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更是瞪着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势必要选出一支精锐预备役!
刚刚回到幽州的通加长老得知自己族人在永宁县安了家,还连户籍都定下来了,瞬间感觉天都塌了。他们期盼了一路,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局?!
赫连那蠢货,让他带领族人选个好地方,他就是这么办事儿的?通加长老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地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前去追责。
他要打断那蠢儿子的腿!
第46章 找茬(一更)
差役比试迫在眉睫, 通加长老坐着车气势汹汹冲过来时,赫连正带着自己好不容易选出来的三百族人训练拳脚。
栖族人从前过的并不富裕,体格一般, 并不似胡人那般高大,赫连从中选出的这三百人也着实是费了心思的。赫连也不指望他们都能被县令大人看中, 但凡能选上一半,那都算值了。
他们这儿练得热火朝天,旁边还有不少拍手叫好的, 通加长老过来一看,人都傻了。这是要做什么?都吃饱了撑的?
通加长老猛地推开跟前这些叫好的人, 铁着脸直冲到赫连眼前。
被推搡的众人正要质问是哪个不长眼的, 而后便看到许久不见的通加长老不知何时竟又回来了。众人还没来得及上去问安呢,就见通加长老冲到了他们赫连长老面前一顿怒斥,倒是把要上前的人给唬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长老怎么了?
“糊涂东西, 你这是在做什么?”
赫连也被骂得一愣,自从留在永宁县后, 不管是县衙还是族人待他都挺不错的,说实话赫连已经很久没有被这般责怪过了, 即便是被父亲训斥,赫连依旧觉得不大适应, 他低头,解释道:“县衙要招巡逻队,我正组织族人训练。”
“一个小小的差役, 至于闹得这样轰轰烈烈吗?成日里正事不干,净琢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怪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当初让你带着族人找个好去处, 合着你就是这么找的?”
众人皆是一静,通加长老话怎么这么冲?赫连哪里做的不到位了?
赫连本来不想顶撞,可父亲言语间对县衙无礼,他便头一回顶撞起了自己的老父亲:“当初您同几位长老一走了之,连一声安排都没有,只留下数千族人无依无靠,左右为难。幽州并不待见我们,甚至都不许我们进城,除了永宁县,我们还能去哪里?”
通加长老好悬没被他气死,这还是他那不善言辞的小儿子吗?他才出门多久,这小子都学会顶嘴了:“他们不让你去,你难道不能想点法子?”
脑子呢?这么多人,竟然都想不出一个法子来,也是够蠢笨的。
“能有什么法子,您告诉我?”赫连也恼了,觉得父亲没有经历过他们的困境,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不让我们去,我们还能破了幽州城门吗?永宁县能收留我们,父亲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们当初实在是没有了退路,州衙与几个县城对他们避之不及,只有永宁县愿意伸出援手。且他们落户之后,永宁县的人从来没有怠慢过他们,体贴成这样,早已是仁至义尽了。
“逆子!”通加长老见他这么不服管教,正好有了借口直接找棍子抽他。
今日若是不打断他的腿,就算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是个窝囊废!
赫连生生受了两棍。
旁边的族人见状,赶紧抱住了通加长老,又将执拗的赫连给拉到了一边。说实话,长老们能平安回来,大家伙心情也都挺高兴的,但是见他这么胡搅蛮缠,这份喜悦就大打折扣了。
“长老,这事儿是您说得不对。您不在的这些日子,赫连为了族人每日忙前忙后,人都瘦了好几斤。如今咱们能安安稳稳待在永宁县,赫连出力不小,您可不能错怪了他。”
“是啊,其实永宁县待咱们已经够好了,大家也都是自愿留下来的,并没有谁觉得委屈。说实话,就幽州那态度,真要过去了反倒是不如现在。”
通加长老绞尽脑汁也不曾想到,这些人的立场这么不坚定。分明一开始说好了,要不惜一切手段留在幽州。
永宁县不过是个被衙门放弃的县城,它便是再好,又能有幽州强吗?通加长老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众人,“你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被那裴县令一点小恩小惠就给收买了,今后后悔都没处哭去!”
这话众人可就不愿意听了,对着通加长老也冷淡了许多:“若长老今日过来,只是为了道永宁县与裴大人的不是,就请您先回去吧。裴大人对咱们如何,我们心中有数。”
通加长老一口气被喘上来,使劲儿揉了揉胸口,有数?有个屁的数!
不料事态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得住了,这群人彻底反了。
众人也觉得憋屈,长老先编排了赫连,如今又来说裴大人的是非,他们觉得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去了一趟京城后,竟然也跟州衙那些官员一样,变得面目可憎了。
是被京城的富贵荣华迷了眼吗?怎么回来后便瞧不上他们这些普通人呢。他们求的从来都是安稳的生活罢了,只是长老忘了初心。众人都不想跟通加长老站在一块儿,默默后退了几步。
周边空出了一大圈,通加长老瞬间成了孤家寡人。从前他在族中说一不二,何曾经历过这些?
通加长老沉默良久,心都寒了,这群人怎么分不清好赖?不成,甭管这些人说什么他今日一定要揍死赫连!
正当通加长老拿上棍子后,那边听到消息的裴杼已带人赶到。
安慰了一番众人后,裴杼没错过赫连腿上的几个脚印,转头一看,通加长老不仅踹了人,手上还拎着好大一根棍子,裴杼心里那股无名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人?赫连是通加长老的孩子,可孩子就不要面子的吗?
裴杼将赫连拦在身后,语气有些冲:“长老,您不在幽州做您的官儿,来永宁县有何贵干呢?”
“原来长老做官了,还是州城的官,怪不得瞧不上咱们了。”底下人幽幽地来了一句。
通加长老脸色几经变化,咬牙对着裴杼:“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裴杼也并非是刻意为难一个老人家,只是通加长老今日所作所为有些过了头了,于是继续道:“怎么是挑拨离间呢?我是真心实意的恭喜。听闻几位长老都做了官儿,还都被封在一等一的富贵地方。这京城一趟走得值,陛下到底看重诸位长老,更看重栖族。其实族人住在何处都无所谓,来了梁国便是梁国人,谁都不会区别对待;倒是诸位长老,自此之后便平步青云了。”
众人静默,失望地看着通加长老。明明是喜事,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呢?他们原本也是可以道一句恭喜的。
通加长老气儿都喘不过来了,手指着裴杼。
这人,好狠毒的心肠!
裴杼看通加长老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收了从郑大人处学来的阴阳怪气劲儿,真心实意劝道:“长老,如今赫连等人落户永宁县已成定局,他们甘愿,永宁县欢迎,就连州衙也乐见其成。三方都欢喜的事儿,您便是不能接受也为时晚矣,何苦要闹得不自在呢?”
