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是你那时候用取出的微型音响录下的?”管理者喃喃,“不,不,在音响里,记录声波的设备是麦克风。它把声音信号转化为电流信号,电信号再经过线性放大器放大到音箱中,最后转化为声信号输出[注①]……磁暴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型转换器,你能够灵活控制电芒,制造出一个声音记录器不是难事。”
阮鸣谦彬彬有礼:“研究员先生,现在可不是给你上物理课的时间。”
电刀在脖颈烧灼出一道痕迹,管理者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总之你们截取了如此迥异的爆炸声,并利用磁暴切断了我和中控室的联系。利用这个机会,你们命令我的手下联通了所有房间的浴室音响智能系统,并借机将音频播放出去,这就是放出爆炸声的音箱。”
“最开始响起的爆炸声,不在上一层,而在天花板。金属门的阻隔,导致了我的误判。音响也并没有放置在通风管道,而是在每一个配备了浴室的房间里。”
管理者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你们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将计就计,利用爆炸声逼迫我无暇多思,又多次让我自己化解自己的多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亲自打开中控室。”
“实际上,你们的确就躺在那里,就是那两具我所认为的尸体。”
“难怪……难怪尸体上没有多少中枪的痕迹。所以我才会射击确认。居然还是被你们逃过一劫。”
谢乐游暗中动用力量,挡下了射来的子弹。
谢天谢地。作为文职研究人员,管理者配备的随身武器并非最先进的激光武器,而是微型自动手枪。子弹具有实体。
阮鸣谦则利用系统,为二人的处境做了必要的掩饰与伪装。正如他最开始潜入基地时那般。
但这些漏洞,没有必要向敌人解释,填补对方的思维死角。
谢乐游费尽心思进入中控室,控制住管理者,为了两件事。一是搜刮数据库,记录有用技术的数据,二则是了解内情。
前者,有阮鸣谦在,不是问题。他能够远程转换到星脑体内,将星脑与中控室的数据库链接。
后者才是当务之急。
被人设下了如此毒辣的重重埋伏,必须查明前因后果。否则,就算世界复原,谢乐游也无法安心。
他不能确保,原世界没有同样的敌人。万一对方就是看谢乐游或阮鸣谦不顺眼?
了解了谢乐游他们的来意,管理者瞟了眼地上被一拳揍昏的手下,知晓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无法回天。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觉不对劲的?”管理者问,“从下了毒的抑制剂?”
谢乐游挑眉:“我该感谢你的坦诚?”
管理者明白了试探的结果:“你们……居然没用?”
看起来,谢乐游没用抑制剂这回事,令他感到更加不可思议。他下意识想扭头去看阮鸣谦:“你们不是装的?!真AA啊,这能行得通……?”
阮鸣谦额头跳出井字:“闭嘴。关你屁事。”差点将毒药递给谢乐游这回事,令他心情颇不美妙。
被电刀边缘触碰后颈,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的管理者:“……”
他声音放低,做出阶下囚应有的姿态,相当能屈能伸:“别生气,异界人,我这就解释。”
“最开始察觉到异常的,是负责照料皇帝的内勤女官。她派遣子侄前来,向基地做了警示。”
听闻此言,谢乐游与阮鸣谦神情皆有变化。
谢乐游是因为管理者的用词,“异界人”。这是除了他本人,阮鸣谦,他父亲,系统原宿主舒林溪外,又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人。听他此言,类似的人,还不止一个。
但把谢乐游称为异界人是什么意思?
倒反天罡!
阮鸣谦则是回想起他伪装成监控室主管,混入基地监控室,所见到的那个新人。
他会潜入监控室,就是为了确认基地内部的监控设备,是否独立于星脑之外。如果是,说明星脑的定位,与神骸计划文件里的有出入,必须警惕。
但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以才会随口吓唬他,不要多管闲事。
没想到,居然被他不以为意的人摆了一道。
至于那个女官……阮鸣谦回忆起当他睁开眼时,失礼飞奔出去的女人。
紧接着海王系统就跳了出来,自顾自称他为宿主。阮鸣谦的注意力,被系统吸引过去,忘了追究女人的行为。
后来阮鸣谦注意到内侍们在闲聊时提及一些奇闻怪谈。其中就有关于星脑的。
比如皇帝几乎不出寝宫,不管事,靠星脑传达命令和维系统治……之类的。
无意中说了一些犯忌讳的话,旁人会提醒。只拿手指往天上一指,说话者便自动消音。
看过神骸计划绝密文件的阮鸣谦,自然会往这个方面去联想。
“这也是你的主意?有针对性的散播谣言。”阮鸣谦眯起眼,“你早就发现了我。”
管理者顿住,似乎要卖个关子。
谢乐游移开脚,鞋底用力,躺在脚下的昏迷青年发出一声痛呼。他手臂关节发出清脆的错位声。
青年冷汗涔涔,眼睛迷蒙睁开,迷迷瞪瞪望着某个方向——管理者的方向。
“快……跑……”他声音低微,尾音似乎还黏连着什么字眼。
谢乐游俯身细听。他直起身,眼神有些微妙:“他叫你父亲。你们是父子?”
管理者面容平淡:“不是,收留他吃一口饭,后来见他资质不错,又诚心,就留他当了助手。”
“哦~明白了。如师如父。”谢乐游毫不犹豫踩断了青年另一根完好的胳膊。这回连痛呼都没有,青年干脆利落地晕死过去。
瞥见管理者隐隐颤抖的手臂,谢乐游笑着说:“看来你们感情很深厚。痛在他身,伤在你心。”
“我说。”管理者发怒,“我说就是。你们不要太过分。”
“对待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谋夺我们性命,甚至现在还在遮遮掩掩试探的人,如此也不算过分。”
管理者颓然:“他是无辜的,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乐游抬腿,从青年身上移开。他从青年后腰拾起一把手枪,对准管理者:“我们的耐心有限。你最好长话短说。”
“好,好。”
管理者说:“我知道你们,或者说你——了解神骸计划。”他眼神撇了下身后只能看见衣角的阮鸣谦。
“星脑人型体,与皇帝,都是神骸。”
“神骸的体内没有灵魂,这是我们这些共犯,心知肚明的秘密,也是我们所犯罪行无可辩驳的把柄。”
“所以,从星脑人型体与皇帝活过来的开始,我们就知道,预言中将毁灭世界的异界入侵者,降临了——”
“为此,我属意散播星脑体内有灵魂的谣言。”
“这个谣言早就以前,的确被外界广泛传播,但在内部,会相信的人,只有那个能不断改换身体的异界灵魂。这就是秘密通行口令。对不上的,就是异端。”
阮鸣谦只能在星脑与皇帝的身体里转换,但他潜入基地时伪装成主管的行为,似乎遭到误解,被误以为他具有附身能力。
阮鸣谦与谢乐游对视一眼,没辩解。任由管理者继续往下说。
无论对方的说法,在他们听来有多么荒谬可笑。毕竟,他们才是一睁眼醒来就被夺走原世界的受害者。
为了夺回原本的世界,而进行的自卫反击,却被说成是要毁灭世界的入侵者。
好好好。
谢乐游倒要看看,所谓的“剧情”,究竟衍生出了什么东西!
