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今越笑起来,点点头。

看见她心意已决,舒老师说不上哪里不得劲,反正就是不太舒服的样子,饭好了叫他来吃,他也是食不下咽。

反倒是赵婉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跟平常一样说起院里的八卦,“昨晚你们喝醉了不知道,我听见后面李大妈家又吵架了。”

徐文丽连忙凑过来,“我我我!我也听见了,但不是吵架,好像是小李和媳妇儿带着孩子回来陪她过年,吃到一半,李屠户家人来了,说是什么弟弟晕倒,送医院去了。”

舒今越心头一跳,是李向阳晕倒了吗?

“不过不严重,我听见小李媳妇说,是他自己不吃东西,然后饿到低血糖。”

哦,原来是这样,这小子咋回事?

“今越还没想出来他的病根吗?”赵婉秋有点担忧地问,“最近西医那边有啥说法没?”

“没,只说是嗅神经麻痹。”

赵婉秋叹气,“嗅神经麻痹,这个病可不多见,我上一次遇见还是刚解放那年,有个从战场上回来的战士,因为亲眼见到自己的战友被鬼子烧死,从那以后鼻子就坏了,闻啥都是一股烤肉味。”

虽然说的是烤肉,可赵婉秋的眼圈却是红的。

“说是喝水、吃饭、吃苹果、吃什么肉都是一股烤肉味,当时我们科有个刚参加工作的小护士还笑话他是不是馋得狠了,想吃肉了……”现在想来,是多么残忍啊。

今越心里也不好受,这是战争创伤造成的嗅幻觉,也属于嗅神经麻痹的一种,李向阳没有嗅幻觉,他是直接没有任何嗅觉了。

诶等等,会不会他也是这种情况,他也是创伤后遗症的一种?

第86章 086 真有病&“为你好”&莫医生的……

想到这个可能, 今越再也坐不住,骑上车就直奔李屠户家。

也是赶巧,她刚到门口, 就遇见李向东要出门。

大年初一,到处都是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嘻嘻哈哈的,跑跑跳跳,他还穿着一身警服, 脸上两个大黑眼圈,“李公安这就要去上班了吗?”

“没, 我刚下班, 准备去医院看看向阳。”李向东停下脚步,跟她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跟徐文丽听到和推断的差不多, 临近过年, 李向阳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 忽然开始闹绝食, 以前一天还能吃上一顿,现在直接两天没吃了。

“平时闹也就罢了, 昨晚大年三十的, 我爸也是被气狠了, 偏要去把他拉出房门, 结果一起来, 人就晕倒了。”

李屠户虽然凶悍一些, 但也是真心疼爱孩子的,连忙七手八脚叫人将孩子送去医院,他亲自在病床旁守了一晚。

“医生说就是低血糖,打上针水后就好了,我想去看看, 今早他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今越点点头,推着自行车,打算跟他去看看,李家这么多年没少给他们补贴各种肉联厂的东西,二哥出事人家听说后也主动上门问需不需要帮忙,这份情今越记着,哪怕李向阳本人不愿意配合治疗,但她还是想主动去看看。

“我有个猜测,你家李向阳去年,就是在发病前后半个月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李向东拿不准这是指的哪方面。

“就是对他刺激比较大,或者震动比较大的事,主要是会带给他负面情绪的特殊事件。”今越也不是专业做心理学的,不确定用词是否恰当。

李向东仔细回想,“他是三月份感冒的,那几天正是我们工作忙的时候,我想想……”

他苦笑两声,“其实我们也想过会不会是他心里有不高兴的事憋着……你知道的,他性格内向,有什么也不跟我们说,我说不行就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我爸一开始不同意,一来是怀疑他没事找事,装的,二来也怕街坊传出他不好的名声。”

看吧,在李屠户看来,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他宁愿相信儿子是装病,也不相信他是真的生了怪病。

“对了,他身上倒是没发生什么,但他师姐好像就是那几天去世的。”怕舒今越不知道,李解释道,“就是一直对他很好那位师姐,那天还是我同事去出的警,那个女同志名叫向丽华。”

那是一个雨夜,向丽华下夜班之后,推着自行车往家走,走到大桥上的时候,看见有人跳河,她当即什么也顾不上,扔下自行车,脱掉外套跳下去救人。

“向丽华从小长得壮实,老家又是江边的,水性很好,却不知道那名轻生女子在求生状态下会死死拉住她的衣服,最终那名女子活下来了,向丽华自己却……直到两天后才在江水下游打捞起来。”

这倒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女孩,可惜了,舒今越有点郁闷。

“好像从那以后,向阳就不怎么说话了,有时候会静静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感冒后也不好好吃药,等我们发现他鼻子闻不见气味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后来,全家带着他去看过很多医生,当成鼻炎治疗了很长时间都没用,大家也就放弃了,直到年前不久,他因为犯错要被开除,小李嫂才想起去找舒今越。

为什么一开始没找她呢,是因为李家人觉得,李向阳好好个大小伙子整天泡在胭脂水粉里,娘里娘气的,李屠户不想让他继续干那份工作了,觉得不行就让他回家接他的班,多杀两头猪胆子就练出来了。

闻不到那些香味,说不定他自己就会放弃那份工作了。

老一辈这种简单粗暴的自以为是对他“好”,却生生让他的病拖到现在。

舒今越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向东叹气,“我也不赞成我爸的想法,可我们那时候看向阳能吃能睡,一切正常,所以就觉得不严重,忽略了他,这也是我们的疏忽。”

舒今越听到这里,隐约有个猜测,“那位向丽华同志跟李向阳关系很好吧?”

“对,向丽华比他大五岁,很照顾他,以前向阳吃住都在师傅家,向丽华能回家,每次回去都会把她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带来给他,带着他玩,教他知识,就像一位知心大姐姐。”

舒今越却笑不出来,这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测。

“丽华师姐结婚没?”

“嗐,别提了,她本来是订了婚的,结果结婚前一个月,她未婚夫病死了,过了几年又订了一个,也是婚前半个月被车撞死,厂里都说她是克夫命扫把星,后来就一直单着,没找到对象。”

可这样一个女孩,她却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她给小师弟送吃送喝,维护小师弟,还不顾自身安危见义勇为……这样的好女孩,值得世间最好的温柔。

今越又问了一些向丽华生前的情况和他们家的情况,跟自己料想的差不多,向丽华出生于一个多女一子的家庭,从小就是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中间老四”,非常会照顾人,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母亲带着她和几个姐姐改嫁,生下唯一的弟弟。

几个姐姐也早早的嫁人补贴家用,她为了不像姐姐们一样随便被继父嫁出去换彩礼,按着父亲生前的交情找到日化厂老师傅那里学调香,她其实没什么天赋,但她足够努力,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老师傅心想就当多个小丫鬟吧,省得厂里还要另外开工资给他找打杂的。

说到这里,李向东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向阳的病是受他师姐去世的刺激?”

他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去年知道向丽华被水冲走之后,我们局里出动人手去找了两天,向阳一直跟着我找到下游去,有人发现向丽华的遗体飘在水上,当时我忙着过去辨认,没注意到他,后来回来后他整天闷着不说话,我们都以为他是悲伤过度,没有打扰他,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就说鼻子闻不见气味了。”

而一个去世的人被泡在水里两天,已经呈现巨人观,是非常恐怖非常令活人不适的,那种视觉冲击,今越在很多小说和影视作品里都见过描述。

对普通人尚且冲击如此之大,那么素来胆小怯懦、沉默寡言,又对师姐暗生情愫的小师弟呢?

他当时应该是又悲又惊又恐,却又无处诉说,只能自己憋着,所以……

俩人来到医院,李屠户一家正站在病房门口,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李向东问:“爸,你们怎么不进病房?”

李屠户唉声叹气,“他把我们撵出来,说要是我们进去他就不打针不吃药,这熊孩子,等他病好,老子非抽死他不可!”

他本来就人高马大,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这一吼,今越感觉走廊上的玻璃都跟着震动。

可以想见,平时李向阳不生病的时候,在家被他吼是多么常见的事。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今越忽然问。

李屠户毫不犹豫,“当然能,你直接进去就是,他一大小伙子又不是大姑娘,还怕害羞不成。”

舒今越叹气,李屠户的教育方式,真的太“独断专行”了,一点也不尊重孩子,这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尊重孩子隐私这是最基本的,男孩女孩都一样。

但舒今越目前没时间教育他,先敲敲门,“李向阳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舒医生,你介不介意我进去一下?”

回答她的是沉默。

“你没睡对吧,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不介意,进去了啊?”

依然沉默。

今越还真就推门进去了。

平时省医院的病房很紧张,但今天是大年初一,除非特别严重特别紧急的疾病,不然没人会挑这样的日子住在医院里。她刚推开门,就见李向阳靠坐在床头,人更瘦了,眼窝深陷,听见关门声看了她一眼,依然是不说话。

“现在好点没?”

李向阳:沉默。

“我不是来给你看病,是想来跟你聊聊天,聊聊丽华师姐,可以吗?”

李向阳的眼睛“倏”的一动,终于出现生机,但他只是看着她的方向,像透过她看另一个女孩子。

“丽华师姐对你好吗?”

“好。”他终于说了生病以来的第一句话,沙哑,粗噶,像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

今越心头松口气,愿意说话,那就是找对方向了,“她的去世你是不是很伤心?”

李向阳没说话,他又不想说了。

今越想象出一个画面,长得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小少年,专心致志的调着香,其他几个比他先进门的师兄嘲笑他娘娘腔,嫌弃他不说话,又嫉妒他天赋过人,准备欺负他,正好被忙碌的干着师门最底层工作的向丽华看见,狠狠地教育了他们一顿。

“丽华师姐帮你教训了欺负你的人,那他们报复她没有?”

李向阳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嗯,他们故意在师姐的凳子上泼红墨水,故意在她鞋子里放钉子,他们坏,但师姐说不要告诉师傅,她不想被赶回家嫁人。”

“为什么,师傅不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吗?”

李向阳眼里更是厌恶,“他不会,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工资,供养他那不学无术的儿子,而那些人都是厂里领导的孩子,他们不需要干活,只要在那里点个卯,就能拿正式工的工资。”

“你和师姐干了最多最累的活,却只能拿学徒工的工资,甚至连工资都到不了你们的手,还要孝敬师傅,对吗?”

李向阳点头,他胸膛里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恨意,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师傅做睁眼瞎,恨厂领导养出这么多废物还把废物塞进厂里,恨……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胆小,我应该上去打死他们,彻底打死他们!”

舒今越见他情绪波动有点大,也怕刺激出问题来,没敢继续聊这个,等他冷静之后换个安全一点的话题,“丽华师姐因为见义勇为牺牲了,她是个非常勇敢,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对吗?”

李向阳留下两行泪水。

“这样好的女孩子,你喜欢她吗?”

李向阳一愣,微微有点羞涩,但因为家人不在身边,他轻轻点了点头。

舒今越心痛不已,真的猜对了!

李向阳其实一直默默喜欢着向丽华,但可能出于性格、年龄、家境等因素,他一直没勇气表白,而向丽华喜不喜欢他,这就不知道了,或许她只是在家习惯当大姐姐,习惯性的照顾这个小师弟而已。

“丽华师姐要是看见你现在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很伤心的,你舍得让她伤心吗?”

李向阳摇头。

“所以啊,你要好好活着,替她看看世界。”

李向阳不说话,似乎这句话打动不了他。

今越咬咬牙,“刚才你不是还恨你师傅恨你师兄和厂领导恨得咬牙切齿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你就不想帮你师姐实现梦想吗?”

他有点迷糊,终究是个很单纯的男孩子,他喃喃自语:“我不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这么辛苦的学习,宁愿干脏活累活打杂,宁愿受委屈也不回家,你说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学到真正的手艺,自己当调香师,而不是调香员,她想要像师傅那样有自己的工作间和办公室。”

今越心说,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啊,她的理想是多么纯粹,为什么老天就是那么不长眼,居然要带走她。

“那你看,她的目标那么远大,目前却只走了一个开头,你难道就要让她的梦想破灭吗?她要是知道自己到死都实现不了这样的梦想,她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苦,这不白吃苦了吗,还不如一开始就听从继父安排,随便嫁个人,也不必耽误到二十八岁,被人嘲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不,不会的,她的梦想一定会实现,一定。”

李向阳看着窗外,眼里迸射出一道灼热而坚毅的光芒。

舒今越松口气,病看到这里完成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就看自己的药效——李向阳不是李屠户以为的装病,也不是李向东认为的心理疾病,他是真的生理有病。

此时,小李嫂和李向东也进来了,他们担心弟弟出事,李屠户也想进来来着,被他们拦住了。

两双眼睛就这么齐刷刷的看向舒今越。

今越脸上神色淡定,坐下,伸出手,李向阳怔了怔,乖乖伸出手腕,让她搭上去。

“脉象怎么样?”小李嫂激动地问,她看见弟弟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肯定是今越说了什么,对他有用了。

“跟上次一样。”

脉象还是沉,尤其是肺脉,说明他的病根确实没错,就是在肺。

而今越的诊断还得结合他的经历:“去年你正在感冒期间,肺气虚的时候,就像一道篱笆门是开着的,忽然听闻丽华师姐去世的消息,悲伤不已。”

李向阳点头,是的,最开始确实是源于一场感冒。

“而中医理论有一个很基础的概念叫‘悲则气消’,你的过度悲伤使得肺气抑郁、意志消沉,从而耗伤肺气。要是这个时候给与及时的心理疏导,或者补益肺气、疏肝解郁的药物,或许什么问题都没了。”

可他不仅没得到心理和药物的治疗,还在两天后亲眼看见亲爱的师姐被从水里打捞出来,以前那么鲜活那么熟悉的五官被泡的肿大变形,那么温柔的师姐,变成了狰狞可怖的一具尸体,那种巨大的惊恐胜过了悲伤。

“而中医又有一个理念叫‘惊则气乱’,过度惊恐导致心肾受损,心气紊乱,肾气不固,从而出现沉脉,六脉皆沉,肺脉为最。”

因为他整个人身体内部五脏六腑的气机已经完全逆乱了,又乱又封闭,找不到出口,堵塞了七窍中的鼻窍,鼻子就彻底丧失嗅觉。

“当然,即使鼻子不出问题,他也有可能突然爆发耳聋、失语、舌头僵直或者其它官窍出现堵塞、功能丧失的情况,因为那股逆乱的气机在横冲直撞,这些类似于人体‘门户’的地方,是最先受累的。”

李家兄妹俩听得连连点头,什么悲则气消、惊则气乱他们听不懂,但解释成白话,再结合李向阳的病程进展,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

“是我们忽略了他的感受,要是当时我们能拦住他,或许就……”

舒今越知道,李家兄妹几个其实很团结,感情也很好,是李向阳自己太过腼腆,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心事,谁又知道他对向丽华的情义呢?

毕竟他们的差距确实有点大,大家没往那方面想也正常。

今越提笔,很快开出一个疏导气机、补益正气,同时又能鼓邪外出的方子,用药也主要是辛夷花、苍耳子这类通鼻窍的感冒药。

李向东接过方子,左看右看,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凑一起就不认识了:“我听说有些中药需要配合药引子,舒医生这个方子要配什么药引子?”

“大葱的葱白,要三大根,药出锅前五分钟下进去。”

“大葱?!”