通加长老怎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一时怒极,想过来找个借口将自己儿子打一顿、发泄一通罢了。谁知过来之后儿子没揍成,自己反而受了一肚子的气。
裴杼又说:“赫连一直都是最敬重您的,族人们也是。”
通加长老闻言却讥笑一声,早已经不信这鬼话了。纵然裴杼服软,可通加仍旧不平得很,觉得自己的族人都被对方蛊.惑了去,背叛感让他愤怒无比:“但愿你们日后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有族人听着实在气不过,躲在人群后面大着胆子抱怨了一句:“便是长老后悔做官,我们都不后悔留在永宁县。”
他们在这儿有房子住、有田种、还有活干,凭自己的一双手养活一家老小,为何会后悔?
“好!好得很。”通加长老对这群彻底背弃他的族人已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他那个不孝儿子,他只当是没养过。
通加长老对这群执迷不悟的族人已经无话可说,那就走如他们所愿,走着瞧好了,时间自会证明谁才是最后悔的那一方!
裴杼过来撑腰,通加长老也没能把儿子揍成什么样,只能含恨离开。
上了马车后,通加长老还听到自己那不孝子正因为自己的到来给裴杼赔不是,族人们也七嘴八舌地为他“蛮横不讲理”而描补。可是谁要他们赔不是,谁要他们描补?自己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只因为说了永宁县和裴杼几句,在族人的眼里就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了。
除了寒心,通加长老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如今的心境。
不过他不着急,这群人早晚都会知道谁才是真心待他们的。
裴杼刚解决了栖族的矛盾,没多久便又被华观复给拉过去讨酒了。
裴杼许诺过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他说的烈酒便是蒸馏酒,裴杼在做香露的时候弄出来不少蒸馏设备,后来自己捣鼓玩的时候,顺手弄出了些葡萄烧酒。
他对酒水不感兴趣,平日里喝茶喝水,就是不喜欢喝酒,于是这一坛烧酒便放在书房里没动。如今华观复要,裴杼便给他拿过来了。
只一句裴杼需交代:“这酒虽香,但却烈得很,跟您老从前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不一样,一次最多只能喝一小杯。您可得千万记着这一点,最好心里有数。”
华观复闻着酒香已是急不可耐,听到裴杼反复交代,只哼了哼:“我几时心里没数了?只有你最糊涂,是人是鬼分不清,早晚被人给坑死。”
裴杼:“……”
还没醉呢,就开始说胡话了。
华观复说完,直接取过一只碗倒下去,一口闷下。
嘶,好烈的酒!烈酒入喉,整个胸腔都烧起来了,华观复赶紧抚了抚胸口。
裴杼人都木了:“慢点喝,我先去给你找个小杯子!”
说罢转身去取。
华观复感觉有些飘飘然,于是又倒了一杯,拍了一把大腿,精神亢奋地吹嘘起来:“不用,就这么几口酒,难不成还能喝死我?老头子我可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江舟比不过我,王绰更不行!想当年我跟人拼酒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就连那狗皇帝,都还没出生呢。嘿,我早晚弄死那狗,狗皇帝……”
“你又要弄死谁?”找来酒盏的裴杼没听清,正问了一句,就发现没了声。
低头一看,人已经醉昏了头,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第47章 疑惑(二更)
方才还吹嘘呢, 转眼就自打脸面。年纪越大,反而越不知道轻重了。裴杼认命地将人背起来,一直送到了华观复的住处。
路上偶遇了丁鲤跟王绰, 二人也过来帮着。华观复看着瘦弱,但醉晕过去之后, 也不是那么容易背的,裴杼废了不小的劲儿才将他平稳放到床上。
“他这样子,真的能教得好学生吗?”丁鲤瞧着床上的人, 眉头紧皱。
裴杼看过来。
丁鲤赶紧解释:“我并不是质疑大人的眼光,只是华老先生的行为太放浪形骸了, 只怕孩子们看到了会不太好。”
那群学生年纪真的都不大, 有些小的才五六岁而已,都还不知世事呢,最容易跟着大人学坏了。丁鲤才没教两天的书,却无时无刻不在操心。
裴杼还没开口, 王绰便解释起来:“不用担心,他之前教过不少学生, 经验是有的。别看他如今动不动喝得醉生梦死,真正开始教书时, 自会换上一副正经模样。其实这老顽童不仅画技卓绝,学问也是了得, 诗赋、经文、策论、律法无所不精,我尚且不及他多矣。丁先生若是有不懂之处只管去问他,若是他不愿意讲, 你便多烦他几次,他最怕旁人追着问。”
丁鲤一张是个脸皮薄的,也没好意思应承, 且心里也对王先生的话半信半疑,实在是这位华先生真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
反倒是裴杼惊奇起来了:“王先生与华先生也认识吗?”
王绰轻笑:“之前见到过几回,只是不算太熟。”
“这倒是巧了,铁牛先生是你的旧相识,如今华老先生也是。”裴杼感慨王绰认识的人还真多,不仅多,还都是厉害的人,难得难得。
裴杼又问:“既是旧相识,王先生可知他的仇家是谁?他方才醉酒嘀咕着要弄死对方呢,名字里似乎有个黄字。”
“……”呵,王绰顿住,幽幽地给华观复盖好被子,纠结要不要捂死这不成器的老东西。两杯烈酒下肚就开始说胡说八道,就这点酒量还好意思吹嘘?下回若是在敢胡说八道,保管让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碰酒!
等回头时,王绰又是若无其事的模样:“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哪有什么仇家?不过是喝了点酒,耍耍酒疯罢了。他喝醉时说的话大人最好一句都不要信,免得被他带到坑里去。”
裴杼却觉得,华先生貌似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他还想验证一番,于是亲自守在华先生床前。两个时辰后,裴杼终于见对方醒了过来,先是递了他一杯水,而后再冷不丁地问:“华先生,刚才听你说要找谁寻仇,你有一个姓黄的仇人啊?其实冤家易解不易结,你要是真有想不通的只管跟我说,我来帮你说和。”
华观复瞳孔一缩,握着杯子的手都渗出了汗,绕是如此,他却愣是摆出一张毫不在意的脸:“谁不让我喝酒,便是我的仇人,天皇老子来了也是一样的!”