第67章 four kill(14) 烧得脸都……
共犯的名单十分庞大。
从军部卫兵, 到帝国研究院成员,从宫中内侍,到内勤女官。
星脑基地的研究员, 也就是管理者的父母辈, 是第一发起者。他们私下结党, 组成了同盟。
“这个松散又隐秘的同盟, 纲领只有一个,希望帝国的发展能够繁荣昌盛, 长治久安。”
“希望我们未来的子孙,能够生活在一个祥和稳定的环境中。”
管理者带着自豪地说完, 语气转厉:“正因如此, 我们才无法接受一个为了追求长生而堕落的统治者。即便他是皇帝。”
神骸计划,最初的确如设想一般运行。
在帝国内部各个部门的相互制衡下,皇权无法达到顶峰,行将就木的皇帝们,也甘愿燃烧自己成为薪木,为选定的下一任继承人照亮帝国前行之路。
在传承了六代以后,第七任皇帝有了其他的念头。
第七任皇帝目睹了自己的父亲,祖父,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选择退位, 将意识上传到“神骸”,成为帝国星脑的一部分。
在最年富力强、思维最敏捷的时候上传意识, 比临死前上传意识, 思维力要强大得多。这便是为何上传意识的年龄在逐渐提前,最后演变成确定有成年继承人继位,即开始执行。
在星脑内, 皇帝们的意识能生活在开辟出来的虚拟空间里,计算力能够为他们提供的待遇和享受,在外界也很难比拟。
但在第七任皇帝看来,这是一场跨越上百年、名为献祭的政治谋杀。
他不明白先辈为何会同意如此愚蠢的计划。
他不愿意变成意识集合的一部分,与祖宗们共享同一个身体。他不愿意困守在地壳下的星脑基地,沉溺于虚拟空间。他也不愿意放弃长生的设想。
既要又要还要,是属于皇帝的特权。
逐渐地,他有了谋夺神骸、永葆青春的想法。
但贸然放弃自己的身躯,也就等于放弃了皇帝的地位与身份。第七任皇帝为此犹豫。即便如此,他依旧下令,命令听命皇室的研究院开始转向灵魂技术。
此前历代都有研究灵魂科技,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证实了“神骸”的特殊性。意识转移,青春不老,仅仅建立在神骸的基础之上。
且细胞只有位于神骸中,才具有特殊活性。一旦切片取出,就会迅速萎缩。
因此经历过短暂的高峰后,灵魂科技陷入开拓性的低谷。相关研究者仅仅将其作为研究神骸特性的衍生领域。
此番研究重启,大量注入灵魂科技方向的资金,让其他人看到了风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间,帝国再度掀起“灵魂热”。
不过这次给灵魂科技改了个名,叫做“意识科技”。
就连原本最强盛的信息素研究,面对意识科技,都只能屈居第二位。大量年轻研究者改行,受到号召,投入新兴风口。
新名词日益层出不穷,换汤不换药。骗取科研资金的项目拿不出具体成果,开始转向更加唯心的辩论玄学。即便如此也能套取许多资金。
炒作新概念股上市的套牌公司倒是赚了一大笔,主要吸纳的是民间浮资。但最火热的几家公司,很快因触犯某条帝国法律倒台,收益收缴国库,又经过几道手进入皇室内库,完成了彻底的收割。
即便如此,意识科技依然成为了全民追捧的热点。
许多人对意识科技发展起来的未来津津乐道,向往意识能够保存在星脑内、实现变相长生的美好未来。
他们将希望、相信都投注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对当下的心思变得浮动,暴力事件随之频频发生。戾气在狂热、加速的社会意识里弥漫。
然而最重要的核心,仅此一具的“神骸”,却只是极少数人才知晓的绝密信息。
这意味着,在皇帝的默许下,整个帝国接受了一个被画了饼、隐藏了关键信息差的弥天大谎。
第七任皇帝打着研究灵魂,将祖先们意识从神骸中解放的幌子,甚至策反了星脑内仅存的前任皇帝意识们。
“等一下。”谢乐游说,“按照你的说法,既然他们都心甘情愿选择了上传意识,甚至等不及到临死前,为什么又会被策反?”
管理者说:“因为这个计划里,有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漏洞。”
“直到很多年以后,后遗症才显露出来。”
最早上传的皇帝意识,已经失去作为人类的感性思维,被冰冷的理性所裹挟同化,真正成为了集体意识的一部分,变成了概念上的“祖先们”。
管理者苦笑:“说实话,我的先辈就是第一代星脑的开发者。后续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追赶,也无法取代现在的星脑,就在于神骸的特殊性。”
“它让星脑,变成了人类与机械的超级结合,效果1+1远大于2。”
对帝国来说,拥有一个计算推演能力超强的星脑程序,能够极大地整合资源,维护统治,促进繁荣与发展。
但那些仅存的皇帝们,怕了。在他们看来,真的变成“们”,这与死无异。
正是有了星脑的默许,“意识科技”这一概念才能够铺天盖地出现,被人们潜移默化地加深印象,并且接受。
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两件看似微小,却影响深远的关键性事件!