“对,就是大葱。”

李向东舌头都快打结了,这这这……大葱还能治病?

小李嫂倒是想起来,“前年我怀孕的时候,感冒鼻塞得难受,今越就是教我用几根大葱头煮水喝,那是真的有效。”

好吧,亲妹妹亲自现身说法,李向东自然是信了,但他又有下一个疑问——“就只开一副药?他这么严重,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要不多开几副吧,没事的,你不用为我们考虑经济负担问题,这点治病的钱我爸有。”

今越笑笑,“一副就够了。”

“啥意思?”

今越被他那双牛眼看着,明明自己没做啥亏心事,但还是有点点慌,眼睛太大了啊,整个李家都是巨大眼,李屠户和李向东眼睛一瞪就像老虎,李向阳的也很大,但他气质温柔,人畜无害,反倒像是只温顺的小麋鹿。

“哎呀哥你干嘛像爸一样瞪人,好好说话,今越的意思是一副药就能有效果。”

“对,他的病,知道病因、打开心结是三分之一,目前只需要吃一副药就能闻见气味,但要想彻底治愈,还剩另外三分之一。”

“我需要和李叔叔谈谈。”

兄妹俩不傻,短短半小时,今越能用几句话就让李向阳愿意开口说话,愿意接受治疗,她的能耐可不仅仅是用药上,还很擅长心情调理。

“你的意思是,我爸对向阳的态度,也是他生病的原因……之一?”

“对。”

今越看向小李嫂,他们兄妹仨只有李向东的性格刚硬,像李屠户,估计在家也是能跟李屠户叫板的人,而小李嫂和李向阳则生来就性格柔软一些,更像他们的母亲,成为被李屠户压制的一方。

小李嫂的软弱大家有目共睹,当年在柳叶胡同16号院都被李大妈欺负成啥样了!

但她听李屠户的话,最后把小李哥带回来倒插门了,所以她现在过得如鱼得水,李向阳则是既软弱,又有逆反心理,不愿听强权家长的话,又无力反抗,所以过得压抑又痛苦。

***

这场谈话,舒今越只是一个时不时解释两句的说客,真正出力的是李家兄妹俩,他们用自己多年的成长经历来说服李屠户相信,他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同时又用李向阳的性命警告李屠户,要是再不改变对向阳的态度,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嗅觉,还有可能是生命。

谈话持续了两个小时,说到最后,父子(女)三人都哭了,李屠户红着眼圈,冲今越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切尽在不言中。

舒今越回到柳叶胡同,看见穿着新衣服蹦跶的孩子们,每个大院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提醒她,今天还是大年初一呢。

完了,今越苦着脸——又要吃剩菜啦!

昨晚晚餐太过丰盛,没一个是吃完的,现在好了,全变成剩菜,一个新鲜的都吃不上。

“瞧你那样,跟逼你吃毒.药似的,沾小徐和青青的光,这顿吃新鲜的。”

徐端和姚青青今天依然在舒家吃,反正他们回家也没人,青青问她这么早去哪儿,今越把李向阳的病说了,众人感慨不已。

“这个师姐真是个好人,她要是活着该多好啊,或者跟李向阳能成一对。”这是致力于把人凑一对的徐文丽。

徐端却摇头,“或许她对李向阳只是姐弟情谊。”

师姐已经去世了,这也将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李屠户也是,孩子不喜欢当屠户就别勉强了,他爱干嘛就干嘛吧,哪怕没工作也没什么,现在多少人都没工作。”

“就是不知道你开的药效果怎么样?”这是赵婉秋,她很有学习精神,让今越把方子给她说一下,自己一味药一味药的研究,看它们在方子中发挥怎样的功效,又有什么样的配伍关系。

***

第二天中午,徐端说战友聚会就不过来吃饭了,舒文明两口子回娘家,只有今越青青和老两口,解决为数不多的剩菜。

舒老师有点心神不宁,“总觉着老二去丈人家会受气。”

今越不以为意,“我二哥您就放心吧,只有他给人添堵的。”尤其是知道老两口怂恿文丽和他离婚,他去了还不得好好的找回场子?

本来文丽都不想去的,他说要给她“报仇”,文丽才跟着去。

而为了尽显诚意,赵婉秋提前准备好的年礼他一件没带,就空着两只手去。

“就不该让他意气用事,哪有这么回娘家的,不带东西就算了,还要空着肚子去吃个饱,还说不仅吃一顿,要连晚饭一起吃了才回来。”

舒今越好笑,“爸搞清楚,他们都想拆散二哥二嫂了,我二哥要还给他们送那么多礼,那得多窝囊啊?”

舒立农老脸一灰,“窝囊”两个字好像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

正尴尬着,大门口忽然传来李向东的声音,“舒医生在家吗?”

“在在在,快进来。”

他拎来两大网兜的东西,打眼看去饼干、罐头、麦乳精,甚至还有一个白花花的大猪头!

“我爸他们三十那天发的福利,天冷还没坏,叔和婶子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吃吃。”

赵婉秋推拒:“这怎么好,肯定不嫌弃,但你还是拿回去吧,你们家里人多更需要……”

“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是我们家该好好的谢谢今越。”

他脸上的黑眼圈奇迹般的消失了,脸色也比昨天亮堂不少,赵婉秋眼睛一亮,“莫非是你家向阳……”

“对!我家向阳从昨天中午开始喝舒医生的药,到今天中午一共才喝了三次,谁知道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居然就闻到了隔壁人家做韭菜盒子的香味!”

李向阳哈哈大笑,“我爸还说他是不是病糊涂了,出现幻觉了,以前老陈醋当他鼻子下面都闻不见,还说让我赶紧来请今越过去。还是我妹妹说可能弄错了,那年今越给妹夫治肾结石也闹过乌龙,让咱们先别慌,她回家拿葱姜蒜来,悄悄藏在袖子里,让向阳猜是啥,他一下就说对了!”

“今越这药真是神了,她说吃一副就好,果然一副药不多不少,他刚好就恢复嗅觉了!”

李向东激动不已,说家里人多么高兴向阳的变化,要不是怕贸然打扰,他父母都要亲自上门来感谢今越。

七说八说,赵婉秋才终于收下东西。

“这猪头真大,肉也多,还洗得干干净净的,婉秋啊,你家今越这次又治好了啥疑难杂症?”

赵婉秋得意极了,当着众人的面在院里烧猪头,就是要越多人闻到越好,“鼻子闻不到气味,西医叫鼻炎,嗅神经麻痹。”

“鼻炎?”中院的刘大妈激动起来,“我侄女就是鼻炎,说是每天晚上睡觉鼻子都不通气,得张着嘴巴呼吸才行,今越你给她看看呗?”

今越点头,小事一桩。

“我们车间的老秦也是鼻炎,那鼻子都长这么大了,听说是里头的啥肉肥厚了,今越能治不?”

今越点头,可以一试。

“那我老丈人鼻涕多,每天都有擤不完的浓鼻涕,西医说他也是鼻炎,这能治吗?”

众人恶心,“咦,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恶心的事,我正在吃饭。”

今越也有那么点点,但好在已经见惯了,同样是鼻炎,这种分泌物明显增多的虽然看着恶心,但其实比李向阳那种无声无息的好治多了。

以今越的经验,很多看着恶心的病,其实治起来并不难,因为很容易找到突破口,反倒是看起来风平浪静宛若正常人的病,才叫一个无从下手。

好嘛,好好个大年初二,16号院又变成求医问药大会现场,凡是身边亲朋好友鼻子不舒服的,都要来找今越治,有些动作快的,不一会儿病人就领到大院来了,美其名曰“趁着过年大家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虽然他们的症状跟李向阳不一样,但中医很多时候是异病同治,今越用同一个方子,修改增减一下,用上都有效。

而且鼻炎这种病,有没有效果,一副药下去就知道了,凡是吃了今越药的,都不断有好消息传来,人家来复诊的时候都会带着点水果啊罐头啥的过来,也算是拜个年了,舒家成功超过往年的冠军赵大叔,成为16号院拜年礼收得最多的人家。

今越也不是啥都收,但凡贵重的她都不收,一个正月下来,收得最值钱的居然是李家那个大猪头。

正月里有肉吃,赵婉秋舍不得吃猪头,烧干净后挂在灶边,给熏成腊猪头,这样就能一直放到农历六七月,青黄不接的时候,无论是炖来吃还是吃凉拌菜,都非常美味。

***

说好要结婚,今越以为按照这年代的风气,等民政局上班他们去领个证就行了,心里要说不遗憾是假的。

她虽然不要求盛大的“世纪婚礼”,但女孩子嘛,想要点仪式感也情有可原。

谁知道正月初八这天,徐平张珍两口子居然带着半车礼物,登门拜访。

赵婉秋有点懵,人来就行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各种糖和罐头、酒水是徐思齐搬了三趟才搬完,关键是还拎来两只大白鹅!

于是,大家就看见书城市机械厂大名鼎鼎温文尔雅的徐厂长,和多次从阎王手里抢人命的书城市一刀张珍主任,一人拎着一只扑腾扑腾的雪白的大鹅,走进了人声鼎沸的16号院!

众人:“……”啊啊啊,眼睛掉地上了,快捡起来。

徐家的重视,让本来还有点不得劲的舒立农,顿时就支棱起来了。

而赵婉秋也没摆什么架子,反正两个年轻人好,她就好,她也没提彩礼的话,是徐平主动提的:“按照咱们石兰省的老规矩,应该三媒六聘才对,既然把过程都省了,那彩礼咱们就按九百九十九来……前几年我们自身难保,委屈你和今越了,这次我们想给他们好好办一场,嫂子意下如何?”

999的彩礼,赵婉秋被惊得咽了口唾沫,想说会不会太多了点?目前柳叶胡同最高的彩礼也就是去年的牛小芳和前未婚夫,可那也才266啊!

266都让整个柳叶胡同有闺女的人家羡慕红了眼睛。

她刚想说太多了,舒立农拐了她一下。

于是彩礼这茬暂时揭过,徐平继续询问办婚宴的事。

赵婉秋看向自家闺女,见今越轻轻点头,她才答应:“行,那到时候想办在哪里?”

“我们的意思是,就办在石兰宾馆,你们意下如何?”

赵婉秋悄悄咋舌,石兰宾馆啊,他们连在里头办酒席的门路都找不到,更别说还要花那么多钱和心思,但闺女想办,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办。

双方好商好量的,说好两边的宾客一起请,就办在石兰宾馆,酒席钱全由徐家出,另外再送小两口一台彩色电视机,这是他和张珍的意思。

“他小叔这么多年为家里付出太多,也轮到我们替他操心的时候了,你们别推辞。对了,他小叔说不想住家里,他上班不方便,我们就寻思着给他在离你们双边都近的地方置办一套房子,今越有啥要求只管提,我和你嫂子工作忙,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别见外。”

一下子,从“徐伯伯”“张阿姨”到“大哥大嫂”,舒今越还有点不习惯,可他们已经完成了丝滑转换,她扭捏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于是,今越也心安理得的改口,至于婚房,她其实并不在意,因为她自己就已经有不少房子了呀!金鱼胡同那边舒服是舒服,但离她学校远了,且没这边热闹,她舍不得在老妈跟前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决定了,婚后依然要在家里做妈宝女!

“我没意见,你们跟徐端商量着来就行。”估摸着是徐端不要他们的房子,他们来做她的思想工作。

商量好婚礼和彩礼,又说提前订个婚,赵婉秋一看这礼节也太多了,“咱们柳叶胡同这边,大家都……都不兴订婚。”

花时间她无所谓,主要是花钱啊,订婚要送订婚礼,还要请亲朋好友吃一顿,这些在大部分不宽裕的人家看来都是不必要的花销。

张珍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说:“这是他小叔说的,点名让咱们不能委屈了今越。”

大家都笑起来,舒立农终于舒服了一些。

最后,大家互相客气一番,商量好农历三月十六订婚,过礼,六月十六结婚,把时间留得足足的,够他们小两口准备的。同时,结婚日子定在暑假里,也方便今越休息不是?

徐平和张珍一走,16号院就炸开锅了——

“啥?999的彩礼?还送一台电视机?还有独立婚房?”见过大世面的赵大妈都惊呆了,“这得花多少钱呐?”

“还不算订婚的花销,人家说不能委屈了今越,三月十六先订婚。”

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唯独李大妈,气得牙痒痒,“天价彩礼还要房子大彩电,呸,卖女求荣!”

“娶个媳妇儿就拿出这么多钱,那以后还得了?这徐家果然是资本家,手里钱多着呢,肯定是当年红小.兵抄.家的时候没抄干净。”

舒文明听见,直接一石头捣碎了她家玻璃,气得她哭天抹地,偏偏不知道是谁干的。

今越倒是无所谓,现在才出正月,离订婚还早呢,她先慢慢的布置上再说。这年头办婚礼可不能随便办,得先领证才行,要是办婚礼的时候没证,被人举报或者查到,是要被思想教育和罚款的。

所以,今越按照订好的婚礼日期,提前一个星期去领证,两个人的头终于贴在一起,出现在同一张照片上。

可把小两口美的,徐端专门多洗了几份这张半身合照,专门挂在新房的炕头的墙上,而炕上已经准备好全新的大红喜被,鸳鸯戏水腈纶枕巾……嗯,婚房就是今越的房子,布置得也十分温馨。

结果,结婚证还没捂热乎呢,胡桂枝忽然来个电话,让他赶紧去南方一趟,说是那边有个什么外资引入的会议。

胡桂枝还专门致电舒今越向她道歉,“打扰你们小两口了,主要是南方深市那边的事情有点棘手,从Y国来了一批汽车厂家,龙国这边安排的翻译却是文科生,对很多汽车制造方面的专业术语一窍不通,我想起小徐正好是这方面的人才,就让他去救救急。”

今越能说啥,当然是支持他的工作呗。

“没事的胡阿姨。”

胡桂枝保证,“你别担心,会议只开三天,最迟你们婚礼当天,我就是拽也要把他拽到石兰宾馆去。”

舒今越不担心,徐端要是敢给她婚礼放鸽子,她立马就能踹了他。

果然,到了那边之后,他一天一个电话的打,虽然今越听不懂,但他喜欢跟她说,会议进展很顺利,几个汽车厂商都对在深市建厂感兴趣,因为廉价的劳动力和原材料成本,代表着丰厚的利润。

其中有一家F开头的汽车商,因为听了他专业的翻译和见解,赏识他的专业才能,还想挖他去Y国,直接许诺开出十万英镑的年薪。

那可是十万,英镑啊!舒今越差点就拿不稳电话听筒。

她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这么多钱,即使五十年后全世界都在高速发展的时候,十万英镑年薪也是名副其实的高薪了!