说完横了裴杼一眼:“你要是不让我喝酒,那你也是我的仇人。”
裴杼“啧”了一声,果然还是得听王先生的,他说得对,华先生就是个不靠谱的,信他还不如信鬼。
等到裴杼离开后,华观复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他没想过那几口酒这么厉害,平日里喝再多也不会断片,今日不仅醉倒了,还把自己的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幸好裴杼没听得太明白,否则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
而另一边,一日之内往返永宁县与幽州的通加长老也要了老命,晚上回来时幽州城门已经关了,他在外将就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一早才回了州衙。
一时听到刘太守跟杜大人在商议要送多少粮食去永宁县,通加长老一时气不过,打断道:“大人何必记挂着那些没良心的人?便是给他们再多的粮食,他们也不知道感恩。”
刘太守满脸的诧异,这可不像是通加长老能说出来的话。
他与杜良川对视了一眼,彼此心中有了数,这是去了一趟永宁县,受刺激又跑回来了?裴杼那厮气他们的时候,他们二人只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如今气了别人,在一旁看戏倒是还不错。这通加长老总惦记着将族人弄来幽州打秋风,刘杜二人都不喜欢他,却又不好说得太过,眼下总算有人能治得了他了。
也是活该。
刘太守只说:“是否感恩本太守并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感念陛下恩德。这些粮食毕竟是陛下赐的,若是不送过去,来日追究起来,岂不是说州衙贪墨了这笔栖族的恩赏?本官还做不出这样的事。”
通加长老感慨万千:“大人实在清廉。”
后头站桩的赵炳文憋不住想笑,清廉?他们州衙还有清廉的人?这通加长老看着资历深厚,说话也老气横秋,怎么眼界反而跟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样,天真得有些可怕了。他能做官,本是因为他身后站着八千的栖族人,如今当了官反而自断臂膀,主动与族人疏远,日后还有什么底牌在州衙立足?
就这蠢样,甚至还不如当初的他,今后估计要在州衙跌个大跟头。不过,谁让他非得对幽州念念不忘呢,还真以为州衙是什么好地方来着?
两日后,永宁县的差役选拔正式开始。
如此隆重的日子,众人还不忘先去窑场将活儿给干了。
原本永宁县出来的人干活就挺卖力,其他两县的人为了不被他们比下去,都是卯足了劲追赶。平日里还能追一追,今日实在是追不下去了。
槐县的工人们累了半天,腰都直不起来,抬头一看隔壁县城的人干活干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累一样。
“要命,他们就不能停一停吗,明明可以磨一磨洋工多拿几日工钱,何必这么拼死拼活呢?”
身边有人道:“我适才打听过,说是永宁县今儿有县衙筛选差役的比试,动静闹得挺大。裴大人体恤他们,特意将时间定在傍晚,他们这是怕赶不及,所以才越发卖力。”
众人扶额,不过是选个差役罢了,还用得着比试?永宁县真是处处都与人不同。
“快别说话了,县衙来人了!”
众人闻言,再不敢耽搁,继续埋头干活。
即便他们已经够卖力了,可是在永宁县的比较之下,仍旧差得太多。特意过来监工的文县令见状,却是怎么都想不通。都是拿着一样的工钱、吃着一样的饭,怎么两者之间差距这么大?永宁县人那股子精气神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一天的工钱到手之后,众人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城。热闹要看,但是钱也得赚,两边都不能耽误。
所幸他们没有错过县衙的比试。
比试的地方仍在城外,因为时间短,可比的项目也简单,一个是拳脚功夫,一个是力气,另一个便是射箭的准头了。
拳脚功夫是互相比划,点到即止,成四等人在旁盯着,绝不许有人故意伤人。至于力气跟射箭的准头,那其实都是天生的,好与不好,一看便知。
但即便只是比这几样,也叫围观众人大饱眼福。这年头娱乐活动少得可怜,县城里头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丁鲤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活动,他作为一个文人,只是凑在后面瞧着。不仅看场上的人,也看底下的百姓。来了这么些日子,丁鲤虽然觉得那些孩子们很难教,但对永宁县的氛围却极喜欢。这里的人都很有意思,或是平和,或是稳重,或是激扬向上,走在路上很难碰到什么愁眉苦脸的人,真的难以想象,这是曾经那个穷得叮当响,随时都会被胡人侵袭的永宁县。
回头时,发现华先生也看得目不转睛,丁鲤凑过去,指着赫连:“先生觉得他能入选吗?”
华观复收回了眼神,若无其事道:“我管他入不入选呢,我又不想看。”
丁鲤忍俊不禁。
华先生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等见到有人能将两百斤的石墩子提起来时,底下还有人闹着说自己也可以,非要过来一试。两百斤的石墩子他们没提过,可是两百斤的麦子他们背过呀,想来也是一样的。
结果一试一个不吱声。
背跟提,貌似差距真的挺大的,人家能提得动就是厉害,不服真不行。
江舟默默点头,将这个力气大的名字勾下,这就算是留用了。三百个人肯定是不够的,想要造反得三万、甚至十三万才行,不过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也无妨,这三百人他优中选优,也选出了不少好苗子。稍次一等的,等日后偷偷练也行。
江舟甚至已经期待来日如何操练他们了。
这回选人,裴杼一点没掺合,都是江舟在选。毕竟这群人之后也得江舟来带,他才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裴杼充分尊重江舟的意思,他想选谁便选谁。
正热闹着呢,郑兴成忽然急匆匆赶过来,有些嫌弃地道:“那边有人来了。”
“谁?”
郑兴成阴测测道:“那挨千刀的刘太守。”
裴杼刚抬手让人停下,果真见刘岱已经近在眼前了。
王绰三人避之不及,竟直接跟刘太守打了一个照面。
刘太守也恍惚了一下,这几个人,怎么有点熟悉呢,貌似在哪儿见过。
第48章 共识
一晃神的功夫, 裴杼已经走上前了,虽然他跟郑兴成一样,都不大喜欢这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刘太守, 但奈何人家官位比他们高,碰到了总是得打声招呼的。哪怕他们心不甘情不愿, 还是得扮出迎合的笑脸。
刘太守的思绪就这么被裴杼给打断了。
他也只是觉得这几个人面熟罢了,并没有真记起来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眼熟之人何其多?既然没有太深的印象,说明这些人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 还是眼前的裴杼最叫刘岱耿耿于怀。
王绰恍若无事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 随江舟等人隐去在人群中。
刘岱在幽州地位显赫, 可在朝中却不算什么,只有一回宫宴地方官员来得齐,刘岱应该也在其中。不过因为当时来的皇亲国戚太多,后面的诸位太守压根没有机会上前觐见, 自然也看不太清王绰跟江舟等人。
但即便如此,也够让王绰提心吊胆的了。
那边刘岱同裴杼寒暄一阵后才道明了来意:“陛下赏赐了栖族人一批粮食, 本官想着此事耽误不得,便赶紧亲自送过来了。”
原来是送东西的, 那确实是该来!
裴杼笑意加深,欢迎之情溢于言表, 亲昵道:“难为太守大人费心,竟亲自送过来了。”
后头的郑兴成也给了个好脸色:“太守大人路途辛苦,不若先去县衙喝口茶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 仿佛多欢迎他似的,可刘太守知道,若不是他这回带了粮食过来, 这两人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打量他不知道?