第一,第七任皇帝密令管理者的父母,主导研究意识湮灭技术。
要想让意识转移或持续很难,但若是毁灭,的确有方法。
这毕竟是一个拥有信息素存在的世界,能够构筑场域,影响到人的精神力量。最传统的信息素攻击手段,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正儿八经将其提升到“意识湮灭技术”的高度,其背后的意味,管理者的父母不是只会搞死研究的书呆子,品得出来。
他们很快判断,皇帝企图抹杀神骸内的其他意识,独占神骸。
谢乐游摸了摸下巴:“既然他不怕其他皇帝意识的重蹈覆辙,说明有什么关键要素,推动了他的想法。”
“我猜,是发现了第二具神骸?”谢乐游语调笃定。
“一点不错。”面对谢乐游的试探,管理者这次没有回避,“第二,十年前,我作为行动的主持者,在又一次地壳科考活动中,发现了极为相似的空躯壳。”
“我们将其命名为神骸2号。”
发现第二具神骸,是十年前。
据谢乐游从老爹那知晓的消息,现任皇帝遇袭病重,是五年前。
“这两者有关联。”谢乐游。
管理者说:“发现第二具神骸,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我那时还不清楚背后的门道,一心想要超越父母的研究成果,成为意识科技新一代的科研领军人。”
“我不顾父母的劝阻,只埋怨他们不理解我,醉心于研究神骸与星脑。我认为皇帝能够给予我想要的待遇。”
“皇帝也的确短暂信任了我。在第二具神骸被带回基地后,他越过我的父母,也越过我父母的长官,直接将我任命为指定研究员,主导意识科技项目,并赋予了我最高权限。”
谢乐游冷静问:“你研究出了什么?”
“真正的长生。”管理者回答了五个字。
言简意赅。毛骨悚然。
管理者说:“我的研究成果表明,人类的意识,不足以负担神骸的运转。意识与身体强度的错位,导致意识在得以延续的情况下,也会遭到某种规则的克制。意识的削弱,感性思维的消失,机械化,都是遭到克制的表现之一。”
“恐怕这两具身体,真的是某种超乎我们想象的生物所留下的,而且并非完全体。简直不可思议!”
即便是不完全体的神骸,也能够永葆青春,但体内所承载的,却只是人类的意识。
人类的意识,无法完全驱使神骸。尽管受其庇佑影响,却无法实现真正的永恒。
“利用神骸的特性,我想出了加以抗衡的解决方法。那就是用第二具神骸,来对抗第一具神骸。”
“如果用100年为界限,到了50年,就会出现意识削弱的趋势,到了界限点,就会变为丧失感性与自我的机械集体意识。”
“那么50年,就是一具神骸的冷却期。”
“在神骸1号里度过50年,再更换到神骸2号,又过去50年,再返回到神骸1号,刷新意识延续状态……”
由此反复横跳,卡规则的漏洞。理论上,只要神骸的特性一直存在,就能通过无限卡bug实现长生不老。
唯一的代价,就是需要抛却自己的身体。
好在不知为何,神骸的面容皆与历任皇帝相似,抛却了人类的脆弱躯体,也无妨。完全能够满足第七任皇帝的贪婪诉求。
说到这,管理者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那时单纯对新发现产生狂热,并未细想这一发现会对现实带来怎样的后果。鼓动他的是对未知的探索欲。
他并不了解人心……
“将这一发现报告给皇帝后,皇帝十分高兴,赠与我难以估量的金钱、荣誉、地位。”
“我以最年轻的身份,成为了星脑基地的实际控制人。”
“同年,我与包括父母在内的数位同侪决裂。”
“有人告密,决定将存在对意识科技的异议者同盟,告诉皇帝。我得知这一消息,想方设法把消息拦下,又偷偷给母亲传信。”
“我的父母并没有原谅我。他们在回信里附赠上两束头发,表示与我恩断义绝。”
“我那时并不在乎。直到他们为了反抗而死。”
管理者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沧桑面容动了动,发出呵呵冷笑:“我因为当众与父母表示决裂,做得十分过分,再加上我研究的价值,皇帝并没有一同降罪于我。”
“然而那五年里,我亲眼见证着没有了后顾之忧的皇帝,如何地腐化,败坏。”
为了追求长生,皇帝堕落了。
他不再把帝国的稳定秩序、长久繁荣放在首位,他还想把他的私人享乐、他的独裁统治永久持续下去。
因此他开始动用酷吏,把星脑当做监视人的眼睛。
一旦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失去了规则和秩序的敬畏,再加上心灵与意志的脆弱,失却对理想的追逐,堕落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而这样的堕落,乘以千秋万代,数不尽的50年冷却期,等于绝望。
漫无边际,足够把人压垮的漆黑绝望。
管理者平静道:“我决定接手父母的关系,继承他们的遗志。很难。但我做到了。”
一旁存在感几乎消失的阮鸣谦忽然插话:“消灭意识用的什么方法?”
“神经毒气。”管理者很坦然地回答,“就是你们面对过的那种。”
“我借口说设想需要实验,否则万一出了差错,我承担不起。原本皇帝并不相信,他让我找了许多实验者。”
“自然。这些实验者没有一个能够走出基地。”
“直到五年前,皇帝遭遇反抗者的刺杀。刺杀者是不堪受辱的宫中内侍。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同意了参加实验。”
只不过,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实验。
阮鸣谦若有所思:“难怪你会确定神经毒气会对我们有效。”
“这点的确是我判断失误。”见阮鸣谦没有解释的意思,管理者也不多纠结。
“痛恨皇帝的人有很多。这为我掩饰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帮助。也得益于他本身对意识科技的推崇,随时随地他决定上传意识都不稀奇。”
“当然,我也做好了暴露的打算。所以,星脑在一点点剪除皇帝的羽翼与权力。”主体不是他,而是星脑。
谢乐游听出了几分特别的意味:“你打算让星脑来当实际上的皇帝?”
“有何不可?”管理者反问,“星脑凝结了人类智慧与天赐神物的结晶。”
"但它不是人类。"
管理者不屑地哼了声:“没想到连异界人也如此迂腐。”
“对,如果没有你们的出现,星脑的确不是人类。它只是许许多多规则的聚合体。”
“但我是人类。所以我不相信人类。”
“就是如此!”昏死过去的手下醒来,他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愤怒喊道,“研究员说得没错,我们宁可要一个机械神,来当我们的统治者!”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管理者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手下。
骂完,他又转过头来向谢乐游赔罪:“是我管理手下无方,不必同一只蚂蚁计较。”
“研究员……!”
