好听,但本质就是把太子竖成了一个靶子。陛下成年的皇子可不少,谁的心思又不会想着自己能不能有机会继位呢。

人人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但大家伙都一致认为皇上不动比动要好。就这么稳坐高堂安安静静的不好吗,南什么巡,花钱费米还不得安生!

自己的大臣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便是不说皇帝也能猜着个大概。真的生气倒是不至于,要是为了这点事也要生气,他这个当皇帝的恐怕早就被气死了。

可要说心情舒畅,却也谈不上。身为天子连能不能出京都得被臣子们互相辩驳来去,这日子过得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裴远舟,你说说。”但在没意思的日子里找乐子还是可以的,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注意到已经缩在一旁,几乎要融入阴影中的裴元,开口竟然问起他的意见。

“回禀陛下,臣没去过南直隶。”裴元这会儿才明白周既白为何会挨骂,肯定是这个问题皇帝也问他了,而他没能给个满意的答案。

“臣离老家已经有三年多了,若是陛下这次南巡能带上臣,南巡这一路又能路过岳州,臣出宫回府第一件事,就该烫一壶酒好好喝一场。”

“要是不路过岳州呢?”皇帝再没想到裴元会这么回答,一时之间还有些好奇。

“要是不路过岳州,天下之事该由陛下做决断,臣不敢也不能妄言。”

要是不路过岳州,那您回不回老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您非要回去谁还能真的拦住?您现在就下旨,我现在就拟旨,这俩首辅和大学士还真就没办法。

裴元没说出口的话,暖阁里的人都听懂,两个老大人神色各异,只有皇帝顿了一瞬便哈哈大笑起来。

“拟旨!着内阁协同礼部,把出京的路线和时间写个奏疏递上来,今年朕要南巡。”

第109章 第109章接某人回家

裴元一句甚至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回话,让陛下打定了主意要南巡。从乾清宫的暖阁出来,鲁大人和严学士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只有裴元跟在两人身后神情自若。

“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陛下问你南巡的态度,你说什么回老家的事。这下好了,南直隶不去也得去了。”

这几年关宁业又能登严学士的门了,裴元也跟着他经常出入严府。比起年迈且积威甚重的鲁阁老,裴元整个身体和站位还是更加靠近严学士一些。

“严老这话说得学生心虚,这事哪里轮得到学生来置喙。学生不过是顾左右而言他,毕竟这个时辰学生要是再被骂出宫去,翰林院还得再找个同僚进宫来。”

裴元才不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自己一个临时的起居注郎能有多大的本事,还能左右陛下南巡不南巡?快别逗了。

再说岳州跟南直隶那能在一个方向上?南直隶那是什么地方,秦淮河畔六朝古都,哪怕迁都到了京城,南直隶依旧还保留了六部的班子,依旧还是那个红尘万丈引人流连的销金窟。

而岳州,不过是紧挨着岭南的蛮荒南地,走水路从南直隶到岳州最快也得二十多天。圣驾怎么绕怎么走,也不可能从南直隶绕到岳州去。

自己只不过是没有顺着鲁阁老和严学士的某一方站边,而是递了个台阶给陛下,让陛下拍板硬生生把这事给定下来。

可这个时候站边有用吗,有用的话周既白就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去。谁不知道周既白的老师是鲁阁老的学生,人家门生故吏一脉相承被骂走了,难道自己就得继续顶上来,帮着严学士给太子党扳回一城?

且不说这事真这么做了有没有必要,就是自己真的这么说了难道就有用了?除了让陛下把自己轰出去再换一个翰林官进宫,裴元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读书人讲究风骨这本不错,但这事压根就谈不到风骨不风骨上,说白了两位大人除了想要遏制对方之外,还想要陛下向他们妥协。

对此,裴元态度一直都是你们要找死千万别拉上我。本朝重文抑武从开国以来就没变过,但再重文也绝没有让读书人骑到自己头上拉屎的可能。

裴元不明白这些个老大人到底是好日子过得太久被惯坏了,还是真的以为朝廷是读书人说了算,总是要做这些令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裴修撰的意思是,陛下做的决定内阁和翰林都该一昧遵循,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下官不敢。”