只是刘太守愿意走这一趟,也并不是为了裴杼二人的感谢。让人将粮食运进城后,刘岱才有心思打量了一下这群栖族人,不久他便发现,这些人的面貌跟当初刚至幽州时大有不同。刚来那会儿,尽管有通加长老等人在前面撑着,但这八千族人依旧谨小慎微,不敢抬头视人,行事作风也都叫人看不上。如今在永宁县待了一段时日,反而精神十足。怪不得通加那个老东西在衙门咒骂了一日,原来是发现没了他之后,族人日子愈发好过了。
刘岱叫来如今主事的赫连上前交代了两句话,将陛下对他们的关切之情带到,勉励他们在永宁县好好生活,来日若是能在梁国安居乐业,子孙绵延,也不枉陛下待他们的一片恩情。又殷殷嘱咐赫连等人,若有不足的,也只管让他们裴县令转告州衙,该尽力时,幽州上下自会竭尽全力!
赫连听着五味杂陈,若当真竭尽全力,当初又怎么会将他们拦在永宁县呢?
裴杼早知道刘岱喜欢说好听的话,只要他想,甭管有多深的成见,也能表现得十足亲热的。
一时间,倒还真有几个汉话不错的栖族人觉得刘太守貌似待他们不错,不过更多的人懒得听这长篇大论,只觉得刘太守耽误了他们看比试。
这人来了之后,县衙的比试都停下来了,还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堆,着实没几个人喜欢听。其实粮食送到了就行,人完全可以走。
刘太守没准备走,如今天色已晚,来时他便准备在永宁县对付一宿。刘岱这人好名声,虽然不准备让栖族人进幽州,但却希望这些栖族人能记住他的好。得知这群人正在比试,刘太守还特意留下来同县衙的人一道观赛。刘太守坐在主位上,笑着让大家不要拘束,方才怎么比的,如今还是怎么来。
可自他坐下之后,场中的气氛便凝沉了下来。
刘太守仿佛看不见各种差别一样,依旧含笑着让人继续。
裴杼被他笑得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自在。好在比试已经接近尾声了,倒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裴杼赶紧让成四安排下去,迅速比完即可。
刘岱这厮在他旁边坐着,颇有存在感,但凡看到个稍微厉害些的,都要品评一番,什么“永宁县人才济济”,什么“栖族人果然身强力壮”云云……
裴杼听着腻歪,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亏刘大人也说得出来。
刘岱没来的时候,大伙看的都挺尽兴,如今他时不时来一句,众人忽然觉得这难得的比试好像也没有什么看头了。
裴杼也发现铁牛先生似乎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比试本是为了铁牛先生练兵准备的,最不能离开的便是他了。可裴杼什么都没说,甚至在成四准备问对方踪迹时,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成四的询问。
他从不追究铁牛先生他们的过往,人生在世,谁还能没有点秘密呢?他自己便不是寻常人,两辈子的经历说出来都能吓得死人。铁牛先生应当也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故事,但只要他们一心向善、能够帮助自己扶贫、也愿意对永宁县百姓尽心尽力,那他就是个好人,裴杼不会细究以往。
他们不愿意露面,自然有他们的考量。
倒是刘岱好奇地问了一句:“方才见你身边还站着一个大块头,体格健硕,一眼便瞧见了他,如今怎么不见了?”
“您说的是铁牛先生吧,他今天忙了一天,我叫他回去先歇着了。”
刘岱听到“铁牛”二字,瞬间觉得那孔武的汉子也不过如此了。取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名字,这辈子是与发迹无缘了。
比试结果定下之后,裴杼当场就宣布了结果。
众人也是从头看到尾的,知道县衙选出来的人确实能力出众,落选的人虽然输了,但也心服口服。虽然这回失利了,听裴大人的意思是还有下一回,大不了日后他们勤加练习,有朝一日总能挤进县衙。
这摊子事刚了结,刘岱便被裴杼带着回到县衙。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被选中的三百号人,这些人如今正被成四带着,交代衙门的规矩以及明日在何处操练。
那架势,跟练兵一样。
说起练兵,刘岱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裴杼,这厮已经入了陛下的眼,陛下对边境的几州一向不放心,自己百般讨好,终究成不了陛下的心腹。如今裴杼又崭露头角,难保陛下日后不会扶持裴杼与自己打擂台。他在幽州说一不二,若是再来一个人同他分权,刘岱如何能甘心?在听闻裴杼狮子大开口要招三百差役时,刘岱便觉得古怪,于是趁着送粮食的借口亲自过来查证一番。如今瞧着,裴杼必然是有贼心的。
刘岱当然没想过裴杼要造反,他只是觉得裴杼在一点一点扩充自己的势力,先是收服了安平县的张县令,再是同文县令、吴县令二人交好,如今又借口比试培植亲信,若非图谋他的太守之位,又怎会下这样大的一盘棋?
再有便是这八千的栖族人,还有原本就对裴杼死心塌地的永宁县百姓。这些人若是跟通加一样都是个窝囊废那倒无妨,关键他如今瞧着,这些人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亲眼见到裴杼有多得民心后,刘太守哪里还能坐得住?
裴杼这厮,不得不除。
殊不知后面的张如胜也正在同他们郑大人咬耳朵:“您说那狗太守总是盯着裴大人干什么,不会是想提拔裴大人吧?”
“胡说八道些什么?”郑兴成白了他一眼,他跟裴杼闹过州衙这么多回若这么着刘太守还愿意提拔裴杼,那得多贱啊?
刘岱住进了县衙,裴杼晚上也没有特意准备什么晚膳,要是粮食还在州衙,裴杼当然要热情款待;可如今粮食留在县衙,那刘太守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至于郑兴成,他更是懒得讨好这群人,直接撂开手不管,于是晚膳只是比照平时多添了两样菜罢了。
永宁县就这样子,物产不丰,县衙又穷,哪里像州衙那么阔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刘岱对着这菜色也是余怒未消。
他好歹刚送了粮食过来,裴杼这些人竟然这么怠慢他,从前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眼下粮食到手,连装都不装了。
一顿晚膳刘岱都没什么胃口,匆忙用过之后便回屋歇息了。
赵炳文作为陪同,正好住在刘岱边上的屋子。他其实十分不愿意过来,这里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尤其今日他还是跟着刘太守一起来的,要是刘太守知道他当时在牢里面招了些什么,只怕头一个要弄死他。因担心永宁县那几个人口无遮拦直接乱说,赵炳文今儿他甚至都没敢多说一句话,自始至终都低眉顺目,生怕再被人盯上。
所幸这些人是真的已经放过他了,老天开恩,菩萨保佑,列祖列宗在上,这阵子的香真的没有白烧。
先猥琐一日,不要让这里的人盯上他,等回到州衙之后他便彻底自由了。
一墙之隔,刘岱翻开书却迟迟没有看进去一个字。裴杼的动作太快了。若是再不动手,只怕幽州的几个县都要被他笼络完了。如今棘手的是,他在永宁县、尤其是在裴杼跟前并没有耳目。若是郑兴成没疯,倒是可以利用一二,可郑兴成如今已经变成了疯狗,刘岱怎敢用他?