管理者上前狠狠一脚踹在手下胸口,把他踢得翻滚了几圈,到了另一边。
“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谢乐游说,“我们只想了解真相,不是毫无理由滥杀的疯子。”
“真相就是,我应该为我的冒犯表达诚意和谢罪。”
管理者跪下,恳求道:“即使是蝼蚁,也有蝼蚁的世界。请您体谅我们保护家乡亲人的心情……高抬贵手,不要毁灭我们的世界。”
根据星脑推测出的未来预言,从其他世界而来的入侵者,会毁灭他们的世界。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
谢乐游毁掉海王系统以后,世界就会复原,也就是说,这个衍生出来的abo帝国世界,会消失。
这对现在的谢乐游而言,是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完成的事情。
“我愿意以死谢罪。”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藏起来的手枪,对准的却不是谢乐游和阮鸣谦,而是自己的脑袋。
“你们肯定也有在意的人……对吗?”管理者说,“不想让家人消失的心情,是一样的。”
谢乐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的承认与共情,让管理者眼中迸发出代表希望的精光。很快,这一点渺茫的光芒,又被谢乐游的诚实残忍敲碎。
“很抱歉,我有必须动手的理由。”谢乐游没有在最后时刻,欺骗对方,“我的理由,和你一样。”
谢乐游知晓对方的热爱,守护,情怀。
但他拒绝理解。
因为这个陌生的国度,没有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世界。这是底线之争,他不会有丝毫退让。
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竞争,无比残酷。
谢乐游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一个文明的兴亡,在他如今一念之间。
他只暗自下定决心,至少不能让他的世界,沦落到恳求敌人的境地。
“那就是没得谈?”
“没得谈。”
“一点点都没有?即使只是几天,让我们和家人告别?”
“没有。”谢乐游说,“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他不会心软,给对方可趁之机。
“我痛恨你的诚实。”管理者忽然咧嘴,哈哈大笑,“但也感谢你。”
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
他按下了手中伪装成枪支的遥控器。
天花板上的枪炮口,骤然闪亮!
最近的斜长枪口,就在谢乐游头顶,离他不到一米!
咚咚咚!咚咚!狂风暴雨奏响死亡。
因动作跟不上意识反应速度,而犹如慢镜头回放。谢乐游只来得及转动眼球。
他看见。
安静的世界里,阮鸣谦脸色大变,奋不顾身朝他扑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秘书长脸上,看见如此目眦欲裂的表情。
狰狞。
却挺帅气。
谢乐游莫名想笑,在火光里,稳稳接住了朝他扑来的人。一步未退。
高温席卷了室内,烧得脸都滚烫晕红。
第68章 four kill(15) 系统,碎……
阮鸣谦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 周身电光噼里啪啦。
谢乐游感觉浑身麻了一下,他不禁道:“快收了神通吧。我的秘书长。”
“抱歉。”阮鸣谦赶紧收敛信息素。
他没在意谢乐游的吐槽,心里在“我的”两字上加重语气。
谢乐游的命, 是我的。
阮鸣谦弯了弯眼眸, 掩去内里过于明显的占有欲。他拿手背贴在谢乐游的额头, 又摸了摸发热的脸颊, 再接着是被他留下咬痕的脖颈……
“你够了。”谢乐游呼吸变得急促,咬牙切齿, “非要挑这种时候刺激我?”
他的易感期只是暂且被压抑,还没消失呢。
阮鸣谦亲了他一下, 贴着嘴角。
“我在帮助你克制, 小谢总。”阮鸣谦说。
猝不及防的吻,的确让混乱的气息一瞬间得到平复。易感期的Alpha很需要安抚,需要肢体接触。
谢乐游反客为主,抚摸阮鸣谦的后颈,惩戒性地捏了捏他的腺体。通过亲身经历,谢乐游知晓腺体在这个世界也代表性征,是敏.感器官。
对一个Alpha而言,被控制住腺体,在掌心揉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身体的本能, 会让他们反击。
要压抑住反击的冲动,同样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眼见阮鸣谦闭上嘴, 薄削的嘴唇紧抿, 显然在克制某种冲动,谢乐游的笑容里多出几分报复成功的狡猾。
“听话一点。”他说。
阮鸣谦点了头,谢乐游才松开手。
阮鸣谦抬手摸了摸后颈, 对变化的腺体器官显然很不适应。更重要的是,残留在腺体上的,属于谢乐游的信息素,一直在刺激着他……
但他必须忍耐。
为了转移注意力,阮鸣谦屈指敲了敲周围的光盾:“最新款的军用防御盾?”
“我搞来的黑科技之一。好用。”谢乐游说。
“藏得够深。先前都一直没用。”阮鸣谦感慨。
谢乐游略有几分得意:“以防万一。你曾经教过我的,凡事多准备几套预案,不是坏事。”
上次在谢宅直面突击小队,他就对能够贴身近距离抵抗爆炸热浪的光盾眼热不已,心想为了他的刺杀大计要搞一个防身。
他爹忧心忡忡谢乐游的安全,果然在提供的黑科技里给安排上。
没想到刺杀计划因阮鸣谦的出现而中道崩殂,却用在了这种关键时刻。
有了防御盾抵消大部分爆炸,剩下的作用力,谢乐游足以用自身力量消解阻挡。
这才是光盾外烟雾缭绕,火光冲天,谢乐游和阮鸣谦却能悠闲自在聊天的关键。
“我记得,这款防御盾最经典的设计图纸和具体实验数据也保存在数据库里,应该被一起拷贝了下来。”
阮鸣谦思索片刻:“利用原世界的材料,可以把它复刻出来。”
谢乐游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世界恢复原状以后,你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异状都会消失,我想包括拷贝在星脑辅助程序里的数据。你要怎么把它带回去?”
