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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的碗碟盛着碧玉清粥,因着她病愈没多久,桌上都是一些清淡滋补的菜系,最重.口的莫过于爽口的腌酱瓜小菜了。

陆愠进屋后,下人有眼色的替他添了碗筷。

沈葶月这几日学乖了,见到他情绪起伏没有之前那么抗拒,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后,便自顾自的舀着碗里的粥。

她的小动作陆愠尽收眼底,也没说话,坐在她对面跟着一起吃。

屋内阒然无声,只余两个人寡淡的呼吸声,和用膳的声音。

不多时,赫融绕过屏风走进来,他走到陆愠身边,压低了声音:“那位,凭空消失在大牢了。”

赫融的声音很低,可沈葶月还是听见了,听见大牢两个字,她坐不住了,下意识问:“谁消失了,是我哥么?”

陆愠睨了她一眼,放下银箸,起身走到外间,赫融也紧跟其后,两人在屏风后又简短的说了会儿话。

沈葶月杏眸失魂落魄,勺子也“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而不自知。

小寒从外面进来,借着倒玉米羹的契机,在沈葶月耳边轻声道:“姑娘,奴婢听见了,赫侍卫说的就是宁大人,宁大人从牢狱中逃跑了,太子那边派人全力搜捕,后边的奴婢就没听见了。”

说完,小寒退了下去。

沈葶月踉跄起身朝外走,却撞上了折返的陆愠。

她攥着他的袖袍,眼眶含着水色,急声道:“是不是我哥逃了,他逃去哪了你知道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陆愠,你说话!”

沈葶月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每一次呼吸都绞着劲的疼。

陆愠看在眼底,只觉得一块石头沉入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若有一天,他也下落不明,沈葶月可会这般在乎他,在乎到什么都不管,为他流尽眼泪。

他算什么呢?

他陆愠在沈葶月心中究竟算什么?

陆愠心底的不甘渐渐转为怒火,他阴暗的底色变得生气,愤怒,甚至咆哮着,叫嚣着冲昏他的理智。

陆愠反手攥过她的腕子,提了起来,森寒的目光如同一道利刃,冷声道:“你就这么担心别的男人?”

“那是我哥!”沈葶月拼命挣扎,雪白柔夷被他攥得通红,哭着喊道:“陆愠,你松开我!”

陆愠狠狠用力,几乎要折了她的骨头,略带疯癫道:“说你爱我,你说了,我就告诉你!说啊,沈葶月,说你爱我!”

沈葶月泪眼朦胧,被他弄得身子摇摇晃晃,喘气都喘不均匀。

可男人依旧如同疯子般要她开口。

沈葶月红着

眼圈瞪着他,她盼了他多日,就是想从他口中打探哥哥的消息,或者让他带自己去见哥哥,可要她这般屈辱的服从于她,她就是死,也不会去做!

她紧紧咬着牙,顾不上心头的惊惧和怒意,毫无畏惧的看着他:“你做梦!你杀了我吧!”

陆愠冷淡一笑,“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么?”

他弯身将沈葶月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将人扔在了架子床上。

因着入秋,私宅又地处偏远,夜里风凉,榻上铺着厚厚的云朵棉褥子,蓬松柔软,紧密厚实,可沈葶月还是被摔得不清,头昏脑涨的撑不起身子,只脆弱的呼吸着。

她下意识的捂着小腹,心抖不已。

男人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几乎,微动了身子,倾身而上,大掌扣在她脸颊左侧,另一手摁着她的脖颈,脸色极沉:“最后一次,沈葶月,说你爱我,说你心里想着我,说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沈葶月脸颊涨红,小手拼命的去推他用力的大掌,几乎说不出话,奄奄一息的剩最后一口气。

陆愠额头青筋暴起,似是被唤醒了什么,骤然松手。

沈葶月得以大口喘息,捂着脖子,又咳又喘,雪白的身子染上他作恶的红晕,不待她回神,面前的男人一把撕开了她的衣服。

第66章 第66章好啊,她竟然跑了。……

我不爱你!陆愠,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未!”

沈葶月惊恐的往后躲,可很快身子就抵到了墙边。

男人也扯开自己的,赤着上身朝她逼近。

沈葶月紧紧攥着丝衾,吐息不稳的声音带着哽咽,柔弱无助的哭了出来:“混蛋,你走开,我恨你!”

陆愠扯开了丝衾,漂亮的凤眸打量着她雪白细腻的身子,顾不得她哭泣,挣扎,将她的唇含在了嘴里。

“恨我也好,至少你还记得我。”

说完,他整个人都覆压在她身上,摁住她不断扭动的手臂,可还是没能防住,劲壮窄瘦的腰身顷刻间被她划出了几道血痕。

陆愠已被她这般反抗不从的态度冲昏了血气,感受不到疼一般。

沈葶月咬唇哭泣,呜呜咽咽:“我不爱你!陆愠,你听清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未!”

陆愠冷笑了声,还有力气说话,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卖力了。

男人很厉害,小姑娘很快便受之不住。

她小手捂着脸,轻溢出声。

“葶葶,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嗯?”

沈葶月哭得喘不上气,愣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他很勇猛,只要稍稍用力,她便半分力气都无,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磕磕绊绊。

他就是欺负她,想看她出丑,她才不要让他得逞。

陆愠就是喜欢看她自作聪明的样子,他唇角含笑,尽是戏谑。

小姑娘风寒刚好,腹中的孩儿尚足一月,她又慌又臊,指甲狠狠划着他的胸膛,哭着喊:“你停下来,不要了……”

陆愠眼色愈发深邃,喉咙间喘息愈发急促,少倾,遂了她的心意,缓缓停了下来。

沈葶月躺在丝衾里,发上,身上,全沾染了陆愠的气味,香汗淋漓,浑身上下宛如水洗过一般,刚从岸上捞出来。

陆愠随手拿过丝衾盖在她身上,怕她盗汗再感染了风寒。

见她不说话,陆愠低声道:“你哥哥没事儿,至于他在哪,暂时还不得而知,我会派人暗中寻找。”