至于黄参军等人,未必愿意过来。
要说最合适的……刘岱看上了隔壁已经熄了灯的屋子。比合适,再没有人比赵炳文更合适了。赵炳文跟着他已经好些年了,且对永宁县亦十分厌恶,不必担心会被裴杼蛊.惑了去。
刘岱准备找个机会同赵炳文好好推心置腹一番。只要他能留下,他自有手段让裴杼无声无息地消失。
后院的王绰住处也点上了一支蜡烛。
江舟再看不惯王绰,此刻也得耐着性子跑来他的房中商议。
沈璎也在此,还有被无情揪过来的华观复。天知道华观复有多排斥掺合这些事,他是无辜的,最多骂了狗皇帝几句而已,也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可这些人哪个身上不是带着要命的官司?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这几个在密谋什么。
华观复埋着头,抱着酒葫芦一言不发,自欺欺人地当自己不知道。
江舟一手将人压住,一面烦躁地咒骂了两句:“那什么狗屁太守留不得了,他今日虽然没有认出我等,可难保日后不会想起。为防万一,还是直接灭口得好,不如我扮做山匪,直接一不做二不休——”
他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
华观复捂住了耳朵,躲着他们坐到了旁边的床上。
王绰嫌江舟太浮躁:“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你让我如何冷静?万一他跟上面告密,咱们都得死!”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况且大仇未报,绝不能这么憋屈地丢了性命。
沈璎却摇了摇头:“刘岱惜命得很,但凡出门身边跟着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若要将这些人都一网打尽且还不留下蛛丝马迹,实在是难。一旦被人发现,早晚也会查到咱们头上来,闹大了一样会暴露身份。”
“那就用.毒吧。”王绰直接定下。
趁着刘岱没有想起他们,先下毒让他失了神智,至于接下来的要如何拉对方下马,王绰早就有了成算。事实上,在今日刘岱对着他们几人失神之际,王绰便已经算好了要如何弄垮对方了。
江舟冷笑:“我灭口会被发现,难不成你用.毒就不被发现了?哪有那么厉害的毒?还能无色无味叫人查不出来?”
江舟觉得王绰就是在痴人说梦。
王绰懒得跟这个脑子不灵光的人说话。到如今还不知道衙门里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哪天被人毒.死了都不冤。
沈璎进县衙的时间虽短,却也是看出了点苗头的。见王绰这胜券在握的模样,便知道这毒对方是真弄的出来,可另有一件麻烦事,她问:“便是东西在手,又要如何给刘岱用上呢?我们在州衙并无人手,勉强要算也就只有一个通加长老,可惜那位已经跟永宁县势同水火了,多半不会为咱们做事的。”
烛火摇曳,圆桌前的三人对立而坐,幽深的眸光随着烛火跳动,或明或暗。须臾,王绰微微一笑:“前面不是有一个现成的人手吗?”
沈璎略一思索,豁然开朗。
赵炳文,倒是忘了他了。
第49章 做局
半夜睡醒, 总觉得外头风大,吹得脑袋凉飕飕,像是被鬼摸了一般。
赵炳文翻个身正准备抹黑去关窗, 结果这一睁眼,差点被活活吓死!他床边竟多了一个人!赵炳文下意识地想要求救, 一嗓子还没嗷出来,就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若是被人发现,你知道下场的。”江舟松开了人, 戏谑地拍了拍他的脸。
这还不如被鬼摸了!
赵炳文忐忑地点了点头,瞥见旁边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王绰后, 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没忘记自己上回受到的折磨都是因为谁。熬鹰的法子就是这家伙提出来的,哪怕江舟长得人高马大,可是到底不及王绰吓人。越是瞧着光风霁月的人,内心越是阴暗下作!
看到王绰后, 赵炳文的那点小心思便散了,乖乖坐在床上, 弱声弱气地道:“二位夜半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自是有好事找你。”王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 丢到了赵炳文手上。
赵炳文面露疑惑。
“想办法将这东西放在刘太守的饮食中,事成之后, 记你首功。”
什么玩意儿?赵炳文吓得直哆嗦,上下两排牙齿对着打架,连碰都不敢碰一下这个瓶子, 好半天才崩溃道:“你疯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不了脑袋,此毒无色无味,更不会毒死人, 只是会让人暴躁易怒了点,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察觉不出来。给刘岱下点药,省得他挖空心思尽想着折腾我们裴大人了。”王绰知道赵炳文还不信,半真半假地解释了几句,“刘岱此人,心胸狭隘,不能容忍,他早对我们裴大人心存不满,如今更有针对之意,你身为他的心腹,岂会不知?”
赵炳文当然知道,要说刘太守之前对裴杼只是不喜欢的话,那么进京一趟后,就成了警惕。虽然赵炳文也想不通,凭裴杼那点微末身份,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堂堂幽州太守警惕的?可事情就是如此。
太守糊涂啊,对人不满好歹也悄悄得来,怎叫裴杼身边这些杀神们给察觉到了呢?如今更是连累了他,说实话,赵炳文是不想干这个事的。即便对方再三保证不会害了刘太守的命,可是万一呢?万一刘太守要是因此一命呜呼,他便是罪魁祸首,真查到了就完了。
王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别忘了你在牢中都招过什么。”
赵炳文神色微僵。
他当然没忘,这辈子都忘不了。赵炳文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当初在牢里两天下来他就受不住了,为了能睡觉,什么都招了,被问话的时候都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抖出了不少刘太守的把柄。
“你说,若是将这些事散布出去,刘太守会怀疑到谁的头上?”王绰笑吟吟地问。
赵炳文抖得更厉害了。衙门里知道刘太守不太干净的人不少,但是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着实不多。且他又恰好在永宁县大牢里面待过,之前黄参军还试探过他可曾交代过什么,黄参军是为自己问的吗?当然不是,他定是为了刘太守问的。一旦这些事被捅破,他便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永宁县这群人真是阴险至极,当初拷问他多半就是为了今日!偏偏他还不敢反抗!赵炳文怒目而视。
江舟一个巴掌糊到他的脑门上:“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赵炳文被揍得嘴巴一歪,再抬头时,眼神又一次清澈了起来。
王绰将瓶子放在赵炳文手里,替他握紧了:“三日之内若不能成事,刘太守的丑事将人尽皆知,你往后的安生日子,可全攥在自己手里。”
赵炳文为了暂时脱身,只能假意应承。
“笼络”了一番赵炳文后,王绰便带着江舟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出来后江舟还怪别扭,他既不愿意跟王绰废话,又实在好奇那瓶药究竟从何处寻来。倘若王绰还有这东西的话,来日下到他身上他岂不是栽了吗?