鉴于此,谢乐游本来只打算挑几项简单的,自己只要知晓基本原理即可。这也是他们原本商议的计划。
阮鸣谦点了点太阳穴:“用脑子。”
谢乐游被阮鸣谦极度的自信震了一震,对阮鸣谦话语的可信度,他表示怀疑。
但他没打击阮鸣谦,而是说道:“这东西不能商业化量产。”
阮鸣谦说:“我知道,越是先进的武器,越是要慎重拿出来。一不小心可能引发难以控制的蝴蝶效应。”
“所以,这些防身武器都是给你准备的。”阮鸣谦笑了笑,“既然你之前遇见过好几次入侵事件,说不定以后也会碰到。”
“世界的变化建立在原世界的基础之上。这个世界的实物无法带回去,原来世界的东西却能带过来。”
还有另一种可能。
阮鸣谦和谢父,都会忘记这段多出来的混乱记忆。或者就像以前一样,当做断断续续、醒来以后就记不得的梦。
谢乐游没再纠结:“你考虑得很周全。”
阮鸣谦提醒了他,可以为下一次多做些准备。
前几次的变化,影响范围都只围绕谢乐游身边的一小部分。没脱离原世界的物理规则和基础框架。
莫清的影响范围仅限于酒吧。苏黎黎的影响范围扩大到了月城。冉和玉的影响范围进一步延伸到了外省,甚至是不存在的过去。
而舒林溪更狠,直接把世界背景翻了个底朝天。打得谢乐游措手不及。
幸好舒林溪本身是个蠢货,在他意识到不对劲,学会利用世界背景提供的优势前,谢乐游就已经把威胁提前扼杀在了襁褓中。
只是下一次要面对的入侵者,影响范围如果继续扩大……谢乐游神色凛然。
他想到了方才跪在地上恳求的管理者。
守护世界的安危,并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儿戏。
谢乐游难得敛去轻浮。眉眼间多出几分浮华洗去后的沉稳从容。
提防,但不畏惧挑战。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应付未知。不值得恐惧。
终于,枪火停止。浓浓呛鼻硝烟,在逐渐散去。
谢乐游撤去周围光盾。阮鸣谦要率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却被谢乐游拉住,捏了捏掌心:“我能应付。”
阮鸣谦眯起眼,嘴唇翘起:“你觉不觉得,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谢乐游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变化有些明显。
他打断阮鸣谦的闲话:“有正事,不聊这些。”
从理智判断,面临极度危机之下共同度过困难,会产生吊桥效应。遑论谢乐游现在身体受激素影响,处于易感期,不太正常。
一瞬间的悸动,也就仅仅是悸动而已。了过无痕。
谢乐游握住阮鸣谦温凉的掌心,觉得很舒服,没放开,说话内容却禁欲而克制:“暂时接你的手一用。我需要保持冷静。”
“借多久都行。”阮鸣谦换了个姿势,手指顺势滑入谢乐游的指缝,掌心相贴,“我的荣幸。”
他声音低沉丝滑,笑意盎然。
阮鸣谦空着的右手打了个响指,通风系统猛然加速,吸入能迷得人睁不开眼的硝烟。他侧头向谢乐游解释:“数据拷贝差不多快完成。多余的计算力,我令星脑留下的辅助程序,接管了中控室。”
“很好,帮大忙了。”谢乐游松了口气。
此地毕竟是别人的主场,管理者能狠心到连同自己的生死都不顾,宁可同归于尽,难保会不会留有其他后手。
现在离世界复原只差一点点,不能阴沟里翻船。
战略上谢乐游相当坚定,战术上却不能失了小心。
不到一分钟后,被轰炸得破破烂烂的中控室,就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脸上满是鲜血的管理者,倒在某个被炸出来的坑洞里。他身上还趴着一个人,是被他一脚踹开的手下。
管理者手臂动了动,抖抖索索摸向身上将他遮掩得严实的人。
这个人在最后一刻,不知道凭借着怎样的毅力,用骨折的双臂支撑自己凌空跃起,为他憧憬、尊敬的父亲,挡去了射向致命部位的碎片流弹。
他死了。左手臂被撕得粉碎,右腿从大腿以下齐根不翼而飞。由于离爆炸太近,身体四分五裂。
但管理者还活着。即使双腿都没了。
他甚至尝到了贴在嘴唇上的血肉碎末。
呕——呕!
管理者躺在坑洞里,手臂摩挲着破破烂烂如同坏掉人偶的青年,他嘴角留下失控的呕吐物。
他看不见。听不见。但能摸到。他知道这是谁。
双眼也被流弹划过。血液和着不明液体流下,两道血泪。
眼前画面过于血腥,叫人惨不忍睹。
阮鸣谦不禁用力握紧谢乐游的手,他默然片刻,说道:“根据数据报告,这个人,是他父母与他决裂后,收养的孩子,后来也是被他救下的实验品之一。”
他是哥哥,也是父亲。
“很多本该死去的实验品,留在了基地里。代价是终身不得离开。”
这座地下基地里,徘徊着幽灵。
但不是星脑。而是这些在外界变成黑户,失去依托,早该死去的幽灵。
阮鸣谦有些担心这样的场景,会给现在的谢乐游留下心理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谢乐游。
谢乐游松开阮鸣谦,从怀里掏出从死去青年那里夺来的枪支。他对准坑洞里失声痛哭,悲号嘶哑到哭都哭不出声的人,开枪。
子弹正中眉心。
他给了这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一个最后的解脱。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谢乐游面无表情,像极了一击毙命的沉默杀手。
做完这一切,中控室彻底变得安静。
极度的喧嚣以后,是极度的沉寂。莫名的空虚感,油然而生。
“我们好像什么邪恶组织的头目。”谢乐游扔下手枪,“这感觉真特么叫人不痛快。”
阮鸣谦拍了拍他的背,注视着他,语调十分认真:“谢乐游,你是个很好的人类。”
“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发好人卡。”谢乐游说,“况且,我也不是。”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说。
阮鸣谦说:“我知道。不冲突。”
谢乐游不禁深思……
他觉得秘书长对自己的滤镜实在有点深。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星脑终于将数据库拷贝完了。
在经历多次爆炸后依旧固若金汤的中控室里,忍耐着糟糕的环境与尸体为伴。
谢乐游花费了两个小时,紧急理解并记忆阮鸣谦为他讲解的几项新型技术原理。
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读研的时候,阮鸣谦挺有教授风范,甚至远胜他的导师。讲解深入浅出,鞭辟入里,还极富耐心,比那臭老头脾气好多了。这才叫名师风范。
不能说是智商层面的碾压。
但作为上司,面对过于优秀的下属,谢乐游多少感到了危机。
你说这么牛的人,心甘情愿辅佐他给他当秘书,就图他身子?谢乐游是嗤之以鼻。但这么多年,他的确也没发觉,秘书长还有什么别的特殊嗜好。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提起“阮教授”,谢乐游就想到阮谦,再接着是前不久还和他打过游戏的高中时期的阮鸣大少爷……
以及,他被印证了的多年假想,两个人真是同一个人的恐怖故事。
够了,打住。不要再想!
