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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陆珍唤来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婢女抱上来一个檀木匣子,打开后随着清脆的环佩响声,沈葶月的眸子都被那金灿灿亮闪闪之物照亮。

陆珍送的,是整整一匣子珠宝首饰。

沈葶月当即推诿,“不行,五姐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珍将匣子塞在她怀中,温声道:“傻妹妹,女子嫁人本就是一辈子的事,嫁妆自然要越多越好,有些人家连女儿的棺材都给备下了。我这一点心意,微乎其微,算是姐姐对你的祝福,不过想来四哥如此费心思娶你,也断不会亏待了你。”

沈葶月喃喃道:“费心思……”

陆珍道:“这还不算费心思么?那夜宫宴你落水,本和他无关,可他不仅下水救人,更在事后为了你的清白,顶着圣人和长公主的压力说要求娶你,圣人开始不允,说只许你贵妾的身份并加以诰命入府,四哥愣是没同意,三个人在御书房说了半个时辰才拿到了赐婚圣旨。”

沈葶月瞪圆美眸,果真吗?

她分明记得那夜陆愠探病,居高临下的说要娶她为妾——

虽然后来她知道了那不是真的,可陆愠娶她为妻费了这么多周章,她却真不知。

既如此心机深沉的娶她,又何必装作一副倨傲轻慢的样子。

沈葶月撇撇嘴,心里对陆愠的怕意少了一分。

不管如何,既然陆愠想娶她,那这就是她的筹码。

扬州,她一定要去!

陆珍站起身最后摸了摸沈葶月的脑袋瓜,不舍道:“我若是有个亲妹妹,她嫁人时,我恐怕会更舍不得吧。”

沈葶月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她曾自己孤零零的,无人送她出嫁,却不想这府人众多,也还是有真心待她的。

她扑在陆珍怀中:“五姐姐,等我回来,我们一同为你选一个像样的婚事,这未来姐夫如何,我来替你把关,好不好?”

她总感觉五姐姐今日有些怪,像是不舍,又像是告别。

那一匣子珠宝,五姐姐定然要攒不久,如今全都给自己了,让她有些害怕。

“好。”陆珍深呼吸,微笑道。

等人走后,沈葶月放好了那珍宝匣子便同元荷去小厨房准备陆愠今日的午饭了。

芷春院内,陆清静静的看着院外的下人忙前忙后布置,眼底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事情已经按照她所想的发生,四哥那样骄傲,不知来日太子强夺人.妻时,沈葶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啧,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柳姨娘拿着一件肚兜走上前,轻声道:“清清,你看这肚兜的样式好不好?”

陆清低头,眼神微凝,料子是上好的荷色云锦,上边绣着繁复精美的桃花样式,她下意识抬头看柳氏的眼睛,顿时开口:“阿娘,您本来眼睛就不好,最近一直在吃药,怎么还给她绣这么复杂的花样?!”

柳氏忙道:“唤我小娘,不许唤阿娘。”

陆清满眼心疼,几近颤声道:“这里是芷春院,就我们娘俩,难道我还不能唤您阿娘吗?阿娘,您能不能想想自己,别再为这府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操心了,行不行呀?”

柳氏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抬头看向女儿:“没事的,清清,晚上再熬点药,多休息就好了。这不是沈娘子和你四哥大婚,咱们芷春院也没什么能送得出手的贺礼,我想着这云锦还是过年老太太赏赐的,她也能入眼,再加上我的绣工——”

“够了!”

陆清一把夺过那肚兜,抱着柳氏哽咽道:“女儿不要您为了我充场面,我就是个庶女,又不得阿耶

宠爱,我能有什么好东西送她!您就好好的养着身子,等着女儿我嫁入高门,让您享清福!”

“是啊,一转眼我家清清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柳姨娘通红的眼睛带泪:“什么时候小娘能看见你出嫁,就心满意足了。”

陆清抬手抵在她唇边,眼眶泪水汹涌而下:“阿娘不许胡说,阿娘还要看着我的孩子出世,陪她长大。您是姨娘,为陆家诞下过子嗣,不可自轻自贱。虽然我不是男儿,但是凭我,我一定会让阿娘过上好日子!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吧,女儿去想办法!”

柳姨娘懦弱,除了那张脸颇有些姿色,素来不会争宠,陆清自及笄前和柳氏在这个家没有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主母随氏在陆老夫人那受了气便来到芷春院撒泼,在宠妾徐姨娘那里吃瘪也要来闹一通。

柳姨娘不受宠,见不到主君,自然可以随意打骂,而自己呢,要跟着嫡女陆珍上家塾,偶尔还会参加花宴,自然不能破了皮肉,随氏便命人克扣她们的吃食,炭火,永远暖不起来的屋子和常年五分饱的饭就是陆清全部的童年。

外人都说陆清孤傲清瘦,一个吃不饱饭的人怎么胖起来呢?

瞧见女儿哭了,柳氏堪堪缩回衣袖,随后轻轻抚摸着陆清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温声哄道:“清清不哭,姨娘没事的,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姨娘什么都不在乎。如今你到了议亲的年纪,只要你阿耶能给你许个好人家,姨娘为了你,什么都能忍。”

小时候陆清肚子饿来找她,小小的女郎不知道为何总是吃不饱饭,柳氏只有一遍遍的拿儿歌哄她,睡吧,睡着了,我们清清就不饿了。

岁月更迭,小陆清出落成了大姑娘,而柳氏那一成不变的温柔声音却逐渐带着空洞的破碎,在这后宅里一年熬一年,再好的人也失去了斗志。

她已认命,只愿她的女儿能生出一对凤凰翅膀,飞出这公府牢笼,不要再为人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庶子庶女,卑微度日。

——

入夜,雾色昏沉,梨影飘斜。

沈葶月房中帷幔低垂,唯有床两侧的凭花几上燃着两盏灯。

她捧着陆愠着人送来的册子,美眸闪烁,朱唇微张,看得心惊肉跳。

这其中每一页对于她这个未出阁的少女而言都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与其说这是本册子,还不如说是梨园的春/宫/图。

上面描绘的栩栩如生,无一例外,一男一女,做着最原始的天地之事,每一页姿势都不同,还带着注解。

那些注解面面俱到,如何撩拨,如何用力对方会更舒服满意——

沈葶月觉得不是怕人看不懂,毕竟那图实在传神,那些文字仿佛只是为了满足出书那人的恶趣味。

沈葶月忍着心下燥热,还有那控制不住发.涨的反应一页页的看,学,只为了明日洞房时,他能满意。

陆愠外表光风霁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面杀神,竟会有这种册子,还大方的给她了,会不会他喜欢别出心裁的,比如——

女在上。

第26章 第26章大婚/夫君饶了葶葶……

翌日一早,天际方才擦出个鱼肚白,沈葶月便被元荷薅了起来。

“姑娘,醒醒,再过一会儿,长公主殿下房中的教引姑姑便要过来叮嘱姑娘今日大婚礼仪,您不能再睡了!”

沈葶月闭着眼任元荷替她更衣,昨夜看那册子熬了半宿,又因那身体带来的反应燥热的三更才睡,眼下还不到四更,她实在睁不开眼睛。

元荷不敢马虎,寻常新娘子出嫁,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怎么也要大半日,可怕三房的人怪罪,她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沈葶月装扮好。

长公主座下的教引姑姑丹翠进屋时,被眼前女子的美貌所惊,素来眯起的眸子都睁圆了几分。

她在府里早听说过二房姨娘母家的这位表姑娘颜色好,却不想竟生得这样美。

十六岁的年纪,身量纤纤,该长肉的地方却一点也没少,肌肤似雪一般凝白,配着那绣金线的大红嫁衣,更加整张脸衬托得明艳端庄,偏那双剪水双眸透着澄澈天真,至纯至欲,让人忍不住挪不开眼。

“见过丹姑姑。”沈葶月盈盈一拜。

丹翠急忙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奴婢怎担得起夫人如此大礼。”

沈葶月心中不免感慨,素日她去三房那里请安,丹姑姑这样级别的,怕是都不会理会她,如今却肯对她这样尊敬恭顺,只因她的夫君是陆愠。

这更让她坚定了要哄好的陆愠的决心。

别人如何待自己,取决于陆愠对自己的态度。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丹翠大致说了一下大婚的流程,沈葶月何时出门,何时行礼,要手捧着团扇,行礼时要切记低过世子一头,甚至知道沈葶月脸皮薄,屏退了众人,又教了她些房中秘.术。

“世子爷性子矜贵,向来习惯别人伺候,所以姑娘虽是初次也该主动点,为了自己的以后,也为了在床笫间少遭些罪,毕竟世子那般勇猛,怕是不会疼人。”

丹翠姑姑的话说得沈葶月脸皮燥热,又想起昨夜那本册子上的图文,她声如蚊呐:“多谢姑姑,我记得了。”

她性子乖,嘴又甜,丹翠难免多嘱咐几句,这一说一上午便过去了。

大邺礼法,成婚都是在黄昏,又因陆家是公府,快到晌午之时便会有达官显贵,世家公卿上门嘱咐,外间二进院早早已经摆上了十二桌席面,渐渐热闹了起来。

丹翠眼看时间过了大半,自己也交代的差不多,临走时道:“按照礼法,姑娘今日该从娘家出嫁,敬拜祠堂,告知先祖,但姑娘身份特殊,便请去徐姨娘那里告别吧。”

沈葶月道:“多谢姑姑。”

送走丹翠后,元荷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咱们还去姨娘那么?”

“去。”沈葶月眸光平静。

纵然此刻她不愿面对徐云霜,但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

东厢房内,徐云霜立在窗前,发髻和衣裳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为妾室,自然出席不了正宴,可她也要替故人尽一尽责任。

沈葶月走进院子,抬手止住了要去通传的锦穗,只道:“我亲自去找姨娘。”

锦穗愣怔,透过翠竹屏风的缝隙,看着少女如风般的背影,隐隐仿佛看见了昔年夫人的身影。

“姨娘。”沈葶月行过礼后,缓缓抬眸。

徐云霜何其聪慧,这段日子每每她去看葶儿,那边都称忙,闭门不见,现下又唤她姨娘,而非姨母。

长安城内风云诡谲,藏不住秘密。

葶儿,怕是已经知晓了。

“葶葶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问姨娘。”

徐云霜抿唇,笑问:“葶儿请说。”

沈葶月作答:“我听闻昔年长亭侯夫人林氏房中有一陪嫁丫鬟,看账管家,样样习得,又生得一副好颜色,与侯夫人一同长大,关系十分亲厚。那时侯府上下都要尊称她一句惊霜姑姑。”

徐云霜闻言,唇边笑意凝住。

“我知晓姨娘不与我说这些,或许是尊了故人之愿,或许是不想我卷入这场是非当中。可是姨娘——”沈葶月声音哽咽:“我不想当了十六年傻子,还要继续傻下去。”

徐云霜下意思想要替她擦泪,可少女倔强,眼圈通红却愣是不让泪水流出。

她恍惚意识到,十六年,竟然已经十六年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从一旁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锦盒递给她,温声道:“我曾想过一

辈子守着这个盒子入土,让这个秘密埋葬,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对你不住。”

沈葶月无心听她说了什么,只打开锦盒,是一块质地温润的同心玉佩,下边还压着一封信。

沈葶月看着那信,冥冥中有种预感,她缓缓拆开,顿时泪如雨下。

葶葶淑鉴:

此书达时,吾家幼女已亭亭玉立。阿娘愚昧,不能伴君左右,亦护不住侯府上下,更愧对子嗣后代。每每感念孕中与女共渡的时光,仿佛已见我女憨声娇笑,音尤在耳。今罹此难,乃我侯府命数,烟云过往,皆为前尘,我女万不可存悲痛之心,报复之意。阿娘遗愿,我女日后顺遂平安,眉眼带笑,喜乐一生。

林音手谕。

嘀嗒。

一颗,两颗,豆大的泪水拼命砸在泛黄的纸笺上。

原来,她是被爱着的。

原来,在甜水镇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是被爱着的。

她与阿娘素未谋面,可阿娘一朝怀胎,隔着薄薄一层肚皮,她们也曾共同度过了九个月,即便那时候的她毫无意识,可那咿咿呀呀的小儿胎动,想来也宽慰了阿娘半载时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封泣血含泪的信,字字句句全是阿娘对她的爱。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淌,沈葶月顾不得模糊的视线,急忙用手去擦,这是阿娘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她紧紧将信贴在心口,画好妆的脸已是紧紧蹙眉,痛苦拧成一团,心脏处传来阵阵锥心的同意让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放声痛哭:“阿娘……”

徐云霜便知会是个情景。

她递上帕子,轻声劝道:“夫人在天之灵,也肯定不忍姑娘如此痛苦。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她在天上,一定希望她的女儿开开心心出嫁,姑娘不哭了,好不好?”

听到阿娘可能会在天上看她,沈葶月渐渐止住哽咽,只是那莹白的脸上,铺着一片片潮汐湿润的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哭腔:“我阿兄,还活着么?”