可江舟还没说服自己主动跟王绰问话呢,王绰便已经抬脚离开,很快便将江舟甩到背后。
为了拿这瓶药,王绰想了好些理由,可真正见到魏平后,王绰只说了一句“我准备扶持裴大人上位”。魏平听罢默默良久,随即起身,从家中柜子里翻出了一瓶药,递给了王绰。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来,也确实是魏平能做得出来的事。
他们这群人,哪个不想扶持裴杼上位?真正不想的,恐怕也只有一无所知的裴大人了。
至于赵炳文会不会将他们供出来,王绰并不担心,供出来后他也自身难保,赵炳文不敢犯险,就像当初的郑兴成一样。
这一晚,几位搞事的人都没时间睡个整觉,被迫参与其中的华观复也骂骂咧咧地辗转反侧,而原本可以一夜酣眠的赵炳文,到了下半夜则彻底失眠了。
第二日起床后,赵炳文看向床头的小瓶子,绝望地发现昨晚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他烦躁地揪扯着头发,宛若困兽一样。
赵炳文自然不想事情暴露,被刘太守清算;但若是给刘太守用药,他又不大敢动手,况且他跟着刘太守这么多年,感情自是不必说,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狼心狗肺之事呢?
看不到出路,赵炳文仍旧将这瓶药给塞到袖子里了。出来吃饭时,不出意外地又看到了裴杼。赵炳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这个人,自己根本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这人真是个祸害,他若是没来永宁县该有多好?
裴杼被瞪了一眼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拉过魏平不满地道:“这赵炳文起床气还真不小。我又没得罪他,他竟然瞪我。早知道就不该放他回去的,该将他留在县衙,好好吓唬吓唬他。”
魏平想到昨晚给出去的东西,道:“还是让他留在刘岱身边吧,留在州衙更有用。”
裴杼嘀咕:“这人就会唧唧歪歪,能有什么大用处啊?”
收拾好的刘岱正欲回程,却听到几个永宁县差役提到了新建的窑场,更说到了一尊紫色的宝瓶,道其工艺精湛、世所罕见,如今就放在他们大人的书房中,来日若是拿出去买,定能价值千金。
“卖不卖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东西稀罕,若是做礼送给朝廷那些大员,好歹能给县令大人记一功啊。”
“还送给朝廷大员呢,你怎么不说直接呈给陛下,让陛下给咱们县令记一功?”
“陛下日理万机,只怕记不住咱们县令,送了也白送。”
几个人说说笑笑,并排而去,似乎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着谁的屋子大言不惭地议论这些。
刘岱当即决定,暂缓回程。
早膳过后,裴杼本以为能顺利送走刘太守,不想这人竟没完没了,改口又让裴杼带他去窑场。场面话说得依旧好听,什么三县合作建设窑场,州衙虽然没有帮忙但却一直关注着,如今窑场即将落地,怎么都得去看一眼,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刘岱都开了尊口,裴杼也拒绝不得。他命人备好车架,即刻出发,又让人率先骑马赶去通知两位县令,让他们早做准备。
马车离开县衙,魏平则站在边上看了许久。
半晌,王绰也过来了。
魏平迟疑道:“那刘岱真的会入局吗?”
“会,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刘岱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端方持重、胸怀宽广,相反,此人极为重权、重利。这一点,从当初赵炳文的证词中便能够证实。
王绰又问魏平在东胡可有熟人,魏平摇了摇头:“若是郑兴成没走,师爷大可以问一问他,郑兴成在东胡那边倒是颇有人脉。”
可惜郑兴成刚刚才跟着裴大人出发了。
槐县与和县当初为了争窑场选址可谓大打出手,最后窑场定在两县交界的郊外,虽然偏僻了点,但考虑到窑场建起来多少会对水源有影响,选在郊外是应当的。
等裴杼抵达时,二位县令已经等候多时了。
时辰尚早,不过窑场早已开工,三县的工人正在忙前忙后。亏了他们这些日子干活卖力,窑场已经初具雏形了。
刘岱在路上听裴杼吹嘘了两句,说着此处建成之后将会是北方最大的窑场,他当时并未相信,眼下实地一看,裴杼貌似真的没有说谎。
文、吴二人也配合默契地给窑场说尽好话,尽管不指望能得到州衙的支持,可日后若能打通幽州的市场,不也能多挣一笔吗?
他们为了日后的利益一派和气,可刘岱眼里看到的却是这三县已经为着这个窑厂紧密结合起来,甚至有以裴杼为尊的架势。
裴杼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人脉扩充至此,刘岱每每想到这一点,都如鲠在喉。
那打断了二人的话,问道:“你们口中所说的瓷器可有现成的,拿与我瞧一瞧。”
文县令不疑有他,赶紧让人呈上。
这只瓶子可是他爱不释手的宝贝,不过若是能得太守大人喜欢,再带回去叫州衙的人也跟着鉴赏,那也算是值了。
瓷器入手,刘岱便惊艳不已,也不知此瓶是用什么技法烧制而成,釉层坚硬,乌亮泛紫,色泽如梦如幻,当真如茄皮一般。工艺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颜色罕见,或者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东西若是送去京城,必会被人追捧,奉若珍宝。
甚至还会入陛下的眼。
文县令期待地问了一句:“大人觉得此物如何?”
刘岱不住地摩挲着宝瓶,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精光:“极好。”
裴杼诧异地看向刘岱,他怎么觉得刘岱不只是在说这个瓶子呢?
刘岱已略过裴杼,看向文县令跟吴县令:“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瓷器,连州衙都没有的东西你们却弄出来了,你们这窑场还真是不同凡响。你们二人也是个有福气的,都快将州衙一群人给比下去了。”
文县令嘴角的笑意忽然淡了下来。
刘大人的话听在耳中怎么就那么不对劲,难道是他想多了?
吴县令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妥,再后来二人说话明显谨慎了许多,不过违和感仍然尚在,尤其是看到刘太守围着窑厂走了一圈,越看越满意时,更觉慌乱。
等将这位太守大人送走之后,已近中午。
裴杼想直接走人,却被文县令给拦了下来:“你说太守大人今日弄这一出,究竟意欲何为?”
郑兴成在后面噗嗤笑了一声:“人家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何必再来问呢?刘太守摆明是看中了窑场,想让你们拱手相让。”
这种连吃带拿的事情,郑兴成从前做的多了。说句粗的,刘岱一撅屁股,他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都不是这么好人,在他们跟前装什么相呢?