“抱歉,我在开小差。”谢乐游捏了捏鼻梁,止住不停滑坡犹如脱缰野马的思维风暴,“就到这里吧,我记住了。”
说完,谢乐游快速而流畅地用自己的话,把阮鸣谦讲解的原理复述说了一遍。
“非常完美。我没有什么能够再补充的。”阮鸣谦鼓掌。
鼓完掌,他有些疑惑:“是我刚才惹你不高兴了?”
谢乐游倏地抬眸瞥他,惊讶于阮鸣谦对自己情绪的觉察。虽然也不值得惊讶。秘书长大人向来细心体贴。
这个人……
谢乐游心情复杂。他摇摇头:“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那就是迁怒。
阮鸣谦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绕开话题,从口袋里拿出淡蓝色的圆球:“就是这个东西。你能看见吗?”
他把装死的海王系统交给了谢乐游。
谢乐游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空气中浮现出的红线,但相较于前面几次的粗壮红线,这回的红线却十分缥缈,有股随时会断裂的岌岌可危之感。
谢乐游猜想,这恐怕代表系统对宿主的控制相当薄弱。
系统如何控制宿主,一步步加深对傀偶的掌控?也许,就是通过一次次任务,一次次的兑换道具,往傀偶的身体里,灌注本不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
的确是诡异莫测的能力。
阮鸣谦也利用过系统。为了消除后患,这东西,决不能留。
谢乐游第一次把传说中的系统捏在掌心。
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小玩意,唆使着穿越者在谢乐游的世界搅风搅雨。
然而将它藏身的帷幕彻底撕去。躲在木偶戏屏风后的,不过是一个散发晶莹光华的圆球,看起来像个能发光的水晶球,也没什么特别。
圆球的光芒一明一暗,快速闪动。看起来似乎在传递什么讯息。
用人类的语言来理解,也就是,它在说话?
但谢乐游听不见系统在说什么。比起使用能力释放弹幕,消耗大量精力,谢乐游直接转向它现在的宿主:“它在说什么?”
阮鸣谦微微一笑:“它说你干得好,在夸你。”
蓝光闪烁得更剧烈。瞧着霓虹灯似的,晃眼睛。
谢乐游懂了,这玩意在骂他。嘿!
五指收拢,啪嗒。
系统,碎了。
世界恢复如初。
第69章 five kill(1) 阮秘书长,……
嘭!
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被用力捏瘪, 线条干净的修长手背往上,迸出明显青筋。
谢乐游把瓶子随手抛开,又从小茶几上拿起一瓶拧开, 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他动作又快又急, 简直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旅人, 骤然找到一处泉眼。
可还是渴, 渴得嗓子发干,脑子发昏。就算只穿衬衫也觉得热, 恨不得把西裤踢开,棉袜脱掉。全身都在燃烧。尤其是……
被水打湿洗净的手往下。
谢乐游倒在沙发上, 额发被汗水沾湿成一缕缕。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烦躁至极。
这种烈火焚身的感觉,可不就是易感期。比先前反扑得还厉害!压抑太久。
他还在abo世界里打转没回来?
环境明明一眨眼就变了。
现在谢乐游所处的是一间酒店风格的卧室,现代风,灯光明亮,从装修风格与陈设上,谢乐游认出是谢氏集团名下的金蔷薇酒店。酒店给他常年留了一间顶层套房。
他身上穿的星际风衣服,也变成了常规的现代浅色衬衫,深紫色西服与暗红条纹领带挂在不远处的衣架台上。
属于谢乐游一贯的张扬风格。独家定制。
他肯定回来了。他怎么从谢宅到了金蔷薇酒店?
时间点不对。
他在家醒来的时候应该是上午,现在壁钟却显示19:21分。
谢乐游一狠心捏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勉强多出几分清醒能够让脑细胞维持思考, 可很快熟悉的混沌感又在把他往深渊里拖。
他大爷的,一点没软啊, 真是一点没软。
不需要在这种没用的时候证明他的本钱!
谢乐游忍不住了, 他跌跌撞撞踩着裤脚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猛跑几步,踢掉长裤, 跟跳水似的扎猛子扎进浴室。他直接站在莲蓬头下打开冷水,调到最大,对着头顶猛冲。
哗啦啦流水打湿了来不及脱的上衣。
衬衫贴在微凹的脊背,透出若隐若现的性丨感肉色。
谢乐游只觉胸口憋得慌,他喘着气,抹了把脸上湿淋淋的水,手指捞起头发往后撩,另一只手五指卡住领口,就要往下一口气划开纽扣——
“咕咚。”
角落里传来一声吞咽的声音。
很轻,但犹如炸雷,劈在谢乐游与理智艰难拉锯的脑海里。他解开一大半衬衫纽扣的手僵住,下意识往角落看去。
一个没见过的年轻男性躲在浴室角落。他瞪大双眼,眉目盈盈,不知道是气是羞。
由于高度原因,他视线平齐过去,对准的恰好是谢乐游笔挺流畅的大腿,以及分量十足的朝天长剑。
过于重量级,以至于令单嘉诺担忧起自己能不能承受。他还是第一次。
想起自家破产的企业,中风倒下的父亲,无助哭泣的母亲,单嘉诺浮现出复杂的细微情绪,恐惧与屈辱,给他苍白纤丽的脸蛋增添了动人的脆弱。
他没办法。只能这么做。像个表子一样出卖身体去勾引一个男人,只因那个男人是个能拯救他家企业的风流阔少,动动手指就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他得讨好他。
单嘉诺企图让自己声音变得柔媚,却克制不住地声音颤抖:“游少,您身体不适,我来帮您……我后面清理干净了。”
他想过谢乐游的反应,无论是粗鲁,是如狼似虎,还是轻蔑,是侮辱,甚至是……几率极小极小的安抚与温柔。
传言中谢乐游的前任们没有一个跟他翻脸的。作为金主,谢乐游年轻俊美,听闻器大活好,出手也大方,他应该知足了。就算是,要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使用……单嘉诺心中在悲鸣,在觉得自己肮脏恶心,他脸上却挂着笑。
他唯独没想到,谢乐游的反应居然是……
他单手拉上衬衫,一抬手把莲蓬头拿下,以水当枪,对准单嘉诺猛冲。
“卧槽臭流氓!”谢乐游忍不住骂人,“哪来的傻x瘪三偷看别人洗澡!你自己没有吗?”