他拒绝这根巨大橄榄枝的事,居然连蒋老爷子和胡桂枝都知道了,还专门把今越叫到家里去聊了聊,安抚她辛苦了,以后徐端要是顾不上家里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只管开口。

于是,结婚头一天,今越一点也没闲着,又是接电话,又是两天跑的去谈心,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她累得精疲力尽。

“没结婚就这么累,以后可咋整。”婚前最后一夜是姚青青来陪她睡的,青青抱着今越的胳膊,“这好歹还只是你的私事,要是有人找你看病,那更是忙上加忙。”

“你是想起莫医生的工作了吧,我跟他不一样,他确实比我忙得多,但跟外科医生比起来,他又稍微好些,就那天见面的我嫂子,张珍你知道吧,徐厂长和他们儿子有时候一个星期都见不上她一面。”

青青咋舌,那真是在医院生根发芽了。

“所以后世……后来会有人调侃,外科医生在医院里还有一个家。”

姚青青听不太懂这个,她思想还是很单纯的,“那我得赶紧学会做饭才行,以后他不在家,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今越正想夸两句莫医生真牛,这么忙的工作居然还能做饭给青青吃,忽然一阵脚步声急慌慌来到他们屋门口。

“今越,睡了没?”

“没,妈咋啦?”今越起身,也没披外套,农历六月的天热得像蒸笼,外头地面蒸起来的热气还未散去。

“小莫来找你,说有点急事。”居然是莫书逸,姚青青也连忙跟出来。

俩人来到老屋门口,就见莫书逸正焦急的等在那儿,嘴唇干焦起皮似乎是许久没喝水了。

他拍拍青青的肩膀意识安慰,然后迅速跟今越说明来意:“我以前在日国的导师有个事找到我,想让我问问身边有没有好的中医,他的女儿可能需要中医治疗。”

今越以前听他对他的导师很是敬重和推崇,一直说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难怪能让他这么着急,那也算是他的小师妹了。

“什么病?”

“消瘦。”

第87章 087 新婚之夜&少女的至暗时刻……

体重减轻叫消瘦, 消瘦在临床上非常常见,原理大家也都知道,就是消耗的比摄入的多。

医生说话做事很保守, 很严谨,尤其是莫书逸这样优秀又足够专业的人,他每做一个决定,都会斟酌再三, 能让他这个时候忽然造访的,今越有预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莫书逸很是抱歉地说:“明知道你明天就要结婚, 这时候还来麻烦你, 真的对不住了。”

舒今越摇头,示意他不必愧疚, 他们可是朋友, 自己平时也没少麻烦他的, “别这么见外, 来我屋里坐着说吧。”

三人于是来到今越那边,赵婉秋闲着也是闲着, 也想过去听听, 基本的常见病多发病她现在都能治了, 但不常见的病倒是还没遇到多少, 她想长长见识。

她洗了一盘葡萄, 送到年轻人这屋, 然后找个地方坐下,也不打岔,就静静地竖起耳朵。

“你这个小师妹多大年纪?”

“十九岁,瘦得非常厉害,简直可以说是暴瘦。”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暴瘦, 更何况是十几岁的花季少女正是身体机能旺盛的最佳状态,而首要的怀疑目标肯定就是恶性消耗性疾病,常见的什么恶性肿瘤啊、寄生虫啊、甲亢啊、糖尿病之类的,一项项排除,总能有点收获。

但莫书逸摇头,“我们全都查过,一无所获。”

今越没说话,压下心头疑惑,原来如此,心说难怪莫书逸会连夜来找自己。

他当年公派到日国留学,又有苏国心外科的学历基础,他的导师还是日国心内科界的泰斗人物,想给小师妹找个好的内科医生做检查,那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们却来求助中医,说明这不是普通的消瘦,肯定有西医搞不定的地方,或者是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程度。

莫书逸难得有垂头丧气的时候,“唉,我这个小师妹名叫佐藤美子,她是我导师的老来女,一直很是受宠,从小就不愁吃喝,说吃遍山珍海味亦不为过,所以从小就长得有点胖。”

今越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实她小时候很可爱的,我记得我刚去日国留学的时候,语言障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过得不太开心,她还经常开解我,悄悄给我带她最喜欢的寿司,那时候她才七八岁,长得胖乎乎的。”

“后来我回国了,好几年没能见面,去年导师生病,我去了一趟,再见面差点没认出来。”

“瘦得都快皮包骨了。”

从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小女孩变成瘦骨嶙峋的少女,他当时就以为她是生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恶性消耗性疾病,但导师自己是权威专家,给美子也做过检查,说她确实没病。

“没病怎么会瘦那么多,是不是她没说实话?”医生再厉害,要是遇上不说实话的病人,那也没辙。

当然,那是西医,中医的话,今越觉得自己师父说得很有道理——别对老中医说谎。

打脸可是很响很疼的!

果然,莫书逸再次叹气,“我也怀疑是这样,美子小时候很开朗,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佐藤老师也不好太过逼问,问急了她就只会哭,看着孩子哭成那样,哪个当父亲的都不好受。”

所以,想问下去就难了。

“会不会是心理上的问题,抑郁症之类的?”这个病也会导致食欲下降,进而消瘦。

莫书逸摇头,“做过心里评估,没问题。”

舒今越沉吟片刻,性格变化这么大,想起前不久李向阳的遭遇,“有没有了解过她在学校的事,会不会是遭受了霸.凌?”

根据她的经验,身形肥胖、外貌普通、性格敏感又胆小的孩子,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女孩子尤甚。

“了解过,是存在一些嘲笑她,给她取侮辱性绰号的事,佐藤老师提出严正抗议后,学校亲自上门道歉,还给安排换了班级,但她还是瘦。”

“那老师呢,有没有存在老师对她的霸.凌?”舒今越看过一部日国电影来着,讲的就是曾经的校园霸.凌受害者回到学校,对曾经霸凌过他的老师和同学展开疯狂报复和杀戮,当时看得是又怕又爽,而这部片子能在日国那么受欢迎,说明校园霸.凌在日国是非常严重非常普遍的现象。

莫书逸摇头,“暂时也没有。”

那倒是奇怪了,不是抑郁,不是生什么严重疾病,也不是遭受霸.凌,心理状态尚可,那为什么会瘦呢?

赵婉秋听了半天,忽然笑起来,“这个小姑娘,不会是自己减肥减的吧?”

莫书逸苦笑,“正是如此,原谅我一开始卖了这么多关子。”

今越当然不会跟他见外,她相信他这么一点点吐露病情,其实也是在帮她抽丝剥茧。

“一开始,美子什么都不愿意说,后来是佐藤老师发现她每次吃完饭就要立马跑回自己房间,才发现她会在房间里给自己催吐。”

“吐了多少,是每顿都吐完吗?”

“刚开始是,后来老师怕她出事,就不让她吐了,可她的体重还是在下降,短短一年时间就瘦了五十来斤,佐藤老师很担心,带她去看过很多医生,除了营养科、消化科、内分泌,还看过精神科。”

“也给她请了心理治疗师,进行疏导和治疗,效果不太理想,而就在上个月,佐藤老师又发现,她居然在偷偷服用双酯酚酊。”

“她会便秘?”今越有点奇怪,双酯酚酊是泻药,而且是刺激性泻药,除非是其它类型的泻药无效,不然临床医生很少会给病人使用这个。

一般她在临床上也很少用,因为有比这更好用的中药,选择性更多,安全性更高,也更方便。

“对,她这才说起来,原来她便秘六年了,从十三岁开始,有的时候四五天解一次,有的时候是一个多星期,最长达到二十天未解。而她使用双酯酚酊,一开始一片就有效,后来到需要用到三片四片,现在居然用到二十片之多,最近一次更是用到了惊人的二十三片……却依然没有通便效果。”

姚青青听着,瞪圆了眼睛,二十天不解大便是啥概念啊,这都得憋坏了吧。而那个什么双什么支的,应该是某种效果很好的泻药,正常剂量就是一两片,她私自用到二十三片是啥概念?

舒今越也忍不住咋舌,这样的用量,实在是太大了!

但更忧心的是,这么大的用量居然都没有通便效果,她的大便是钢筋混凝土做的吗?

直到此时,舒今越终于想通了她消瘦的原因:“她因为便秘问题的困扰,一直不敢多吃,怕吃多了解不出来,憋着更难受,对吗?却不知道,她食量过少,食物种类单一,反倒加剧了便秘。”

莫书逸点点头,所以佐藤美子就形成了恶性循环,越不敢吃越瘦,越瘦越便秘,越便秘越瘦,现在就只剩皮包骨了。

“甚至,有医学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说,她已经达到了神经性厌食症。”

这下,今越沉默了,要再任由她这么造下去,小命不保啊。

“佐藤老师在日国带她看过不少医生,各个相关科室都试过,也找中医看过,他们国内有一位很有名的小林医生也看过,说没办法治,建议他带美子来龙国找中医看。”

佐藤刚给他打电话,他就立马想到舒今越,连夜过来问清楚。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单凭现有的信息我不能给出判断,他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

莫书逸连忙点头,“那行,我去回电话,你好好休息,明天做个幸福的新娘。”

等他一走,今越却睡不着了,她想起向丽华,这个自己从未蒙面的陌生女孩,似乎一直活在她心里,带着遗憾。她两辈子接触过的人不少,那么多病人里漂亮的、聪明的、可爱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记忆点的人太多了……唯独向丽华,压根算不上她的病人,她却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

就这么杂七杂八的想着,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天就亮了,大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扫帚刷在地板上,摩擦产生的声音。

因为今天是今越结婚的日子,整个大院自发的打扫卫生,甚至比过年还积极主动。

16号院的舒今越要结婚了呀!这可是舒今越呀!整个柳叶胡同甚至新桥街道的人都自愿来帮忙。因为今越的医术,光医药费就让他们省了多少,几乎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的受益过,而听说这样的“小神医”结婚后也不搬走,还继续住在柳叶胡同,大家就更高兴了。

黄梅也来了,她现在挺着大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黄梅姐你就别来了,在家好好休息,这边太折腾了。”今越打个哈欠,眼泪水都崩出来,恨不得倒回炕上继续睡。

“你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黄梅前年结婚了,招赘了他们单位一名农村来的同事,据说家里儿子多,父母也同意他上门。

“你爸最近咋样?”

“老样子,一时好不了,但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黄梅当年说要招赘,彻底激怒了黄父,对黄阿姨拳脚相加,正好被下班回来的黄梅看见,跟他争执起来,他自己摔了一跤,摔成半身不遂。

其实就一个字,该!

头天晚上他喝了太多酒,本来就神志不太清楚,还偏要打老婆,哪怕不是跟黄梅起争执,他自己走路也会摔倒,睡觉也会摔下炕,上厕所说不定还摔茅坑里呢,那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幸好他摔倒的时候,妻子女儿都在现场,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抢救回来了——用今越的话说,他得感谢妻女没放弃他。

现在好了,因为他语言和运动功能严重受损,又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黄家人嫌他是个累赘,恨不得当不认识他,逢年过节都避着他们家。

“反正我妈也照顾他,没让他冷着饿着,他们家人想来要工作要钱,我们就把他送到派出所和街道办讨说法,没道理人瘫了他们不管,工作倒是抢着要。”

黄家暂时迎来安宁,她心情也好,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你今天可是大日子,眼睛怎么有点肿,不行,我找赵阿姨去,赶紧给你煮俩鸡蛋滚滚。”

她急忙去前院,今越对着镜子一看,确实有点肿,急忙给自己连敷两个面膜。

都是自己用中草药打粉调制的,用鸡蛋清调一下,敷上去静静地躺一刻钟,急救熬夜爆痘非常有效,等把鸡蛋一滚,肿就消下去了。

这年头也没化妆师,都是姚青青和黄梅在跟她忙活,洗头发,吹头发,换衣服,搭配……一通忙活,时间就到八点半了。

舒今越打着哈欠,自己化妆,嫌弃她俩技术不行,今天她可不想被化成猴屁股。

刚把眼线最后一笔画好,忽然门“吱呀”一声,门口光线一暗,站着一个高挑明艳的大美人。

美人逆着光,可身形和气质在那儿,今越不会认错,她揉揉眼睛:“姐?”

居然是一年半没见的舒文韵,“爸不是说你在忙实习吗,怎么回来了?”

舒文韵在京市大学,因为学习成绩太过优异,已经确认保送研究生了,现在跟着导师做什么中外法学史的课题研究,时不时就要出国一趟。

舒老师昨天再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在港城,没想到居然现在就回到家,活生生的站她跟前了。

“恭喜你,新婚快乐。”舒文韵撩了撩大波浪的头发,风情万种。

她穿着黑色短款皮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低腰阔腿牛仔裤,系着一根棕黑色的女式细皮带……哪里都没漏,但就是特别性感。

“哇,文韵你衣服哪儿买的,真好看!”

“还有这裤子,你腿真长,腰也细,这裤腿是喇叭裤吧?前几天我看见我们单位有人也穿了一条喇叭裤,还被人叫流氓裤……嘿嘿,不过他的是黑色的确良面料,没你的漂亮!”

姚青青和徐文丽自然是要打听她这身又酷又性感的穿搭的,今越目露羡慕,她在手机上见过,这叫港风,是这年代在港城很流行的,但……卡身材得很。

舒文韵一米七出头的大高个,又苗条,配上自然卷的头发,自然能穿出气质,要是她舒今越穿,那裤脚都长到能当鞋子穿了,皮衣也出不出那种飒飒的感觉,反倒像个乡镇企业家。

当然,她也没说乡镇企业家不好,现在还不兴这么叫呢,以后可是香饽饽,多少人还羡慕不来呢。

“今越变得更漂亮了。”舒文韵真心实意的夸赞,转移话题,帮她出主意,重新调整了几个妆造和配饰,立马大家都说是比刚才更好看了。

有三个女孩子帮忙着出谋划策,今越的新娘妆又上了两个level,她臭美的这儿看看,那里看看,现在就等新郎官来接了。

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徐端还在深市,他说今天一定会按吉时来接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

几个女孩把新房收拾好,坐在炕上聊天,舒文韵拿出送给今越的新婚礼物——是一条金手链,纤细而精致,上面还镶嵌着两颗绿宝石,是港城很有名的珠宝品牌。

她刚把今越的钱还清,平时就靠学校补助和导师的津贴过活,居然给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今越当然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我现在偶尔也接点私活,港城的薪酬水平跟咱们内地不一样,不用多久就能挣回来了。”

舒今越见她说得诚恳,也就不扭捏了,“谢谢你。”

眼看着接亲的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但去胡同口把风的孩子们都还没信儿,要平时他们肯定一次又一次的来舒家门口报告“军情”了……赵婉秋有点着急。

她把小鸡米花叫来,“你去问问你哥哥,人还没来吗?”

鸡米花甩着两条大长腿跑了,三分钟后气喘吁吁跑回来,“奶奶,没来,还没来呢,哥哥说还没看见徐叔叔的大屁股吉普!”

赵婉秋跺脚,“这徐端怎么回事,平时不是这样的啊,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

她是有点生气的,因为她一开始就不想搞这些仪式,觉得像其他人家一样在大院里摆几桌就行了,偏偏他要搞这么隆重,一下送礼,一下订婚,还要大办,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结果他自己掉链子,这不是给今越难堪嘛?

反倒是一直不得劲的舒立农很是淡定,“你就坐会儿吧,走来走去,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赵婉秋只这一个亲生的女儿,瞪他一眼,“别管我,今儿人多眼杂的,待会儿还要去饭店,东西你收好没?”