沈葶月闭着眼睛,看似有气无力,实则散落在床上的手借着捋头发的功夫攥上了一枚朱钗。

陆愠余光瞥见,紧紧抿起唇,神色一瞬冷了下去。

“扶我。”沈葶月声音虚弱,娇娇软软的。

陆愠搭了把手,小姑娘借着他的力气起身,另一手毫不犹豫的将簪子刺入他的胸膛。

谁料,男人早有预料般,甚至没躲,任那冰冷的利器刺破他的衣裳,划开他的肌肉。

簪子末端锋锐尖利,惹得陆愠闷哼了一声,另一手攥过她的腕子,稍一用力,沈葶月腕骨吃痛,松手,沾染着血迹的簪子砸落在地上。

她被他折腾的不轻,力气不大,可拼尽全力一刺,还是让陆愠疼得皱起眉。

沈葶月没想到他不躲,被吓到了,可还是不畏的看着陆愠。

陆愠喘着粗气,一手捂着胸前汩汩渗出来的血,抬眸看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了点点红痕,“伤了我,便不准伤自己了。若是被我发现,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你哥哥在哪。”

说完,男人起身朝外走去。临走时,让赫融收了房间里所有的首饰,利器。

沈葶月眼泪汪汪的看着男人的背影,心头阵阵无助。

月色如银,温柔倾洒着柔和的光芒笼罩大地,庭院阒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主房叫水,小寒带着另两名婢女进屋侍奉。

沈葶月怕极了也累极了,倦意袭来,一头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隔着丝滑的帷幔,她看见天际挂着层层早霞,似是刚亮天。

沈葶月闭上了眼睛恍惚了会儿,复又睁开,坐起了身子。

她没有唤小寒进只安静的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昨天事后陆愠说哥哥无事,不知是骗她还是真心话。

可那天牢有太子的人把守,有大内禁军,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宫防守着,哥哥受了伤,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如果没有人帮哥哥,显然不可能。

那么背后之人是谁,居然有如此通天的本领?

会是陆愠吗?

沈葶月凝眸,她被困在棠苑,对朝廷之事儿并不了解,陆愠他虽身份尊贵,贵为世子,又辖管着大理寺狱,可哥哥被关押在刑部,他如何能伸出手。

那会是谁……

会是长陵军旧部吗?

也不知哥哥现在究竟在何处。

落入太子手中,即便圣人没有要了哥哥的命,想来太子也不会轻易放了哥哥。

兄妹连心。

只要一想到宁夜生死未卜,沈葶月的心便像被揪起来一样疼。

可她此刻能做什么,她甚至还被陆愠金屋藏娇,锁在了这小小宅院中。

沈葶月委屈,憋闷,种种情绪积压着,浑然让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有一月之余的身孕。

身体上的变化加上情绪波动让她胃如翻搅,恶心至极,忍不住弯身呕了出去。

沈葶月脸色惨白,手撑着床边,感受着初次有孕带来的不适反应,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小寒正端着水盆帨巾进来,见姑娘面如白纸,顿时放下东西跑上前,紧张道:“姑娘还好吗,奴婢去请大夫!”

沈葶月摇头:“我这是心病,请了也没用。”

小寒叹了口气,想不到走了一个太子,又来了个世子。

这些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势地位,就不把人当人,姑娘是人,不是他的物件!

这群畜生。

“扶我洗漱吧。”床榻之间传来幽幽的声音。

沈葶月抬头抹了抹眼角,她流了太多泪,此刻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不能哭,也不能倒下。她要养好身子等到哥哥有消息那一日。

哥哥若是境遇好些了,肯定会派人联络自己的。

她得好好活下去。

洗漱用过膳后,沈葶月在窗边看书,不多时有下人匆匆来报,乐安公主来了。

沈葶月蹙起黛眉,这位乐安公主她也素有耳闻,生母是先淑贵妃,母家出身侯门,她在后宫中又极得圣人宠爱,这样一位身份异常尊贵,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边的公主怎会突然前来?

这可是陆愠的私宅,不是镇国公府……

乐安公主显而易见不是来找陆愠的。

而且,就凭乐安公主知道陆愠的私宅在哪,甚至知道她在这儿,就能看出公主和陆愠关系不错。

如若不然,私宅的管家一早便回绝了去,哪还能让公主登门。

沈婷与料想这位乐安公主应当并无恶意。

“带我去正厅见公主。”沈葶起身整理了下仪容便出门了。

东厢离正厅几步路的功夫,沈葶月怕公主久等,走得快些,不一会儿便进了正厅。

这一见面,沈葶月便被眼前女子美貌惊到。

一身水红色的曳地宫装,腰间的白玉绮带衬托的她身量纤纤,与陆愠如出一辙的凤眸妩媚张扬,雪肤花貌,额间的金色花钿和那富丽堂皇的鎏金头面衬托着这个人贵亦无匹,带着与生俱来的娇贵傲气。

“臣女见、见过公主殿下。”沈葶月见到美人,一时间失了神,有些磕巴。

这乐安

公主生得也太过于貌美了,真真是极好看的姐姐。

萧承妤知道她有身孕,快步上前扶好她,示意婢女扶着沈葶月落座,语气和婉:“陆愠也算是我的表哥,沈姑娘不必客气。”

提到陆愠,沈葶月眼眸一黯,没接话。

萧承妤见她一副心结难解的样子,忍不住劝道:“沈姑娘,其实表哥他……他不会害你,只是他对待你的方法有些混账。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你哥哥下落不明,起码你在表哥这,是安全的。”

沈葶月没想到萧承妤竟然会开导她,想必是陆愠派来的说客。

她的声音又轻又疏离:“殿下,我和他之间的事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萧承妤见她这样愁眉不展,怎会安心养胎,想起自己答应过宁夜要替她照顾好小妹,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小公主试探道:“本宫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若有,你尽管提?”

沈葶月迟疑了一瞬,起身到她身前,俯首过去:“殿下,能不能……”

一刻钟后,乐安公主起驾出府。

除了身边近身的两个侍女,后边还浩浩荡荡跟了十几个侍卫。

行至大门前,管家上前送行,萧承妤看他了一眼,淡声道:“就跟表哥说,本宫劝过沈姑娘了。”

管家颔首:“殿下慢走。”

萧承妤径直朝外走,两个侍女,一个扶着她,一个去拿脚凳,不多时,珠光宝气的香车边便缓缓行出巷子。

三日后,陆愠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男人弯身下了马车,手中提着一个牛皮纸包。

绕过花树置景,陆愠推开正房的房门时,便眉心一跳。

从外面看着,灯是亮的,可屋内的空气冰冷刺骨,完全察觉不到人气,不像是有人在屋里生活的样子。

他心下一沉,快步进屋,果然,屋内陈设如旧,却,空无一人!