提及裴大公子,徐云霜眉宇哀痛,摇了摇头,回忆起了那夜:

十六年前,侯爷奉旨去前线抵抗谋反逆贼。夫人在府中即将临盆,因记挂着侯爷安危,常常寝食难安。初时只以为是临产症状,毕竟怀大公子时也是百般难受,可后来府中的丫鬟察觉到药罐盖子有异样,好像被下了毒,请大夫来看时已为时已晚。

夫人渐渐吃不下东西,一直吐,直到后来开始吐血,又逢胎动早产,她拼尽全力生下姑娘时,京城中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逆王一路胜利,就快要打到京城,大家都说侯爷失踪了,下落不明,镇国公府与我们将交好,国公爷带一队兵去寻找侯爷。可夫人中毒,命不久矣,本打算让我们去找将军,可就商议时,侯府被人放了火。

侯爷虽留私兵给夫人,可府中角门各处安插的人早已被偷梁换柱,那些士兵誓死抵抗,才给夫人留了最后一点时间把你托付给我。

大公子也就在那个时候再没了踪影。

徐云霜缓缓闭眼,身体发抖,仿佛那日滔天火光近在眼前:“侯府上下二百三十八条人命,除了我与姑娘,无一生还。”

沈葶月怔怔听着,却不敢描绘当时的场景。阿耶惨死战场,阿娘和兄长被活活烧死,到底是谁,对侯府恨之入骨,连襁褓婴儿都不放过。阿娘要她放下前尘,丢掉过往,可是这血海深仇,她当真能放得下吗?

徐云霜看出了沈葶月眸中之意,低声哀求道:“姑娘,过好你眼前的日子,不要再为过去的事复仇,这个案子背后牵扯的势力,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如今你即将嫁入了镇国公府,该遂了夫人的心愿,再无忧愁,平安一生才好啊!”

沈葶月掩去眸中湿意,平复心绪:“我记得了,姨娘。”

说完,她双手合揖,弯身下跪行了大礼。

徐云霜急忙去扶:“姑娘,这如何使得。”

地板上传来女娘发闷却坚定的声音:“很感激惊霜姑姑的救命大恩,若不是您费心周全,逃难路上没有弃我于不顾,也没有今日的我。我会记得阿娘遗愿,也会记得姨娘的嘱托——”

“今朝与陆家婚嫁,再见面时已冠他姓。”

“裴氏宜葶,顿首再拜。”

徐云霜眼眶含泪,忍不住以手掩唇,跪在地上的那瘦瘦小小的一团,仿佛是十六年前她怀中的女婴的模样。

夫人,您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二姑娘她如今,真的长大了。

——

沈葶月离开东厢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待迎亲的功夫,元荷又重新替她补了补妆。

不多时,喜乐之声由远及近,直奔着云水阁而来。

沈葶月盖上了红盖头,素手执起了团扇遮于胸.前,由元荷和丹翠扶着出门。

此刻堂上堂下,门前红灯高悬,院内彩带飘扬,喜绸高挂,处处洋溢着喜庆之气。

从云水阁到福熙阁一路上水肆阁楼皆焕然一新,沿途影壁两侧尽是长公主命人从宫中的御花园搬出来的奇花异草,名贵珍品,此刻百花齐放,争妍斗丽,香气扑鼻。

曲水流觞侧,宫中的乐师奏起喜庆之曲,锣鼓喧天,往来宾客们纷纷驻足聆听,鼓乐齐鸣,笙箫阵阵。

沈葶月隔着一层红布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穿过西府门,二道门,数不清的抄手游廊,她只觉得从前这条路很短,今日却好长。

若是之前,大婚当日没有高堂在上,也没有兄长相送,沈葶月心中多少会难过委屈,可此刻看见阿娘遗信,她心底里陡然生出无穷的力量。

纵然前路荆棘坎坷,陆老夫人,长公主,陆愠都需她费心力经营周旋,但此刻她胸有底气,什么都不怕。

被爱会让人疯狂长出血肉。

她心里空了十六年的洞,已经被堵上了。

她被深深爱过,她不该自轻自贱,她是长陵侯裴陵将军的女儿,虽一朝命运更迭,可她,凭借自己,就不能杀出条血路么?

路走到尽头,一行人稳稳停在福熙阁的垂花门前。

此门分隔外院和内院,门后便是陆愠生活起居所住。

从此门开始,新郎便要从丹翠和元荷手中接过沈葶月,两人执手,十指相扣,接受宾客的祝福,一同走入喜堂。

陆愠今日身着大红锦袍,头束金冠,腰系同心玉带,金色祥云缠纹的纹路与沈葶月腰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整个人清贵如玉,步履从容,举手投足间,不单单只是世家子弟的风月矜贵之态,更增添了几分宦海沉浮的权贵之气。

傧相高声唱道:“新人双双立于堂前。”

众人便见那英姿飒爽的世子爷率先迈开步伐,身侧的新娘着凤冠霞帔,红盖头遮面,玉团扇执身前,步履轻盈,身段曼妙,宛如仙子般娇艳动人。

前方镇国公和永宁长公主皆着喜制宫装,面带笑容,端坐在堂上受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葶月谨记礼训,身子照陆愠弯的低了一截。

“送入洞房。”礼成之后,众人齐声喝彩。”

新人走去,镇国公陆徇站起身待客:“席上准备了美酒佳肴,望大家举杯畅饮,招待不周,还请担待。”

长公主亦去了命妇女眷那边,曲水流觞下,她着一身掺金线对襟绯红香云纱罗裙款步而来,琉璃宫灯映照下,金绯交辉,行走间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晕,衬得她整个人端庄精致,贵亦无匹。

她素来长袖善舞,此刻亲自斟酒,让那些贵妇连连起身道谢。

敬国侯夫人眼看着那顶金贵的人亲自倒酒,受宠若惊,起身想去接过酒樽,英国公府夫人笑着打趣:“好姐姐,能使唤咱们这位长公主的机会不多,你还不多享受享受。”

嫡子大婚之日,长公主自然不在意这些玩笑,斟酒的同时,娇媚嗔道:“你瞧瞧她。”

雪白柔夷温柔递过酒杯,敬国侯夫人被侍奉的妥帖,又见美人如此娇嗔之态,不免感慨镇国公真是好福气,肤白貌美的长公主,连她这女子都沉浸不已,遑论他一个男人。

席间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十分热闹。

乐安公主今

日也到场了,不过她早早的便去同长公主姑姑请安,此刻观礼后没有继续留在酒桌上应酬,而是出门透气。

国公府内丛丛桃枝灼艳,清泉流水潺潺,明明是那样好的春景,那样喜气的日子,但是萧承妤却开心不起来,想想下午要带着大夫去刑部,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世人皆知上次她以权谋私,逼着宁侍郎送大夫进刑部大狱给驸马看病,是她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实则她送去的大夫却是要人性命的。

只不过那药是慢性毒药,需她再送几次,而这次她非要跟着一同前往,也是想探探驸马身子虚实。

婢女十樱看出了公主的担忧,压低声音道:“王太医用药谨慎,公主不必担忧。驸马既和他生母做了那等丧尽天良的事,公主也不必再犹豫。他这条命,还有他母亲这条命,迟早都是公主的。”

提及驸马做下的恶事,萧承妤眉眼间的愁绪渐渐平复,继而划过一抹狠色。

“在下见过乐安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萧承妤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已神色如常。

她看清来人后,凤眸淡淡:“齐小公爷免礼。”

齐锦程一身深褐色云纹长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长身玉立往那一站,端得一副世家门阀公子的气质。

他为齐国公府的嫡幼子,齐家和陆家同为公爵,素日往来却并不多,今日本就是齐国公和齐夫人参宴即可,可他听说宫里的乐安公主也会来,便央着母亲带他一同前往。

他未及弱冠时便爱慕公主,可他比公主小两岁,又无功名在身,迟迟不敢表露心意,直到那年乐安公主出降,他深以为憾,至今念念不忘。

哪怕如今萧承妤已嫁人,可齐锦程看见她仍旧忍不住紧张。

他小心翼翼的找话题:“公主兴致不佳,可是有烦心事么?”

萧承妤没兴趣和齐锦程虚与委蛇,只道:“本宫只是心中挂念狱中驸马,因而如此,多谢齐小公爷关心了。”

提到那位驸马爷,齐锦程脸色顿时蔫了下来,他还想再和乐安多说几句话,便见六棱石子路迎面走来一道笔挺的身影,墨绿色的衣袍如同清辉松柏,凸起的喉结上,是那张极为清冷禁.欲的脸。

萧承妤蹙眉,宁夜,他也来了?

寒门素来不与权贵多攀附,虽然如今的宁夜今非昔比,可他爱惜羽毛,甚少参加京城里那些老牌家族的宴会,节礼,今日倒是稀奇,想来私下与□□郎相交甚好。

宁夜弯身行礼:“见过乐安公主。”

萧承妤抬手:“宁大人免礼。”

齐锦程觉察到哪里有些不对。

公主唤他小公爷,朝宁夜开口就是大人。

果然,还没考取功名就只能一辈子顶着父亲的头衔。

齐小公爷,齐小公爷,若有一天他成了齐大人,公主是不是就不会把他当成游手好闲的世家弟弟了!

齐锦程心里不畅快,上前一步,颇有挡住公主之意,皮笑肉不笑道:“酒席才刚开始,宁大人怎么出来了?”

宁夜摸了摸鼻子:“衙中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此刻正要回刑部。”

说这话时,他有意所指的看了眼萧承妤,点墨的眸子带着一丝复杂的深意。

萧承妤心脏骤跌,抿了抿唇。

宁夜抱拳道:“告辞。”

萧承妤脱口而出道:“本宫还有事,齐小公爷还请自便。”

说完便也朝着府门的方向去了。

齐锦程:?

——

福熙阁,陆愠走到婚房门口后便顿住了脚步,被赫融和凌越拉回席间,长公主身边的方嬷嬷和陆老夫人派来的史嬷嬷一左一右扶着新娘子进了喜房。

沈葶月进门便瞧见堂上悬挂龙凤呈祥的缠金枝绣屏,正厅前小叶檀木高桌上两对红烛高照,一龙一凤,呈祥盘旋,西次间和正厅用直棂门作隔断,迈进去后方嬷嬷小心拢起珠帘,绕过一架鸳鸯和合屏风,沈葶月稳稳坐在了喜床上。

蜀锦织就的龙凤呈祥锦被下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两侧香云纱帷幔被金钩拢起,除了案桌上的喜烛,床间两侧各立了座落地罩灯,此刻天已擦黑,可这间屋子亮堂的如同明昼。

“夫人若是觉得累便可先歇歇,不必一直举着扇子。按照规矩,世子怕是要酒席将近才能回来。”方嬷嬷善意提醒道。

沈葶月刚要道谢,便听见史嬷嬷道:“这可不成,陆家有陆家的规矩,新娘子第一日嫁进门若松懈了规矩,日后如何侍奉婆母,我等就站在这陪着姑娘等世子回来。”

陆老夫人一向介意沈葶月的出身,此番派来史嬷嬷是有意敲打她。

沈葶月人在屋檐下,也只能暂且忍耐,只盼着陆愠能早点回来,再不回来她都没力气和他洞房了。

就这么端坐着,举着团扇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沈葶月肩膀轻晃,只觉得头昏眼花,快要撑不住了,她这一天都没吃饭,本想着趁陆愠吃酒的功夫垫补一口,可谁知竟有人看着她。

方嬷嬷看不过去了,肩膀碰了碰史嬷嬷:“我瞧着外面好像喝的差不多了,你还不快去看看,莫让世子爷走错了房间。”

史嬷嬷道:“外面自有丫鬟照应着,老夫人口谕,我只管照看新娘子。”

方嬷嬷转了转眼眸道:“世子爷想必喝了不少,听说这会席间贵人的打赏都比素日多了几倍,要不然我在这替你看着夫人,你去看看?”

史嬷嬷一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说完,她朝方嬷嬷笑道:“那就辛苦了你,老姐姐。”

说完这句话,人一溜烟便朝前厅扭去了,生怕去得晚领不到赏钱。

史嬷嬷一走,沈葶月绷着的那根弦也算断了,她放下身子,两条胳膊发酸的控制不住的抖。

方嬷嬷弯身替她捏了捏,温声道:“我已命人给夫人带了点简单的饭菜,夫人少用些,肚子里也好有点干粮。”

沈葶月受宠若惊:“多谢方嬷嬷,我自己来吧。”

方嬷嬷又道:“老奴不瞒夫人,其实长公主对您是极为满意的。能让世子爷以身犯险救人,就是夫人您的本事,长公主素来喜欢这种性子的女娘,所以夫人不必在意老夫人那边怎么想。您慢慢吃着,奴婢在外面候着。”

沈葶月知道方嬷嬷这是知道屋子里没人她能更松快些,不免感激她的好意,低头下意识翻了翻袖子想拿些银钱打赏,奈何她不知道元荷把金子放哪了。

方嬷嬷笑道:“奴婢哪是为了这个,只要夫人和世子琴瑟和鸣就好。”

人走后,沈葶月终于松了口气,揭开了盖头,不多时便有丫鬟端上了饭菜,她用了餐食饮了茶水,环顾四周,不免感慨这屋的极尽奢华。

来了镇国公府也有段日子,她却没来过陆愠的寝殿,怪不得他那人眼光倨傲,性子又矜贵,住在这么个金贵的窝里,沈葶月感觉自己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感觉自己特别贵气!