吴县令神色紧张,下意识道:“不可能!”
郑兴成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与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郑兴成转头就将裴杼给拉走了,这个点还没吃饭,他都快要饿死了。至于刘太守,他如果想分利就跟另外两个县分好了,反正永宁县这一份,谁也动不了。
被留下的两个县令对视了一眼,心中不安尤甚。如今只盼着郑兴成又在胡言乱语,否则……
“我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文县令呢喃。
回州衙的车队中,赵炳文与刘岱同坐一辆车。他这样的身份很少能同太守大人共乘,突然被叫上来,赵炳文心中十分感动。
他刚刚还在纠结要不要对太守大人下药,结果太守大人竟然如此器重他,真叫人惭愧。
刘岱也是端详了一会儿,问过赵炳文家中情况,频频施恩,等赵炳文对他感恩戴德时,忽然话锋一转:“你可愿再替我走一遭永宁县?”
赵炳文一懵,“大人有什么东西落在县衙了吗?”
刘岱摇头:“是让你常驻在永宁县,为我监视裴杼。”
赵炳文闭口不语,一颗心猛地下沉。
太守大人难道不知永宁县那群人已容不下他了?当初若不是州衙的人来救,他甚至都出不去大牢。已经有了这样的仇,太守竟然还想要他去送死?
刘岱握着赵炳文的手:“裴杼所图不小,又极善于蛊惑人心,若是派旁人去只怕是有来无回了,反倒失了个人手。可你不同,你心性坚定,又是我的心腹,更对永宁县的一切事宜了如指掌。除了你,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你放心,只要你替我跑这一趟,你的家人我自会叫人照顾。”
赵炳文紧张的嗓子仿佛哑了一样,太守大人想说什么?
“你家中幼子不过三岁,长子如今才九岁,母亲年事已高,正需颐养天年,总要为了他们的将来考量,你说是不是?”刘岱依旧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人不能只顾着自己,还有家人呐。”
赵炳文听着这满是威胁的话,低下头,神色莫名。
为什么非要逼他呢?
他原本是不想这么做的。
第50章 人脉
翌日午后, 幽州来的马车再次停在永宁县县衙外。
守门的小吏伸头一看,很是复杂地迎上前,满心纳闷这两位怎么又来了, 真是没完没了。尽管心中腹诽,但表面还得笑脸相迎:“诸位大人可是来找县令大人的?可是不巧了, 县令大人这会儿不在,您先进内喝口茶,小的这就叫人去找大人回来。”
黄参军点了点头, 自顾自地迈进县衙门槛。回头见赵炳文还没有动作,不由得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此处你不是最熟悉的吗?”
赵炳文沉默半晌, 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上去了。
黄参军知道他不愿意来,路上也劝了他许久,可这家伙是个脑子转不过来弯的,来都来了, 还要摆脸色,叫永宁县的人瞧见了会怎么想?
等下人上了茶水, 黄参军便叫他们都退下来,这也是他最后劝赵炳文了, 若还是想不通,那只能说明这家伙不堪大用:“你跟着刘太守的日子最久, 也最得太守器重,这回为了补偿你,太守大人将你家长子都接到府上, 陪他家小公子读书,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亏得你这模样也只有我瞧见过,若是当初在太守大人面前露出来, 只怕要惹得太守大人动怒了。”
赵炳文讽刺一笑,什么陪读?不过是人质罢了,将他儿子扣在自己府上,才能要挟他继续监守裴杼。他是跟着刘岱时间最久,可是跟了这么久也没见刘岱提拔过他,相反还一直让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倘若这样算器重,整个幽州衙门里就没有不受重视的人。
“事已至此,你既然答应了太守大人过来,就得将事情给办好。”黄参军警告道。
赵炳文也没有郁闷多久,反正他早就知道太守大人是什么人,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在刘岱眼里是个可有可无、随时都能利用的角色罢了,他随即表态道:“我知道,烦请您带句话给太守大人,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绝对会替他看好永宁县,请他不必担心。”
“你能有这番觉悟,也算太守大人没有看错你。”黄参军见他终于想通,总算是满意了点儿。
裴杼这会儿正带着衙门的人围观江舟训练。
三百人被选上来后,便被江舟迅速收编了,昨儿便迫不及待地领着他们操练了一整日。为了尽快练成这支兵,江舟甚至划出一片地方扎了个临时军营,一切比照之前他领兵作战的规矩。
原先在永宁县被练过的人多少知道江舟的本性,也知道他下手之残忍,心中早有准备,但是赫连等栖族人却是头一回遭受这种重创。仅昨天一天,他们便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今天早上还没睡饱,又被号角声给吹醒,被迫打起精神前去训练。尽管这里并没短了他们吃喝,可这样的强度,谁吃得消啊?
裴杼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不少人已经垂头丧气,甚至有气无力了。他虽然猜到铁牛先生的行事作风,可这些人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上几分。裴杼暗示地瞅了瞅江舟,这回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啊?
要不……轻点儿?
江舟直接无视,转过了身,匪气十足地对着手下的三百人道:“你们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乃是永宁县的精锐,既是精锐,就得给我挺起胸膛,有个精锐的样子!整日垂头丧气的,裴大人还如何指望你们为衙门效力?百姓还如何指望你们保家卫国?”
这也就是裴杼心软,否则江舟下手还得再重些,更不会闲着没事还跟他们解释这么多。
赫连等一众人被问得羞愧不已,这话不无道理,只是他们有一点想不通:“我等被选上来,不是只当巡逻队吗?”
“是巡逻队不假,可你们难不成以为,谁都能进巡逻队?你们的敌人是胡人,胡人向来嗜杀成性,残暴不仁,我若是对你们心慈手软,来日你等碰上胡人岂能保住小命?衙门正是有此考量,才会让我对你们严加训练,你们不信可以问裴大人。”
众人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只好看向裴杼。
裴杼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他练兵当然是为了抵御胡人,虽没指望能将胡人赶跑,但只要能帮着守城就已经很不错了。
江舟再三表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手下的兵着想。不练好拳脚棍棒以及马上功夫,将来如何能一击制敌?至于敌后侦察、窃取情报、袭扰破坏、刺杀敌军这些,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教,他早晚能将这三百人练成奇兵。但这种心思,眼下当然不能全部暴露,否则别说这些人会怀疑,就连裴杼也不敢再用他。
裴杼为人虽然不错,可就是胆子太小,至今想的都是抵御胡人,而不是一鼓作气直接歼灭东胡。
不想吞并他国、扩充领土的县令不是好皇帝。在裴杼没有转变观念之前,江舟死守底线,绝不摊牌。
训练结束后,裴杼赶紧让人将炖好的肉汤给提了上来。
众人忙不迭地排队领伙食,今儿的饭菜可比昨天好多了。
此处虽然带了伙夫,但是大锅饭伙食一般,这三百壮丁训练了一日,裴杼怕他们吃得不好饿瘦了,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兵啊,于是交代秦阿明:“打明日起,将他们的伙食费都涨一涨,每日都得有荤腥,否则这训练量只怕他们吃不消。”
秦阿明在纸上记下,道:“行,我回去跟我们头儿请示。”
他口中的“头儿”自然是沈璎了,这才多久的功夫,秦阿明等四人便已被沈璎收拾得服服帖帖。
江舟趁机挪了过来:“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两幅明光铠,还有如今的刀也不行,得买陌刀,那个刀最适合对付胡人了。”
秦阿明无情地合上本子:“我们头儿说了,县衙预算有限,如今还不能乱花钱。这些东西,等日后有钱了才能给您一一添置。”
江舟虎目一瞪,威慑十足。
秦阿明也是吓得脖子一缩,但是想到他们头儿还在前面顶着呢,他们也不好太丢份,于是又挺直腰板,无所畏惧地迎上江舟的视线:“铁牛先生有什么话只管跟我们头儿说,何苦为难我们呢?”