鲁阁老是陛下的心腹,除了今天这件事几乎事事都站在陛下这边。今天能一直犟着不松口南巡的事,可见他是真的反对真的不支持,也是真的怕在路上出事。

但事情要出,并不在于陛下是不是出巡。世人皆说陛下年迈多疑,可裴元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年迈之人是没有冲劲了,却也不会轻易冲动。就算路上真的发生鲁阁老说的那些事情了,一个年迈多疑的陛下,其实比一个年轻气盛的帝王更好。

陛下会更耐心的看,看清楚底下臣子和百姓呈到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而他看见的东西又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亦或是即便全是真的,这个‘真’又到底是不是真的。

鲁阁老要稳妥这是对的,严学士想要保东宫国本也没错。但眼下不管是鲁阁老还是严学士,都还没有弄明白陛下要南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就一个劲地想往下压。

说白了,这两位老大人就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别管是天下这里旱了那里涝了还是国本太子之争,最好都圈在皇宫里折腾,千万别闹大了。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罐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不趁着陛下现在还能稳住大局,让他出出门,把平日全掩藏在水下的事情往上浮一浮,还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到陛下真的老得走不动道的时候?还是等到新帝登基人事全新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如现在的时机好。就该把陛下撒出去,看看这海河清宴底下到底有什么。

裴元什么都没说,但只要看看他的表情,鲁阁老和严学士又什么都明白了。

严学士忍不住哂笑一声:“当初章世铮写信给老夫,安慰老夫说没能把你收入门下不算坏事,还说裴远舟这个人太圆滑世故,往后的前程用不着旁人操心。”

如今前程不前程的还不好说,光是这圆滑世故恐怕章世铮就看走了眼。人家之前圆滑世故,是在小事上懒得计较。如今真到了较劲儿的时

候,裴修撰的胆子比谁都大。

“行了,今晚上内阁值房里用不上你,回去睡觉去吧。”

鲁阁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没必要再说。陛下已经拟旨决定南巡,那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随驾的官员和仪仗该如何安排。

还有禁军和锦衣卫,带走多少留下多少,这都得小心着来。再有便是南直隶那边,那边说是陪都,六部的规制都齐全着。但照比京城还是难免懈怠惫懒,现在陛下要去,总得提前跟那边几个尚书通个气才行。

这些事都是阁老们大学士们该操心的,这么晚了还能回家安心睡一觉,裴元心里乐开了花,冲两个老大人行了个礼,便颠颠儿的走了。

走到宫门口,还没见着自家的马车就先见到了站在皇城外的谢九九。方才还稳如泰山的裴修撰拔腿小跑,蹭蹭蹭跑到自家媳妇跟前:“我不是让曹勇回去跟你说了,今晚我要进宫回不去。”

“你现在不是出来了?”

陪着两个孩子吃饭,晚上不知不觉就吃得多了些。听曹勇说裴元晚上不回来,谢九九便转身回房卸了簪环准备歇下。

但或许是心有灵犀,亦或是真的纯粹不想一个人睡。谢九九在把钗环头面都卸下来之后,挑挑拣拣选了一块布巾把头发包上,又披上一件厚披风,便带着丫鬟银屏出了门。

京城外城从十年前就解了宵禁,京城的夜晚通宵达旦夜如白昼,即便内城与皇城周边有禁军看守戒严,也不乏有挑担子的小摊贩等在路边。

毕竟不管是晚归的官吏,还是再过两三个时辰又要入宫上朝的大人们,都已经习惯在入宫前先在这些小摊子上买些吃食垫垫肚子。

谢九九出了府门一路走走看看,甚至到了皇城外觉得走得差不多消食了,又买了一碗豆腐脑,站在路边背风的地儿吃了个干净。这不刚吃完没多会儿,就把裴修撰给等到了。

“要是我今天得在宫里值一整夜,你难道还一直等着。”

“想得美,我就是顺道过来一趟。再站半柱香见不到你的人,我就走了。”

当年开的那家云客来,谢九九到底坚持没让裴元把状元楼三个字再添上去。

但云客来背后的东家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家的娘子,这件事还是越传越广。到最后连谢文济都写信来说,去饭庄里吃饭的客人中还有人问他,容县这个云客来跟京城那个云客来,是不是一家的。

之后又添了一家状元楼,状元楼的位置和格局都要比云客来更大更好,云客来是正儿八经的饭馆,状元楼则还兼顾了酒肆和茶楼生意。

因为有裴元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做活招牌,去状元楼的文人墨客更多。晚上不宵禁,这些人的酒局甚至能到半夜才散。

如今春儿住在府里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状元楼守着。谢九九平日忙着府里的事,白天能过去的时候不多。今晚要是等不到裴元从宫里出来,谢九九就打算往状元楼去走一趟。

“这个时辰去状元楼,谢老板这是想喝酒了?”