然则再奢华的摆设看久了也觉得腻,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时而站着时而坐着,直到支摘窗旁那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时才终于听见了些许动静。

几丛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院门亮起,便听见赫侍卫的声音:“世子爷当心。”

沈葶月心里一激灵,当即盖好盖头,重新坐回了榻上。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便听见几道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便随着珠帘被拨动,“叮铃铃”的脆响声,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再然后周围奴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最后便是“咯吱”一声的关门声。

她低头看着驼色织锦毯子上,那高挺的绯色影子被拉得老长。

对面一动不动,可这屋子多了一道呼吸,让沈葶月心跳的厉害。

纵然她只把陆愠当做她复仇的踏板,甚至大仇得报时她就自请下堂,可今日到底是她的大婚之日,意义不同,说不紧张是假的。

陆愠走

至床前,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酒气萦绕在拔步床这一小块天地中,沈葶月脸颊发烫,只觉得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取下来吧。”

被酒气浸染过的声音,清冷之余,多了几分不经意的邪肆。

沈葶月心跳如雷,可能不能去扬州,就看今晚。她深呼吸了下,随后抬手掀了发上的红盖头。

屋内十几根蜡烛齐齐发力,光线明亮,紫檀木圈椅上的的男人绯衣金冠,身长如玉,幽深的凤眸泛着点点潋滟红意,眼尾抬起,定定看着她。

如此好的一副皮囊,可惜心是黑的。

沈葶月记起丹翠姑姑的嘱咐,世子爷素来矜傲,你身为女子,虽柔婉,却要主动一些。

她起身,朝陆愠走去。

眼下已经过了亥时,屋内的红烛燃烧至一半,柔柔晚风透过支摘窗的罅隙吹进来,金黄火苗缓缓摇曳。

陆愠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的沈葶月款款向自己走来,莲步曼妙,腰肢纤细,他忽然觉得,若没有前世那段记忆,他与她应当是琴瑟和鸣,世人眼中恩爱的一对。

陆家四郎眼高于顶,却单单对一小门户的女子情有独钟,以身涉险,想来是心头所爱。

只可惜,没有如果。

陆愠眼底那一点点动容的温存随着她的到来,霎时消失殆尽。

他漫不经心,语气甚是玩味:“站着作甚,丹翠没有教你规矩?”

沈葶月早已习惯他冷言冷语的性子,何况今夜本就是她有求于他。

“妾侍奉郎君更衣。”

她弯下身子,一点点去解他腰间的玉带,随后褪去那件绯色外袍,墨蓝色的亵衣紧紧贴在偾张紧实的肌理上,她素手温润,轻轻描绘着那高低起伏的壮阔,随后——

沈葶月垂下眼睫,跨.坐在他双膝间,大红嫁衣遮住了裙下诱人风光,严丝合.缝的与他贴在了一起。

陆愠漆黑的眸子渐渐染上一层猩红的韫色,他一动未动,任那小女子在其之上生涩的扭动。

他吐息有些粗重:“这就是你选的姿势?”

沈葶月眼睛一闭,素手撩起裙摆,拨开那最后一层遮.羞布,咬唇低低应了声。

册子里的画面注解不断在脑海重复,她另一手轻轻捂着陆愠的眉眼,不想他看见自己如此浪.荡的模样,可男人的心肠是黑的,攥着她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她因娇羞而通红的脸颊,因紧张而咬破的软唇,因动作幅度过大,渐渐滑落的嫁衣。

陆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沈葶月,他从未见过。

且娇且媚,生涩主动,波澜起伏,透骨生香。

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酥麻直接贯穿他全身,令他忍不住战栗。陆愠当即按住她不安的身子,抱着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直挺挺站起身朝床边走去。

沈葶月咬唇,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颈,脊背刚贴到床榻上便陷入柔软的丝衾中,陆愠大掌狠狠攥紧她的腰身,她整个人直直跌入男人结实精壮的胸膛中。

与方才那样欲拒还迎的氛围不同,此刻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中,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她真切的感受到属于男人的力量与气息。

刚刚那一跌,挤到她了,疼得她咬唇紧绷着身子。

随后陆愠吻上了她的唇,从轻轻地吸-吮,变成了重重的碾压,肆无忌惮贪婪地撬着她齿关,见她欲偏过头,又抬手摁住了她的脖颈。

与此同时,陆愠被她刚刚撩拨过的理智全都消失殆尽。

沈葶月有些承受不住,素白指节勾着他的后背,狠狠划了三道血痕。

她呜呜哭着:“郎君慢一点,葶葶受不住了呜呜呜,求您……”

第27章 第27章世子爷当真勇猛

可床榻之前的求饶,听在男人耳里便成了鼓舞,只会换来更凶猛的进攻。

八尺有余的身体紧贴着那羊脂新雪的细腻肌肤,令她战栗之余,却又心抖不已。

沈葶月紧紧攀着他的后背,娇嫩的指甲划破了皮肉都不自知,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疼得簌簌流泪。

数不清过了多久,陆愠呼吸渐渐加重,直至喉咙溢出低低闷哼,沈葶月身子颤了颤,以为一切终于结束。

她指节发抖,推了推陆愠的肩膀,软糯的声音带着娇哼:“夫君,你压得我喘不上气。”

靥足的男人听见这娇怯的温言软语,不偏不重的侧开了身子,与她平躺在描金梨花纹床榻上。

沈葶月艰难起身,轻轻晃了晃一旁案几上的银铃。

方嬷嬷和史嬷嬷听见主人房中叫水,顿时喊来了福熙阁的婢女梨月,映月去里间侍奉。

她们年纪大了,不好进去伺候,怕主人难看。

梨月端着热水盆,映月则拿着锦帕,白瓷碗和干净的换洗衣物。

两人得到允准后进殿,均低着头,对屋内的一切视而不见,然则从桌椅一路绵延到床榻的香艳露.骨,甚至梨月还不小心踩在了夫人的嫁衣上,吓得她当即跪下来轻放东西。

沈葶月缩在锦衾里,一双水润的杏眸羞赧的垂着,见两个婢女根本不抬头,这才松了口气。一旁的陆愠薄凉的唇角微微勾起,大掌无意识的捏了捏,感受那回弹的力度。

沈葶月骤然被偷袭,忍不住轻哼出声,娇娇软软的声音如同羽毛,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梨月和映月动作加快,双双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梨月悄悄拉住映月的衣裳,脸颊像煮熟了的蟹,低声道:“映月姐姐,你放才看见夫人的肩膀了嘛,雪白的肌肤上红紫一片,世子爷当真勇猛。”

映月食指抵在唇边:“嘘,其实我也看见了,世子爷身边清净了那么多年,夫人怕是要受苦了。”

梨月笑了笑:“但也可见得世子爷有多喜欢夫人,咱们福熙阁终于有女主人了。”

月影淙淙,两人结伴重新回了一旁的耳房。

果不其然,子时刚过,房中银铃骤响。

一更过半,又叫了第三次水。

暖阁内,大婚的龙风喜烛燃尽,梨月和映月又点了几根台蜡放在拔步床的围墩上用作夜间取光,柔和的烛光透过香云纱,一切都是晦暗的朦胧。

折腾了三次,沈葶月身子早就软成了一滩水,此刻拔步床内气氛湿热,丝衾早就被撞到了一旁,她只着了件冰裂纹桃粉肚兜,裸.露在外的肌肤如雪莹润,布满着纵.欲后的暧.昧红痕,引人遐想。

陆愠平躺着,闭着眼睛,但是偶有起伏的呼吸昭示着他并没有睡。

沈葶月顾不得酸软的身子,撑着手臂侧过脸,柔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夫君答应葶葶的事,可还作数?”

陆愠眼尾狭红,闻言也转过头。

四目相对间,她杏眸灿亮,红唇轻抿,即便一言未发,陆愠也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床榻,反问道:“你这么想去扬州,可是为何?”

沈葶月面不改色撒谎道:“自然是为了侍奉夫君,哪有新婚夫妇刚成婚就分开的。”

陆韫挑眉:“你若是说实话,我可以考虑带你。”

沈葶月瘪了瘪唇,嘟囔道:“明明你说姿势满意,你就同意的。”

陆愠道:“我有说过满意?”

沈葶月脸颊潮红,“三次还不算嘛。”

她那么卖力,嗓子都喊哑了。

陆韫眼色晦暗,扣在她腰间的大掌渐渐滚烫升温,哑声道,“三次而已,你若还想要——”

沈葶月当即摇头,刚刚洗的时候她那里都肿了,火辣辣一片,磨得通红。

“最后一次机会。”

冷淡的声音带着不耐的催促,沈葶月方才意识到,已经二更天了。

她思索半天,老老实实道:“老夫人曾叮嘱过我,能嫁给夫君,是我的福气。子嗣是第一大事,葶葶不知夫君何时能归,一个人在府中位卑言轻,也有些发怵如何面对府中众人。从前因为陆庭表哥,对夫君一直害怕躲避,可如今成了夫妻,葶葶能依靠的就只有你。”

“我想和夫君好好过日子。”

陆愠抿唇,这话倒是不假,只是她还是没说实话。

刺客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他通过祖母给她的那一百金她毫不吝啬,全给思梦楼了。沈

葶月没什么家底,来长安身上也不足百两银子,能让她如此,她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嗬……

也罢,他便看看她去了扬州能如何。

他当然可以去查思梦楼,钱做不到的事,权可以。

可那样,就失去了游戏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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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男人重新平躺,松开了手,淡声道。

沈葶月凑了上去,小心翼翼道,“夫君这是答应我了?”

陆愠没说话,却也没拒绝。

沈葶月知道他脾气矜傲,不会出言说他答应,可若是没再反驳,便是同意了。

小姑娘激动的在他脸颊轻轻啄了下,软声道,“多谢夫君,夫君明早想吃什么,葶葶去做。”

红烛燃尽,回应她的只有男人清浅的呼吸声。

沈葶月也不在意,她的诉求已经达到,方才不过是例行公事装装样子罢了。她重新挪回身子,也准备睡了。

折腾了那么久,她也实在是困倦极了。

锦被宽大,两人之间还空着一道,凉飕飕的。

她没看见的是,暖黄色的暗影下,那睡着的男人身体不自觉的往中间凑近了些,补缺上那一块缝隙。

——

翌日,陆愠直直睡到了辰时一刻才醒。

他醒来看见更漏的位置时,人亦有些发晕。

他自入朝随政后每日都是寅时末刻起床,卯时一刻上朝,便是休沐日也仅仅晚上一刻,今日竟睡到了这时。

是昨夜太过放纵,还是和她同塌而眠,心里太过安稳。

陆愠揉了揉眉心,渐渐清醒过来。

他有洁癖,近身侍奉的也只有赫融和凌越二人,可与沈葶月欢愉之时他并不吝啬她的触碰,甚至她睡在他床上,他也并不反感。

这么一看,显然是后者。

陆愠眸色渐冷,显然因为这不受控制的反应而有些恼火。

他正想唤赫融来更衣便看见梨月,映月两个婢女端着洗漱的帨巾,皂盒进来,随后直棂门晃进一抹细碎的光影,天水碧色的裙摆如同花儿一样俏皮秀丽,映衬那些古朴的檀木颜色也变得鲜活起来。

沈葶月拧好帕子,恬静的脸颊上挂着笑,“我来服侍夫君净脸。”

陆愠这才恍惚,他已经成婚了。

这福熙阁也不似从前清净了,从前只在外院侍奉的婢女也跟着沈葶月这个世子夫人进了内院。

陆愠任沈葶月伺候着,换好了衣裳,一会要去给祖母还有长公主请安。

收拾完后,陆愠见沈葶月还在忙碌,皱起眉道:“还不走?”

沈葶月正小心的将那碟杏花蛋羹从蒸笼里端出来,听见陆愠喊她,一边捏着耳朵散热一边道:“夫君用过膳再去,你总是不好好吃饭,婆母很心疼的”

从前听惯了她喊大人,如今这一声声夫君听得他浑身不适。

小妮子还挺能忍辱负重。

沈葶月心中是否有他,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桩各牟利益的婚姻,却还要强撑着表面的琴瑟和鸣,何其嘲讽。

陆愠嗤笑了声:“赫融没跟你说过,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赫侍卫说过,夫君惯常不用早膳,所以总是胃疼。”

陆愠:“……”

赫融到底是谁的人。

沈葶月端着那蛋羹走上前,杏眸澄亮,献宝似道:“长久的不吃早饭容易得胁痛症,早些年我家乡那边就有人患此病,那病患起来疼痛难忍,大夫每日给他灌下去两大桶水,最后他竟排出个小石头,疼得他吱哇乱叫。夫君就算为了身体,多少也吃些,我三更起来蒸的呢。”

陆愠这才看见她整洁精致的妆容下,仍旧掩盖不住两个浅浅的黑眼窝。

新婚第一晚,她近乎没睡。

陆愠下意识接过蛋羹,软弹泛着暖黄的光泽,热气腾腾的,火候极嫩,上边缀着几瓣杏花,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镇国公府里的厨子有从皇宫退下来的御厨,有长公主从地方请来名厨,他虽不在意口腹之欲,可自幼见过珍馐无数,她这碗蛋羹,委实简陋。

何况上辈子她和太子在一起之后,这洗手作羹汤的样子,太子是否也日日可见呢。

想到这儿,陆愠放下瓷碗,“噹”的一声,不重,却十分有分量。

沈葶月抬头,见到的便是他这幅不怒自威的模样。

“若想迟了请安,随你。”说完,他径直朝外走出。

沈葶月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可他向来性子阴晴不定,她也渐渐习惯了,没什么好委屈的。

何况这杏花蛋羹压根不是她做的。

爱吃不吃,不是做做样子,谁管你得不得病!