“昨晚悄悄给今越了。”

赵婉秋怔了怔,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涌过。

正月初八商量亲事那天,她不想要彩礼,但舒立农要了,999,收到之后他给单独开了个存折,又把这几年老两口的所有积蓄分成两份。

说来他们这么多年是真没攒下多少钱,退休工资就那么几块钱,老年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花销,一年到头也省不下多少钱,那年给今越买工作基本是掏空他们的家底了。后来文明结婚,他们又给办了酒席,萌萌芽芽出生,他们一人给打了一把小银锁,给今越的嫁妆……刚攒下一点,又有了新的花钱口子,直到昨天之前,他们手里还剩300块钱。

这还是几个孩子交了伙食费之外,又经常补贴肉票和细粮,要是像其他院里那些儿女不成器,还要吃父母的,他们连三百块都攒不下来。

而这三百块,舒立农分成两份,一份完全给今越,另一份则由他自己的三个孩子以后平分,至于文韵的嫁妆,以后再攒。

1149块钱,全在存折上,昨晚他悄悄塞给今越了。

以后,这就是她的私房钱。

赵婉秋心里滑溜了,笑了一下,其实她自己也有私房钱的,不多,也就一百来块,她塞给今越,今越没要,倒给了她三百。

今越说了,这笔钱她不告诉舒老师和几个哥哥姐姐,就当她的零花钱,等明年再给她一点,过几天还要请她去烫头发呢。

要是比钱的数目,舒立农给的似乎不多,但这已经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了,跟舒今越这个有小金库的人肯定不能比。

正想着,鸡米花喊着“来了来了”,接亲队伍来了!老两口精神一振,连忙端起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架势,正襟危坐。

胡同里都是人,吉普车压根开不进来,“新郎官家来了好多好多车,在胡同口的马路上,停了这——么长!”

“徐叔叔穿着解放军叔叔的衣服,可威风啦!”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舒今越听见徐端来到大门口,放炮仗,然后来到新房这边,敲门,姚青青几个女孩子拦着不让进,他就大手笔的往里塞红包,里头有的是糖,有的是花生,有的是钱……

门开了,身着旧军装的徐端头发上还有一点点没干透的湿气,身上一股清新的肥皂香味,虽然他收拾得很整洁,也很仔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不可能留下不妥当的地方,但今越就是有感觉——他应该是匆忙来的。

“今早才回到的对吗?”她小声问。

“嗯。”

“可羊城的飞机不是要十点半才能到降落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都做好了准备,万一要是吉时赶不到的话,她等等也没啥,反正她又不讲究这个。

“开车回来的,找战友借了辆车。”那边刚散会就出发,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在天亮时分赶到家,洗头洗澡刮胡子换衣服,那是尖刀连的速度。

今越后怕,“你这家伙,就是晚几个小时半天的又有什么,开夜车多不安全。”

“想快点见到你。”

今越闭嘴了,甜丝丝的,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就这么开开心心被接出来,去老屋给两老敬茶、磕头,坐上车子,在城里绕了一圈,然后到石兰饭店,开始各种流程。

结婚这样的事,不算舒家的亲朋好友,光她一个人的关系就请了好几桌,街道办的同事,莫书逸等几位好朋友,平时业务上来往多的康永新胡荣胜等几位老师傅,赵大勇孙玉犁孙铁牛宋莹莹安娜这些以前看过的病人听说消息后也全都来了,就连马主任也从朱大强嘴里听说她结婚的事,主动带着闺女来了!

马小梅这两年跟着康玉琼学书法,性格稳定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因为别人异样的眼光就想不开,她走路姿势依然跟大家不一样,笑起来来脸上的神经也很不协调,但她现在已经能做到不看别人的眼睛了。

用康玉琼的话说,爱咋样咋样吧!

“这就是上次你说的马小梅同志?”舒文晏问。

今越点点头,两个月前,在她和康玉琼的鼓励下,马小梅鼓起勇气往国内某家报社投递了自己写的小说。寄出去之前,为了增强她的自信心,今越把她的手稿带回家请大哥帮她看看。

毕竟,舒文晏将来可是大作家,这两年也发表了不少诗歌和小说,他的眼光独到,他说行的,那肯定行。

“当时你还说,就是不行也得让我说行,鼓励鼓励孩子,结果你猜怎么着,她文笔虽然稍显稚嫩青涩,但立意却非常好,想象力也十分丰富,居然写出人类被病毒感染后变成人鱼的桥段来,这在国外叫科幻小说,你们知道吗?”

大家摇头,在普通工人看来,每天上班下班领工资,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就是最快乐的事,啥病毒,啥细菌的,离他们太远了,更何况什么人鱼,什么深海的,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马小梅,一个没上过一天学,从小闷在家里疯狂看书,没接受过传统教育,也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小女孩,居然能写出那样的情节来,真可谓是天才!

“后来我建议她别投报纸,投到出版社去,果然那边很感兴趣,让她再寄三万字过去,他们要好好研究一下。”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马家母女俩神色稍微有些拘谨,但舒文晏这人正经的时候,情商还是很高的,引着她们聊了会儿,很快就让她们放开了。

今越陪他们说了几句就忙别的客人去了,徐家的客人比她想象的多多了,除了徐家在海城、浙省的族亲,徐家祖籍是那一带的,包括上次见过的徐瑞雪堂姐,还有一些徐夫人的娘家人,全都从外省赶过来,得好好招待。

虽然徐端不是徐夫人亲生的,但耐不住他现在出息,娘家人自然不可能再用以前的目光看他,反倒处处以他亲舅舅自居。

当然,这种隐秘,连姚青青都不知道,外人更加不清楚,知情的也是心照不宣。

“累了吗,我们先进去吧。”徐端低头看她,温声道。

舒今越摇头,她担心待会儿还有人要来,刚才除了蒋老爷子和胡桂枝全家,还有好些她没见过但一看就很不普通的客人,万一待会儿还有呢,她得打起精神来招待。

过程的疲累就不说了,这也没人告诉她结婚这么累啊,早知道这样,这婚她宁愿就听老妈的,大院里随便摆几桌!

等送走大部分客人的时候,她已经累得倒下就能睡着,徐端摸摸她额头,“累就先回去,我让人送你们回去,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他还有十几个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战友,今晚不好好喝一顿是不行的。

“但我尽量早点回去。”

舒今越脸一红,“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就少喝点吧。”别把洞房花烛给错过了。

***

回到16号院,姚青青和徐文丽在新房里陪她坐了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各回各家了,今越先把衣服换掉,妆卸掉,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上睡裙,整个人舒服多了。

也不知道徐端要被灌到几点,她也没打算等,给门口“玄关”留了个小灯,自己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到几点,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躺下,她立马睁开眼睛,吸了吸鼻子,“一股酒味。”

“没喝多。”

今越不信,歪过身子去闻,“你那几个战友我一看就是爱喝酒的。”有几个都喝成酒糟鼻了。

她穿的睡裙是用棉布请赵大勇媳妇做的,是无袖的款式,鸡心领,本来平时领口不大,但她俯着身子的时候,胸前的雪白像一抹月光倾洒而出。

徐端分不清此时是真的月光还是什么,一把将人拉过来,按在自己怀里……

事后,舒今越仔细回想这一天的情形,只记得一个字——累。

像以前在乡下,白天干了一天的劳动,晚上回到知青屋还被老黄牛在身上碾了一晚上,那老黄牛又沉又大,力气大,那啥也很可观,刚被碾上去的时候,是有点疼的,但在能耐受的范围内,然后没多久,还碾得舒服了。

舒服到舒今越完全忽略了一开始的不适,甚至觉得持续时间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然后,他就真的如她所愿了。

老黄牛乐此不疲,一轮又一轮,也不知道是几点结束的,反正舒今越眼皮都睁不开了,昏昏沉沉睡去,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昨晚那条睡裙已经皱吧成一团抹布了。

还是一块湿抹布。

徐端先醒来,隔着被子拍拍她,“再睡会儿,我先把衣服洗掉,再去爸妈那边拿早饭。”

舒今越躲在被窝里,不想看这个罪魁祸首,更不好意思看那条饱受蹂躏的裙子。

她真想说,都变成湿抹布了,不行就别洗了,直接扔掉吧,怎么洗都感觉有味儿,以后每一次穿都会想起新婚之夜她有多……算了,捂脸。

徐端是干惯活的,先把昨晚产生的大量垃圾清理掉,气味太重了,又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风进来,散散味儿。

现在上班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老年人多数出去买菜了,大院的水井是空闲的,他穿着背心,把一盆裹夹着二人贴身衣物的脏衣服端到水井边,迅速地洗干净,漂了好几道,确保洗得干干净净,再晾到晒衣绳上。

赵婉秋和舒立农出去买菜了,早饭还温在灶台上,居然是四个水煮蛋和两碗白米粥。

徐端把鸡蛋剥好,放在粥碗里,端到新房里,今越终于起来了,正叼着牙刷照着镜子看脖子上的红痕……嗯,还有好些是脖子以下的,她瞪他。

等着吧,等她熟悉路况后,总有自己开车上路反攻他的一天,到时候她让他出不了门,下不了炕!

***

今越现在正在暑假中,徐端的工作也能告一段落,俩人吃完饭就在家里整理昨天收到的东西。

这年头送结婚礼物都比较实用,水壶、搪瓷盆、腈纶枕巾是雷打不动、最受欢迎的“三大件”,对照着礼金簿子,他们居然收了一堆,以后就是结十次婚都足够用了。

精巧一些的就是茶壶、茶杯、梳妆镜,也有不少;大件一些的就是毛毯、毛巾被、被面……零零总总,是真收了不少。

中饭小两口在舒家吃,晚饭因为徐家族亲和徐夫人的娘家人还在书城,小两口只能回金鱼胡同老宅去。

今越这人啥都不好,就是记性好,昨天婚宴上见过徐端介绍过的,她都能再次喊出来,大家见她虽然年纪小,但一看就是善良的好姑娘,待人接物也大大方方,倒是夸了不少。

至于几分是真夸,几分是看在徐端的面子上硬夸的,今越也懒得较真,认完一堆亲戚小两口就回柳叶胡同了。

***

接下来几天,小两口都过得很是悠闲,徐平送的大彩电今越嫌吵,放老屋去了,到了晚上,大家也就不去尚光明家了,而是转战舒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就这么热闹了半个月,徐端再不舍,也要开始自己的事了:“我最近可能要去南方,在深市待一段时间,你是跟我去还是待家里……”

今越有点心动,但想到上次莫书逸说的佐藤美子的病,她有预感佐藤一家很快就要来龙国了,加上还有一些需要复诊的老病号,她要是不在,某些特殊病情老妈还解决不了。“算了,等下次吧,我暂时走不开。”

徐端点点头,“那你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他从自己搬过来的一本书里,找出一个存折,“我这次过去身上要带一千块,这是剩下的五千,你留着做生活费。”

五千块的生活费……舒今越嘴角抽抽,这是当她多败家呢!不过,她记得上次他俩在海城的时候,他好像只有三千块的存款,怎么这才没多久,他一没工作的人,居然就攒下六千块钱了?

短短两年时间,存款翻倍了呀!

管他怎么攒的,她可太喜欢啦,“还有没有,一并交了,我好保管。”

徐端于是又从另一本书里,翻出一本房产证,“这是大哥买给我的,用当年徐老爷留下的家产,他要和我平分,尽管我并不想要。”

“要,怎么不要,他不能只生不养啊,给你你就拿着,要实在不喜欢以后咱们卖掉也行,或者捐出去,捐给孤儿,捐给山区儿童都行。”

她已经看见了,徐平用一半家产给他买的房子也是金鱼胡同的,目前没人住就先租出去,价格肯定比自己当年买的贵多了,毕竟现在一房难求啊。

今越整理了一下,发现他们现在手头挺宽裕的,俩人的存款加一起都快一万五了,虽然徐端没工资了,但目前他们有三套四合院和两间平房正在出租,每个月光租金就不比工资少,压根不愁花的。

这有钱的日子,是真爽啊!

“你去深市,需要多少本钱,一千块够吗?”

徐端一愣,反应过来有点好笑,揉揉她脑袋,“我自有打算,你别担心。”

今越一想也对,大佬就是大佬,他有自己的打算就行。

俩人又腻歪半天,第二天一早,他就坐火车南下……还带走了舒文明。

“今越啊,你家小徐这就出差了?他不是辞职了吗,咋还要出差?”

“还连你二哥也去了,他俩不会是去干投机倒把吧?”李大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今越白她一眼,真要不是看在小李哥的面子上,她都想给她扎一针,像当年扎胡赖子似的,让她“舒服”几天。

徐文丽把今越叫到屋里,“你家徐端带走多钱?你二哥带走了全部,一千三。”

只剩下一百给她应急,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他经常担心她身体不好需要进医院,而钱就是最能救她命的,每次出门都会留至少两三百给她。

这次他犹豫了很久,只留一百,还让她如果有急用钱就去找今越借,他已经跟今越说好了云云。

“他带了一千。”

徐文丽皱眉,俩人加一起就是2300,多大的生意居然要这么多本钱?

今越其实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去干嘛,但她相信徐端不会乱来,“二嫂就放心吧,二哥跟着他没事。”

要是舒文明一个人去,她们担心是应该的,但现在多了徐端,他肯定会看顾好二舅哥……舒立农和赵婉秋也是这么想的。

徐端每隔两三天会打个电话回来,直接打到街道办,挑着上班的时间,今越能第一时间接到。

***

时间进入九月份,新的一个学年又开始了,舒今越现在还是大学二年级,不过是下学期,比78级的大半级,好歹也算个学姐。

她的婚礼林珍因为家里有事,没能赶上,但礼物是提前送了的,加上班上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今越打算请他们吃顿饭。

地点就定在物资局对面的国营六食堂,约定好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一起骑车过去,今越就先回家,结果刚走到家门口,就见莫书逸等在那里。

“是佐藤美子的事吗?”距离上次莫书逸说他们要来看病,都快过去三个月了。

莫书逸也顾不上寒暄,“嗯,他们来到龙国了,现在住在石兰宾馆,你现在方便的话我们就一起过去。”

今越点头,回家背上自己的医药箱。

“上次我跟佐藤老师说了你的看法,也说了一些你的经历,他表示很感兴趣,想来试试,但美子的病情忽然加重,只能暂时搁浅来华计划。”

而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美子可谓是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她先是因为消瘦住进了东京最好的医院,打上营养针剂后效果不理想,只能采取鼻饲的方式,到后来稍微缓解的时候,开始进食一些富含营养好消化的食物。可偏偏这些食物,让她再一次发生了便秘,医院没办法,只能给她进行便秘的终极治疗。”莫书逸有点难为情地说。

便秘一般通过药物治疗,无论中医还是西医,泻药的选择种类都不少,只有非常严重不得不为之的便秘,才会使用这种疗法。

这种疗法在这个年代的技术和材料水平下可不像后世那么“轻松”,身体上的不适也就罢了,对于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来说,这种疗法用后世网络上的说法,跟爆.菊无异!

尤其是日国那样相对保守、女性地位不高的国家来说,这医学泰斗的掌上明珠居然要通过这么屈辱的方式来治疗一个小小的常见的便秘,不知道是谁的耻辱?

嗯,是的,可怜的佐藤美子,不得已走上了她的灌.肠之路!

第88章 088 巨结肠症&以假乱真

“她现在不仅需要灌肠, 还开始有了依赖性,用佐藤老师的话说,她需要以灌肠为生。”

舒今越:“……”

她倒是不保守, 没觉得这个疗法就跟屈辱画等号,但在这年代保守的人,尤其是日国人眼里,这确实不是一个很有尊严的治法。

“这三个月以来, 一直都是靠这个办法解大便吗?”