好样的,江舟龇牙:“真不愧是你们沈姑娘带出来的人。”
沈璎手有多紧,江舟是知道的,不会批的钱一文都不会漏出来,再胡搅蛮缠都没用。他对着沈璎这个侄女总有些怂,只能去忽悠忽悠裴杼。
好在裴杼耳根子软,好歹答应他挪出三百匹马给他训练。
裴杼自己也在衙门养着马,有了马确实更方便。这些兵练成了是为了抵御胡人,比他还要需要马。说实话,若不是现在他还穷着,裴杼甚至想给他们全副武装到位。
得知自己即将也有马后,众人欢喜得都快疯了。谁不向往纵马踏花?若有了马,将来他们外出巡逻得多威风啊?
裴杼看他们喜出望外,也不忘交代道:“虽然答应了要将马借来给你们训练,可你们也得好生照看,喂马的草料需自己准备,切不可纵马践踏农田。”
“大人只管放心,我们只在山脚下放马!”
他们哪里不知道大人对农事的在意,岂敢拿庄稼作为饲料,这不是找死么?
等到小吏过来找时,裴杼才匆忙回程。
回去后方得知,刘岱又阴魂不散地派了人过来,依旧是当初的赵炳文。
真是……没事找事。裴杼实在想不通自己身边有什么好监视的,他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争不抢,不贪不腐,所剩不多的那点心思都放在扶贫上了。就这样竟然还碍了旁人的眼,他多冤啊?
要说唯一出格的,便是他偷偷练了三百的兵,可那也是被逼无奈,他只想守好城门,以待来日更好地扶贫,仅此而已。
裴杼下意识想要拒绝,却看到王师爷忽然冒了出来,对着他微微点头。裴杼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道:“真是太守大人亲自吩咐的?”
黄参军重重点头:“对,太守大人昨日过来,发现县衙人手依旧短缺,这才特意又遣了赵炳文前来帮忙。赵炳文之前虽言语冒犯过诸位大人,但眼下早已改过,还请裴大人看在太守大人的面子上,允其带罪立功。这也是太守大人的一片心意,除了您,再没有哪位大人能叫太守大人如此上心了。”
得,又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裴杼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本来不想留的,可一来王师爷似乎另有筹谋,二来他也担心刘岱还有别的招,索性先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帮手”。
黄参军不辱使命,可算是顺利办成此事,能回去给太守复命了。离开时,黄参军伸手,搭在赵炳文肩上,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事无大小,三日一报,别忘了这规矩就成。
赵炳文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当然会上报,而且是两边都得报。既然他们都不把他当人看,那他索性就不做人了。
黄参军一走,郑兴成等人也就懒得装了,直接掉头走人,理都不理赵炳文一声。
裴杼随意点了个差役让他带赵炳文下去安置,自己则跑到王绰跟前,问他刚才为何点头。
王绰从容道:“刘太守如今已经盯上了您,即便您拦住了赵炳文,依旧还有旁人在后面等着。后来者未必有赵炳文合适,起码赵炳文才能平平,眼界平平,脑子也不甚聪明,并不能替留太守办成什么大事。”
得了这么个评价,说实话裴杼都有点替赵炳文心酸,他吩咐旁边的魏平:“既然赵炳文已经留下,平日里还是防着他一些吧。只是一码归一码,他没犯错也别叫衙门的人欺负了他。”
魏平无声一叹,行吧,他们家大人总是这样心软。
但哄走了大人之后,魏平才同王师爷窃窃私语:“您说,那赵炳文究竟把药下了没有?”
“下了。”王绰笃定。
他笃定自己不会看错,遂再次找到郑兴成,问他要东胡那边的人脉。
郑兴成没想给他,毕竟他跟王绰可没有任何交情,更信不过他。但得知了王绰那龌龊计划后,郑兴成瞬间心花怒放起来,态度也热切了许多,大包大揽道:“好说,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幽州州衙,刘岱整整一日都没能静下心来,公文也看不进去,只要一坐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陛下对裴杼的肯定。他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也不是自己头一日受刺激,之前尚且能稳得住,怎么如今却越发急躁起来,甚至还因此训斥了两个前来秉事的官员。
刘岱哪里不知道那两个人是无辜的?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下意识想要发泄。饮了两盏浓茶后,刘岱安慰自己,如今他还是太守,裴杼一介小小县令,肯定是斗不过他的。
安抚的效果微乎其微,只能自欺欺人罢了。
数日后,宝日金父兄开始遍寻名医。
一开始,谁也没将宝日金的倦容放在心上,以为他不过是旅途辛苦,歇息几日就好,连宝日金自己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这病越来越重,宝日金的身子骨也一日比一日消瘦,一家人才开始警惕起来。
可城中的大夫、包括王廷里的太医都请过来看过,依旧没能看出什么门道。直到这日,城中来了一位赤脚大夫,因眼馋酬金揭了榜,被带去府上一番望闻问切后,得出了结论:“小公子怕是吃香蕈中毒了,症状与我之前遇到的一位病人很是相似,不过更重一些,想必其中还掺杂着别的毒,相当棘手。”
宝日金一家大惊:“可会看错了,他这阵子可从来没有吃过什么香蕈!”
“不。”宝日金艰难地撑起身子,恨意满满,他吃过,甚至还吃了不少。
都是回程的路上,幽州那位黄参军给的,当时那狗崽子还说,这是幽州太守特意给他备的。可不就是特意么,特意抹了毒,想要无声无息要了他的命。
宝日金扯紧了被褥,他原以为永宁县的裴杼最为可恶,不曾想,那幽州太守刘岱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