沈葶月提裙跟了上去,临出门时朝元荷交代道:“世子爷不吃,你和赫侍卫吃了吧。”

今日春光正好,惠风和畅,昨日的布置还未撤下去,府中沿途到处都是百花争春的美景。长公主和国公爷所居的明瑟阁前玉湖粼粼,旱荷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清润香气。

陆愠逢婚休沐,镇国公却是一早便上朝去了,明瑟阁正堂中永宁长公主端坐而立,显然是在等待新婚的小夫妇二人。

“儿子陆愠。”

“儿媳沈葶月。”

“给母亲请安。”

永宁长公主含笑道:“免礼。”

陆愠起身后便径直坐在一旁的红木交椅上,沈葶月站在厅上未动,落玉早早端上了一杯茶递给她。

沈葶月端着那茶盏,另一手捻着茶盖在手背试了试温度后,才走上前恭顺道:“婆母请喝茶。”

永宁长公主自沈葶月进屋后便看着她的一言一行,如今看来,丹翠教得极好,换上这一身宝钗华服,她的行事作风倒也不输那些世家小姐。

也罢,不求她多出息,只要日后参加那些宫宴花笺宴时不给愠哥丢脸就成。

长公主饮过茶后,偏头看向另一侧的沉玉,沉玉心领神会,上前递上了一串极为精致的攒金镂空点翠蓝纹玉手镯。

点翠乃大邺国朝技艺,民间手艺人早早纳了皇籍,只为皇室供奉,寻常百姓不可佩戴,这必定是长公主在宫中时的物件。

沈葶月低眸:“儿媳惶恐,怕是用不上这么好的首饰。”

一直未吭声的陆愠却开口道:“母亲赏的敬茶礼,你戴着便是。”

长公主扶额,凤眸看了眼陆愠,似是责怪他不知收敛。

婆母面前,这般护着,她日后怕是立不住什么威势,若这沈氏是个知书达礼的,倒也没什么,就怕是那恃宠而骄的。

她送这么贵重的手镯本就是担心一会儿小夫妻俩去陆老夫人那请安,老夫人会为难沈葶月,看见这手镯也能念着自己少苛待些。

现在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有他这个护短的儿子,谁还能欺负他心尖上的人不是。

永宁长公主不免操心起陆愠的后宅,他为公府世子,若是尚了皇宫里的公主郡主还行,遵着妻子母家的高贵威势,不纳妾也罢,可沈葶月出身寒微,纵然如今成了正房夫人,在这偌大的公府里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如此宠着沈氏,日后新人进府,怕沈氏也受不了那落差。

“祁玉说的是,你如今是我三房的正室夫人,镇国公府的儿媳,也该大方得体,端持有度,孝敬长辈,侍奉夫君,样样不可懈怠,我会慢慢让人教你持家之务,望你勤勉。”

沈葶月接过手镯,戴上后复又行礼:“婆母教诲,葶葶记得了。”

长公主道:“好了,快去老夫人那请安吧。”

到懿祥阁时,陆老夫人正在花厅用早膳,八碟精致的甜白釉磁盘上摆着清粥,藕粉羹,芙蓉卷,蜜瓜小菜等一众吃食,两侧的婢女嬷嬷站在一旁布菜。

沈葶月凝眸,陆老夫人旁边还坐着个妙龄女子。

似乎从未见过。

“孙儿,孙媳给祖母请安,祖母懿安。”

陆老夫人头戴嵌褐色宝石抹额,墨绿常服,一副家常打扮,听见听安的声音,放下手中银匙,笑道:“愠哥来了,快坐。”

“孙儿来的不巧,打扰了祖母用膳。”陆愠狭长一双黑眸

,风采清贵,看向陆老夫人时更是冰山融化,唇角挂着笑意。

“你可用过了,再一起吃点?”

陆老夫人看向那妙龄女子,笑道:“若芙,去给你表哥添碗粥。”

史嬷嬷和映寒、念柳几个大丫鬟就在旁边呢,何劳一个有身份的主人姑娘亲自动手。

沈葶月立在一旁,美眸凝视间,一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只是新婚第一日就往孙儿房中塞人,这合适吗?

齐若芙乖巧应声,起身布粥,纤细的指节灵巧分明,在陆愠眼前晃动。她今日穿了一身芙蓉粉色的罗裙,衬托得她面如桃花,色若梨白。

她端着粥走过去,离陆愠很近。看着眼前的清贵郎君,她素来沉稳的春心也有些涟漪。

陆老夫人说要她去做镇国公世子的通房,没名没分,若想当个妾室,还要自己去挣,她一口应下。

反正能攀进这富贵窝就成,管他什么世子公子的,她想要华室美服,荣华富贵。可如今见了陆愠容色,她心里凭空的,多了一丝期盼。

她能不能征服眼前的郎君呢?

陆老夫人热络的招呼着陆愠,丝毫未看身侧的沈葶月,好像她们才是祖孙媳三口,而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

陆愠看着那粥,凛起黑眸,淡声道:“孙儿吃过了,葶葶早起亲手做的,她忙着侍奉孙儿,现下还没吃。”

说着,他看向沈葶月:“过来。”

沈葶月有些讶然,却还是垂眸坐在他身前。

昨儿折腾了近乎一夜,早上梳洗打扮,也没顾得上吃饭,她确实饿了。

眼看那粥上缀着碧色蔬菜碎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抿了抿唇。

这般细微的动作,近在身侧的陆愠自然看在眼里。

他食指推了推,将白瓷碗挪过去,眼底多了分温存:“吃吧。”

陆愠如此宠着,沈葶月便轻轻道了声:“多谢夫君。”随后低头小口喝了起来。

陆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房间内一时风云涌动,阒然无声。

沈葶月只喝了两口便停住了。

陆愠给她面子,她却不能给他丢人。

本就是新婚夫妻来祖母这请安,她却不知好歹喝个粥没完,太失规矩了。

何况,她若不停下,陆老夫人待会如何塞妾呢。

一屋安静的同时,齐若芙也在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主母夫人,肌肤胜雪,衬托着那身天水碧色的织金蜀锦都有些出尘,左手戴着点翠蓝纹玉手镯,细腰曼妙,系着淡绿色半月水波绦,上挂了个如意堆绣香袋,脚上穿的是绣海棠花纹云式缎鞋,冰肌玉骨,窈窕动人,一双杏眸仿佛含了春水,我见犹怜。

容貌确实无可挑剔,尤在她之上。

可深宅大院里的女子,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有自信通过自己的手腕能力在世子的后宅站稳脚跟,她齐家旁系庶出一脉里最不起眼的三房庶女,可能进国公府做侍妾的,偏偏只有她。

若世子的正妻是高门大户家的嫡出贵女,她不敢肖想,可如今的主母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倒是让她生出了几分争宠夺位的心思。

德不配位,也不能怪她。

她姓齐,万事都有陆齐氏老夫人替她兜底呢。

“祖母若无事,孙儿告退。”

陆愠自始至终未看向齐若芙,也对陆老夫人擅自决定的事儿有些不爽。

“慢着。”

陆老夫人出声,声音不高不低,可较比刚刚的和煦,到底是多了分威严。

“今儿早起听廊下的小丫鬟们提起,福熙阁昨夜叫了三次水。”

这话一出,待字闺中的齐若芙不禁以帕遮面,有些羞赧。

这般疯狂?

陆老夫人面不改色看向沈葶月:“沈氏,你可知罪?”

沈葶月脊背僵滞,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反正刚刚进屋请安陆愠没拜,她也没跪,就权当补了请安跪拜之礼:“孙媳愚钝,不知何错之有,还请祖母训示。”

陆老夫人看着她挺直的肩膀,冷笑了声,果真是个恃宠而骄的角色。

“洞房花烛没错,可连叫了三次水,折腾到了后半夜,只顾着痴缠郎君,而不顾郎君清名身体,你还敢说你没错?”

此话一出,史嬷嬷,映寒和念柳顿时弯身行礼退出了房间,关上门。

陆老夫人来势汹汹道:“你为正房夫人,床笫之间却做足了那小门户的腔调。为人妻者,要懂节制,方持久,这个规矩,你懂是不懂?”

沈葶月被说的脖颈通红,埋首认错。

可那低下去的眸子转个不停,显然一点悔过之心没有,心里只想着,陆愠怎么还不替她开口!

他是享受到了,骂还得她来挨!

这陆家祖孙真真是难伺候!

陆老夫人气顺过来,脸色稍霁,转头看向陆愠:“去扬州的日子,定下了?”

陆愠颔首:“七日后启程。”

“可想好带什么人了?”

陆愠答:“两队暗桩,其中一队在圣人口谕那日便已动身前往扬州,还有一队走陆路,与孙儿同时出发。”

陆老夫人点头:“不错,你此番去扬州,替圣人办事不假,但自身安危第一,身边近身伺候的打算带谁?”

陆愠看向沈葶月:“赫融他们两个自不必说,葶葶与孙儿甫才新婚,也不好分开,其余也便就是她的一些奴婢——”

陆老夫人打断道:“若芙也随你同去。”

这话才算正式把齐若芙介绍给陆愠夫妇。

齐若芙走上前来,依次对着陆愠,沈葶月行礼:“若芙见过世子,夫人。”

陆老夫人道:“这是我母家偏房的庶女,论礼,他该称她一声表妹。既然沈氏德行有亏,侍奉不好郎君,你此次前往扬州又时日不定,多一人照顾你总是没错的。”

陆愠蹙眉,显然不悦:“祖母,这不合规矩。”

陆老夫人喉咙溢出一丝冷哼,指着地上两人:“你们先出去。”

沈葶月跪得膝盖酸软,此刻不用跪了,顿时如释重负,与齐若芙一同出了门。

檐下风铃摇曳,“叮铛”作响,奴婢们都低头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偌大的院子除却风铃声便只剩“沙沙”的风声。

沈葶月心中盘算着陆愠会如何作答。

平心而论,她倒是希望这位齐姑娘跟着去扬州,至少不用让她日日面对陆愠,有机会做自己的事儿。

齐若芙望着沈葶月袅娜的背影,羡慕之余,眼底满满的好胜心。

刚刚老夫人罚跪,世子爷并没有多袒护,想来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宠爱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一刻钟的功夫,门开了。

陆愠径直走出去,神色不辩喜怒。

但是却不出意外,让齐若芙跟着回了院子。

第28章 第28章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不……

一行人前后脚回到了福熙阁。

只不过与去时不同,回来时多了位娘子。

陆愠直接去了书房,没有任何交代,留下沈葶月和齐若芙面面相觑。

梨月和映月眼看着世子带回来个女人,心里中隐隐猜想到些什么,毕竟看这位娘子的衣着打扮也不像下人,可今日是新婚第一日,纵然两人满腹疑虑,此刻也只能等夫人示下。

沈葶月有些头疼,陆老夫人不让听,陆愠又什么都不交代,她要如何安置这齐家女。

可以肯定的是,齐若芙会跟她们一同去扬州,只是这身份是表妹,还是通房,亦或是姨娘?

“先把西厢旁的偏房收拾出来给齐娘子住吧。”

思来想去,沈葶月决定去问问陆愠的意思。

东厢书房的楹窗开着,几缕绕春的桃枝几乎要伸进屋

里,斑驳的光影浮跃跳动,带来几分春色。

赫融行礼后让出了身位,沈葶月推开门,陆愠正临窗而立,削瘦薄挺的肩膀上还挂着几朵桃色花瓣。

她走上前,素白小手轻轻抚去落花,轻声问:“郎君打算如何安置齐姑娘?”

陆愠眸色冷凝,反问:“你觉得该如何安置?”

沈葶月:“我自然以祖母,夫君唯命是从。”

话音刚落,她深吸了一口气,杏眸氤氲层雾气,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利落,甚至细听起来,有几分委屈:

“郎君即便要收了齐姑娘为姨娘,葶葶也不敢有怨言,只望郎君对葶葶多几分怜惜,毕竟除了你,葶葶再无人可依靠……”

三分吃醋,七分撒娇,道出了她对齐若芙到来的不满。

门口的赫融听得一愣一愣的,方才夫人安排齐姑娘住处时丝毫没见难受,甚至他还觉得,难道夫人不在乎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不是太快了……

陆愠脸色稍霁,虽知沈葶月对他并非真心,可前院后宅里,她一无娘家撑腰,二无兄弟姊妹,确实只能讨好他。

纵然知道她是装的,可她隐晦的承认心里有他,只能依靠他时,他竟觉得通体舒畅,就连刚刚在懿祥阁的不愉快都被抚平了。

两刻钟前祖母的话尤在耳畔:

“愠哥儿,今日我拼了自毁名声也要将若芙送你房里,就是为着让你知道,后宅安宁,才不会影响你在前朝的前途。那日宫宴你救人已经惹出了重重非议,京城里都在传你陆家四郎,醉心美色,才娶了这么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新婚当夜你又不能自控,折腾到后半夜,惹得阖府皆知,焉知不是那祸水勾人。若你能在此刻纳妾,也可向世人证明,你并非沉迷女色,对那沈氏不过尔尔!”

陆愠冷笑:“我心如山,何需向世人证明。”

陆老夫人抬眸:“世子爷桀骜清贵,或许不需要,但是镇国公陆家需要。你年纪轻轻便为四品少卿,焉知而立之年会不会入秉中枢,进内阁参政。陆家自你祖父去后,三房嫡脉只有你父亲靠着沙场征战之功拼得了爵位,能让公主下降,给陆家抬高了门楣。可你父亲只是一介武将,又积了满身伤病,退下来是迟早的事,你自问,咱们陆家还能靠谁?”

“难不成,百年兴盛的门阀世家要毁在她一个乡下来的女子手中吗?”