手中的牛皮纸包应声掉在地上,散落开的是几颗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

陆愠绕过屏风,掀起被褥,下边塞了一团旧衣服充当有人在这躺着。

陆愠眼睑抽动了下,目光寒的骇人,怒道极致后,竟是倏地笑了。

好啊,她竟然跑了。

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第67章 第67章背主忘恩的东西,就该死……

“来人!”陆愠一声厉喝,森寒骇人。

门外两个丫鬟顿时小跑进来,跪在地上,“世子爷。”

陆愠眼底怒火中烧,几乎是要咬牙道:“她人呢?”

两个丫鬟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迷惑:“姑娘不在屋子里吗?”

陆愠气极反笑,他养的是一群什么东西!

两个丫鬟见主子生了这么大的气,顿时忙不迭起身去屋里看,这一看,倒吸了口凉气,身子顷刻软了下去,爬跪到陆愠身前:“世子爷息怒,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这几日,奴婢照常给姑娘送饭,可姑娘病中忧思,不让人进去,奴婢们便只能将饭菜送到门口,姑娘的起居一向是小寒姑娘照顾,奴婢们真的冤枉……”

陆愠冷冷凝着那敞开的大门,脑海中尽量回忆着这几日出入棠苑的人,除了三日前乐安找到他跟前,说要替宁夜看看沈葶月,再无旁人知晓沈葶月在这儿。

如今人已经走了三日,怕是早就藏了起来。

好啊,沈葶月,你怎么敢的?

千万别让我找到你。

——

京畿一处庄子内,沈葶月换上了素色的粗布麻衣,发髻挽成了妇人状,佯装是京城下放回来的仆妇。

此刻九月微末,晚风渐渐冷寒透骨,她披上披风佯装在院子里洗菜,实则美眸一直眺望着天空。

她在这已足足待了十日。

那日她央了乐安公主带她出来后便就此拜别。

她深知陆愠知道后一定会去找公主,所以没有告诉公主她的下落,只是朝她要了只信鸽,那信鸽知道哥哥的位置,用来传信所用。

沈葶月私心想着若是公主知道她在哪,定会被陆愠逼问,伤了感情,左右为难。

逃走的路上,沈葶月身无分文,她被带来棠苑时身上就没有银子,所戴的首饰也在那日她刺伤陆愠后被赫融全部取走。

小寒却在此时掏出了几颗金锭子,眸光澄亮:“姑娘,奴婢这还有些体己。”

沈葶月哑然:“你怎会有这么多金子。”

小寒轻轻笑了:“这是奴婢在太子私宅与姑娘初见时,姑娘要贿赂奴婢所给,姑娘可还记得?”

沈葶月怎会不记得。

太子私宅简直是她的噩梦,若没有小寒,她不会那么顺利的骗过太子,逃脱出去。

现在小寒将这份体己拿出来用于她们的路费和生活,沈葶月感动不已。

她握着小寒的手,真诚许诺道:“如果我们还有以后,我会给你更多的金子,再给你置办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风风光光看你出嫁!”

小寒被她说的眼睛闪过泪花,哽咽道:“姑娘瞎说什么呢?奴婢还要一直伺候您,奴婢没想那么多。”

沈葶月看着眼前的忠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元荷。

若是元荷还在,她是不是也能看见元荷出嫁了。

小姑娘一生那样命苦,跟着她,没有享过一天清福。

“姑娘,咱们快走吧。”

思绪被打断,沈葶月也从那段回忆中脱离了出来。

主仆二人相互依靠,租了辆马车一路行至京畿一处不起眼的庄子。

一切安顿好后,沈葶月试着给哥哥写信,写完后用蜜蜡封住塞在信鸽腿上,用那信鸽送去。

而后第二日信鸽便如约而至。

沈葶月大喜过望,拆开信鸽上的密笺,恨不能一目十行下去。

哥哥说他现在很安全,但是不能告诉她自己在哪,让她万事小心,千万注意太子。现在京中形势诡谲,太子隐隐有逼宫篡位之心,要她不可独自行事,万不得已时,可以寻求乐安公主庇护。

沈葶月知道了哥哥处境安全,倒是也松了口气。

可她没有听哥哥的,独自跑出来,也没有投靠到公主府,她怕陆愠追究到乐安公主身上。

公主已经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她怎能以德报怨。

沈葶月当即写信,告诉哥哥她一切都好,顺便又问了问她们何时才能汇合,日后有何打算。

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孤身在外,她也实在有些害怕。

一是怕陆愠把她抓回去,而是怕碰见太子的人。

沈葶月心事重重,怀着希冀将鸽子放飞出去。

如此,又过了三日,就在她以为哥哥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后,鸽子如约飞回到了院子。

小寒拽下鸽子腿上绑着的密信,主仆两人一起看过去:

这次哥哥说他已寻好了落脚处,就在京畿十里处的落水村,要她如果得空就悄悄过去安顿,再做日后打算。

沈葶月大喜过望,原来哥哥就离自己不远。他能安顿下来,想来真的是借助了父亲从前留下的长陵军吧。

主仆两人没有犹豫,吃过午饭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她们的行李很简单,一套被褥,几套欢喜的衣裳,和一些盘缠。

这段日子,为了

安全起见,沈葶月和小寒一直都是同塌而眠。

怕赶路时间长,小寒还去灶房烙了几张油饼,切开成块好带着路上吃。

两人准备趁着天微微擦黑的时候出门,那个时候庄里,村里的人几乎都是用过饭准备歇下了,最不引人注目。

一切准备就绪时,沈葶月眉心蹙着,隐隐觉得不妥。

这些事儿,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暮色四合,晚霞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骤,冷风呼啸而过,透着几分落雨的架势。

“姑娘,你怎么了?咱们该走了。”身侧小寒催促,

沈葶月愈发觉得不对。

第一次信鸽返回的日子是次日,第二次却足足用了三日之久,开始她以为哥哥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可越想越不对。

一封信的功夫,尤其是眼下京城内外风声鹤唳,哥哥自然知道若传信的时机不对会惹她担心,怎会故意而为之。

除非……

除非第二次传信给她的人就不是哥哥!