“对。”莫书逸脸色有点凝重,想了想, 他还是决定先给她打点预防针, “待会儿佐藤老师如果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他性格就是那样。”

今越点点头, 她很少会真情实感跟病人家属上火, 上辈子刚开始行医那两年会, 后来发现没必要,看淡了就行。

莫书逸斟酌着说:“佐藤老师很喜欢批判, 凡是看不惯的就要批判, 得罪了好些药企和同行, 在日国虽然医术和学术能力都不差, 但职称一直上不去, 因为他不屑于像其他同行那样做老好人, 人缘很差。”

今越心说:跟赵婉秋女士还挺像,她也是这种不怕得罪人的性格。

“但他不记仇,用龙国话来说就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说过就过了, 他也不像其他我接触过的日国人一样虚伪重小节,他就是一个很普通但很好相处的日国人,仅此而已。”

俩人很快来到石兰宾馆。

前不久才在这里办婚宴,今越对这个地方莫名的有种亲切感。佐藤一家三口住的是套房,敲开门后今越看见一个清瘦的小老头,就跟舒老师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神情。

“老师,这位就是舒医生。”莫书逸用中文介绍道。

佐藤也用稍微有点别扭的中文跟今越说:“舒医生,你好。”

而他身后,则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很日常的针织外套和碎花连衣裙,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贴着头皮的耳朵。

明明是一副很日常的穿搭,但今越总觉得她穿的是和服。就是那种典型的日国家庭主妇形象,跟在男人身后低眉顺眼,温声细语,对丈夫服侍周到体贴。

今越推测,佐藤应该是典型的东亚大家长(男人),所以什么灌肠疗法他应该是最反对的,这次来找自己,绝对是他主导的。

果真,他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对这种疗法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批判,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不知道用中文怎么说,就日文夹杂,今越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是因为她懒得反驳。

不可否认,灌肠疗法是有不好的地方,但跟救命比起来,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

佐藤噼里啪啦批判一堆之后,终于发现对面的年轻女孩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光听我抱怨了,我让美子出来,你帮她看看。”

佐藤夫人进屋,大概等了十来分钟,今越才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姑娘,在佐藤夫人搀扶下,慢慢地走出来。走路的时候不敢用力,幅度不敢过大,似乎是生怕膝盖或者髋关节的骨头会散架。

她有多瘦呢?今越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够瘦了吧?可一比,同样是十九岁,今越觉得那时候的自己都有她现在两个大。

看着那张瘦得只剩两个大眼窝的脸,今越很难想象莫书逸说的,她小时候是个胖乎乎的孩子。

美子很沉默,眼神不是李向阳那种毫无波澜一心求死,而是怯生生的,似乎很害怕生人。于是,今越也没一来就跟她有肢体接触,而是先闲聊几句。

美子虽然自卑,但佐藤的家世摆在那里,她从小就接受过英文教育,今越跟她用英语交流毫无障碍。

“美子小姐现在还在上学吗?”

“没有,在家养病两年了。”

“那现在能吃下点食物吗?”

“很少。”

舒今越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内是叹气的,任何疾病都怕吃不下饭,因为老百姓都知道这意味着营养不良,意味着抵抗力不行,意味着不好的结局。

佐藤这个直肠子又插嘴了,“这是我们最近一次,也就是三天前在日国东京医院做的X线检查,舒医生看是否有帮助?”

今越接过来,佐藤美子做了X造影,显示结肠从升部到降部都很粗大,居然有很高的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粗大!

相对于她瘦弱的身躯来说,结肠粗大到恐怖的程度,难怪诊断为巨结肠症,这是名副其实的“巨巨巨”结肠啊。

这个病的发病机理其实很简单,也比较明确,跟痔疮、溃疡、肠瘤、肠息肉这些常见肠道疾病不一样,这些是跟饮食习惯、排便情况息息相关的后天疾病,而巨结肠症大部分都是先天性疾病。当然,事无绝对,成年人的巨结肠也有后天性的,也就是继发性的。

“目前,我向欧洲和M国的很多位肠道疾病专家请教过,巨结肠症主要是因为胚胎发育时期的肠壁神经节细胞缺陷造成的。”

今越点头,接茬道:“缺乏神经节细胞的肠段,无法配合有序地进行收缩和松弛,无法推动大便前行,所以导致粪便滞留、堵塞在肠管内,进而引起相应段位的肠管扩张、肥厚和增生。”

佐藤很意外,他一开始要做解释的目的,单纯是不太信任今越。

当然,他在人才的选拔上历来跟日国主流思想不一样,他最喜欢选拔任用年轻人,他觉得年轻人的专业能力不比老头老太差,所以他对今越的不信任不是源于她的年龄,而是她的专业。

接触过日国的汉方医后,他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引经据典,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但说起临床医学又一问三不知。

他以为她跟那些汉方医一样,不懂先进的现代医学知识,谁知她这话接的,很明显人家比他还懂!

佐藤疑惑:不是说现在的龙国很封闭很落后吗?当年莫书逸在自己实验室里看见那些很普通很日常的器材时都感动哭了,说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先进的科研设备。

难道龙国现在的医学教育水平已经发展到这么先进的程度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又对落后的日国感到失望和愤怒,尤其是那些自负又愚昧的同行,“我们日国的医生实在是荒谬,鼓动我们进行灌肠疗法就算了,居然还说我们要是坚决拒绝灌肠的话,就只能切肠,需要把结肠部分切除。”

“我找我们日国最有名的汉方医小林医生看过,他建议我们不要做手术,先看汉方医,也就是中医。”

舒今越:“……”

又是小林医生,自己跟他还挺“有缘”的。

似乎是见她对小林感兴趣,佐藤继续解释:“小林医生是我们日国内最有名的汉方医,他非常擅长使用汉方治疗疑难杂症,他还发明了很多汉方药,能治疗很多常见病,他从前年开始对外销售一种叫‘胃升液’的药物,对胃下垂病人进行穴位注射,效果非常好,相较手术疗法来说,这种治法简单、方便、价格低廉,还无创,我们医学界对此普遍赞赏。”

舒今越差点笑喷,就小林的医术,在日国说是“最有名”说得过去,“最厉害”却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个营销咖!

擅长走上层路线的他,在日国上流社会是有些名气,但要说医术,通过山口幸子的事后,今越自信能吊打他。

可就是这样的人,今越还不好完全否定他,至少他确实用中医治病救人,至少是弘扬了中医,也算一个推广大使。

见她笑,莫书逸也笑。

佐藤一头雾水,“怎么,我说错话了吗?”

莫书逸笑得更大声了,“老师,您知道小林医生的胃升液是从哪里进的货吗?”

“什么?进货?!他不是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秘方,经过多年研发,精心筛选,采用48道工序配伍……居然连包装也是非常精美,精美到能当艺术品收藏。”

莫书逸一点也不客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您还真信啊?他的胃升液从药品到包装,压根就是从我们书城市中药厂进的货!还有他那些所谓的包装精美、光礼盒就堪当艺术品的名贵药材,也是从我们市中药厂进的货。”

佐藤一脸懵逼,“上次我跟他在酒会上见面,他说胃升液是他自己的经验秘方。”

莫书逸收起笑脸,冷哼一声,看吧,这还是用着龙国的包装呢,他就能这么信口雌黄,要是真把配方卖给他,那就真变成他“发明”的了,甚至人连传承脉络都能给你天.衣无缝的从弥生时代编造出来!

舒今越也是好笑,这营销咖脸皮够厚啊。

佐藤一脸震惊,他是一个非常实事求是的人,“我被骗了,这个骗子!”

这种欺骗是他无法忍受的!混蛋!

莫书逸继续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那老师您知道胃升液真正的秘方拥有人是谁吗?”

佐藤想了想,以他这么些年接触汉方医的经验,“应该是一千多年前某位很厉害的古老医生,对吗?”

莫书逸摇头,“那位医生现在还在世。”

“那莫非是一位须发花白、拥有多年临床经验、德高望重的老医生?不知道能否为我引荐,见他一面,我有这样的荣幸吗?”

莫书逸再也忍不住,又笑了,“这位医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佐藤怔了怔,他不傻,现在屋里就这么几个人,他看向舒今越,“难道……莫非是这位舒医生?”

“对,就是我们这位舒医生,她当时运用胃升液穴位注射的方法治好了一名非常严重的重症胃下垂患者,病程中的检查还是在我们医院做的,留有备份可查,且我全程见证……后来又连续治愈多例,于是书城市中药厂购买了她的秘方,生产成成药,大量上市,而小林医生就是顺着患者口碑找到舒医生这里来的。”

巴拉巴拉,莫书逸把事情全过程说了,隐去今越和苏副厂长怎么坑小林那一段,最后总结就是——

“小林仗着在日国没有人知晓这一段,把功劳和荣誉揽到自己身上,可我们这边还有舒医生早于他三年与书城市中药厂签订的合同,还有两年前与他签订的合同,甚至我们科里目前还保留着至少五十份可供溯源的临床试验资料,他的谎言不攻自破。”

要真到国际上对质,他们分分钟就能联系上当初自愿参与试验的受试者!

佐藤沉默了,久久的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双浑浊而精明的眼睛,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现在除了深深的钦佩,还有滔天的愤怒。

小林这个骗子!

沽名钓誉、不值得信赖的家伙,等他回到日国,一定要向广大同仁们解释清楚,撕下他的面具!

舒今越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平心而论,真正“发明”使用这个验方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她师父的师父,她只是在此基础上改良一下而已,毫无技术含量。况且小林也算歪打正着,他确实为中医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贡献了力量。

只要他继续使用,中药厂就继续有大钱赚,一直使用一直有钱赚,她舒今越就继续有分红,一直有进账……说来说去,小林就是在给她打工而已。

莫书逸不知道她这么能自我安慰,而是继续给佐藤老师一点小小的震撼:“老师,像这样的有效验方,舒医生手里还有不少,师母不是一到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就犯鼻炎吗?”

佐藤两口子点头,佐藤夫人连头都抬起来了,“莫非舒医生也有这方面的秘方?”

“对,她前不久刚使用鼻炎秘方治愈了几十例鼻炎患者,其中有一例是严重的嗅神经麻痹长达十八个月、嗅觉完全丧失的患者。”

佐藤震惊,“能不能……我是说,如果舒医生愿意的话,能不能帮我太太也治疗一下?我会给钱,我太太每年一到樱花盛开的时候就特别痛苦。”

而像她一样痛苦的日国人,不计其数。

日国的鼻炎患者有多少?今越没统计过,但她在论坛上看过一些帖子,说在龙国一切正常的人去到日国后,很容易犯上花粉过敏症和鼻炎,更何况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小岛上、樱花树下的日国人?

那空气里漂浮着的不是恼人的花粉,而是金钱!

她怎么没想到呢!日国人最容易患的就是胃病和鼻炎啊,偏偏她手里就有这两种病的方子,这钱不赚,简直天理难容!

莫书逸不愧是今越的好朋友,他立马说:“师母的鼻炎,舒医生肯定会帮她治,其实这个秘方在龙国的价格还是略贵的……”

“多少钱我们都愿意接受。”

舒今越眨巴眨巴眼:啊?

好一个莫医生,连自己导师都坑!

不过,他的本意倒还真不是坑自己老师,他想帮今越赚钱,那肯定就要把价格提高点啊,以日国人的经济收入水平,要是还按龙国的价格卖给他们,那也说不过去嘛。

“好的东西值得昂贵的价格。”佐藤铿锵有力地说。

今越心里暗笑,对对对,太对了!

“好了,现在我可以为美子小姐把脉了吗?”

大家连忙把目光聚焦到美子身上,她跟刚才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她现在看今越的眼神,有点好奇,似乎还有点欣赏。

欣赏她?舒今越笑笑,如果知道她十九岁时候的样子,佐藤美子就不会欣赏了。

今越把三根手指搭上去,一般便秘的脉象都是弦脉、数脉、或者是康玉琼那样的虚脉细脉,但佐藤美子的脉象都不是这几种。

今越挑眉,以为自己把错了,又沉浸式把脉五分钟,可她的脉象确实是濡弱的,弱脉是什么样的,看字面意思就知道,可濡脉的感觉却不太好把握。

古人说这种脉象“浮而细软,如帛在水中”,一般出现在湿证和虚证的患者上。

但观察佐藤美子的舌苔,薄白而干,有“干”,跟湿证又不相符,所以用排除法,今越觉得美子的濡脉主的应该是虚证。

正好,濡弱脉,就是虚证,再结合她四肢乏力、少气懒言、食欲减退、身形瘦削的症状,这很符合典型的中焦虚损,用补中益气汤合四物汤加减,是最切合的。

但她并未急着开方,“以前在日国找小林医生开的处方,能否借我一看?”

佐藤立马把一整本病历夹子都递过来,今越从头到尾依次翻看,从一开始的暴瘦,误以为是神经性厌食症,到后来发现是便秘,再到确诊巨结肠症,过程跟莫书逸诉说的一模一样。

而治疗过程也一样,只是他不懂中医,从同样不懂中医的佐藤电话里听来只言片语,所以当初找今越的时候,他对小林的治疗过程也只是一笔带过,但今越不一样,她一眼就看出来——

小林开的居然也是补中益气汤合四物汤的合方!

这跟自己诊断的完全一样!

而一般来说,治疗虚损型疾病,补中益气汤的疗效都不会太快,譬如当年黄梅的母亲黄阿姨,就不是第一副药就有效的,得三副四副之后才会显著见效。

可小林开了六,七、八、九……十六,整整十六副药,居然一点用也没有!

能看得出来,中途小林也对药物无效这个结果很诧异,换过两次处方,进行过一些变通和加减,但依然无效!

该便秘还是便秘,甚至因为吃了太多补益类的药物进去,肚腹胀气明显,时有胀痛。

这说明不是药量不够大,不是疗程不够长,而是压根就药不对症!

舒今越顿时坐直了身体,感谢小林先行探路,为她证明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佐藤美子的病,比她一开始想象的棘手多了。

难怪,小林那样有两分真本事的中医都束手无策,建议他们来龙国,这就是他把人治“坏”了,又不想担责任,故意把病人往龙国推,一旦他们来这边治,那无论治成什么样,他都能一口咬定就是龙国中医干的,跟他无关。

这样的医生,在后世也有,只是不多。

舒今越收敛心神,又详细询问了一些佐藤美子便秘的情况:大便干不干,干到什么程度,费不费力,有没有血或者粘液,颜色黑不黑等常规问题。

然而,也没获取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她开始静静地思考。

莫书逸总是很善于启发她:“那年你帮康师傅的妹妹看病,你还记得她的情况吗?”

今越当然记得,一般的便秘就是大便干燥、肠道不够润滑,而康玉琼却是血虚造成的便秘,她在临床上很少能碰到这样的案例,所以印象深刻。

“美子小姐和康玉琼在中医上属于同一种病,都是便秘,但又有所不同,康玉琼是典型的血虚便秘,所以使用补血药物后通便效果很好,但美子小姐的……”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莫书逸却很快领会到,“你的意思是,小林的治法里也用了补血的思路,但无效?”