陆愠凛眉:“祖母也是女子,深知女子在后宅不易。给沈氏这样大的罪名,是不是太过于抬举她了?”

孙儿油盐不进,陆老妇人气急:“你自幼孝顺,从不忤逆长辈,如今为了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你母亲,你祖母,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再然后,便是一声比一声高的训斥。

“我且把话放在这儿,齐若芙这个二房,你是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

“站着作甚,给我出去!”

“郎君,郎君?”

耳畔传来娇娇柔柔的呼唤。

陆愠回神,眼前女子薄施粉黛,梳了温婉的妇人发髻,只在鬓间戴了支海棠南珠步摇,日光倾落在上边,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晕,那双澄澈的水眸亦亮晶晶的望着她。

前世勾勒过无数次的美好场景如今一一实现了。

陆愠刻意忘记她的背叛,甚至觉得,万一她真想和自己从头来过呢?

沈葶月保持着这个得体的微笑已经脸都快发酸了。

他倒是快回话啊,她好去安排,安排后她还想出门办事呢!

“祖母要我收她做姨娘。”

陆愠盯着她眸中神色,一错不错道。

闻言,沈葶月水眸难掩失落之色,渐渐泛红,她努力撑出笑容:“好,我去命人给齐姨娘置办衣裳首饰,再把西次间收拾出来供她居住。”

说完,她转身要走,陆愠却捉住她的手,将人拉去怀中,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不准走。”

沈葶月不曾想,身子没站稳,不得不抓着他手臂,可男人并没有让她借力,顺势而为让她近乎折了腰。

情绪作祟,他吻得有些重,熟练地撬开她的贝齿,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给她留,另一手去抚摸她敏.感的耳瓣。

沈葶月下意识绷紧身子,可渐渐在他的撩拨下软成了一摊水。

飞花摇曳,落红缤纷,支摘窗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开合,直到听见少女低低娇娇的嗯哼声,他才舍得放手。

昨夜那三次疯狂让沈葶月学会了示弱,她若反抗,说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的事情,楹窗和门都半掩着,满院的仆从,可若顺从,任他摆弄,也许他兴致好了便会放开她。

果不其然,陆愠很满意她的温柔小意,浅尝辄止,很快松开了她。

沈葶月心脏扑腾乱跳,朱唇潋滟,还染着明润的水色。

陆愠哑着嗓子道:“我答应你,不会碰她,嗯?”

沈葶月有一瞬的错愕。

什么时候,陆愠会同她解释了。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她轻轻应了声:“多谢郎君。”

似觉不够,她踮脚亲了亲他的喉结。

从书房出来后,沈葶月神色如常,先是去吩咐梨月,映月准备“姨娘”该有的服制待遇,随后叫上元荷出门亲自给齐若芙采买首饰,衣裳。

新婚第一日,正室夫人乘着马车去给姨娘买行头——

梨月和映月几乎是跺着脚看着那华贵香车离开的。

夫人怎么不和世子好好说说,竟就这样容了齐姨娘进门,这日后可如何在府中立足呢?

沈葶月却没心思想那么多,她今日是借着采买的名头去思梦楼。

她对扬州谢氏一无所知,只有那黄粱一梦,她需要先探探底。

马车停在了成衣铺前,沈葶月弯身下了马车。

元荷则转身塞给马车小哥几锭碎银子,“夫人要给姨娘做几件衣裳,顺便给自己也裁几件,时间可能比较久,小哥可去附近喝茶等候。”

小厮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元荷姑娘。”

沈葶月进去后便从后门走了,元荷则留下替她选衣裳。

白日里的长街车水马龙,商铺鳞次栉比,沈葶月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穿过坊间,来到了那座三层高楼前。

她立在门前,仰首,凝眸,再看见那黑漆匾额,只觉得恍如隔世。

与此同时,一辆青色乘二架马车与她擦身而过,春风吹起车帘,马车中的男人对她的背影驻足良久。

“宁大人看什么呢?”马车里的女子问。

宁夜放下帷幔,深吸了一口气,“无事,随便看看。”

他低头,袖中的指节紧紧按着膝盖,也还是控制不住的发颤,直至变得冷白。

萧承妤半信半疑,不过也没再说什么,眼下,她的注意力可不在此。

昨夜镇国公府大婚,她随宁夜中途离席,本以为他是趁此机会带她去看驸马,结果这人一路冷着脸,到了刑部门前更是将她拒之门外,只说明日。

好不容易盼来了“明日”,她必要看看驸马的身体如何了。

一刻钟的功夫,到了刑部。

萧承妤和太医穿着素衣麻服,帷帽拉得低低的,一路谨慎跟着宁夜。

“大人好。”

“见过宁大人。”

值守的差役见到宁夜纷纷行礼。

“大人,例行检查。”

宁夜颔首,往左一步。

他可以带人进去,但进刑部的东西却必须经过检查。

好在王太医只带了些饭菜,银针,还有一些进补的草药,差役简单看了看便躬身让行。

穿过狭长的甬道,两侧银灯闪烁着冷白的光泽,时不时滴下几嘀嗒水珠。

幽深,狭窄,潮湿,阴冷,长不见底,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吱吱”声。

萧承妤自幼娇生惯养,金尊玉贵养大,哪见过这场景。

再好的人关

在这都得疯。

不过想到驸马还在此,她身上那股不适感倒是消去了许多,瞬间犹嫌不够,这灯,是不是太亮了,老鼠也不够多。

终于,在倒数第二间牢房前,宁夜顿住脚步,用左手握住了锁,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牢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宁夜转过身,墙壁凹槽上冷白的灯光衬托得他俊颜愈发削瘦,他淡声道:“一个时辰。”

“多谢宁大人。”

“阿妤,是阿妤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身旁那缕香风浮动,转瞬即逝,宁夜看着那小公主那急切的袅娜背影,几不可闻皱起了眉。

还真是着急去见他。

萧承妤带着太医进了牢房,宁夜屏退了狱卒及狱丞,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阿妤!你可算来了!”驸马刘桐安顾不得自己蓬头垢面,一个箭步蹿了起来,然则在这刑部大狱待了一个月,他身上关节处处被湿水浸泡,疼得“咯吱咯吱”作响。

萧承妤屏住呼吸,还是能闻到驸马身上的怪味。

虽然眼前的男人潦草脏污,可却依旧能看出一张丰神俊秀的脸。

她不漏痕迹的退后一步,旋即温声道:“王太医,你去看看驸马的风湿如何了?”

“快给我看看,我最近半个月不知怎的,都快疼死了!”刘桐安此刻感激涕零,他没想到自己犯了舞弊案,这么大的事儿,萧承妤都能带太医过来,他不免有些得寸进尺:“阿妤,我什么时候能出狱啊?”

萧承妤柔声安抚道:“快了,容我再去求求父皇。”

王太医拿出药箱,照例搭脉,见驸马身子一个劲的往公主那边扭着,看着,只得低声道:“还请驸马稍安勿躁,让臣搭脉。”

漫长的“诊治”过程,萧承妤背过身子,素手轻轻抚着栏杆,刘桐安看不见的地方,她极力的忍耐喉咙中的不适,才没有干呕出来。

她与刘桐安这场婚事,原也是孽缘。

刘家于太上皇微时曾有滴水之恩,刘家太爷去后呕血写了封密信,务必要子孙刘桐安面见圣上,亲自交到其手中。

那年刘桐安年少中举,春风得意,于金銮大殿中将刘老太爷的密信呈给圣人。

刘老太爷临终遗愿,望圣人允准赐婚,准许天家公主下降刘家。

圣人对刘老大爷所求,感念于太上皇传位之心,不忍世人对此加以诟病,说萧氏皇族尽是忘恩负义之人,下朝后便去了淑妃宫中商议此事。

彼时宫中成年的公主仅有乐安公主萧承妤。

淑妃听后,心中不愿,那刘家竟然挟恩图报,是何等下作门户,淑妃膝下仅有萧承妤一女,自由千宠万爱,捧在掌心养大,她的婚事岂能为了报恩给毁掉。

不过君王在上,她也不敢直接拒绝,只道:陛下可否容臣妾看看这刘家人。”

刘桐安此时刚刚授官八品,得知此事后便亲自面圣,金銮殿上,他一身青衣素带,容貌端秀,说出的话也让圣人大吃一惊:“臣得蒙圣恩,有幸及第,成了天子门生,已是毕生修来的福气,臣不愿挟恩图报,让圣人为难,恳请圣人收回成命,许乐安公主婚嫁自由。”

一番话说得凛然正气,让紫竹翠玉屏风后的淑妃也对这个年轻人有所改观。

而后数月,刘桐安展开了极为缠绵的攻势,听闻淑妃身子一直不好,便日日都让人带了桐花蜜梨膏献上,知道公主常日闷在宫中,隔三差五托人带着长安街头上的时新玩意解闷,日子一日日过下去,刘桐安的官职也越升越高,从八品散官做到了正四品吏部侍郎。

直到有一日宫宴,乐安公主不慎滑入莲花池中被刘桐安救了上来,满宫哗然,只觉可惜。

淑妃便知,是圣人出手了。

刘桐安的升职速度若非圣人授意,断不可能短短一年直升四品,就算是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也得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升职,刘桐安能有今天不过是为了乐安日后嫁人,夫家也算有脸面。

淑妃叹了口气,转头去问一旁珠光宝气的小公主:“阿妤,你可愿嫁?”

萧承妤那年十七,正是玩心重的时候,她手中逗着刘桐安昨日送来的金锅蛐蛐,还不懂何为男欢女爱,夫妻情好,轻快道:“我瞧这刘桐安人挺有意思的,嫁就嫁呗。”

天家公主下降,普天同庆,那一日的长安街白日盛景,空前绝后,十年未有。

淑妃也晋位淑贵妃,位同副后,在后宫一时间风光无两。

然则成婚当夜,刘桐安喝多了酒,床笫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俊秀的面庞闪过一丝阴狠,直盯着榻上的小公主。

萧承妤一年来早已习惯了刘桐安对她温柔讨好,低声下气,此刻见刘桐安涨红着脸,朝她摇摇晃晃走来,心生害怕,一时间吓得泪水连连。

“刘郎?”

刘桐安却猛地伸手甩了她一巴掌,随后撕碎了那昂贵的凤冠霞帔,欺身而上。

眼见那高高在上,不落凡泥的公主在自己胯.下承欢,他心里只觉得无尽快意,说不出的畅快。

他践踏自尊,当狗一样隐忍了多年,只为了讨好她,讨好淑贵妃,如今夙愿达成,萧承妤是他的女人,自然由他支配。

红烛燃尽,天地颠倒,也烧毁了萧承妤最后一点天真。

一夜后,刘桐安恢复神志,眼看着满地狼藉和早已不知所踪的公主,后悔的扇了自己十几个嘴巴。

自那以后公主侍卫寸步不离萧承妤,一年时间,两人分房而过,直至刘桐安的母亲上京。

一年内除了第一夜圆房后,刘桐安连萧承妤的头发丝都碰不到,可又不敢将实情告知家母,惹得刘氏终日抱怨:“儿啊,你这哪是娶妻,你这是娶了尊金菩萨回来,公主再骄纵跋扈那也是我刘家妇,一年了,膝无所出,若是换做旁人,我早就让你休了她!”

刘桐安安抚母亲:“休不得休不得,生子也不是阿妤一个人的事,母亲莫急。”

刘母冷哼:“你莫要替她打掩护,我且给你一月时间,若她还怀不上,你就要了你表妹过门当姨娘!”

“胡闹!”刘桐安自然记得那姨家的兰花表妹,虽也算小家碧玉,可到底存了一身乡气,岂能和阿妤相比。

他在长安混迹多年,私下里也去过平康坊找歌姬荒唐,对选女人的眼光品味也高了起来,自然看不上一同长大的表妹。

可直到兰花入京后,刘桐安看着眼前温柔小意,焕然一新的娇柔女子,眼睛一亮,那地方,竟生出几丝情难自禁的感觉。

一夜缠绵,刘桐安在萧承妤那找不到的优越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兰姨娘被刘桐安养在了京郊的私宅里。

时序轮转,兰姨娘很快有了身孕。刘母欢天喜地,日日催促刘桐安张罗纳她进门。

萧承妤得空便进宫陪伴淑贵妃,再不就是和小姐妹赏春踏青,画舫游船,丝毫不管刘家之事,也不知道他背地里养了个外室。

但刘桐安在外面养外室的事很快便被淑贵妃的亲侄儿韩骏知晓,韩骏护姐心切,夜黑风高,带着几个人闯入了刘桐安的私宅,给兰姨娘灌下了红花。

此事一出,刘桐安忌讳着韩骏是贵妃亲侄,深谙不能得罪权贵,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也活着血吞,只得哄着兰姨娘还会有孩子的,并加以许诺,日后一定给她名分。

刘母却不甘心快到手的孙儿就这么没了,对韩骏怀恨在心。她日日暗地里跟踪韩骏动向,与何人交好,又爱去平康坊哪个姑娘的房中,终于被她抓到韩骏的把柄,花了天价哄着那歌姬下毒,韩骏身亡那夜,正是在平康坊。

陆愠带着验尸仵作去时,只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韩骏,便命人封锁了现场,不得走漏任何消

息。

那份验尸记录私下呈给淑贵妃时看得她心惊肉跳:韩骏死时,面呈紫色,手、足均具发黑,耳、鼻等七窍流血不止、下.体呈萎缩状态,流着紫黑色脓血。

淑贵妃悲痛万分,泪眼朦胧问陆愠:“敢为世子,骏儿这是?”