而那信鸽,也早就被中途截胡了,故意传来了假消息……

沈葶月越想心越凉,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她和小寒的处境就极其危险。

甚至,她们已经暴露了……

“小寒,先把灯熄了,快!”沈葶月低声催促。

小寒虽然不懂,可姑娘不会无缘无故有这些怪异的举动,她有点身手在身上,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便将内室的灯熄灭,随后又跑去灶房将火灭掉。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此处是京畿,不比长安城内热闹,处处灯火通明,放眼望去,外面的村户只有零星的点点黯淡星火。

小院熄了灯,外面的动静和情形就很容易被看见。

沈葶月带着小寒一路走到了后院,寻了个柴火垛藏了进去。

她总觉得外面有人在窥探着,不敢第一时间逃跑。

两人就这么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外面一切如旧,除去风声便只剩左邻右舍养的狗叫声。

小寒心中警惕降低,轻声问:“姑娘,外面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不如我们趁着现在跑路?”

沈葶月心里毛毛的,眼底满是不安,她握着小寒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再等等。”

两人又等了一个时辰,沈葶月冻得手脚冰凉,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她扯了扯唇,声音被风吹得僵硬,“小寒,咱们走!”

也许是她想多了。

但愿是这样。

沈葶月先站起身,她揉了揉蹲得酸软的腿,回头伸手去拉小寒。

月色凝重,两人顺着后院才刚出门,“嗖”的一声,伴随着嗡鸣的破空之响,沈葶月脚前插着一只赤金箭翎,就离她的珍珠履只有一寸远。

她倒吸了口凉气,美眸紧凝,抬头眺望夜空寻找弓箭的踪迹。

与此同时,又是“嗖嗖”两声,伴随着小寒吃痛的声音,沈葶月霎时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十个黑衣人,为首的男人一身明黄色的蟠龙纹锦袍,玉冠金带,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是太子!

沈葶月脸色惨白,脑中一时炸开了般,“轰隆隆作响”,甚至一度失聪,扶着小寒的手都失去了力气。

小寒双腿中箭,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太子瞧着两人如同丧家之犬的样子,很是满意,眼底的怒意都消散了几分。

他缓缓走过来,看着地上口吐鲜血的小寒,冷笑道:“背主忘恩的东西,知道背叛孤是什么下场么?”

小寒疼得身子扭曲,两双腿亦是控制不住的痉挛。

沈葶月心如刀绞,搂着小寒,不畏的抬起头,看着太子,两人眸光相对。

这是她从私宅逃跑后,第一次与太子正式见面。

那时,她还是太子手中的赝品——姜时宁。

寒风吹着太子的锦袍,衣袂扬起傲人的弧度。

沈葶月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昂首道:“你放了小寒,我跟你回去!”

“啧,叫的甚是亲热。”

太子俯下身,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容颜,随后说出的话渐渐让她那张故作镇定的脸露出惊慌恐怖之色。

“只可惜,孤从不留叛徒。”

与此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就那么轻飘飘的推进小寒的心脏。

沈葶月目眦具裂,失声尖叫,“你……”

小寒身子蜷缩在沈葶月怀中,呼吸渐渐衰竭:“对不起,姑娘,奴婢要食言了……”

“不能等到你给我好多好多金子……”

“不能等到你给我大宅子了……”

“不能看见你和公子团聚了……”

第68章 第68章你打死我吧。

“小寒,小寒!”

“你不能死,求你别死……”

沈葶月紧紧捂着她心口的位置,可殷红的鲜血却流得越来越多,小寒的身子也越来越凉。

她甚至来不及喊疼便离开了。

小寒临死前紧紧攥着沈葶月的手也骤然松开,砸落在地上。

“叮零当啷”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小寒掌心掉出来,沈葶月低头去看,是已经用了一半的金锭子,残缺的部分还留着她的牙印。

这是她们全部的家当,是她和小寒第一次见面时她给的,她临死前还不忘从怀中掏出来给她……

沈葶月眼眶通红,瞬间浑身从头到脚涌过一股干呕的痛感,胸前剧烈起伏,冷汗不受控制的遍布全身,她再也受不住,抱着小寒的尸身嚎啕大哭。

太子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笑着说了些什么。

沈葶月听不见一般,大哭过后人变得呆滞,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眸失去了魂魄,径直朝后栽了下去。

太子一愣,顿时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的身子扶住,随后拦腰抱了起来。

时宁的身子怎可容一丝一毫的损坏,哪怕是破了一点油皮也不行。

他要将沈葶月打造成他最美的艺术品。

太子抱起那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神色复杂爱怜。

属下看向地上的小寒,请示道:“殿下,此女……”

太子面无表情朝前走:“丢去喂狗。”

“是。”几个暗卫走上前拖着小寒的尸身走向庄子深处,不多时传来了几条野狗的狗吠声,似是饿极了,寂静的夜里嗷呜嗷呜的乱叫,不一会儿,蚕食干净后便没了动静。

太子一行上了马车,在村子中赶着夜路朝长安行去。

沈葶月被太子抱上马车后便已苏醒过来,只是她闭着眼睛,佯装还在昏睡。

她不知道她凭借着什么意念清醒过来,只是她知道,若她一直昏睡着,太子必定会找大夫给她查看身体。

太子要的是姜时宁,她不会死,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可沈葶月怕被大夫查出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儿,此事若是被太子知道,她的孩子定然活不下去。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念下意识改变了。

从前觉得这孩子恶心,让她想起和陆愠耻辱的过去,想任其自生自灭。

可如今,随着这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下意识舍不得伤害他,更想留住他。

她的骨血养出来的孩子,跟陆愠有什么关系。

所以沈葶月不敢昏睡,愣是凭借着求生的意志生生醒了过来。

马车行了两个时辰,中途太子并未对沈葶月做些什么,只是偶尔替她盖一下滑落到地上的毯子。

深秋夜凉,露更霜重,他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上没让她觉察到一丝凉意。

沈葶月闭着眼睛,被他抱下了马车。她稍微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她能看清楚眼前又是一桩宫外的宅子。

有侍女推开内室的门,里边早就放了银炭盆,上边是拨得热热的炭火,整个房间温暖如春,太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了床上,盖上被子放下帷幔,随后出去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沈葶月睁开一双杏眸,轻舒了一口气,想来此夜安全了。