“是有点儿。”

谢九九也不瞒着裴元,商人总是最敏感的,当年在容县谢九九敏感的只有生意方面,现在到了京城,天子脚下哪怕就是倒夜香的老翁都能说几句朝廷大事,谢九九又怎么会迟钝到一点都感觉不到。

“继业那个书读得好不好我说了不算,可明年就下场考试,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还有你进宫值夜的次数,去年一个月能轮两三天都算多的了。今年上个月你有五天没回家,这个月还有八天才到月底,算上今天你已经被召进宫五天了。”

“更不要说状元楼那些挥斥方遒的读书人,什么酒都能喝什么话都敢说,唯一的好处便是我这状元楼的生意,着实是一天好过一天。”

谢九九看得清楚,如今的天下内有陛下年迈太子势大,还有好几个成年的皇子虎视眈眈。皇上就这么维持着一切都好说,要是哪天皇上病了,局势恐怕一天也稳不住。

外有天灾,这几年看着天下太平,那是因为自家到什么时候都没缺过银子,这才觉得太平。其实这几年旱灾水灾都比之前要多,就连容县那样的地方,去年都旱得粮食只收了往年的六成,就这都已经算是好的了。

眼下粮仓里还有余粮,一年两年的显不出为难来。可往后要是年年都这么着,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你看,这个道理咱们谢老板明白,偏偏那些庙堂之上的阁老们不明白,你说好笑不好笑。”

裴元当然没有舍生成仁的想法,他有妻子有儿女,他且还没活够。可他也做不到蒙着自己的眼睛耳朵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刀落到头顶上来,才知道怕。

“这次南巡陛下说不定会带上我,要是能去咱们就一起去吧。往外走走看看,等再回来翰林院三年就该待满了,这京城还留不留得住且还两说。”

“行,那我慢慢收拾着,去任上就去任上,挺好的。”

谢九九没问他宫里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他不想留在翰林院想要外放,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京,更加没问要是去任上,那这一家子是要去哪里。

而是转过头跟裴元说了自己答应阿满让她去城外别院玩几天的事,一听他们娘仨儿要出城住几天,明天还得去翰林院准时点卯的裴大人吧嗒一下脸就垮了下来。

“这一去又得待上几天才回来?”

“三五天?顶多五天吧。陛下要南巡,关家舅舅们肯定也得忙,哪能让继业在城外一直疯玩儿。”

“五天啊~”

谢九九觉得五天一眨眼就过了,裴大人则觉得五天也太久了些。两人一路上就这么讨价还价着,再没人提起旁的烦心事。

第110章 第110章先保得住自己

“姐姐,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还把爹给带回来了。”

阿福从会说话起,就不愿意自己独自跟着奶娘睡。

怀阿福到阿福一岁前这段时间是谢九九最忙的时间,新的状元府从无到有,新的云客来从难以为继到勉强维持再到现在赚得盆满钵满,成为能跟山东菜馆比肩的大饭庄,谢九九是几乎把自己这条命都给豁进去了的。

直到京城的云客来生意稳定下来,谢九九在开京城第二家饭馆的时候,主动舍弃了云客来而选择了状元楼。

哄得裴状元连着三天,天天夜里缠着谢老板不放,夜里缠得太狠早上就怎么都起不来身。幸好家中还有个一直没成亲,已然能独当一面的春儿帮自己盯着两边铺子,才没出什么岔子。

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机遇,难得停下来在府里歇了几日的谢九九,才发现六岁的阿满把三字经千字文都学完,正准备开始学论语。

会的字也不少,虽笔画还有些僵涩但已然能工工整整的写满整幅字帖。

从小就臭美的小丫头还有了自己的首饰匣子,匣子里都是长辈和春儿给她添置的耳坠簪环,反倒是谢九九这个亲娘只给了一只蓝宝的戒指,被小丫头收在匣子最底下,一看就是宝贝得很。