陆愠道:“精.尽人亡。”

淑贵妃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想不明白为何韩骏会以这种死法离开人世,她没能守住亲姐姐留给她唯一的韩家血脉,渐渐郁郁寡欢,于同年深秋病死。

萧承妤一时间失去了两个至亲,悲痛欲绝,日日以泪洗面,驸马却神色淡淡,看不出难过,甚至经常夜不归宿。

直到有人在她身边透露口风,驸马经常夜不归宿不是在吏部,而是去常看私宅的外室,萧承妤才知道,她弟弟所殇,母妃所痛,皆是刘氏母子所为。

萧承妤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甚至当下就想带兵了结了杀母仇人。

可冷静过后,她又知此事没那么简单。刘家不是一般人家,若父皇知道,难保他不会因为皇室门面和太上皇之恩而轻轻放过。

母妃和阿弟的仇,她要自己来报!

自拿以后,她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却一步步给刘桐安挖下了一个永世不能翻身的坑。

“殿下,殿下?”

身侧传来王太医的呼唤声,萧承妤脊背一僵,这才从那场滔天噩梦中清醒,脸上点点冰凉,她下意识去摸,早已泪流满面。

王太医如实汇报驸马身上的伤病:“风湿侵骨,臣方才施针只能缓解一二,若要根治,还得远离阴潮之所,慢熬汤药进补。至于驸马两侧被穿的琵琶骨,已有愈合之势,但受环境限制,怕是刚好又会复发,血肉溃烂,已有成片之势。”

驸马当即起身朝萧承妤走去,却被锁链绊住了脚步,他心急如焚:“阿妤,救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啊!我现在每天身上奇痒无比,关节处疼肿难忍,我……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萧承妤调整好神色,温声道:“快了,我既然能送太医进来,必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两人出去后,萧承妤低声问:“如何?”

王太医答:“微臣施针加重了驸马身上的病痛,若是再有一月不出,驸马定死无疑。”

“那就再让他疼上一个月,本宫再求父皇捞他出来。”

与此同时,宁夜从隔壁房中走了出来。

萧承妤能亲眼看见驸马如烂狗一样的惨状,还多亏了眼前这位,她娇声道:“多谢宁大人。”

说完,她便欲带王太医离开。

宁夜淡声道:“殿下留步。”言下之意,他有话要说。

萧承妤示意王太医先走,随后问道:“大人何意?”

“公主请随我来。”

萧承妤心下想拒绝,因为这次看完驸马,她不会再来,自然也不会跟宁夜有交集,但这是刑部,即便她贵为公主,也根本没有拒绝他的资格。

索性只走了一会儿,穿过暗墙,便停了下来。

萧承妤防备道:“敢问大人,这是哪?”

宁夜低头开门,“刑部放机密呈文的地方。”

“带本宫来这种地方作甚?”

宁夜挑起眉梢,玩味地看着她,“公主这是防着我?”

话说到这份上,萧承妤只好跟着他进了门。

屋内点了蜡烛,虽然不多,光线昏暗,可到底是橙黄色的,没了那种逼仄的冷白感,萧承妤稍稍安心。

“说吧。宁大人,到底何事?”

宁夜拿出火折子,点了盏挂灯,缓缓走近她。

行至她身前,澄明的光线为她昳丽妩媚的面容罩上了一层圣洁光晕,也照亮了她的不安。

宁夜离她很近,近到仿佛他的萧承妤下意识后退一步。

“白明子,黄参,落桑,每一味药材看似滋补,可若同时服用,相生相克,若以银针催之,效果大增──”

宁夜放下掌中挂灯,薄唇溢出五个字,“怎么,公主想杀人?”

第29章 第29章沈葶月心里没他,他不甘……

萧承妤装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本宫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宁夜轻笑了声:“公主可以不懂,臣却必须得懂,不然哪日驸马死在了臣的地盘,可要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给萧承妤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说,她带医杀人了!

萧承妤定了定神,略抬眉梢:“宁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宁夜冷清黑漆的瞳孔中,忽然漾起了笑意,修长指节点了点桌案。

萧承妤顺着他的手势去看,是两份呈文。

她警惕地看着宁夜,上前一步,翻开了那案卷一瞬,美眸瞪圆。

授官从八品承奉郎,昌顺十二年迁从七品太史局丞,昌顺十五年冬月迁正五品朝议大夫兼知贡举,昌顺十六年三月辞官,署名赵远。

萧承妤心头一沉,赵远是何人,她最清楚不过。

与此同时,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开:“驸马自入狱一月来,公主日夜担忧,不惜徇私也要送大夫进来,世人皆道公主仁义,可驸马因何入狱,公主再清楚不过。”

萧承妤心中轻轻颤栗。

她心中谋划的那点破事,竟都被他发现了。

“圣人重科举,舞弊案乃是死罪,论律,刘桐安该问斩,可他收监至刑部大牢,圣人便暂缓其刑审,不过是顾念刘家待太上皇之恩。公主不去求圣人,圣人亦会寻个由头放了驸马,只不过那泼天的恩情,也就从此抵消。公主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步步引诱驸马犯错,驸马虽为吏部侍郎,却并不监考,监考官乃是这位辞官的知贡举赵大人。”

宁夜字字诛心:“恩科中举之日,便是赵远辞官之时,很明显,这场泄露考题的舞弊案背后有人借了赵远的手,再嫁祸给驸马,驸马却并不冤枉。至少,他自己也参与其中。他贵为四品大员,公主夫君,却被昂贵的药钱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这一切,只因驸马那个外室兰姨娘怀了孩子却流产,大夫所开治病的药方中,药材个个价值千金。”

“淑贵太妃之死,靖安侯府嫡子韩骏之死。”

宁夜话音稍重:“公主这是想要驸马的命!”

说到这儿,萧承妤显然无法再装傻下去。

她从年初就开始布的局,竟被宁夜就这么一一道破。

她深吸了一口气,美眸凝着他:“宁大人不愧为刑部侍郎,揆理度情的本事,真是叫我望尘莫及。”

宁夜修长的指节微抬,那盏明亮的挂灯倏然熄灭,房间内光影一瞬暗了下去。

漆黑的环境让人的感官无限放大,萧承妤甚至感觉宁夜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是很清冷的木质香,却又十分危险。

萧承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公主,她已嫁为人妻,自然明白宁夜把她带到这,说了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对他,到底存了期待。

她抬唇讥讽:“世人皆知宁侍郎刚直不阿,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他揽起她的腰,稍稍一抬,萧承妤身量纤长高挑,只需轻轻用力,那道横在两人之间的禁.忌,几乎要贴上。

宁夜喉结滚动:“宁侍郎是君子,我不是。”

“放肆!”

萧承妤美眸颤动,唇角隐隐带着哭腔,勒令道:“吾乃天家公主,你……”

宁夜收紧细腰,低头吻了上去。

他钳着她,指骨克制到泛白,发颤,却难掩那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少倾,萧承妤推开他,抬手便是一巴掌,美眸含着泪水,哆哆嗦嗦道:“宁夜,你……你定是疯了。”

宁夜缓缓转过脸,低头拭唇,嘴角倏然挂上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是疯了,疯到看见她及笄,嫁人,丧母,最终豁出性命铤而走险。

他像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害鼠,仰望着她,直到失控。

四年前施粥,并非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第一次见到萧承妤的时候,好像很久很久,久到恍惚是上辈子的事。

“驸马的命,我来。”

萧承妤一怔,旋即冷笑了声。

“刘氏的命,我取。”

萧承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眼前男人轮廓冷硬清冽,绯色衣冠楚楚,薄唇里吐出的却竟是无耻之徒,大逆不道的话。

“你还想要什么?”

宁夜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哑声道:“丧夫后一年内不许嫁人,能做到吗?”

萧承妤脊背一僵,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宁夜眼底的隐晦的欲.望,她最清楚不过。

这样从寒门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权臣,不是她能招惹的。

——

夕阳渐斜,落日熔金,沈葶月提裙走出思梦楼。

一下午的时间,她查清了谢家的关系,顺带又多付了一百金,知道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辛。

谢瑶这江家大夫人的位子,连带着天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是骗来的。

江家大公子江世疏当年下江南曾与一女子惊鸿一面后念念不忘,然则匆匆一面,只依稀看得出那马车上的徽记是“谢”字,不知是谢家哪位娘子。

隔日江世疏便下了帖子到江家,那会儿的谢府由二房也就是谢瑶的母亲当家,谢二夫人拿到帖子阅后,知晓了江世疏背景不俗,乃是京城太师府的嫡长孙。

她艳羡大姑娘这般好机遇的同时心生一计,欲取而代之。

无因其他,大房与二房素来不合,何况大老爷已故,这谢家是她说了算,她断不会容忍她们孤儿寡母获得这门天大的婚事。

谢二夫人即刻派人打听了昨日谢仙出门所穿戴的衣裳首饰,让谢瑶换成类似的风格去赴宴,谢家姐妹本就生得有些像,云雾朦胧,江世疏对谢瑶一见倾心,成了这门姻缘。

谢二夫人不仅敢偷梁换柱,甚至还私下退婚。有了这个把柄,沈葶月对此次扬州此行势在必得,心情甚好,路过东街的点心铺子买了不少点芙蓉糕,桃花姬这才喊上元荷打道回府。

沈葶月到福熙阁时已是月上中天。

树影朦胧,落在满墙摇曳的蔷薇上,她顺着石子甬道走着,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声。

齐若芙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跪在正房前哭得隐忍压抑。

梨月和映月见夫人可算回来了,顿时快步上前汇报:“老太太傍晚送来了一壶酒,齐姑娘端进去后世不多会儿就被世子撵了出来,然后齐姑娘就跪在这一直哭,奴婢们也是不敢劝,后来才从赫侍卫口中得知,那酒,是房中暖.情的。”

沈葶月蹙眉问:“世子呢?”

映月道:“世子去了净室,此刻正在书房。”

说完,她压低声音,“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沈葶月将怀中牛皮纸包递给元荷,“你去把白日买的东西安置在齐姑娘屋子。”

三人齐刷刷:“是。”院子内顿时安静下来。

沈葶月走到齐若芙面前,缓声道,“你先起来,夜里风凉,若再哭坏了身子,老夫人怕是要心疼了。”

齐若芙哭得梨花带雨,抬眸看了眼阶上的明灯窗纸,再想到坐在里边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哽咽道:

“夫人让若芙跪着吧,若芙对不起你,更惹了世子不快,若芙心里不安,实在没办法见人了呜呜呜……”

沈葶月此刻想回去再捋捋谢家人丁关系,可齐若芙跪在这儿,她又不能不管,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语气稍重:“你先起来,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为难了你不成。”

齐若芙闻言睁大了眼睛,脆弱的身形摇摇欲坠:“若芙怎敢有此意,只是今晚之事惹了世子不快,那酒是老夫人送来的,若芙真的不知,但请夫人明鉴!”

沈葶月心中冷笑了声,齐若芙怎会不知,不过是和陆老夫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

眼看着夜已深,沈葶月被她闹得冷下脸来,“难不成你跪在这就能把郎君跪来吗?你想做姨娘找我没用,你得找陆愠啊,下药这事,一次不行你就两次,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他还不收你吗?”

沈葶月最后道:“你若跪出了风寒,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不会好,到那时候你想去扬州,怕是也去不成了,老夫人那边,你也没无法交代,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提裙上了廊阶。

齐若芙美眸一凝,瘫坐在了地上。

夫人竟如此难对付,三言两语击中她的要害,她的计谋竟没有得逞!

房中陆愠闻言,执笔的手渐渐用力,逼出苍白之色,“咔嚓”一声,上好的麟角狼毫笔折成两半!

他静静看着廊下喋喋不休的女子,被药浸染的眼睑逼出了一抹猩红之色。

下药,肌肤之亲。

她是真敢说。

沈葶月哄好齐若芙后便进屋了,可一只脚才刚迈进屋便被人掐中喉咙,抵在墙上,与此同时他另一手撩开了她的裙摆,冷风直直灌过肌肤,冰凉刺骨。

沈葶月杏眸湿红,张唇却说不出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陆愠没有半分犹豫,挺深,入了去。

他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

“疼,你别这样……”

沈葶月双手按着他的手臂,想要拨去横在自己喉咙间的桎梏,可男人听不见一般,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势让她连喘息都艰难。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支摘窗前渐渐沸腾起氤氲潮湿的水汽,屋内的空气却直线升温。

沈葶月被他扔在榻上,玉色双褪间还残存着黏腻水痕,她忍不住剧烈咳嗽,控制不住的干呕,可眼前烛影晃动,男人压迫的身躯仍在步步靠近。

陆愠领口凌乱,坚实遒劲的肌肉因药力还没有泄干净,呈现淡淡的红色。

“唆使着妾室给郎君下药。”

陆愠压在她腰间的手重重揉搓了下,喘着粗气道:“沈葶月,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嗯?”

沈葶月被他逼得喘不过气,杏眸亦泪水涟涟。

她刚刚的话,陆愠一定听见了。

这么伤他自尊,怪不得他生气,可是她要怎么说才能消除他的疑心?