“对,你看他开的方剂里,有四物汤的组方结构,这首方剂被誉为‘千古补血第一方’,其重要犹如阿司匹林之于解热镇痛类药物。”

莫书逸点头,原来如此,“那美子和康玉琼就是虽然是同一个病,但生病机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越点头。

所以,中医才有“同病异治”的说法,在短视频普及的年代,很多中老年总是会刷到一些什么“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你用这个方子就对了”的打着“科普”旗号的短视频,一看哎呀我也是糖尿病,我也是高血压,我也按这个方子抓药,结果吃了却完全没用,甚至越吃越严重。

这就是中医的玄妙之处,也是将来无论人工智能如何普及,中医都不可能被取代的职业。

佐藤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他的中文没有这么厉害,连忙询问自己学生,舒医生说了什么。

“她说美子的病有点困难,和以前她治过的其它便秘病例都不一样,问能否给她一点时间思考?”

“当然可以,我们还要在龙国待一段时间,她有充足的时间思考。”

今越确实很需要时间思考,不过,佐藤夫人的鼻炎就比较好办了,她通过望闻问切诊断出她是典型的脾肺气虚型鼻炎,“我给你准备一点鼻炎药物,带回去之后先不要吃,等鼻炎犯了之后再服用,不出意外的话,服用一次之后就能见效,三天左右症状完全消失,而彻底根治的话,还是需要服用三个疗程左右。”

她敢这么说,是因为佐藤夫人的鼻炎压根没有多严重,要是严重的,那就不可能这么笃定了。

最后,佐藤一脸“这么便宜”的表情,为她支付了十元的诊金和三十元的药钱。

没办法,就是后世大医院里,国际部的诊金也就是比普通部贵三倍左右,她收十块已经不止三倍了。

舒今越忽然发现,自己要赚钱的话,出来单干是最赚的,平时在防疫站的门诊,她的挂号费才一毛钱,就这一毛钱,最后还得上交,她只能领死工资,看一百个病人和看一个病人,单从收入上来说,对她没啥区别。

“想什么?”离开石兰饭店,莫书逸见他出神,就问。

“我在想,要不以后咱们出来单干吧?”

莫书逸不太懂,“你说什么?”

现在都是吃大锅饭的时候,私营业主都还没正式颁发营业执照呢,私人医院的出现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初期,也就这几个月的事,私人诊所还要再等几年。

当然,今越也只是想想,她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呢,五年制的本科还要再等几年。

莫书逸将她送到柳叶胡同口,今越挥挥手,“回去吧,青青估计还等着你。”

虽然结婚了,但对于今越来说,她的生活并未发生太大改变,依然是先回老屋,跟父母聊会儿天。

“回来了?刚七点多的时候,有个人来找你,说他是什么废品收购站王大姐介绍来的。”

今越一愣,“有没有说有什么事?”

“说是他想从你手里买一尊铜人,你哪有什么铜人?”赵婉秋有点奇怪,再三询问那人到底找谁,人家把名字和住址说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今越,她才肯相信。

那尊铜人已经被藏好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毕竟这在将来可是非常重要的文物级别的东西,今越试探着问:“他说的普通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啊对,是有点怪怪的,好像我说的话他也不太能听懂,跟我手脚齐用的比划半天。”

今越心头一跳,面上没表现出来。

赵婉秋给她端来一碗刚刚煮好的红糖鸡蛋,“快趁热吃。”

说来也是赵婉秋这当妈的疏忽,今越长这么大了,她居然没想起每次闺女来例假的时候给煮碗红糖鸡蛋,以前是没条件,这几年有条件了也没想到,还是徐端走之前跟她交代了,她才想起来。

她心里很愧疚,这两天都有点提不起兴趣做事的样子。

舒今越不知道这茬,还有点奇怪,“妈咋想起给我煮这个?”

因为是第一次煮,也不太成功,蛋黄都煮散了,一块块飘散在红糖水里,看着不太有食欲。

但今越依然喝了,好东西容不得一点浪费。

“以前是妈疏忽了,女孩子家还是注意些,不然以后影响生育。”

今越一口鸡蛋差点喷出来,“我不是都说了,暂时不考虑孩子的事嘛。”

“我也没催你,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不管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孩子,那是小两口的事,但以前疏忽了她的身体,没帮她好好调养,确实是她赵婉秋的错。

吃完红糖鸡蛋回到自己屋里,今越不放心,又把前后窗和门锁检查了两遍,看来王大姐这人真不可靠。

当初自己花钱的时候可是说了,让保密,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买走古书(铜人)的事,她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就差赌咒发誓了,结果这才多久,那H国人就找到家里来了!

王大姐这个财迷不仅把她买铜人的事透露出去,还连自己的地址都卖了,那么她的一切私人信息,工作单位、学校专业、婚姻状况……全都进了H国人的耳朵里。

她在明,他在暗,他要真想做点什么,自己毫无防备。

今越想了想,还是得把东西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藏在家里,保不齐哪天那H国人就找来呢?毕竟他们很擅长偷。

思来想去,她想到一个地方——

金鱼胡同那两套房子都带地窖,目前地窖她没对租客敞开,存放着一些原房主的旧物件,那里住的人比16号院还多,更加人多眼杂,H国人首先得想到那房子是她的,其次得想得到她把东西藏在里面,最后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地窖“寻宝”……算是多加了两道安全锁。

于是,第二天中午,今越就让老妈去帮自己藏东西,她经常过去收租,平时偶尔过去露个面也不会引发别人注意。

***

第二天下午放学之后,今越和林珍带着七八号同学往六食堂去。

她是这里的常客,经理跟她很熟,刚到就笑着迎上来:“舒同志来了,快请,包厢在楼上。”

他把人带上去,很快让厨师炒菜,服务员上菜。

今越昨天就订好包厢,菜也提前点了他们店的招牌,大家看她一副很娴熟的样子,有同学问:“今越你以前总来这里下馆子吧?”

“是跟你对象一起来吗?”

“你对象呢?怎么不在,今天咱们应该跟他好好喝一个。”

今越笑笑,说他出差去了,学生嘛都很单纯,不会追根究底问哪个单位啥职务,今越松口气,她还真怕自己越解释越多,到时候把徐端的老底儿都卖光。

“来,咱们先敬舒今越同志一杯,祝福她新婚快乐。”

今越笑着喝下,今天要的酒是散称果酒,石兰省特有的水果泡酒,度数不是很高,喝两杯也没啥。

林珍别看年纪小小,其实酒量却不小,几个人喝完一斤不过瘾,又另外叫服务员打了半斤,和另外几个男同学喝得高兴着呢。

“诶你们听说没,咱们班主任的婚没结成。”

“啥?”

今越也是一怔,她这才想起来去年有人说高海萍要在年前结婚,后来没再听人提起,她就以为是已经结了,只是出于不想把隐私暴露给学生的缘故,没跟大家说。

“你听谁说的?”

“咱们学校另一个老师,跟高老师在同一个办公室。”

今越其实挺喜欢高海萍的,觉得她就像他们的大姐姐,很是照顾他们,平时有什么有利于学生的政策或者文件,她总是第一时间,一间宿舍一间宿舍的,保证通知到每一个人身上,就连今越这走读生,她也没忘记。

“高老师多好一人啊,去年她看见我在食堂一个人啃高粱馍,她还悄悄问我是不是生活费不够花,还借了我五块钱,那几天我妈生病,家里确实没钱,我真,真是太感动了呜呜……”

“对对对,上个学期,我肚子疼没去上课,她亲自找到宿舍来,还带我去校医院,结果发现是阑尾炎……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我都要疼晕过去了……呜呜……”

说到感动处,男女同学都眼圈发红。

高海萍除了是个好班主任,还是一位优秀的思想政治老师,负责大一年级的政治课教学,虽然现在已经不上大二的课了,但对大家的关心一点也没减少。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真心为班上每一个学生好,大家自然也真心爱戴她。

“不过,我还听说一个说法,不保真啊。”有个男同学,依然是上次那个最先知道高海萍要结婚的男同学,他的消息要灵通一些。

“你倒是快说啊,别卖关子。”

“我听说,是她未婚夫悔婚了。”

“啥?悔婚?啥玩意儿?”这男生是东北的,是个小暴脾气,当即就拍桌子,“不是说都订婚了吗,咋还能悔婚,他悔婚那咱们高老师咋办?”

“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说的是,她未婚夫好像是认识了高老师一朋友,然后和人家谈上了,这叫啥,今越说的这叫劈腿是吧?”

舒今越满头黑线。

“要真这样的话,高老师未婚夫也太不是东西了,哼,劈腿渣男不会有好下场的!”有个喝得微醺的女同学,握着拳头说。

“高老师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这么倒霉?”

今越说:“不过,咱们往好的方面想,他本性就是花心大萝卜,要是现在不劈腿,结果婚后才表现出来,那咱高老师不是更吃亏?万一要是有了孩子,更是亏大发了,离还是不离,都不再是两个人的事,还有一个无辜的小孩,你们说对吗?”

“这倒是,这么说来,其实没结成也算因祸得福。”

大家心情这才好起来,又开始聊起学校的趣事。

直到饭店快打烊,这顿饭才算吃完,除了今越回家住,其他人都回学校,让他们互相看顾着一起回去,今越自己才骑车回柳叶胡同。

结果刚到街道办门口,李大爷就叫住她,“诶诶今越,快来,正好省得去叫你了,你爱人刚打电话回来找你。”

舒今越把自行车停好,上楼接电话。

“怎么这个点打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轻的笑声,“没急事,我们很好,你们在家呢?”

“也挺好的。”今越想起那个H国人找来的事,连忙跟他说了,还挺得意的,“这谁也想不到我会藏到金鱼胡同的地窖里吧?”

她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徐端皱眉,“他要是铁了心要查找你的信息,你名下的房产他一处不落都能找到,还能挨家挨户找上门去,我建议你就藏在咱们大院里,当年那耗子洞……”他封死了,但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泥板,想要撬开很容易。

柳叶胡同16号院是舒家的大本营,这么多人在,大院里住的人,每一个什么品行大家都清楚,基本没有偷东西的癖好,顶多钱大妈摸过他们家鸡蛋,但进屋偷还从没发生过。

“金鱼胡同的租客太复杂了,除了知道个名字,我们几乎对他们一无所知。”他顿了顿,“我们既要防H国人亲自出马,也要防他收买租客去偷。”

今越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我介绍一个老师傅给你,他很擅长做……赝品。”

今越一愣,“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一个假铜人,迷惑对方,再把真的藏起来?”

“对,老师傅很可靠,以前在京市给人做赝品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远走他乡,他儿子你见过。”

今越想了想,徐端的关系,她见过的人不少,至少能数出二三十个来。

“就是木工吴祖荣。”

当年吴老师傅在京市待不下去,也不敢回老家,只能躲到偏远的石兰省来,老伴儿早逝,儿子才刚上中学,在书城市很是艰难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吴祖荣进了部队,他一个光棍汉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些。可惜好景不长,吴祖荣受伤后,为了筹钱给儿子治病,他差点又重操旧业。

徐端当年接济吴祖荣,正好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吴老爷子曾说过,他欠徐端一个大人情,将来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他绝不含糊。

在很多人眼里,他高超的造假技术,别人是以假乱真,他是假的做得比真的还像。而这样的技术,但凡是随便做个什么东西,以后都不愁日子过。

怕舒今越不上心,徐端解释道:“这个H国人我虽然没接触过,但他能千里迢迢来到我们国家,又通过王大姐知道你的身份,估计不会善罢甘休,多留一手有备无患。”

“好。”

第二天中午,今越让老妈去把铜人搬回来,晚上那位吴老师傅就来了,他很老了,是被吴祖荣的媳妇儿扶着进门的。

但他只是下肢关节不太利索,今越一眼看出来,他的眼神依然十分明亮且犀利,双手也很灵巧,抱着铜人看了大概两个小时就说要回去。

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注意他的今越傻眼了,“那这铜人我给您送过去吗?”

本来,她计划的是,他复制的时候,自己要全程在场,毕竟她不确定吴老师傅会不会给她换掉。

不是她心思阴暗,信不过徐端,而是这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翻遍龙国历史也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份,一旦离了自己的眼睛,那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了。

老爷子摇头,“我记住了。”

“啊?”今越咽了口唾沫,她要的可是一比一、一模一样、完全能以假乱真那种,不是“高度相似”啊。

而且,光记住铜人各个部位的尺寸只是最基本的框架,上面的一百多个穴位的名字、位置、走向,以及十二经脉的顺序,这些她一个学中医的都花了很长时间,他一外行,就两个小时,能记住?

老爷子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我们当年出师考的就是这个,半个月后我让人送来,要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你只管跟徐团长说。”

舒今越见他这么自信,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得不感慨高手在民间啊!

“对了,真货你要好好存放的话,我建议不要放在湿气太重的地方,最好是干燥一些,否则很容易被氧化腐蚀,生成铜绿。”这尊铜人有些地方的镀金已经掉了,暴露出来的地方就像难以愈合的“伤口”。

湿气腐蚀物件不是一朝一夕,都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侵袭进去,就像湿气侵袭人体,不像风、火、寒这些邪气,能让人一下子就察觉出来,症状也不是迅速爆发的。

“好,谢谢吴老师傅。”

公媳俩来得快,没喝一口水就走了,剩下今越在屋里看着铜人发呆,她忽然想起个事——

佐藤美子的脉象是濡弱脉,濡脉除了主虚弱病症,还主湿证,而补中益气汤无效的话,会不会其实她压根不是虚,而是湿?

湿导致便秘,这个概念,教科书上没说。

这几天,她曾翻遍了中医内科学的教科书,把整个脾胃系统的疾病都复习了一遍,说到便秘的病因和分型,无非就是热、寒、阴虚、气滞、血虚、气虚这几个,从没有一本书提起过湿也会导致便秘。

因为,教科书上说了,湿导致的不是便秘,而应该是泄泻,也就是拉肚子!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小林,都把佐藤美子的濡脉给判为虚证,完全忽略了还有可能是湿证。

第89章 089 不缺水&谢礼&你再看看我是谁……

而要验证自己的猜想对不对, 也很简单,只需要打个电话就行。

舒今越立马骑上车,直奔街道办, 这几天她都成那部电话机的常客了,值班员坐在躺椅上打哈欠,“今越来了,打吧打吧。”

本来直接去石兰宾馆当面询问更好, 但现在时间太晚了,今越不想出远门。

最近随着农村承包责任制的逐渐推广, 农村一些不务正业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开始进城, 加上城里本就存在的街溜子,两股势力抢地盘的, 嚯嚯老百姓的, 导致城里治安大不如前。

电话很快接通, 是佐藤先生的声音。

“佐藤先生你好, 我是舒今越。”

“舒医生你好,这么晚了, 是有什么事吗?”佐藤打个哈欠, 这几天莫书逸带着他参加了好几场学术会议, 还给省医院做了好几场演讲以及各种培训, 临床技能的、实验操作的, 甚至连怎么申请经费, 怎么立项……两国体制不同,但有些科研的东西是相通的。

平时单靠医院是绝对请不到他这样的大咖的,莫书逸把他这导师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恨不得榨干他的剩余价值,一天也不让他休息啊!

真是泯灭人性的徒弟!

“我能跟美子小姐聊两句吗?”

佐藤答应, 美子很快来到电话机旁,“你现在还没睡觉吗?”