她顾不得环境苛刻,认床,抓紧睡觉补充体力,一定要赶在明日天亮前提早醒来。

太子将她抓回来,肯定不是养着她在这睡觉的。

上一次逃跑的事儿她还历历在目,不知道他还有何种手段要对付她……

翌日一早,两个婢女进来打探她的情况时却见沈葶月已经坐在了床边,婢女当即“齐唰唰”弯身请罪:“奴婢不知娘娘早已醒来,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打水洗漱。”

沈葶月听见那声娘娘,心中冷笑了声。

只要进入太子的宅院,她就失去了身份,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笑的是,这满院的人,都是傀儡,都要陪太子演戏。

即便知道她不是姜侧妃,只是一个冒牌货,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娘娘。”

两个婢女很快就打好了水,端着水盆帨巾胰子等物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

沈葶月也没有拒绝,跑了一晚折腾到现在,她的脸,身子确实脏了。

只是等沈葶月梳洗后,其中一个婢女轻声道:“娘娘,得罪了。”随后快速出手,点住了她锁骨前的穴位。

沈葶月顿感气血上头,整个人都不能动了。

另一婢女从桌案上拿出一副薄如蝉翼的面具,言语间躲避着沈葶月的目光,“殿下吩咐了,要娘娘戴上此物。”

沈葶月饶是心里再有不甘,可这两个婢女会武功,她动弹不得,还是屈辱的任其戴上□□。

她戴上后,两个婢女又亲自为她擦粉点妆,换好了衣裳和头面,这才解了她的穴。

沈葶月看向铜镜中的女子,眉目艳丽,宜喜宜嗔,美艳无比,只可惜,这是“姜时宁”的脸。

她凄凄笑出了声。

两个婢女听着怪渗人的,顿时退下。

沈葶月抬手轻轻抚摸着她这张脸,若想在太子的手下活命,只有提他的软肋,姜时宁。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几道轻缓适中的脚步声,沈葶月顺着楹窗的缝隙看过去,廊下一闪而过的是几道高直挺瘦的影子。

她没看清,可屏风后很快几人便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人一袭霜白色锦袍,长靴一尘不染,玉冠锦带,宛如飞霜般剔透皎洁,金色的丝线钩织的祥云金纹尊贵显赫,随着他的步伐闪动着摄人的光芒。

太子凤眸微敛,却在看见沈葶月那张脸时含上了一层水,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温润起来,欣长的身形走到她身前,贪恋的摩挲着她的眼角,似有不满。

这双极为美貌的眼睛,不像阿宁。

他的阿宁带着药香,眉眼和缓,此女眼中的戾气太盛。

太子低头看她,此时微微垂着,鸦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了一片浅淡的阴影,他的手本是轻轻抚着她的脸,随后,“啪”的一声,打了她一巴掌。

沈葶月身子娇弱,堪堪扶住桌角,整个人才没摔下去。

她唇角染着血,耳边“嗡嗡”作响,发出空鸣的声音,然则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被太子捏住了下颌。

那张温润的玉面露着一丝淡淡的笑,即便是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的动作始终保持着雅贵。

太子缓缓道:“演的不像,下次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听清楚了?”

沈葶月讽刺一笑,狠狠的瞪着他:“原来你对姜时宁的感情,不过如此!”

太子俊脸渐渐阴沉下去,咬声道:“再说一遍。”

沈葶月顶着“姜时宁”的脸,毫不畏惧道:“你打死我吧。”

说这话时,她美眸掩去了戾气,多了几分雾气蒙蒙,整个人软如一滩春水,被他粗鲁的钳着。

太子一愣,眼前这一幕和多年前那一幕顿时连成了一起。

“怎么,昔年救命之谊,姜侧妃还没忘怀?”

句句讥讽,字字诘问,不肯给姜时宁留余地。

那时候的阿宁也是被他这样捏着下巴,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说出那句:

“你打死我吧。”

自此后他再未踏入她房中一步,直至三年后姜时宁病逝。

太子顿时松了手,倒退了几步。

他怔怔的看着窗边那女子袅娜的侧影,柔婉纤细,云鬓楚腰。

小轩窗,正梳妆。

这不是他一直所盼望的日子吗?

太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内心不由得纷乱了起来。

来之前,他发誓一定要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

敢欺骗他,敢逃跑,敢把他耍得团团转,他一定要给她好看。

可如今,仅仅打了她一巴掌后,他就再也舍不得了。

相比于再一次失去阿宁,太子觉得压在心口的那股怨气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失手打死了她,若是她想不开自行寻死。

那他还能寻到这么完美的肉身,来成为他的阿宁么?

太子不敢赌这个风险。

可他此刻不动她,却不代表他会放纵沈葶月肆意妄为下去。

太子抬了抬指节,侯在门外的蛊医顿时抬着药箱走了进来。

裴绿漪那件事,蛊医立下大功,自此太子便将蛊医养在身侧,就连送进宫的天师,也是蛊医假扮的。

此人来自南疆,懂得异域术法,可控制形形色色的蛊虫,以此来达到一些寻常手段达不到的事儿。

比如裴绿漪被灌了聋哑药,又刺了眼睛,不能说不能写不能听,可蛊医给她喂了条母蛊虫后,又将子蛊虫放在白纸上,那子蛊虫不受任何人驱使,竟然在白纸上开始来回爬走,且爬走间身上还会流出浓浓的黑水,形成南疆的笔划,字迹,最后由蛊医翻译成楚文,从而得知了宁夜的秘密。

此番,太子请蛊医前来,便是让他用一种蛊惑人心的虫子,名唤情人蛊,种给沈葶月。

此蛊一出,沈葶月便会记忆紊乱,严重的会忘记之前所有的记忆。

她的身,她的心便会彻彻底底的忘却前尘,且会爱上她睁开眼睛后看见的第一个男子。

到那时候,她就会成为真正的姜时宁。

上一次,是他草率了,这一次,他绝不会给沈葶月逃跑的机会。

等他日后继位大统,登基为帝,他会封姜时宁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陪他走上那无人之巅。

“蛊医,还请施术吧。”太子淡淡道。

第69章 第69章沈葶月半信半疑:我们是……

那蛊医年逾五十,身材佝偻矮小,头发花白无比,脸却看着只有二十左右的样子,皮肤细腻,光泽无比。

如此鹤发童颜的怪异模样,看得那两个婢女毛骨悚然,心头发颤。

蛊医拎着箱子进了屋。

沈葶月骤然看见个这么怪异的人,心中警铃大作,登时站起了身子,拔下鬓边发簪,哆哆嗦嗦道:“你要做什么?!”