“滚!回家看你自己老二去!”
单嘉诺心理活动顿止。他呆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随后被谢乐游乒乒乓乓砸了一脸。
浴室里有什么,谢乐游捞到什么就砸什么。他本来就满肚子火。
谁知道出来一堆小道具,什么蜡烛,鞭子,震动蛋,银环,入针,蕾丝衣……有的东西上,甚至沾着不明晶亮液体。
杀千刀的!!!谁偷偷往他套房浴室放这些不堪入目的玩意!他要弄死那家伙。
就算要玩他也绝对不碰别人的东西好吗!脏。
谢乐游也是气昏了头,等砸完才看清一地不明马赛克物体。
有那么几秒钟,他和莫名其妙躲在浴室的男子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单嘉诺明白了。
游少这是欲拒还迎……呸,装模作样。跟他玩情趣。暗示他得主动点。
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单嘉诺更感羞辱,他眼眶发红,如同小白杨一样柔韧的腰肢,缓缓下沉,跪在地上:“嘉诺……错了。请……呜……主人责罚……”
谢乐游两眼一黑,一巴掌拍额头上。
他喘着粗气,脑子越来越晕,下面越来越涨。好痛苦,好热,好想发泄,想进入什么湿润的地方……
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
天大的黑锅,扣他脑门上了。
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刚回来的好兄弟,阮秘书长,你在哪儿!!!
金蔷薇酒店,晚宴厅。
阮鸣谦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走到讲话台旁边的台阶,恭敬地低声询问:“龙董,您看见小谢总了吗?”
谢父注视着不远处正在台上对各位来宾发表感谢致辞的谢母,闻言,随口道:“刚才在和单家二小子聊天。”
“放心吧,他老妈为了他千里迢迢跑回来,他还知道办个欢迎晚宴,总不至于在晚宴上还和男人胡乱厮混。估计喝多了,去阳台吹吹风去了。”
提起和男人厮混,谢父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显然是又看不上,又拿谢乐游没办法。
欢迎晚宴。
阮鸣谦弄明白了当下所处的时间地点,他没再打扰谢父,迅速回到会场,眼眸如鹰隼一般飞快搜索谢乐游的下落。
他回来了,谢乐游怎么不在?
阮鸣谦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他一咬牙,找了个僻静角落背对人群,眼眸中缓缓沁出如黄金般耀眼的金芒。
四面八方的交谈声飞入他的耳朵。
不是……不是这个。
“……成功了吗?”
“嗯。看着老小进的房间。我打听过了,谢家那位不好红颜好蓝颜,就喜欢俊俏的男青年。而且对情人还好。这种钻石王老五,也不算亏了老小。”
“你弟弟以后不会恨我们吧?”
“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嘉诺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我没逼他。要不是那位不喜欢女情人,我就自己上了。这种等级的帅哥,我包养都包不到啊。”
“哎……你得看见点,2201房,别让外人撞见。谢家是大族,要脸面。”
“知道——诶,你怎么撞人啊?”
“你——”
滚!
阮鸣谦一甩手,把单家大小姐推倒在地!单家大小姐花容失色,红酒泼了她一脸。
她扯着嗓子要喊保安,有人认出阮鸣谦的身份,赶紧把她拦住,叫会场侍应生把人先拖走。
阮鸣谦无暇顾及身后。
他头也不回离开,沉沉风暴在攒起的眉宇聚集。
手里捏着的不像酒杯,像剑,像刀。
身怀利刃,杀心四起。
第70章 five kill(2) 还有很多时……
金蔷薇酒店, 2201号房。
谢乐游泡在能装进他整个人的宽大浴缸里。被反复捶打过的泥泞浆糊,在他脑子里冲来撞去。
冷水不停往浴缸里流,谢乐游体温却没有下降。他变成不能离水的人鱼, 一旦上岸就会感到渴。
生理上躁动的反应, 令他对肌丨肤接触产生极度渴丨求。
过往愉快的记忆碎片, 加重让这场情丨热更加难捱的砝码。越想快点解决, 就越是无法摆脱。
谢乐游手都酸了,小谢还精神奕奕, 甚至调皮地在水里吐了个咕噜泡,点头敬礼。
谢乐游:……
他莫名其妙, 鼻头一酸。
两行清泪, 就这么猝不及防,水灵灵地划过脸颊,挥别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嗒滴进浴缸。
要!死!啊!——谢乐游想杀人。
他心中冰冷,两眼含泪,把自己埋进被蒸得升温的凉水里,继续动手固执较劲。他就不信了,没了人就不行!
被困在银色淋浴水管上的单嘉诺摇了摇脑袋,眼前逐渐清醒。
他姿势别扭地跪坐在地上, 双手都被细长鞭子绑住。谢乐游硬生生给他来了个过肩摔,弄得他从后背到屁丨股一条线下来, 现在还隐隐作痛。
单嘉诺只能看到台阶上的浴缸, 以及露出水面的些许肩膀。
谢乐游背对着他,微微低头。看不清脸。后背上半部露出的肌肉流畅而漂亮,骨骼匀称, 很有力量感。很显然不是健身房速成的花架子,而是真有在锻炼。
但这夹杂在哗啦水花声里的隐约抽噎,是怎么回事?