药性作祟,陆愠倾身又吻了上来,不同以往的温柔,他没有给她留有余地,狠戾的撬开她的贝齿,灵巧的舌头长驱直入,直至深喉,感受到身下那抹娇软拼命的挣扎,他只觉得索取的不够,疾风骤雨的吻蜿蜒而下,令她忍不住躬身求饶:

“郎君误会了……”

沈葶月细喘之余磕磕绊绊道:“老夫人本就觉得我悍妒,我,我这样说,也是做给她看,让齐若芙觉得我没有私心,日子也能好过些,咳咳……”

她的娇颤声格外诱人,糅杂着眼泪更让那双本就十分漂亮的眼眸楚楚动人。

此刻她的小手柔弱无骨的抵在身前,雾眼朦胧,衣裙半解,碧波荡颤,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陆愠喉咙发紧,猩红的眸色渐渐变得漆黑。

纵然知道她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可他听见了,还是堪堪顿住了身.下动作。

他不敢承认,所有的恼怒,暴戾的举动,都只是想掩盖他内心的失落。

他不想承认,原来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竟然这么低。

她可以毫不在乎他,随意拱手让人。

他算什么,一个物件?

可她心里没有自己,他不是一早就知道吗?

只是不甘罢了。

陆愠松开她,漆黑的鸦羽遮住眸下晦暗,起身朝屋外走去。

沈葶月终于得以喘息,她跪坐在床上,看见男人逐渐模糊的背影,再想起刚刚他看向自己时眸底的晦暗,忍不住浑身发颤。

沈葶月唤来元荷替她沐浴净身,铜镜中脖子上红紫的掐痕触目惊心,元荷看得眼眶一酸,只怨世子下手怎么这么狠。

沈葶月叹了口气,“陆愠素来心高气傲,可能我说让齐若芙给他下药,伤他自尊了,他才这么生气。”

元荷点头:“奴婢也觉得,夫人下次换个说法就好了,左右齐姨娘是老夫人送来的人。”

“嗯。”

沈葶月放下铜镜,恹恹道:“替我涂些雪凝膏罢。”

自这晚后,两人的关系便是结了层霜。

下来连着几日,陆愠白日醒来便去大理寺公务,虽不上朝,却日日早出晚归。

不过除了那夜陆愠的疯狂举动,接下来的日子他神色如常,倒也看不出异样。

沈葶月略略思忖,他素来不喜形于色,或许官场上都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怎么会在她面前袒露情绪。

她还是照常让元荷做了饭菜送去大理寺,只是那些精致的红木食盒赫融一次都没能送进去,无一例外,都进了他的肚子。

外人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道世子大婚后忙于公务,世子夫人也体贴,日日派了婢女去送饭,夫妻俩鹣鲽情深。

不用应付陆愠,谢氏的关系也捋的差不多,沈葶月在去扬州之前不必外出,新婚期间长公主也免了请安,她在后宅的日子也过得怡然自得。

白日里让元荷寻了一棕木嵌玉躺椅摆在院子里。

时值四月,西墙边的桃树杏树开得灿烈,粉白相间,有风拂过,花瓣如雨,纷扬飘落。

赏花累了,假山旁的东南角辟了一口小池塘,池水碧绿清澈,养着几尾肥硕笨拙的金色鲤鱼,沈葶月偶尔喂点鱼食,逗弄几番,到了夜晚,沐浴焚香后,便同元荷专心准备去扬州要收拾的衣裳包袱,好不惬意。

福熙阁上下极守规矩,无人敢议论世子和夫人冷战之事,只是院墙之外的云水阁,朝晖阁,懿祥阁都炸开了锅,纷纷猜测,这新娶进来的四夫人,是不是要失宠了?

这日,懿祥阁内,永宁长公主一早来给陆老夫人请安走后,齐若芙便莲步纤纤凑了上来。

陆老夫人房门前的映寒、映月朝她行礼,却并未出声,齐若芙也尴尬点头示意。

她现在的身份委实尴尬,按理说,陆愠迫于陆老夫人的压力让她住进了福熙阁,她也算称得上“姨娘”,可陆愠并没破了她的身子,也没许她给夫人敬茶,更没有行过礼,实在也不算是陆愠的人,不怪这两个大丫鬟不知如何称呼。

西次间内,楹窗半开着,紫檀雕花梨纹矮几上的鎏金三足鼎里燃着淡淡的香线,陆老夫人斜倚再罗汉床上,膝上盖着绛紫色织锦毛毡,微眯着眼,淡声问:“愠哥儿还是没传召你?”

齐若芙奉茶的手一顿,面露赧色:“是若芙貌若无盐,所以世子看不上。”

陆老夫人接过茶盏,笑道:“不是你资质平庸,是愠哥儿的娘子太过美貌。”

虽然陆老夫人不喜沈葶月的出身,但也不得承认她那张脸,满长安也挑不出一个能胜过她。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张脸太过漂亮,太过出挑,很容易让男人沦陷其中,酿成大祸。

如今所见,似乎颇有成效。

若芙成功的让陆愠和沈葶月闹了嫌隙,郎君若后宅去得少了,便可以专心公务,去走他的前程。

“左右,路我已经给你铺平了。”

陆老夫人轻啜着茶,慢悠悠道:“你若是还不思进取,够不到愠哥的人,那么你姨娘在府中的情境也不会比你如今好上半分。你妹妹如今及笄,听说大老爷那边已经开始着人相看亲事,我东昌侯府不如从前荣耀,保不齐会送你妹妹给哪个权贵王爷做妾,替齐家铺路,还有你弟弟,虽念书不成事,也总是要有份趁手的出路……”

“姑祖母的话,若芙记得了。”

齐若芙惶恐抬眼,老太太眉目淡远,语气平缓,翡金色的抹额配上她那满头银发,活像尊菩萨。

可口中说出的话,却比鬼神还要煞人。

时序流转,六日光阴转瞬即逝,明日便是圣人定下暗访扬州的日子。

傍晚,陆愠下值,下人来报宫里一早便派人来镇国公府送伪造的户籍文书和通关令。

陆愠低头看那户籍,不愧是圣人,这伪造的文书连他这个大理寺少卿也寻不出纰漏。

纸张,笔墨的品种,户部的官印,一切都跟真的一样。

随州随县富商之子,宋砚。

他微微抿唇,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此人是当地极为有钱的商人独子,自幼跟随其父经商,走南闯北谈生意,成年后更是继承家业,后宅现有一妻一妾。

他正思忖着这妻妾的身份,赫融走上前禀告:“长公主唤世子去一趟。”

陆愠皱眉,不过临走时确实也该见见阿娘。

明瑟阁内,永宁长公主在荷花池旁的亭子里喂鱼,桌上摆着茶点,食团。今晚国公爷有应酬,她在花厅用过晚饭后便来院子里消食。

陆愠穿过几丛翠竹,径直走上前,低声道:“阿娘妆安。”

永宁长公主放下鱼食,转身坐定。

落日的余晖打在陆愠的侧脸上,鼻骨挺拔,轮廓深邃,那身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绯色官袍透着淡淡的倨傲。

不可否认,她生的儿子,从上到下,无一处不俊美,可就是这个脾气……

长公主叹气:“先坐。”

陆愠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这是要促膝长谈了。

自他入朝为官后,长公主甚少着人喊他,为着他早出晚归,几乎都是带着茶水,吃食去福熙阁看他,除非是特别的事儿。

陆愠主动开口:“阿娘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看着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狐狸眼,心知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为何事,还能何事!

她凤眸微抬,冷着声音问:“你有几日没回正房睡了?”

陆愠答:“这几日寺里案子多,每每回来已经人定,怕吵了沈氏。”

长公主向来脾气大,听得此话直接起身,细眉蹙着:“刚成婚怎么就那么忙,不是已经请了婚假吗?这如今才塞进来一个姨娘就闹成这样,日后呢,你跟沈氏的日子还过不过?你别忘了在御书房,你是怎么舌灿莲花求圣人赐婚的!”

若按陆愠那桀骜的性子,他定是要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可明日就要离开长安,归期未定。

虽然此行他手中有八成的把握,却也害怕出现纰漏,让阿娘担心。

那冷清的嗓音渐渐缓了下来,颇有一丝认命的意味:“阿娘别气,我去就是。”

第30章 第30章又纯又欲,天底下没有哪……

从明瑟阁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月影淙淙,朦胧的银光濯濯倾洒在黛瓦上,格外明亮。

因何明亮呢,大概是正房已经早早熄了灯。

除了廊下的引路灯,整个院落漆黑一片。

陆愠忍不住蹙眉,眼下不过才亥时,她就睡了,压根没有等他的意思。

看来这几日,她过得是真滋润。

等陆愠从净室出来后已是亥时末刻。

今夜守值的是映月,见到廊下那道清墨身影还以为是看错了,她行礼后便有眼色的去耳房喊梨月起来备水。

世子好久没来夫人房中了,约莫着今晚且得折腾。

小丫鬟如是想。

陆愠推开内室的门,房中没有燃灯,几缕皎洁月华落在帷幔上,借着这点光亮,他抬手撩起帘子。

锦被底下的人儿容颜似雪,呼吸清浅,身子歪在了正中间,睡姿极为不老实,露出一截雪白细嫩的肩膀,懒踏踏的耷拉着。

他抿起唇,坐到床边,倾身去捞她的身子,扶正,盖好。

沈葶月脸颊上还黏着青丝,懵懂地睁了睁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间,透着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妩媚。

这样昳丽的风情落在她那张极为纯洁的小脸上,透说不出来的欲。

“陆、陆愠?”

她的声音本就发娇,此刻半睡半醒间,更是甜得让人发颤。

又纯又欲,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陆愠眼神晦暗了几分。

谁料小姑娘又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唇边嘟囔着:“怎么可能呢。”

瘦弱的蝴蝶背裸.露在外,随着呼吸开合,再配上那样失落的语气,陆愠纵容再铁石心肠,也被这绕指柔缠得失去了棱角。

几日来堵在心中的情绪也随着她这声叹气,尽数散去。

他无数次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背叛者,背叛者就得死。

可自她落水那时起,他便知道回不了头了。

与此同时,背对着他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漂亮的水眸里写满了清醒与厌恶,不漏痕迹的床里头挪了挪。

许是两人分房多日后再次睡在一个床上,陆愠心绪杂乱,竟意外入了梦。

梦中处处杨柳依依,花香阵阵,是昌顺十六年四月,他已经动身前往扬州的日子。

前世这个时候,沈葶月因陆庭处理不好许筝的事儿,便决定返乡祭祖,踏上了回扬州的客船。而自己也因替圣人办案暗访扬州,为显体面,陆老夫人封了一百两盘缠,又赏了些绫罗绸缎给沈葶月,并嘱咐他一路上要照顾好表妹,安全护送她到扬州。

陆愠颔首,自然无有不应。

毕竟,陆庭的那位许筝表妹,是他私下派人去接来镇国公府毁婚的。

客船平稳行驶,一路向南,直到那一日入夜,水寇登船。

陆愠命赫融支开了楹窗,他仰首倚在红木靠椅上,眼前便是漫天繁星,浩瀚银河,海风徐徐,吹来几许腥涩。

他掌中捻着刚沏好的碧螺春,闭目养神,可突然,他倏地睁眼,点漆的眸子看向船下。

一旁的赫融被世子脸上渐渐凝重的神色惊到,上前询问:“世子,可是有何不妥?”

陆愠未答,可滔天的火光却回应了赫融的话。

晦暗的夜色被火海照亮,大船周遭小船里发出数条钩锁紧紧扒着大船船身,身手矫健的水寇拿着弯刀不断上船,一层廉价客舱更是一片火海,不间断冒出尖叫声,哭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

“我有钱,我给你钱,你别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一时间,整座客船鬼哭狼嚎,刀光血影,宛如人间炼狱。

那些人极尽所能的跑,恐怕再有一刻,三层也守不住了。

陆愠迅速道:“白日才过了江陵岸,距离洛阳码头怕是还有几百公里。”

赫融问:“那我们要不要杀出去,夺了水寇的船?”

“不可。船在海上,水寇优势极大,让我们的人不要硬碰硬,自保即可。寻个合适机会,下水,去就近岸边的村子!”

“是!”

陆愠说完,抄起桌上的佩剑,推门而出。

楼梯处一阵骚动,乌央乌央的人挤在通道里,水寇杀的刀都钝了,愣是踩着碎尸直往上窜。

船以高位为贵,他们抢掠杀人多年,焉能不知。

怕是要来不及了。

陆愠迅速叩门,高声喝道:“沈葶月!”

房内,沈葶月和元荷用桌椅家具紧紧堵着门后便躲在角落中,此刻听见有人敲门更是吓得浑身发颤。

元荷抱着沈葶月,脸色吓得苍白,哭得哆哆嗦嗦。

沈葶月也害怕,可硬是从杂乱的声音中依稀辨认出是陆愠表哥的声音,她强忍着反胃般的恶心,踉跄起身走到门前,软怯问:“是表哥么?”