蛊医轻轻吹了一口气,沈葶月便身子一软,整个人昏了过去。

太子眼疾手快,跑过去捞住了她的身子。

蛊医打开匣子,从第一格里取出一条桃粉色的虫子,那虫子上布满粉色的鳞片,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太子皱眉,看着那蛊虫问:“需要让她吃下去?”

蛊医摇头,拿了一碗水过来将那蛊虫放了进去,蛊虫入水后也不死,反而如同鱼儿般自由自在的畅快游动,游动期间,虫子身上的鳞片震出了细细密密的亮粉。

蛊医指着这碗水道:“殿下,只要让娘娘服下这情人蛊沐浴后的水便可使其记忆紊乱乃至虚无,忘记前尘往事,爱上她睁开眼后的第一个男人。”

太子点头,如此还行。

不然他与阿宁接吻乃至行房时,总觉得有些恶心,犯膈应。

蛊医看着太子松了口气的表情,忍不住撇嘴。

这情人蛊价值万金,他养了二十年才养成这么一条,哪里就舍得给人吃了。不过是蛊虫上的鳞粉可致幻,蚕食人的记忆罢了,不然他还靠什么赚钱。

一刻钟后,太子扶着沈葶月,让侍女把那碗鳞粉水给她灌了下去。

太子又问:“她何时会醒?”

蛊医道:“最快不过十二个时辰,最慢则要三天,一切都要看娘娘的内心意志是否坚定。”

眼见着太子脸色沉了下去,蛊医忙补道:“不过殿下不必担心,再顽固的意志也会被蛊虫瓦解,只是时间问题。老夫的蛊虫在南疆的天地灵气下沐浴了二十年,绝不会出现问题,除非……”

“除非什么?”太子冷声问。

蛊医凝重,将他师父所授之话一字不落吐出:“除非宿主拥有非比寻常的记忆,比如,拥有两世记忆,那么蛊虫可吞噬销毁的只有一世。”

太子嗤笑了声:“蛊医怕不是在诓孤,何人会有两世记忆,孤从不信来世,只信今生。莫不是你在宫中以天师的身份糊弄父皇久了,又把你的无

稽之谈甩出来哄骗孤了。”

蛊医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殿下说的是,是老夫多嘴了。这人嘛,哪有什么前世今生,老夫也不信这些。”

他不会告诉太子,他便是重生之人。

前世他穷困潦倒,死在南疆的边域上,亲眼目睹了有蛊医对着他的尸体下蛊,制成了药人。

许是他不甘心,含着一口怨恨之气,地府阎罗不敢收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辈子他从幼年开始便进入深山养蛊,待到五十岁出山,守着他养得这十几条蛊虫在南疆赚得盆满钵满,他便不再满足于眼前,直到他遇到了中原的太子殿下,自此此生不愁财富。

可这种事,他提前说出来撇清干系,你爱信不信嘛。

反正我金子到手了。

太子很满意,如约的赏了他五百金,随后抱着沈葶月将她重新放回了榻上,自今日起,他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直到他的阿宁醒来。

起初太子还守得劲劲的,让人把一应的吃穿用度皆搬进内室,可一日一夜过去,沈葶月还没有清醒的征兆。

太子有些急了。

难道蛊虫失效了?

可想到蛊医说最迟不过三日,他便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只是,阴鸷的太子想,若是三日后她还不醒来,他定要摘下蛊医的头颅!

时序轮转,三日眨眼而过。

终于在最后一个时辰,床榻上的女子唇角轻吟了声,慢悠悠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入目处是极为繁复精眉的金丝纱帐顶,偏头看过去,一男人守在她身侧,锦衣玉带,勾勒处他欣长的身形,肤色冷白温润,闭上的眼睫处有着淡淡的阴影,气质看着高山典雅,很是贵气。

沈葶月眨了眨漂亮的水眸,这里是哪,这个男人又是谁?

许是听见她起身的窸窣动静,男人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间,她眸含探索,他欣喜若狂。

“阿宁!你醒了。”太子忍不住凑近,大掌轻轻捧着她的脸,欣喜若狂。

沈葶月稍微往后躲了躲,娇软的声音带着迟疑:“你是谁?”

太子心头大喜,看来那蛊虫水生效了,沈葶月是真的忘记了从前的事儿。

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孤乃楚朝太子,你名唤姜时宁,出身杏林世家,乃是孤的侧妃。前几日孤与你在御街遭到行刺,你受了惊吓,昏睡了好多时日,太医说你醒来后可能会存在失忆的迹象……”

说到这儿,太子有些低落,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你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记得了。”

沈葶月半信半疑道:“我们是夫妻?”

太子点点头,温声道:“阿宁忘了没关系,孤陪你慢慢想起来。”

他的语气那样和熙,温柔,让沈葶月刚醒来的恐慌感消失了大半。

看着男人嘴角的笑容,沈葶月也露出一个微笑:“好。”

“阿宁该是饿了,孤扶你起身,咱们去吃点东西。”说着,太子朝她伸手,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身,动作亲昵,似是夫妻间常有的习惯。

沈葶月心中微微不适,可身体却又顺从的窝在他怀中,任他抱着自己起床,穿鞋。

她杏眸存疑,总觉得她的内心和身体,对太子是两种感觉。

一种是与生俱来的亲昵,不抗拒,一种是淡淡的不适,和不信任。

她们真是夫妻?