也是自那以后,外面的事情再忙谢九九也还是会把心分一半在府里,认真仔细的地打理状元府上上下下的一切,其中也包括了两个孩子和裴修撰。

这些事和改变,对于家中年纪最小的谢阿福来说是一无所知的。但孩子也有孩子的敏锐,哪怕他还是个说话都还有些说不清的奶娃娃。

过完周岁生辰的谢阿福就再也不肯让奶娘带着睡,那天夜里状元府的小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个惊天动地,吓得谢九九和裴元赶紧把大夫请了来。

大夫来得很快,是京城出了名给小孩儿看病的大夫。老爷子过来诊脉诊了半晌,只憋出一剂安神汤的方子来,只差没明说小孩儿什么毛病都没有。

没病挺好的,夜里出诊不容易,谢九九

给了双倍的诊金,叫家里人套了马车来把人送回去,让阿福的奶娘把阿福夜里习惯盖的小被子拿到自己房里来,夫妻两个一起哄着儿子把安神汤给喝了,这才安稳睡下。

在爹娘中间挤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裴元起身准备出门去翰林院,这小子也跟着早早地起来,早上的羊奶都没喝,就穿上自己小虎头鞋摇摇晃晃去东厢房那边找他最爱最爱的姐姐去了。

小孩儿忘性大,昨天晚上折腾一溜够,第二天谢九九还有些头昏脑涨的,他就已经全忘了。安神汤里加了山楂,酸酸微甜不难喝,人家觉得这是好喝的甜水儿,自己喝了大半碗还非要留一小半给阿满这个姐姐。

见儿子这样,谢九九觉得应该没事了,第二天晚上该怎么睡就怎么睡,连晚上那一碗安神汤都没喝。谁知睡前还好好的小猪崽子,睡下没多会儿又哭闹起来。

这一次哭得比前一天晚上还要狠,谢九九脾气不好,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折腾人。想把儿子拉过来打一顿屁股,好在被裴元一把把儿子抱过去给拦下来了。

那天晚上是裴元领着阿福在卧房对面次间的罗汉床上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派关杰回了一趟关府,下午关令仪就带了个专门给高门大户做法事的阴阳先生过来。

读书人多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老话也说敬鬼神而远之,神神鬼鬼这一道,谢九九的态度一直都是:应该有,但自己没见着过。

要是真的有,那自己亲爹这些年怎么从来没回来看过自己。连托梦的时候都少,自己每年清明、中元、寒衣、冬至和忌日都要给亲爹烧纸钱,从没落下过却也不知道亲爹在那一头到底收到过没有。

而裴元更是鲜少提及,这些年除了走哪儿带哪儿的裴雨伯夫妻的牌位,其余时候他连祭祀的事都碰得少,便是要做也是帮着谢九九弄。

为了阿福主动把阴阳先生请到家里来,谢九九都被他唬了一跳。她压根没想到自家裴大人想到这上头去了,而裴元则只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然孩子不发热不咳嗽,不该突然这么闹腾。

人都请回来了,自然是由着阴阳先生好一通做法办事。才满周岁的孩子,人家老先生也没给烧什么符水,只给了一张叠好的符纸,让压在阿福枕头底下。

符纸给了,夫妻两人又带着孩子睡了两天。两天都安安稳稳一觉到天亮,醒来之后能吃能喝什么事都没有,弄得过来暂住几天的关令仪一个劲的说那先生灵验得很,过后还要在再些银子过去。

这么一弄,一家子都觉得这事就该过去了。谁知当天晚上被奶娘抱回自己房里的阿福又哼哼唧唧闹起来。

这一次谢九九比裴元更快反应过来,抱起泪眼婆娑坐在床上不肯睡觉的儿子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问小胖子:“是不是不喜欢跟奶娘一起睡,是不是就想睡在爹娘中间。”

虚岁才两岁的小孩儿半懂不懂,只一边点头一边本能的箍着他娘的肩膀不松手。之后阿福就被留在正屋右边次间里住下了。

如今满了两岁的阿福平时不用奶娘陪着,爹娘在家的时候他就乖乖睡在右次间里,爹娘要是不在家他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往姐姐阿满的屋里去,总之他不要外人,就只认爹娘和姐姐。

今天也是一样,谢九九一出门阿福就赖唧唧的凑到阿满房中去,这会儿听阿满说娘把爹给带回来,立马高高兴兴地从床上爬下来,又抱着枕头回了正屋那边睡觉。

两个崽子的这些小动作,谢九九和裴元一般不过问,只要他们姐弟俩高兴,睡哪儿都行。裴元在意的还是明天谢九九是只把俩小破孩儿送出城,还是她带着孩子们出城住几天,把自己扔在府里不管。