今越笑笑,“我今天跟朋友吃了很好吃的菜,是我们龙国特色的红烧肉、糖醋里脊,我吃了三碗米饭,还喝了一些很美味的酒,你想知道是什么味道吗?”

美子一愣,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食物的渴望了,她一点也不好奇食物是什么味道,反正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为她好、能维持她基本生命体征的营养物质,而不是美食。

至于味道,她不知道。

今越没管她的沉默,继续道:“我听莫书逸说,你以前是一个很喜欢吃东西的小女孩,你喜欢寿司,喜欢生鱼片,还喜欢天妇罗和拉面,对吗?”

“你们的天妇罗大概就是跟我们的油炸食品一样的,我最喜欢吃的是茴香饼,多年以前的一个秋天,我因为跟肺结核病人接触过,被隔离在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我吃过最好吃的茴香饼,它们外皮金黄酥脆,里面软软的,还有一股植物的清香味,蘸着一粒粒的白糖,咔嚓咔嚓的特别好吃。”

听到这样的描述,佐藤美子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她说过的那些美食,忽然莫名的就觉得嘴巴有点酸酸的,她想吞咽口水……这是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感觉了。

“现在,想到这些美味的食物,你是不是觉得想咽口水?”

美子很老实地说:“是的。”

“那你肚子里是不是会咕咕叫?”

美子点头,想到她看不见,开口说:“是的,我经常有这个症状,但医生们都说是我肠鸣音活跃。”

今越一开始也问到她有没有这个症状,也是按照肠鸣音活跃处理的,但现在她发现,自己被西医牵着鼻子走了——

一旦认定这是肠鸣音活跃,就会认为这是胃肠蠕动增加,是便秘时肠道的“自救”行为,可当今越被吴老师傅启发之后,她发现她压根是跟着西医的思路走了!

在中医理论中,肠道咕噜响,像有水声在晃动,这是明显的肠道有水湿聚集的表现,这跟她的脉象是能对上的,而不是什么肠鸣音活跃,中医看病就该用中医思维!

“那你平时是不是不喜欢喝水?”

“对,你怎么知道?”

今越笑笑,脉象上就是这么说的呀。

“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不是尿量也不多,怎么喝水,尿量都不会增多?”

“是的,这也是你摸我的手,摸出来的吗?”

今越笑笑,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问:“是不是每次稍微喝点水就想吐,强行喝下去的话,会全身水肿?”

“对,就是这样!”佐藤美子激动起来,全被她说中了!分毫不差,全是困扰她的,说出来又没医生愿意相信的情况,因为那些医生和她父亲已经帮她查验过很多次肾功能,验过很多次小便,都说她的肾功能没问题,不可能出现她说的这些不适,她就是不想喝水故意找借口。

“我一开始便秘的时候,医生说要多喝水,促进排便,我喝了很多很多,但不舒服,恶心,想吐,肚子咕噜叫,后来就不敢喝了。”她说着说着,委屈起来,所有人都说就怪她节食减肥,怪她催吐,都是她自己作的,但没有人关心她一开始的症状。

她一开始也想好好解大便来着,可大便就是喝水也没用啊。

“我说我不能喝水,喝水会不舒服,他们都不相信我。”

“没事没事,现在我知道了,你没说谎,你是真的不能多喝水。”

今越可以肯定,自己终于找对思路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日国的气候,或许是空气湿度大,或许是一直不注意保暖被寒湿侵袭,又或者是生食摄入太多,伤了脾阳,脾胃对水湿运化不及,佐藤美子体内产生水湿凝聚,阻塞了气血津液运行的通道。

阻塞在上,则形成不想喝水、喝水就恶心想吐的症状;阻塞在下,则是肠道不通,大便秘结,饮水无效的症状,所以她的大便跟其他便秘病人都不太一样,她的质地不算太干,不算太硬,所以她饮水则吐,因为她身体内压根就不缺水!

“美子小姐,你现在的身体就像一条水沟,里面水量是正常的,但下游已经堵住了,但上游还有水不断流入,水位线就会不断上涨,直至溢出来。”

佐藤在旁边听了好一会儿,急忙问:“那应该怎么做呢?”

“搬开这块堵塞的石头,也就是美子小姐体

内的湿气。”

佐藤先生很是着急,巴不得现在就让今越过去开方,但今越拒绝了,二哥和徐端都不在家,压根没人送她,她不想大晚上的出去冒险。

说句难听的,佐藤美子的病情,也没急到等几个小时都不行的程度。

再难听点,她之所以发展到要依赖灌肠为生的程度,也跟佐藤有很大关系,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

第二天没课,今越起床先吃早饭。

现在只她和徐文丽俩人需要上班/课,早饭老两口只喝点清粥就咸菜,而她俩的则是从锅底捞上来的稠粥,还多加两个水煮蛋,要是昨晚还有剩菜,就着剩菜也能吃饱。

今越擦擦嘴,正准备出发,门口有孩子喊:“今越姐姐,有人找你哟!”

舒今越伸头一看,居然是佐藤一家三口。

他们虽然换了日常的衣服,但佐藤头发上打着的摩丝,佐藤夫人的真丝裙子,美子的花边袜棕褐色小皮鞋……终究和当地淳朴热情的龙国人不一样,整个大院只要还没出门的都在看他们。

当然,更重要的是,佐藤美子太瘦了,上次穿裤子都瘦得皮包骨,今天她裸腿穿裙子,更是瘦得两条腿只有筷子粗,膝盖上的骨头像两块尖锐的石头向外凸起,能清晰看见薄薄的皮肤下两根大骨头的形状……简直触目惊心。

“佐藤先生,请到这边坐。”今越没想到他们直接找上门,把他们带到孙奶奶那间屋里,自从去年过完年后,这屋子就成了舒家待客用的真正的客厅。

外头看着平平无奇,里面的墙重新刷过,屋顶重新修过,就连窗户玻璃也换成更大更透光的款式,加上摆着柳叶胡同唯二的彩色电视机、缝纫机、沙发、组合柜和茶几,一应俱全,布置得非常温馨,其干净和漂亮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们在日国的家。

今越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温开水,几人坐下后,今越开始给美子把脉。

三分钟后,佐藤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还是一样的濡脉,就按昨晚电话里说的,我给她使用一些清利水湿的药物试试。”

“那要是……会不会……”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佐藤太太小声地说。

“服药之后,如果有效的话,美子会出现小便增多的症状,运气好的话,她很快就能自行解大便了。”

佐藤美子眼睛一亮,激动的问:“不……不用……用再灌肠,就能解大便了吗?”

“不用。”

美子立马回头,跟父亲小声商量,希望快点吃上舒医生的药,她愿意尝试,她不怕失败,她真的害怕灌肠了,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噩梦。

佐藤夫人也小声而恳切地祈求丈夫,不要再让女儿受那样的屈辱了。

舒今越看得直摇头,佐藤这样当之无愧的高级知识分子、社会精英,能为了女儿的病遍访名医、能跨国求医的好父亲,家庭氛围都这样,不敢想象其他普通工薪家庭,女性家庭成员的地位该有多低。

佐藤一答应,今越就把方子开给他们,莫书逸工作实在忙不过来,只能专门帮他们找了一位向导,陪同或者帮他们办理在石兰省期间的事务,佐藤一家留在舒家聊天,向导就去医院给美子抓药。

“今越,你跟他们说,留下吃饭吧,我去买菜。”赵婉秋不会说英语,把今越拉到门口小声建议。

舒今越挑眉,“你不是说平生最讨厌……”

“这不一样嘛,他们这家子我看着还行。”

舒今越也点头,“莫医生在日国那几年,他们一家对他颇为照顾,佐藤一点也不藏私,几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了他,莫医生回国后他还经常帮莫医生他们科室买进口药,按期给他寄最新的国际学术期刊,让他了解本专业的世界先进水平。”就是这几天,被莫书逸叫着马不停蹄的到处给大家开会做演讲,他也毫无怨言,毫不藏私。

可以说,从专业性上来说,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专家学者,是值得敬佩的人。

“美子小姐,我妈妈邀请你们留在我们家吃饭,你意下如何?”

佐藤美子看向父亲,佐藤同意,美子立马害羞地笑起来,连忙起身对着赵婉秋鞠躬。

很快,赵婉秋买回一篮子新鲜蔬菜,她也不会做日国菜,反正就是按照今越说的,平时自家吃啥做啥就行,没必要特意改变自家饮食习惯迁就他们的口味。

两个小时后,看着满满一桌足足八个菜,佐藤一家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非常感谢你们家的热情款待!”

一家三口齐齐鞠躬,舒家人尴尬。

赵婉秋做的红烧肉软糯香甜,入口即化,肥瘦相间,肥而不腻,光这个菜,美子就吃了好几块。

糖醋里脊外焦里嫩,酸酸甜甜,回味无穷。

这两个尚能理解,今越最理解不了的是——他们最喜欢的居然是麻婆豆腐?!

不是说麻婆豆腐不好吃,正宗的麻婆豆腐非常好吃,今越也喜欢,可赵婉秋做的“麻婆豆腐”已经不是川菜经典口味了,而是加过糖的,稍微带点甜味,而他们……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赞不绝口!

要不是他们真的吃这个菜吃得最多,今越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说客套话了,天地良心,甜味的麻婆豆腐她自己平时都不太喜欢,总觉得怪怪的。

更奇怪的是,今越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靠那么点点能量活下来,一家三口的饭量加一起就跟她一个人差不多!就这,他们的胃一半还都是被麻婆豆腐填满的!

佐藤夫人很虚心地请教能否教她做麻婆豆腐,赵婉秋立马这样那样说了一堆,而她听得似懂非懂,佐藤在一边帮忙解释着,加上赵婉秋女士的双手比划,一个菜谱居然“教”了半小时。

倒是美子,这是她这几年来吃得最饱最有滋味的一顿,明明是以前也经常吃的中餐,但舒家做的就是这么好吃,这么美味,似乎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以后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做你自己,胖就胖点,瘦就瘦点,身材并不影响你的美丽。”

美子害羞地笑,时不时偷偷打量今越,她觉得今越就很美丽。

虽然今越个子不高,身材也不是那么婀娜有致,但她身上有自信,有阳光的味道,这难道不该值得自己钦佩和学习吗?

今越看过去,跟她视线对上,悄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我对自己的身材也不满意,总觉得胸部不够丰满,不够有魅力,但现在我挺喜欢自己的身材的。”

美子的眼睛迅速的悄悄的在她胸部看了一眼,红着脸不说话,其实她也觉得现在也不够丰满呢。

“是的,虽然现在过了几年还是老样子,但我自己学会接受不一样的美了,当我们足够自信的时候,就会觉得皮囊是最不重要的,个人能力和品德才是最珍贵的东西。”随着专业技术的提高,生活的顺遂,再加爱人的赞美和鼓励,她现在是真的觉得身材外貌没那么重要了。

“可以在乎,我依然会在约会、逛街、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化精致的妆容,挑选漂亮的裙子,但我不会再因为身材而焦虑了。”

美子眨巴眨巴眼,今越知道她这个年纪不会那么快明白的,自己十九岁的时候也会因为身材上的短板而不开心,凡事都有个过程。她今天的话,只要能给美子做一个“鸡汤”就行,每当她对自己外貌身材不满意的时候,希望她能想到自己今天说的话。

药煎好后,佐藤一家就回石兰宾馆喝药去了,当天晚上莫书逸来传信,“喝了药后美子居然真的解了很多小便。”

而更神奇的是,第二天中午,佐藤一家又提着礼物来了,这一次他们进门就说感谢舒医生,佐藤用他那把严肃的声音高喊:“美子的大便自行解出来了!”

在他们日国,美子已经依赖上灌肠,没有灌肠,她二十天都不会解一次大便,但就在今早,一共喝了三次药的今早,她忽然有了便意,且解出来了!

佐藤美子哭得眼睛都红了,她觉得自己有希望了,得救了!

这一家三口激动着走了,大院的街坊们却无法平静,“今越这是给日国人治好了不解大便的怪病?”

“不解大便也不算怪病吧?”

“那小姑娘看着也忒瘦了,猴儿都比她多点肉,她是营养不良吧?”

舒今越没解释,主要是不好解释太多,这关乎一个十九岁女孩的隐私,佐藤这人性格确实太直了,都不带转弯的,一进门就用他那口蹩脚的普通话大声嚷嚷,邻居们想听不见都不行。

而屋里的赵婉秋则是看着一堆包装精致的礼物犯难。

“这光看盒子就是高档货,不便宜吧。”

今越一看上面的英文字母,居然是一些什么领带、袖扣之类的小东西,很精致,牌子也是华侨商店买的国际大牌。

“那玩意儿,咱们老百姓谁戴啊。”

“这对袖扣的价格相当于咱们全家人一年的工资。”

老两口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就这玩意儿?!”

今越点头,老两口顿时觉得这些礼物是烫手山芋,“还回去吧还回去吧,不然别人以为你贪污受贿呢。”

舒今越好笑,这时候的医院对这些管理还不是很严格,大家的工资也是死工资,没有任何提成和绩效可言,但今越重生这么多年了,却很少收病人和家属的东西,除非是对方态度坚决,她不收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她就会酌情挑着不值钱的农副产品收那么一点点。

至于挂号费,她只在防疫站里收,外头看的都没收过。

她不得不想起最近和莫书逸聊的话题,要是想赚钱,靠她现在的道德感,在体制内是不可能赚大钱的,想要通过行医赚大钱,她得自己开私人医院才行。

“想啥呢今越,让你把东西还回去。”

今越答应,过了两天赶紧抽空赶紧给人送到饭店,结果佐藤一家愣是不要,她只能拜托莫书逸帮忙。

莫书逸反倒过来劝她:“你就收下吧,这点东西在咱们看来是贵重,可在老师一家看来,也算不了什么,你知道他一个人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吗?”

他压低嗓音,“我们一个同门师弟悄悄算过,他在东京大学医学部任教的收入换算成龙国币就是三十万,他还在东京医院当专家,赚得更多,加上在外面的医药公司做健康管理咨询,还有一些项目获奖的奖金……嗯,总的算下来,一年至少三百万龙国币。”

这还是至少,还是以学生们有限的视角能看见的,那些看不见的,不知道的,恐怕还更多!

舒今越哪里还想得起什么袖扣,她现在已经被震惊坏了。

日国的医生收入居然这么高的吗?这是真实存在的吗?她不信他的工作量会比她大多少,可她的收入却只有人家的百万分之一……这是存心想气死她吧。

舒今越沉默。

“嗐,不用沮丧,他们工资高,但生活成本也高啊。”

舒今越一想也对,在龙国一千块就能买一套普通地段的四合院,但在日国,那就是一辆普通自行车的价格。

回到柳叶胡同,老两口见她又把东西提回来,顿时唉声叹气的,在他们这一辈人眼里,看病就是今越的工作,而国家已经给她开过工资了,所以无论看多少人,无论多么辛苦,她都不能再额外的多收钱收东西。

今越受到的震惊不小,她也懒得解释,得先回房休息了。

***

又过了几天,佐藤美子来复诊过几次,脉象恢复正常,不仅大便能保持在四五天一次,每次都不需要使用额外药物或者手段,就连食量也翻了三倍!