那她怎会如此矛盾……

——

镇国公府,福熙阁。

陆愠站在桌案前,低头把手中的密笺放在烛台声,低小细微的“嘶啦”声,那薄如蝉翼的云烟纸转瞬变为灰烬。

他漆黑看向夜空,唇角微微抿唇,露出一丝不漏痕迹的暗沉。

安排在皇宫的暗桩来报,圣人如今宠信天师,朝政懒怠,多召后妃侍寝,身子日渐枯垮下去。朱皇后劝了几次被圣人薄斥妇人善妒,关了禁足。后宫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齐太后更是有意纵容圣人玩乐,丝毫不管。

齐太后族中的皇子倒台了,便将宝押在了太子身上,如今两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前世之后,再过一月便会重现。

太子逼宫,自己以身挡箭,中毒身亡,镇国公府日渐式微,甚至,他连他的阿娘,那个骄傲的永宁长公主都护不住了……

好在他参透了易容的真相,这一世也不是全无对策。

陆愠如此想着,廊下传来赫融的声音:“世子,您要寻的人,属下带来了。”

“进。”陆愠眸光一敛,顿时快步走向花厅。

花厅间,赫融带着一老妇走了进来,他们连夜赶了十几里的路,老妇这辈子没骑过马,已是气喘吁吁,涕泪连连。

陆愠见到那庄户人,顿时上前一步道:“快说!”

涉及到她的事儿,他是半分耐心也无。

老妇来时收了赫融的银钱,又见被带进来的宅院辉煌无比,富贵无匹,眼前男人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顿时照实说:

“民妇那日夜里吃多了便想出门遛弯,民妇节俭,想借着隔壁院子的灯火在道上三步,谁知道隔壁竟早早熄了灯。民妇记得那住着两位从城里来的姑娘,按理说不应该睡那么早,民妇也就没多想,想着回去把自家的煤油灯点起来,可就在民妇刚到家点灯时听见了一堆嘈杂的脚步声。”

老妇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喘气有些费劲。

陆愠皱眉,示意赫融倒水,不耐道:“接着说!”

老妇端着碗牛饮而劲后,继续道:“民妇看见很多黑衣人出现在道上,手里还拿着银色的钢刀,直奔了隔壁而去,当时就吓坏了。我们那里只是京畿处的一个小村子,平常连生人都少见,更别提出现如此恐怖的生人杀手。民妇留了个心眼,等了许久,等到他们走后,民妇去隔壁敲门,等了半晌没人开门,民妇便推门进去。谁知,那两位小娘子早已人去楼空,想是被那些人带走了。”

陆愠脸色极沉,冷声道:“除了黑衣人,再无其他?”

老妇仔细想了想,顿时道:“民妇记得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穿黄衣的俊俏郎君,衣裳看着料子很好,还反光,夜里那么黑,民妇都看的很清楚,他的靴子上绣着好看的图案,似乎是祥……”

陆愠眼色豁然大变,厉道:“祥云纹。”

老妇没听见,嘴里叨咕着:“像是天上的云彩那样好看……”

陆愠当即疯魔,大掌狠狠拍向桌子。

居然是太子!果真是他!

老妇被这架势吓得肝胆俱裂,当即跪了下去。

赫融见状,弯身扶着那老妇离开。

等赫融将人送走折返后,便看见世子眼眶猩红,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他担忧问道:“世子,姑娘落在太子殿下手中,这,咱们怎么也救不出来呀……”

“找。”

陆愠死死咬着牙:“去长安城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的那些私宅找出来!”

第70章 第70章为什么她想不起从前的事……

“可……”赫融犹豫道:“就算找到了,世子还能如何,您不能孤身涉险一个人去,若是带着暗卫,有沈姑娘这个人质在,怕是咱们也……”

“还不快去!”陆愠状如疯魔,朝他厉声道。

赫融不敢多嘴。

他知道,知道事涉沈姑娘,世子爷便什么都听不进去,那样一个运筹帷幄,机关算尽的人也顾不得章法了。

他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当即行礼告退。

——

这日午后,沈葶月陪太子用过膳后,一个人坐在廊下的棕木嵌玉摇椅上出神。

十月的艳阳天,秋高气爽,日光充沛,只是院中的风有些微凉,带着点点秋意。

她盯着随风飘落的银杏叶,一时有些恍惚。

她真的是姜时宁?

听闻姜时宁出身杏林世家,她自幼与草药为伴,就算嫁给了太子,那与常年与草药为伍,草药香也不会一点也闻不到吧。

她在她的衣裳,房间,闻不到一点药香,甚至她连一本医

书都看不见。

太子解释说他们是临时起意出宫,并没有带多少东西,她又没住过私宅,定然不会有医书草药那些。

可她让婢女寻了几本药书孤本来看,本以为会很熟悉,可那上边的文字晦涩难懂,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头疼。

这种记忆错乱的感觉让她很不安。

虽然太子待她很好,这里的下人也十分恭敬,可她无端丢了记忆,只能任凭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觉得不对。

人是可以撒谎的。

也许她是姜时宁,太子最宠爱的侧妃妾室。

也许她不是呢?

沈葶月蹙起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每次她一想回忆起什么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即便太子对她很好,她也不得不恶意揣测。

不远处,太子处理完政务刚进院,看见她揉着鬓边,小脸皱成一团的痛苦样子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快步走到沈葶月跟前,语气略有些责备道:“阿宁,不是跟你说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么?”

沈葶月娇怯怯抬头:“阿宁不想当糊涂蛋。”

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太子有些心软,他蹲下身子,轻声哄着她:“阿宁乖,我们还有以后。孤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好吗?”

沈葶月被他哄得稍微安心,点了点头。

“乖,孤今日下朝路过街边给你买了栗子糕,快趁热尝尝。”

两个人手牵手进了屋,沈葶月看着牛皮纸里新鲜热乎的栗子糕,杏眸漾着水光,显然极为喜爱。

太子在一旁,看她素手捻起糕点放在唇中轻轻品尝,露出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温声道:“阿宁喜欢吃就多吃点。”

沈葶月吃完栗子糕便觉得有些困,太子抱着她上床,替她盖好了被子:“阿宁睡吧,睡到晚上孤陪你用膳。”

沈葶月好似做了梦,梦中迷雾重重,似是有人在呼唤她,她想拨开雾霭看看对面,却什么也看不清,吃力的很。

她挣扎着苏醒过来,才发额上,脸上都渗着汗。

沈葶月睁开眼后又紧紧闭着眼,复又睁开,她盯着纱帐顶,漂亮的眼睛涌现着惊恐,错觉,不甘。

她又狠狠闭上,这次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复又睁开。

还是一片模糊。

她怎么突然间看不清东西了!