裴修撰和谢老板的较量,这些年从来没停下过。大到第二间饭馆到底是云客来还是状元楼,小到晚上床帏间的趣儿能不能换个新姿势,那都能拉扯好些来回。

只可惜裴修撰人前风光,人后却是实打实的斗不过谢老板。第二天一早,裴大人前脚满脸不高兴地出了门,谢老板后脚便带着一双儿女出城踏青玩儿去了。

表嫂带着阿满和阿福出城,关继业确定自家那把表嫂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表哥没跟来,当即便拉着阿满打赌。

关继业说自家表哥顶多一个人在府里呆三天,三天之后必定追过来。阿满则说用不着爹爹追来,阿娘顶多在别院住两天,用不了两天阿娘就得扔下自己和阿福,回府陪爹爹去。

可惜阿满和关继业的赌局,最后以两人谁也没赢做了结局。

因为还没等谢九九带着两个孩子在别院待上三天,第二天晚上裴大人就颠颠地追了来,虽然是以严学士让他给关如琅带话为由,但就连看门的门子都知道,裴大人这是来找他家大娘子的。

为了让自己这次请了两天假又屁颠颠的追出城显得稍微理直气壮一点,裴元到了别院之后没往谢九九和孩子们住的那个小院去,而是直接去了关如琅的书房。

“一封信罢了,要是交给关杰不放心,还可以让曹勇走一趟,干嘛非要自己过来。”

关如琅的书房里还是一贯的简洁干净,就连书桌上一小点墨点子也被他用手帕仔仔细细给擦了个干净。他坐在书桌后面抬头看裴元:“若是今晚陛下又要召你入宫,就怕耽误事?”

“今天留在翰林院值夜的是沈霁,入宫当值的是徐裂云。”

裴元把严学士交代的话和出城前关宁业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一起交代给关如琅,才找了一张看上去最舒服的椅子坐下。

徐裂云是比自己在御前更红的大红人,徐家满门忠烈,徐裂云又弃武从文,这样的勋贵在陛下眼里就是知情识趣的旗帜,有他在宫里顶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真的徐裂云也被陛下给骂出来了,也还有沈霁兜底。沈霁作为庶吉士本来很少进宫,但一次意外,翰林院那天就是缺个人进宫,就只能临时抓了沈霁顶上去。

沈霁的学问肯定不如徐裂云和裴元,但他有他的好处。

陛下喜欢他的温和安静,那种安静和裴元他们刻意保持的低调不一样,那是骨子里的一股气儿,说不分明但能让人很舒服。陛下喜欢这种舒服,沈霁这个庶吉士便也成了进宫轮值的翰林官之一。

陛下决定了要南巡,如今东宫要做的不是让太子跟着一起往南直隶去,而是需要想法子让陛下把其他皇子带上。一个空了的京城,比留下几个年长皇子给太子添堵下蛆要强得多。

关如琅还在詹事府任职,严学士让裴元带的话,就是让赶紧想办法,怎么能让陛下主动把太子之外的几个皇子全带上一起出京南巡。

而站关宁业让裴元带来的信里写的则是,让他叔叔和亲爹这次不要掺和这件事,南巡谁能去谁该留陛下心里自有定夺,说多错多,要千万小心。

关如琅是铁杆的太子党,要是为了太子和东宫,他该听严学士的积极想办法。

但关宁业去年已经成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没了前面那个副压着,他如今才是实打实的天子近臣。侄儿送来的信明摆着就是要关如琅明哲保身,这多少让他有些为难。

“话和信你都带来了,这事你怎么看。”

“舅舅,有些事我们怎么看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裴元皱眉,这几年他一直在尽量维持自己不要搅和到这一滩浑水中去,有时候旁观者清,关家已经彻底陷在这个旋涡中拔不出来了,往后要么从龙之功一飞冲天,要么还得如同当年那般,摔个一败涂地。

这话用不着裴元说,关如璋关如琅兄弟二人心中也大概清楚。但现在,明摆着陛下是扔了鱼饵出来,蹦跶得越欢日后倒霉得越狠。

“舅舅,表哥在御前如履薄冰,不比太子在东宫容易。咱们眼下,总得先保得住自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