“是我。”

沈葶月费力地挪开桌子。

陆愠破门后便瞧见一张梨花带雨,眉眼含雾的脸。

他自问生在京城,阅女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目若含波,我见犹怜。

“跟我走。”陆愠没有迟疑,拉过她的手。

“啪”的声,一枚珠钗滚落在地上,朝远处滚去。

陆愠敛眉,看着她娇嫩掌心被硌出来的印子,心知,她是做好了自裁的准备。

她没想过还能活下去。

也没想过他不会扔下她。

陆愠眼色沉沉,修长指节下意识用力。

沈葶月被那片温暖包裹,下意识低头去看,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不会水,刚刚水寇上岸时她想过无数个结果,却唯独没想到陆愠会来救她,毕竟眼下危机重重,带着她和元荷两个弱女子在身边,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独善其身。

最重要的是,她在国公府这一月,除了初次见礼那次家宴见过陆愠,其他时间,她很少碰见他,说话也没有几次。

陆老夫人让他照看自己本是客套话,她压根没有指望过这样一个金玉堆出来的人会看见尘埃里的自己。

她活到十六岁一直都在被抛弃,被生母厌弃,被陆家丢出来,没人喜欢她,在意她,都觉得她是个累赘。

可如今有人说,跟他走。

沈葶月很感激陆愠的仗义,不再扭捏,喊上元荷,一行四人回到了陆愠的屋子。

赫融早已收拾好细软,不至于他们上岸后身无分文。

沈葶月见状,心怯之余顿时让元荷将陆老夫人给的银子和衣裳也一并给了赫融。

那钱她留着有用,若此行还能活着,断不能丢。

火光漫天中,陆愠低声问:“会水么?”

沈葶月摇头。

“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赫融持剑护在陆愠身前,急声道:“世子,得弃船了!”

陆愠攥着沈葶月的手,捏了捏:“拼尽全力吸气,然后屏住呼吸,嗯?”

沈葶月心里怕得厉害,却知道再怕也得听表哥的。

她想活下去。

陆愠抬剑破窗,纵身一跃,船身背后一层的位置刚好是粮仓,他落地后,仰头高声道:“跳!”

沈葶月拉着元荷,两人闭着眼睛双双跳了下去。

水寇听见动静,又看见她们穿戴不是凡品,顿时不要命朝这边冲了过去。

此时陆愠的暗桩也从四面八方赶到,与水寇打成一团。

混乱中,沈葶月被陆愠护在身后朝船边缓缓靠近。

忽地,一阵战栗的寒意袭来,隔着重重火海,她陡然睁大了眼睛,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抢先一步挡在了陆愠左侧。

“嘶……”她左肩中箭,身子一瞬软了下去。

陆愠眼疾手快,捞住了她的腰身,沈葶月素手想抓着他的衣袖,却疼得蹙眉,唇瓣翕合,没有力气。

四目相对间,陆愠那颗本就沉沦的心,彻底沦陷到底。

陆愠弃了剑,弯身将她抱了起来,一跃没入海中。

沈葶月脑海浑噩,疼得唇齿发颤,浑身冰冷。

她很想跟他说话,让他不要丢下自己,可却渐渐失去意识,直至冰凉海水鱼贯而入,钻入她的口鼻,七窍。

咸腥间,她仿佛感受一片薄凉的柔软贴了上来。

再次醒来后,她们已经在去扬州的陆路上。

好在那箭上没毒,上岸后陆愠立刻重金请了最好的大夫替她治伤,不到几日功夫,肩膀处那片肌肤便没有最初那么可怖了。

只是沈葶月总是时不时对着铜镜偏头去看,看完还要再叹一口气。

陆愠忍不住抿唇,知道她爱美,怕留疤,便温声道:“别怕,等回长安我去皇祖母那替你求了雪凝膏。”

闻言,沈葶月杏眸不禁圆了几分,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表哥,我没说要再回长安。”

陆愠淡淡道:“那你想去哪?”

没了那晚,他又变成了从前那副端持矜贵的样子。

沈葶月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替他挡了一箭,不然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我想请表哥帮我个忙。”

陆愠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葶月想了想,老实道:“表哥可不可以装作是我的夫君,让我阿娘阿耶看了放心,打消了想将我嫁人的念头。”

陆愠心底忍不住嗤笑,他就在这儿,她还能嫁给谁?

“然后呢?”男人的声音低磁薄凉。

沈葶月眼底浮现出希冀,“然后我想一个人生活,天高海阔,鱼跃飞鸟,我想去看看从前没有看过的世界。”

陆愠凝眸,恐怕,她的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成。”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我依你。”

陆愠遽然惊醒,他抬眉缓了缓

,看着床顶上熟悉的云兽木纹,意识到这是场梦。

他偏头,一旁的沈葶月侧着身子,呼吸平稳。

从长安出发,经过洛阳、汴州、泗州,最终到达扬州,这条路线既可以通过陆路行走,也可以通过水路走船航行。

前世走水路遭了水寇,还累得小姑娘替他白白挨了一箭。

看着她这脆弱的像猫儿一样的身板,陆愠弃了走水路的心思。

夜色霭沉,想起那梦境的结尾,他抬起手,悬在她发顶半天,终究是没落下去,转而朝下,替她盖上了被子。

翌日一早,沈葶月醒来后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她揉了揉眼睛,让自己迅速清醒下来。

昨夜若不是映月在门口和他说话,她被吵醒了,也不会知道陆愠会夜半三更突然回正房睡。

还好她反应快,演了出戏,不然以陆愠的性子怕是要折腾到后半夜。

想想他那惊人的耐力,沈葶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梳妆打扮后,沈葶月瞧着院子里渐渐站满了人,怕是都来给陆愠送行的。

这种场合,她作为陆愠的妻子必定是要站在他身边的,沈葶月正准备出门却被廊下匆匆而来的赫融拦住了脚步:

“夫人,世子在侧门等您。”

沈葶月哑然,素手指了指院中的长公主,大房二房等一众人:“那婆母她们?”

赫融解释道:“世子不喜殿下送行,所以一早便决定走侧门,此刻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夫人了。”

沈葶月顿时不再耽搁,提裙就走。

她也不喜欢送行,虚情假意的,好没劲。

何况,那院子里乌泱泱一大堆人,没有一个是来送她的。

到了侧门,沈葶月扫了眼马车,不由得瞪圆了美眸,金子做的顶盖?!

倒不是说镇国公府买不起,只是清贵簪缨人家,不会这样露财,且俗气。

赫融见夫人怔住,解释道:“随州的宋砚公子,极为有钱,富可敌国。”

沈葶月晕乎乎的上车,连带着望向陆愠的眼神都变了。

“郎君。”她刚要说话,陆愠递给她两本户籍文书。

她低头打开,一本是他的,一本是自己的。她一目十行看下下去,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她此行的身份是宋砚的妾,名唤“姜妤”。

沈葶月又去翻陆愠那本。

宋砚,随州随县人氏,年二十五,妻子是长安人氏,名唤罗芙,年二十,妾扬州人氏,姜妤,也就是她,年十六。

她问道:“那我是不是要和罗夫人换马车,这不合规矩?”

陆愠提了提嘴角,她倒是挺上道,人还没出长安呢,称呼就变了。

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

男人修长的指节在她细腰间掐了一把:“不用,宋砚宠妾灭妻。”

沈葶月:……什么狗男人。

经过盘查后,马车很快出城,沈葶月掀开了马车上的流云纱帐,兴致勃勃的看向窗外。

此行一路向南,走上官道后,渐渐能看见远处的山川,河流,郁郁葱葱的春天,到处流淌着自由的气息。

四月潮湿,沈葶月本还让元荷准备了手炉御寒,谁知陆愠这辆马车四周都用牛皮纸封底,铺上厚厚的鹅羽软毯,一旁的黄花梨木矮柜里还有毛毯,一点也不冷。

且这马车十分宽敞,她坐在侧边,离陆愠还有些距离,让她十分惬意。

到了午间,马车队伍停在了一处空地上。

沈葶月正想问这附近连个客栈都没有,要如何进食,便听见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她下了马车一看,赫融正指挥着十几个家丁有条不紊的堆柴,生火,取水,做饭。

直到那一叠叠精致的饭食端上来后,她几乎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炉焙鸡,骊塘羹,馎饦,东坡豆腐。

在密林山间,她还能吃到馎饦?

此物繁琐,需将鲜嫩虾肉与面粉搅合在一起,再煎虾头煎出虾油熬汤,最后用熬好的虾汁和面制成面条,煮熟后味鲜甘美,劲道爽口。

便是在府上,怕下人觉得她贪餍,也要隔几日才能吃上一回。

沈葶月顿时觉得,“宋砚”不会如此,倒是那位镇国公府世子才会如此矜贵,讲究。

陆愠弯身盛了碗汤,递给沈葶月,淡声道:“想什么呢,吃完还要上路。”

沈葶月接过汤碗,轻声道:“多谢郎君。”

不远处,齐若芙扭着腰肢想凑过来用饭却被赫融拦住,他歉意道:“齐姨娘,你的饭食在这边。”

齐若芙骤然被拦,心中委屈,抬眸时正看见陆愠给沈葶月盛汤,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惹得沈葶月羞垂了头。

她看得真真的,世子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情愫,不像是假的。

齐若芙愤恨的去跟丫鬟们一桌吃饭,心里却暗暗拿了个主意。

若是做得好,她一步登天,若是做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天色很快就从水白变成了金黄,踏着夕阳余晖,一行人又开始赶路。

车队马不停蹄,可就在到了泗州时,陆愠勒令换走水路。

泗州口岸距离扬州码头两百多里,约行上四个时辰便可抵达。

岸边客船每搁上一个时辰便会发送一艘船只,沈葶月看了眼随身带着的更漏,提醒道:“郎君,现在用过膳,我们便可赶上午时那艘船,至多傍晚也就到了。”

陆愠正侧首嘱咐赫融,闻得此话,眸子看向两侧林立的铺面,淡声道:“不急,陪你逛逛。”

走到一家首饰铺子,陆愠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珠宝,在沈葶月鬓间比了比。

小娘子肌肤胜雪,一身桃色海棠上襦,素白云纹下摆,眸色里的水珠比山间的清泉还要澄澈,当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掌柜的一看陆愠那张脸,再往下看,那一身掺金线的昂贵面料,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便知道来大买卖了。

他顿时让伙计从柜台底下抱出来一匣子珠宝,笑脸相迎道:“官人,若是有不满意的,您再瞧瞧这些?”

沈葶月偏头看过去,心脏跟着“砰砰”跳。

那匣子鎏金,翡翠,玉石,流光溢彩,一看便是好东西,单论一件怕是要上十金。

“喜欢哪个?”他偏头低声问,语气宠溺。

在掌柜殷切的目光下,她认真看了看,然后选了海棠鎏金步摇,“妾喜欢这个。”

掌柜有些失望,但看这位郎君对这小娘子的重视程度,便知道他极为宠着她的,怎么才选了一件。

然则陆愠接下来的话让掌柜目瞪口呆。

“把这屋里所有碧色的,带海棠纹样的都包起来。”

“好,好勒!官人和娘子稍等!”

沈葶月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陆愠,这些首饰起码要上百贯了吧?

他说买就买了?

何况他怎么知道自己喜碧色,好海棠的?

十六岁的姑娘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单纯无辜。

陆愠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你的喜好,很难猜么?”

沈葶月未接话,心中略有丝不一样的感受。

确实不难猜,但看她素日的穿着打扮便可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陆愠肯舍得出那点柔情时,那张俊脸,笑起来是真好看。

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迟早是要和离的。

沈葶月不再想这微妙情绪,静静的看着伙计打包首饰。

最后结账时,她不死心的瞄了眼出支单据,居然足足五百六十贯!

出门时,她捧着那沉甸甸的匣子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有些头重脚轻。

这些都是她的了!

陆愠勾唇,适时扶住了她的腰身。

她身段窈窕,被他一抱,腰肢愈发纤细,如水一般贴在他身上,惹得周遭投来异样的目光,顿时议论纷纷。

陆愠也不知怎的,不上马车了,就这么搂着她走到了码头。

还未走进码头便瞧见岸口边围了一堆人,有老有少,还有拿了不少箱抬,货笼的贩夫走卒。可无一例外

的是,那些人嘴中吵嚷不停,脸上的情绪十分强硬。

“都什么时辰了,凭什么不开船?我们等了多久了啊!大家都是守着规矩来的,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开船啊?!”

“对啊!你今日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赶路来不及,我这鸡一会都死半道上了!”

“哎,你听说没,这吴头的船不开,好像是要等一个什么人,那人到底有何通天能力,让咱们这百十号人都等着他?”

“我知道,下午我让我家婆娘去集市逛了一圈,听说打随州来了位贵人,带着个妾室招摇过市,买起首饰,一出手就是五百贯!”

那人倒吸口凉气:“五百贯?!足够养我们家三代了,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这都能买个顶好的大宅子了吧……”

沈葶月看着那群义愤填膺的百姓,又看陆愠泰然自若的神色,再端看赫融怀中的珠宝匣子,一瞬明白个大概!

这人,他是故意拖延时间的!

果不其然,等她们到了码头时,一旁等候多时的船主吴头毕恭毕敬的走上前,点头哈腰道:“宋公子,您来了,您大驾光临,小船蓬荜生辉啊!”

“嗯。”

吴头边走边让手下驱散开那群没眼色的百姓,引路道:“公子您三楼请,位置最好的厢房已经备好了,足足三间呐!”

直到陆愠队伍里最后一个随从消失在三楼,吴头才让属下放百姓上船。

整晚,船上怨声载道,说的最多的就是——

随州那位花钱不眨眼的贵公子,还有他那美貌堪称祸水的妾室,以及后边那恍若摆设的正妻。

与此同时,扬州刺史府,书房。

刺史谢逊拿着信鸽上的密函,他们有一批昨就该到的货物因故延迟了,竟是因一富商之子给妾室买首饰耽误的。

来了扬州还敢如此高调,简直如同小儿揣金过市,不知收敛。

谢逊古井无波的鹰眼里露出一丝狩猎者悄然潜伏多时,看见猎物的笑容。

终于来只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