总不至于是金主被他恶心哭了?
这种错位的诡异反差感……
单嘉诺心跳加快,原本他内心充满抵触,又觉得对方面目可憎。现在被嫌弃的人变成他,想象中的画面掉了个个儿,他心中恐惧淡化,遭人无视的微妙心绪反而涌出。
他也不难看,不是奇形怪状吧?
现在不是单嘉诺委屈的时候。
当下情形很显然他得罪了谢乐游。虽然不明白为何传闻中来者不拒、风流多情的谢少单单对他表现得如此抗拒。单嘉诺知道,他必须尽快补救。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谢乐游听着耳边嗡嗡的说话声,有点后悔方才把人摔晕了就随手绑在了旁边。
他吸了吸鼻子,忍无可忍:“闭嘴儿。”
原本冷酷的两个字,由于鼻音黏连没收住,往上扬了扬。瞬间柔和了原本的锋芒毕露。倒显得有点好笑。
还有点,可爱。
单嘉诺本来满心懊恼,拼命在解释,一瞬间,他被自己窜出来的想法吓到,赶紧把嘴闭上。然而没憋住的笑声从缝隙里溜了出来,平地窜出一声特尖细的鸭子叫。
谢乐游:……
搭在象牙瓷浴缸边缘的手臂迸出青筋。
情绪一激动,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澎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
谢乐游打了个激灵,瞳孔紧缩,他把淋浴喷头扯下当武器,不锈钢链缠绕掌心几圈,喷头随时随地能飞出去当暗器打爆来人的头。
五秒,四秒……
谢乐游大脑一片空白,死死盯着磨砂玻璃的浴室门。
极度泵张的血管,反而抑制了泪腺的不自然分泌,他脸颊潮湿,像是爬不上岸的水鬼,眼底迸发出几分狠意。
他不想干的事,没人有本事逼他做。
嘭!
浴室门倒下。
袖口撸到小臂往上的男人骤然收腿,望见浴室里如同废墟的场景,他对谢乐游笑了笑,声音平稳笃定:“小谢总,对不起,我来晚了。”
谢乐游放下武器,他声音带着浓浓鼻音:“不晚。把人赶紧给我弄走儿。”
阮鸣谦应道:“没问题,等我两分钟。”
等?等什么?
但阮秘书长来了就行。
紧张的神经得到松弛。谢乐游放任自己独自沉入冰凉浴缸,感到安心。
直到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手,尾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恢复几分理智时,就发现他在房间墙角。
他双膝触地,赤脚前掌踩在地毯,脚后跟抬起。
被他掐住腰,背对他,腿分开,压在与墙壁夹缝三角之间的人,是……
谢乐游脸上全是眼泪,他声音嘶哑:“阮鸣谦。”
“我在,小谢总。”男人劲腰下沉,底盘很稳。嗓音低沉,夹杂着无奈,“怎么还在哭呢……呃……”
声音连同躯体一起哆嗦了下,才接着道:“对嗓子……不好。”
明明阮鸣谦嗓子也喑丨哑,明显使用过度。
他似乎想要反过手臂来安抚谢乐游,谢乐游却把脸贴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把肩膀当擦脸巾,蹭来蹭去。
很烫,很温暖,也很舒服。
谢乐游喟叹般呼了口气,他喜欢暖呼呼的触感-20CM的距离。
小半辈子没流过的眼泪,这回中招,算是一次性给补上了份额,他眼睛都干涩得生痛。
干脆闭上眼。
“阮秘书长。”谢乐游叼住他后颈磨牙,时轻时重,有点坏坏的,嘴上却轻哼,倒打一耙,“你趁人之危。”
他趁机确认,他俩确实回来了。阮鸣谦后颈没腺体。他不是Alpha。但这不妨碍谢乐游想发泄,想咬他。
事已至此。该用的力,一点没见少。
阮鸣谦被冰凉的眼泪烫得一颤,他很配合地认错,嘶哑嗓子掐着笑意:“嗯,我趁人之危。我错了。”
谢乐游不甚清醒的时间极其少见,他要是不抓住机会,他能甘心?
至于醒来以后,就等醒来以后再说。
与谢乐游在一起待久了,偶尔阮鸣谦也会放弃计划,学着做个机会主义者,享受当下。
很快阮鸣谦就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低下头,双手扶住墙,膝盖被墙壁抵出红痕。
骨节感明显的手掌,被另一只肤色略浅的修长手掌覆盖,手指被迫分开。
谢乐游张开五指,插丨入阮鸣谦的指间。这是一个极其适合压制的姿丨势。他缓缓压下手指。
他在缓慢地品尝,进食。
被爪刃牢牢捕获的美食,发出似痛苦似欢丨愉的喘丨息低鸣。
无法逃离,无法自抑,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宣告,他完了,这是灭顶之灾。
却爽到极致。
……
中途来了个电话。
谢乐游下巴压在阮鸣谦肩膀上,手绕过块垒分明的腰腹,抚摸他胸口的钉子,又往上轻轻捏住喉结。
阮鸣谦的喉头滚了滚。
他深呼吸。
“什么事,老爹?长话短说。”发泄一次过后令谢乐游稍稍多了几分耐心,声音也变得慵懒舒展。
他本来不打算接。
但阮鸣谦抓住了他手臂。
两人的默契,无需言语。谢乐游知道,估计是他还没来得及了解的前情里有麻烦事。
被打断总归有些不爽,这点压着的火,藏在问句里,冲得谢父哽了一下。
“你真和单家二小子厮混上了?”
“这谁?不认识。”
“不认识……行,知道了。单家这边我喊人处理。你中途离开没遇上事吧?”
“有点小麻烦。我自己能解决。”
“阮秘书在找你。”
“我知道。他在我身边。”
“身……”谢父无语,“你解决完明天记得回主宅,我和谢天凤有事找你。”
老爹怪贴心的。
谢乐游扔开手机。他从身后环绕住显然被短短几十秒对话停顿磨得难受的阮秘书长。
“继续?”
阮鸣谦额前湿汗涔涔,他忍住喘|息:“……还很长。”
“什么?”
“到明天。”
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