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母子(1 / 2)

长安的雨下个不停。

小筑里的时间过得很慢, 或许的确是因为惊蛰之后还不时有妖生事,或许是为了给主人创造和崔萑独处的空间,商玄和腾荼在浮星煜能下地行走后便离开了小筑, 不知去了哪里。

浮星煜说不是苦肉计, 但他是会讨崔萑心软的。

小筑本不宽敞,又只有一张床榻, 估摸着快子时要睡觉的时候, 浮星煜便往墙角一缩说不会挨着萑萑让他烦心。

崔萑知道他不像一般人那样需要饮食睡眠,便硬着心肠放任他抱膝蹲在墙角,但辗转反侧睡不着, 到半夜还是起身朝黑暗里轻踢一下:“不许抱我。”

第二天醒来意料之中地被浮星煜揽着腰。

“浮星煜,你是不是觉得这么软磨硬泡下去, 总有一天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崔萑掰不开缠在腰间的手,叹了口气, “我们的缘分到头了, 放手吧。”

假寐的浮星煜睁开眼睛:“萑萑,你不会算命, 我也算不准你的命。但我知道, 我们的缘分不止到这,我就是知道。你多给我些时间,我可以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浮星煜,别小孩子气了,你以为让我动心的是什么?不是你那些甜言蜜语, 是你看似再冷漠再绝情, 骨子里还有悲悯和神性。”崔萑感受到腰间的力量松动, 起身,把灯点起, 灯罩上的文字也在同时被点亮,“你可以让我和你在这待一辈子,向我证明你只想和我白头到老,到我生命终结那一刻,你会证明你没有再说谎。可是,这样的证明能让我再为你砰然心动吗?我可以信你,但信任和信赖是两回事。浮星煜,天下百姓需要你,但我就不必了。”

浮星煜哑然良久,终于道:“所以……萑萑,你是真的不在意我的眼睛,只是想让赵国雨过天晴,是吗?”

崔萑也沉默了很久:“不是一样的吗?你的命,和赵国的命,是一体的。”

“果然,你也不要我了……我的命被绑死了,但你还是自由的,我会给你自由的……”浮星煜垂眼,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是该出去了。萑萑,别急着离开我,暂时做我的眼睛好吗?暂时而已,为了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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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内外阴沉沉的。

更漏一遍遍滴尽,证明时间的确在流逝。

钦天监从天文上弄不明是何道理,太常寺举行了不知多少次祭天仪式,先是二皇子代祭,再是皇帝亲自祭天,都是无济于事。

皇帝起初还沉浸在重挫浮星煜的得意中,很快就愉快不起来了。

太阳好像永远不会再升起。

从古至今哪有不见天日的皇帝?

想找浮星煜,翻遍了长安也不见踪影。崔萑也不见了。

皇帝这时才开始感到后怕,不该得罪浮星煜的,至少不该手段如此拙劣而明显。从父到母再到他自己,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浮星煜。在母亲决定传位给他时,他才知晓了浮星煜的存在,也是得到了浮星煜的认可后,他才接过了传国玉玺。

玉玺并不重要,浮星煜的辅佐才是赵国皇帝立身之本。

谨遵父母之命老实了一辈子,唯有在此事上狂妄了,代价或许是他承受不起的。

皇帝召了长公主进宫。

近日天策府无需操练,徐攸便在家里诵经祈福,进宫也未换下道衣。

三月三那日,她本该亲自送兄长成亲的,但不知横生了什么意外,婚事落了空。

后来她登崔家的门,向来对她喜笑颜开的沈万山横眉冷对,虽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态度和先前是截然不同了。从来是欢欢喜喜诸事不愁的沈银更是抹着眼泪,说和负心汉势不两立,以后便不能和攸姐姐做朋友了,话本子也不再卖给她。

徐攸心里空落落的。

兄长的安危她倒是不担心,沈姑娘一直这么哭多伤身体。

“陛下。”徐攸进紫宸殿时,皇帝正在殿中踱步。

殿内灯火通明,把人照出长长的影子。

皇帝快速迎了上去,虚扶徐攸一把:“你与朕与手足兄妹,何须多礼。”

昭宗的血脉,如今就剩下两人,按理来说该是很亲近的。但徐攸知道,当今陛下前些年在绥平过够了苦日子,隐忍多年的人最会伪装,面上和颜悦色心底却不知作何想法,不是能交心亲近的人。

徐攸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陛下召我有何事?”

皇帝先问天策府的情况,徐攸答复了将士们的训练情况,皇帝夸奖一番便说到了浮星煜身上:“毕竟是一家亲人,多日不见,朕很是记挂堂兄,小妹近来可与其有所来往?”

徐攸抬起头来看了看皇帝,皇室知道兄长存在的人少之又少,从前两人从来不会谈起浮星煜,更不会用上“堂兄”这样的称呼。徐攸知道皇帝忌惮不想给兄长惹麻烦,皇帝则是不想在他人面前丢了帝王威严,因此达成了绝口不提的默契。

徐攸心里忖度,近日天象大异,民间多有躁动,皇帝这是实在走投无路了要向兄长求助。

“那日兄长在我府上做客,听说陛下微服到访将其带去了永安那里,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兄长了。”徐攸摇头道,“陛下,成年之后我与兄长本就来往极少,且都是兄长主动露面,否则我丝毫不知他的行踪。上次大疫,兄长并没有袖手旁观,此次……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目光闪躲,顾左右而言他:“听说,你与崔家的表妹关系甚笃。”

想起沈银,徐攸叹一口气:“我很欣赏沈姑娘的聪慧活泼,她是世间少有的性情洒脱真挚的女子。但旁人关系再近也近不过青梅竹马的表亲,我如今登不了崔家的门了。”

一句内外亲疏又把皇帝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