沈葶月颤抖着抬起手,五根纤长的指节宛如青葱细致,肌肤雪白,薄浅的纹理上生长着细细的绒毛。

还是能看清的。

沈葶月起身看向内室外,物件陈设的轮廓尚能看得清,可其余的,一片模糊。

她睡前什么都没吃过,除了……

除了太子送来的栗子糕……

可太子是她的夫君,难不成,还会下药害她?

沈葶月本想喊人,却觉不妥。

此刻若是喊人,那两个侍女定会将太子喊来。如果真是太子做的手脚,难道,她还能指望着他承认吗?

定又是一些甜言蜜语,最后告诉她等回宫了,给她请最好的太医,一定会医好她的眼睛如何。

沈葶月压下揣测,重新躺了回去,可是心跳快得久久不能平静。

至此,她已经察觉出,太子绝对有问题。

甚至,她很有可能是被他绑了来的。

想到这儿,沈葶月莫名心慌,那她是谁?为何会被太子绑了来,太子究竟要图谋她什么……

沈葶月闭上眼睛,也许,这一切,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答案。

暮色四合,太子踏着清泠月色如约而至。

回廊下的两个婢女弯身请安:“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颔首,目光看向东厢,随口问了句:“娘娘在做什么?”

两个婢女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道:“回殿下,娘娘午睡后到现在还没有醒。”

太子皱眉,怎会。

他推开门,走进内室,撩开帷幔后,榻上的女子睡颜恬淡安静,呼吸清浅,显然还在熟睡中。

太子略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轻声唤:“阿宁,阿宁醒醒。”

姜时宁没有反应。

太子声音抬高了许多,又唤了几遍,还是没反应。

他意识到不对,抬手去探她的鼻息,温热湿润,他又晃了晃她的手臂,高声道:“阿宁!姜时宁?”

回应他的,只有满屋的月色。

太子下意识起身,眼底划过一抹隐晦。

难道,药下重了?

“来人!传蛊医!”

屋内传来一道厉声。

婢女顿时朝外小跑着去请蛊医。

一刻钟的功夫,蛊医被人搀扶着紧赶慢赶进了屋。

蛊医刚进屋便觉得到屋内气氛不对,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走进内室,弯身行礼:“老夫见过太子殿下。”

“少废话。”

太子心急,一刻也等不了,从椅子站起身问道:“为何孤用你的药喂给阿宁,她到现在都没醒?两种药是不是相克?”

蛊医摇头道:“不会,殿下,您放在栗子糕中的药只是会让人一尺外看不清视物,与先前的情人蛊完全不相冲,老夫已经给人试过,绝无问题!”

太子道:“万一出现例外呢?你之前也说了,那情人蛊虽然会吞噬人的记忆,可若宿主拥有两世记忆,药就失效了,你怎么就敢确保万无一失?若是孤的阿宁永远醒不过来,怎么办?!”

床上的沈葶月心肝一颤,呼吸忍不住紊乱。

果然,果然这厮给她下了药!

这个畜生!

蛊医当即拍着胸脯:“老夫敢担保,这两种药绝无问题,不会相冲,若是娘娘被人大声叫却没有醒,只能是娘娘装的。”

太子目光看向床榻,寒意逼人,他走进了几步,坐下,大掌轻轻摩挲着她雪白的肌肤,一点点向下,最后落在她脖颈处。

太子隐忍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阿宁,若你是装的,此刻醒来孤可以既往不咎。”

“三。”

“二。”

“一!”

太子掌心蓦地狠狠用力,沈葶月突感剧痛,忍不住呛得狠狠咳了起来。

她小脸憋得通红,惊恐的看着太子,小手不断推着他用力的手臂,话都说不连贯:“殿、殿下……”

太子松开手,沈葶月得以喘息,只是咳得肺管子都要出来了。

太子冷笑一声,准备看她如何解释,没想到沈葶月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娇娇弱弱的侧妃娘娘哭着看他:“殿下这是作甚,要掐死臣妾么?臣妾不过是多睡了会儿,难道就触犯宫规宫律了?”

太子被她打懵了,“你说什么?”

沈葶月委屈的揉着通红的脖颈,“殿下说妾身出身杏林世家,这几日妾身总是不得安眠,便根据医书给自己调了安息香,好不容易得以安枕,可还没醒来就要被殿下掐死。”

说完,她梗着脖子,闭上眼睛:“您掐死我吧。”

太子一愣,难道她不是装的?

他和蛊医说的话她也全都没听见?

是他误会阿宁了?

小姑娘刚醒来,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蝉纱亵衣,净白如雪的贴在肌肤上,然而脖颈处那通红的印子一路蔓延至锁骨,乃至整个胸脯,楚楚可怜。

太子有些懊恼,哑声道:“对、对不起,阿宁,孤误会你了。”

沈葶月偏过脸,冷声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阿宁。”太子挽过她的身子,谁料沈葶月直接

甩开了他的手,水眸掺杂着恨意:“你不走是么?”

说完,沈葶月从枕头前拿起发钗横在自己脖颈间,高声道:“你不走我就……”

太子当即站起身,柔声哄她:“我走,我走,阿宁乖,先放下钗子。”

蛊医也上前劝道:“娘娘情绪激动,殿下还是先走为妙。”

说着他朝太子挤了挤眼睛,太子闷声咽下口气,径直朝外走去。

如今整个大楚都快是他的了,他竟然还整不过一个小小女子。

出去后,蛊医解释道:“那情人蛊的副作用极大,娘娘的精神不能受刺激,不然记忆紊乱篡改不说,若严重了精神失常就糟了,殿下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太子苦笑道:“孤还不够徐徐图之?自她醒来后,孤对她处处纵容,处处哄着来,就连她的嘴,孤如今都没亲到过,更别提碰她。”

说到这儿,蛊医有些沉默。

太子长吐了一口气,心里闷啊……

与此同时,内室中,沈葶月看着满室狼藉,雪白柔夷紧紧捂着心口,她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颤抖的厉害。

她闭上眼,忍不住哭出声。

她是谁?她为何会被太子掳了来?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谁能来帮帮她!

为什么她想不起从前的事儿?!

沈葶月拼命的想,可越想头就越疼,疼到最后她意识昏厥,整个人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入了梦。

墨云遮月,混沌乌沉,天地间暗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凛冽意味。

空旷宽敞的大殿传来士兵厮杀的声音,旌旗烈烈,不绝于耳。

沈葶月有些疑惑,这是哪,是皇宫吗?为何在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