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雨水不停, 惊蛰那日的惊雷闪电仿佛劈天裂地，随后天光吞尽，长安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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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林里不乏光亮, 窗萤一群一群地涌进小筑来躲雨, 忽闪忽闪地在浮星煜眼际徘徊。

点点的萤光晃不着他的眼。

重伤的人一天之内清醒的时间很少，暗夜弥漫开来更适合睡眠。

浮星煜平躺在竹榻上睡得很实, 以至于崔萑每隔一会就要去探他的脉搏和鼻息, 确信他还活着才能松一口气。

光靠萤火那点绿光看不清，崔萑举着蜡烛，烛火一被风吹熄了行走的鸟形火折子商玄就立马补上。但这么熄了又点到底不是办法,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正好用来做灯罩。

伐下几根挺拔的紫竹, 将竹子从中劈开，然后破成半指宽的竹条, 竹沥不能浪费, 接在碗里。

崔萑动作放得很轻，坐在檐下剥离蔑条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紧接着小筑里就传出磕绊的声响。

崔萑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转身回去, 抄着手肘扶起险些跌倒的浮星煜：“不知道自己需要休养吗？乱动什么。”

浮星煜摸索到一小片粘腻的湿润：“萑萑，你受伤了。”

崔萑自己都没发现，低头一看，右手掌心裹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食指又添了一道口子。

遇到浮星煜之后, 总容易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

“鼻子这么灵。”崔萑低声自语, 扶着浮星煜坐回去。

“五感是相通互补的,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反而更灵敏了。”浮星煜苦笑, “这样一来，我也不算是个彻底的废物累赘。”

“不能这么一直下去——”崔萑抿了抿唇，看着浮星煜抬头，那双碧幽幽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都朦朦胧胧的，心头说不出的沉闷，默然许久才道，“长安不能一直暗着。”

“萑萑，扶我去外边好吗？”浮星煜轻轻牵着崔萑受伤的食指，缓缓流泻的鲜血顺着掌纹淌过浮星煜手心，在手腕处凝成血珠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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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浮星煜无意识昏迷时，崔萑给他上药的身体接触，此时两人都是清醒的，这样小心又克制的语气难免会让人回想起曾经有多亲密。

弄到现在的地步，怪谁呢。

崔萑按捺着自己的思绪不要乱涌，呼吸都放得很轻，搀着浮星煜到檐下坐着。

浮星煜摸索着抄起剥离竹皮的小刀，崔萑还来不及反应，浮星煜已经割了一截头发下来。

“你做什么？”崔萑皱眉，突然想到结发这个概念，往后退了退。

“萑萑，有火吗？把蜡烛递给我吧。”浮星煜向他探手。

崔萑迟疑地将蜡烛递过去，举在距离浮星煜一尺的地方：“别乱动，要做什么告诉我。”

浮星煜对温度很是敏感，估算出位置，将断发凑在烛火上点燃了。

雪亮的白发一靠近火光就烧卷成灰烬，浮星煜一手捻着发丝，一手摊开来接余灰。快烧到手时，浮星煜才松开指尖那一小撮。热力升腾的作用下，发丝烧成的灰落到了崔萑指尖，紧接着浮星煜将接在掌心的灰烬都敷在了崔萑的伤口上。

“血余炭，能止血的。”浮星煜松开崔萑手，在个小竹凳上坐下，捞起竹条开始取篾，“永安丢了一双眼睛，我纵妖行凶，如弋?今也算是报应。”

即使看不见，浮星煜也很会处理竹子，轻薄柔韧的青皮从竹条上剥离，在他玉白的手指间翻飞，很快就有了雏形。

崔萑目光落在他手背上淤黑的伤痕，转身拿了药膏给他敷上：“我也是目击者，袖手旁观，要报应也该算我一份。”

浮星煜感到手背的丝丝凉意，即使看不见，但他知道崔萑就在咫尺之间，他反手握住崔萑手腕。

崔萑抽了抽手，没挣脱。

“萑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自私狭隘，是个没有胆量的骗子。是你命不好，遇上了我，我这辈子没拥有过什么珍贵的东西，我舍不得你，别留我在这世上孤单一人，好不好？”

崔萑心头酸胀，仰了仰头，让眼泪退回去。

浮星煜垂首，眉心贴着崔萑手背：“萑萑，我听见你说的，要是我死了，你一辈子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不敢死。有你在，我舍不得死。哪怕你憎我厌我，我便是赖也要赖在你身边。这是实打实的真话，没有掺半分假。萑萑，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心。你原谅我，收留我这个瞎子，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浮星煜向前探身，崔萑身子微僵了一瞬，躲开了他的吻：“不！我……我放不下，没法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好好养伤，等长安重新亮起来，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萑萑真的不要我了……”浮星煜喃喃。

雨丝被风斜卷入檐下，沾湿脸颊，空洞无神的眼睛更加黯淡了。

咫尺之近，咫尺之远。

崔萑从浮星煜手中抽走灯罩，致密的结构已经很能挡风，但崔萑还是撕了话本的纸，将改成浮星煜和崔萑名字的故事蒙在竹罩上。

不爱了吗？

未必。

只是跌了一跤，丢了奋不顾身的勇气。

口是心非的人，真心话只有灯火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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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头疼病又犯了。

白昼瞬间转暗的事情不是没经历过，女皇登基之前就曾有过一次日蚀。

当时有言官进谏道是牝鸡司晨所以上天示警，但昭宗病重之际还是颁布旨意让皇后临朝称制。朝堂上下虽然表面顺服，私下多有愤懑怨言。

后来北方连着三月大旱，皇后亲往泰山封禅，当日全国多地降下甘霖。后来昭宗驾崩之后，皇后没经过多少波折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