“那是因为你以前的食量就非常小,你看我一顿要吃那么多呢。”今越安慰她,“没什么的,健康最重要,我们龙国人就喜欢你以前那种胖乎乎可可爱爱的模样,不行你来龙国吧。”

她本来只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佐藤美子却当真了。

“你是在邀请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我们很欢迎你们的。”

这跟当年的小林和山口幸子都不一样,小林居心险恶,山口幸子虽然给龙国带来了一些资金和技术,也给石兰省创造了一些就业岗位,但怎么说呢,她本质其实还是一个商人,她是被老山口当作唯一继承人精心培养出来的,做任何一个决定都从家族企业的利益出发。

目前虽然还没做过危害龙国的事,但以后可不好说。

而佐藤一家不一样,他多年来对莫书逸的关怀与倾囊相授是真心的,美子的善良也是肉眼可见的,这些都说明他们是普通的有血有肉的善良人。

“嗯!我会向我父亲建议的,不过他这个人有时候很固执,我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来试图说服他,可能最后也没能成功。”

“万一说服不了……你会生气吗?”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今越。

今越笑起来,“怎么会,你父亲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原因,不管来不来,都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反正……我会等你好消息哦!”

佐藤要赶回去上班,一家三口在美子病情稳定之后匆匆回国,约定好要是美子病情反复的话,他们再过来找今越。

等忙完这一茬,吴老师傅的假铜人也做好了,他让吴祖荣媳妇送来。

今越先看了一遍假货,又看了看真货,实在是没看出哪里有差别,不信邪,又把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比较,无论是大小、上面的文字、穴位、经络走向,还是掉漆的地方和大小,生的铜绿斑,居然都是一模一样,完全是一比一的复制!

一模一样到什么程度呢,她就这么左看右看换了几次位置的看之后,居然都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吴老师傅做的!

舒今越彻底傻眼了,“啊,这……咋办啊?”

她都分不清哪个该珍藏,哪个该做样子了,要是弄混了咋办?

吴祖荣媳妇是个三十来岁的劳动妇女,没读过什么书,但人很勤快,这么多年都是她在照顾老公公,对他老人家的习惯非常了解:“你看这里,铜人左边第三根和第四根脚趾头之间,是不是有一片小小的阴影?”

舒今越凑近一看,还真是!

“你不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然光线形成的阴影。”

“其实这是我公爹的习惯,他经手的每一件东西,都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留下一点小记号,一般是一个小小的‘吴’字。”

舒今越仔细研究,一开始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可拿放大镜看着看着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公爹说了,他不知道你拿这东西有啥用处,但万一将来需要自证清白,而他已经不在人世的话,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千万要记住。”

舒今越记在心里,老手艺人的功夫真不是吹的。

今越从家里拿了三十斤白面和五十斤粗粮,又提了三块很大的腊肉给吴嫂子,收了一堆罐头红糖白糖这些乡下不好买的东西,感谢他们帮忙。

东西太多了,吴嫂子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能要的,该我们感谢徐团长才对。”

“要不是他,我家妮子现在还没学上呢,她现在可厉害了,次次考她们班第一名,回家还会教我认字,只是我笨,学不会多少。”吴嫂子有点沮丧地说。

今越知道她们家困难,“那你更应该拿着,别跟我客气了,这也是你们徐团长的意思,回去给孩子好好补充营养,将来才能长大个子。”

说是给孩子的,吴嫂子这才半推半就的收下,连说好几个“谢谢”。

送走人,今越把真铜人藏进耗子洞里,当初徐端又给悄悄留了个口子,且把下面挖得更大些,藏进去不成问题。假的她则抱回屋里,藏在衣柜里。

***

没多久,天气转凉,书城市开始入冬,而徐端和舒文明那边,除了隔三差五来个电话,人是一次没回来过。

舒今越自己每天都很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徐文丽却是不太好过。

她太想文明了,电影和小说有看完的时候,美食有吃完的时候,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想起他,想他的好,想他的讨厌,想冬天里有他的热炕头。

就在她快想出相思病的时候,那俩人终于在一个夜里,悄咪咪的摸回来了。

今越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响瞬间就醒过来,“谁?”

“我。”

今越大喜,这个时候这么小声,怕是有什么不方便让别人看见的,她于是也就没开大灯,只把写字桌上的小台灯打开。

快两个月不见的徐端,黑成炭了都,深色显瘦嘛,他现在更瘦了,放下几个像身体一样大的包,脱掉外套,红背心下,肌肉似乎还更硬更大了。

“这是啥?”今越强行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那几个大包上。

“一些南方特产,你看看想要什么,随便挑几个。”

有礼物是好事啊,今越打开抽绳,最上面的是一堆吃的,什么咸鱼虾酱之类的海产品,紫菜和海带也有一些,但没鱼和虾多,估摸着就是让大家尝个味道。

下面是一些南方特产的糖果,还有三大罐子沉甸甸的淡黄色半透明的液体,“蜂蜜吗?”

“我们去的时候,荔枝已经下市了,只能买到荔枝蜜,你尝尝。”

原来是岭南特产的荔枝蜜,琥珀色的,打开一股淡淡的荔枝花香味,特别干净和纯粹。他还记着那年今越说没吃过新鲜荔枝。

今越没忍住,先用小勺子尝了一点,“真甜,但又跟平时吃到的蜂蜜不是一个甜味,好像甜中微微带点果酸味。”

“这个不像吃荔枝,不会上火,你留着吃。”

今越想了想,三大罐呢,一罐就快四斤了,十多斤自己要吃到猴年马月……况且,好东西嘛,还是要分享的。她找出两个小玻璃罐子,把其中一大罐一分为二,“一瓶给爸妈,一瓶给金鱼胡同大哥大嫂他们。”

她家属辛辛苦苦从羊城人肉背回来的,她自己当然要留两大罐!

“行,其它的也分点过去?”

今越当然没意见,俩人窸窸窣窣当场就把东西分装打包好,剩下两个大包,她直接拎不动,“这又是啥?”

“收音机。”

“这么多?”

徐端轻轻点头,“这次我们去之前,把钱全换成了香烟和茶叶,先跟着赵大勇的车上了一趟东北。”

“所以一开始那段时间,你们是从东北打回来的电话?”

“对,怕家里担心,我和文明就没说。”

舒今越心说这俩人倒是瞒得严实,她和徐文丽都不知道,“你们去东北干啥?”

“我们把香烟和茶叶换成东北特产,赚了一倍的差价,又换成东北的野山参,带到羊城去,又赚了一倍差价。”其实一倍不止,要算毛利润的话都快到1.5倍了,只是这倒腾转手的时候,要打点关系,花销也不小。

“所以,你们手里的2300块,变成了4600块?”

徐端摇头,“那是上个月的事,等把这些收音机全卖出去,可能就是9000块了。”甚至破万,一万二三都有可能。

羊城离深市特区很近,而深市又离港城近,好些东西在港城稀松平常,但到了内陆地区却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譬如这些收音机,随便一台拿出去都能在黑市上卖到三四百。

虽然他说得轻轻松松,就像去哪里玩了一趟的样子,但今越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顺利,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知道遇到多少危险。

以前二哥是一个人不敢去,现在好了,俩人结伴而行,遇到危险可以互助,遇到好事两家都有肉吃。

“不过这主要是文明的主意,我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个。”徐端一边脱鞋,一边洗脚,洗过之后他的脸似乎没那么黑了,今越这才发现是伪装的,用煤灰抹过一样。

“什么收获?”今越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实在是冷啊。

“可能我过几天还要去长春一趟,他们那边缺一种安装在汽车上的轮轴,我刚好在深市找到了。”

今越瞪圆了眼睛,“你是想在中间倒手,还是……”

他点点头,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把门关严,小声道:“嗯,我想先倒手,等积累够资金,再自己做。”

“还要积累资金,你现在这五千块还不够吗?要多少,我给你。”

徐端好笑,“你啊,别操这些心。”

舒今越现在是真的万元户了,马上又能从中药厂得到不少分红,据康永新悄悄透露,今年以来胃升液的销量极好,国内的加上日国小林的,她的分红至少要翻倍。

“真的不需要我资助吗?”她还想做大佬幕后的最大精神股东来着。

“不用,我有打算。”

到底是什么打算,今越不知道,也来不及知道了,小别胜新婚,他们本来就还在新婚期,恩爱就不用说了,反正这一晚,他们用了一整盒小雨伞,第二天床单被褥全洗了晾在院子里。

而徐端果然没在家待多久,顶多一个星期,他和舒文明不知道找谁,把带回来的收音机全出手了。

***

这天晚上,两个男人坐在客厅分账。

事情是徐端牵头并主导的,舒文明相当于跟着他见见世面,虽然本钱他多出了三百,但分账他只分30%,分到4000多块。

“相当于两个月的时间,我用1300赚到了4000多块?!”看着眼前一沓沓码放整齐的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

舒文明忙把钱收好,跃跃欲试:“啥时候再出去一趟?”

徐端摇头,“我要先去长春和深市各一趟,你在家里看着点。”

那个H国人既然能找到舒家的地址,就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最近几个月没出现或许是被其它事绊住了,一旦他得空,还会再来。

家里没个男同志,确实不太方便。

舒文明连忙应下,“好,要是他再敢来,我会让他有去无回。”

徐端轻笑,“文明社会,你别冲动。”

舒文明摸了摸鼻子,“我知道。”明明他是二舅哥,年纪也比徐端大,但在这个妹夫面前,他实在端不出二舅哥的架子,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是他帮衬的。

“你一个人去,能行吗?”

徐端点头,似乎是有点累,不想说话。这两年他经常在长春和深市之间跑,在两地都有自己的关系,再加上以前的战友和朋友,无论去到哪里都能找到人帮忙……如果他需要的话。

所以,今越一点也不用担心他。

***

留守在家的舒文明,那可就天天过好日子喽,手里有了大钱,又长时间没见老婆,回来第一件事肯定是带她买买买。

不仅给徐文丽买了一堆新衣服,还给赵婉秋也买了不少,都是文丽用自己的眼光挑的,他付钱。

其中一件暗紫色的羊绒大衣,还有一圈棕黄色的大毛领,卖货的人说这是狐狸毛,又漂亮又暖和,刚买回来赵婉秋就给穿上了。

“跟我平时穿的棉衣不一样,这一定很贵吧?”

几个年轻人都不说话,舒文明笑着打哈哈,“还行。”

“多钱?”

“不贵。”

赵婉秋嗔怪,“你这孩子,你就跟我说句准话,多钱。”她要给他,小两口将来养孩子要花不少钱呢。

当着老大两口子的面,她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今越说,昨天老二悄悄给她塞了二百块钱,说是孝敬她的零花钱,让别跟老头儿说,怕他爸有想法。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舒立农是亲爹,她这妈是后妈,但老二这孩子,以前上班的时候就经常两块三块的悄悄给她,说是自己衣服没兜,不好装。

舒立农那儿他却是一分不给,还让她别把自己钱给老头儿,说老头儿会乱花钱。

这一次更夸张,直接给了她二百“零花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亲妈,舒立农是后爹呢。

徐文丽嘴快,笑着说:“也不贵,就二百八。”

“啥?!”赵婉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刘慧芳扶着她。

她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用震惊到极致的语气,小声确认:“就这一件衣服,二……二……二百八?”

舒文明对自家老婆这张嘴真是无语了,路上说好的,让她别说别说,结果她还是没把门。

“阿姨您就穿着吧,这么多年您辛苦了,以前都是我们不懂事。”舒文明站起来,扶住她,“您穿着好看,不信您问今越,好看吧?”

舒今越竖起大拇指,徐文丽果然不愧是被大妈大姐大嫂子们封为“柳叶胡同第一败家媳妇儿”的人,审美十分在线。老妈皮肤白,五十多了也没长什么斑,白白净净的,加上人比较丰腴,脂肪把皮肤撑得饱满又富有光泽,紫色正好完美的体现了她这一点。

长度也跟她的身高匹配,不会像今越一样穿不出长款大衣的气质感。

以前,赵婉秋要么没日没夜的上班,要么在家围着灶台转,整个人就是很普通的龙国中年妇女中的一个,可穿上这件衣服,她那种“家庭妇女”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果然是人靠衣装啊!

况且,这样的颜色和款式十分经典,哪怕是五十年后,再上点年纪依然能穿。

“妈穿上之后,就跟个民国年间的军阀太太似的。”

“要是再烫个头发,拎个手包就更像了。”徐文丽行动力杠杠的,当即拉着婆婆要去烫头发。

刘慧芳看热闹不嫌事大,“走走走,烫头发的钱我出,你们可不许跟我抢,啊。”

舒今越当然不会抢,她得跟着去看着,大嫂的审美吧……额,怎么说呢,有点传统和过于朴实了,远不如二嫂。

两个小时后。

看着大院门口走进来一个顶着一头卷发、身着紫色带狐狸毛领羊绒大衣的“贵妇人”,赵大妈冯大妈等人有点疑惑,冯大妈眼神不大好,“大妹子,你找谁,来看望亲戚的吗?”

“贵妇人”一张白白的圆圆的脸憋得通红。

赵大妈拐了拐冯大妈,“我咋看着有点眼熟,像咱们院里那谁。”

“像谁,不就是像赵婉秋那家伙嘛,估摸着是赵婉秋的妹妹。”李大妈揣着袖子,酸溜溜地说,心想这赵婉秋真是走了狗屎运,闺女女婿都是又出息又孝顺,见天儿的往家搬好东西,谁知道人家连妹妹都这么有钱,这么年轻漂亮,一看就是过了多少年好日子的。

是这样的,赵婉秋的身世大家都知道,也知道她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在郊县,平时他们一家要去山里打野就宣称是去走这些亲戚。

众人一听,都连忙站起来,客气地招呼:“婉秋,你妹妹来了。”

赵婉秋本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要不……再看看我是谁?”

第90章 090 要求隔空亲子鉴定的癫公&是你……

随着大家一声惊呼, 李大妈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赵婉秋女士在柳叶胡同出名了。

家家户户的女人们都来询问她新衣服哪里买的,头发哪里烫的。衣服太贵了买不起, 但烫头发可以啊,不用半个月,柳叶胡同就多了十多个头顶卷发的时髦女同志。

当然,上了年纪的大妈们犹豫不决, 拉不下脸去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小媳妇们大变样。

舒家两个儿媳妇都烫了, 唯独今越没烫,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发质不行,细软塌经不住这年代的暴力烫发, 只能等过几年技术再成熟危害性再低一点的时候。

天越来越冷, 家家户户开始烧上火炕, 当然要数舒家烧得最旺。

他们家的客厅成了真正的“16号大院会客厅”, 中午年轻人们上班后,一个个大妈们就端着针线箩, 戴着顶针, 来舒家的大彩电前, 坐着聊闲。

“婉秋你们家这屋真暖和, 我家那不行, 白天进去跟冰窟窿似的。”工人家庭舍不得像舒家这样白天黑夜的烧, 只晚上睡觉前烧一烧,有的人家到后半夜火一熄就会被冻醒。

赵婉秋也肉疼啊,但是文明和今越说了,就要烧,他们可不想外头冰天雪地的回来还要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炕上。

“婉秋家这大炕就是实在, 宽敞,全家躺上面都够了,我家那不行,去年就让老头子找人来盘炕,他愣是拖了半年。”

“嗐,谁说不是,让做个啥拖拖拉拉,我与其等着他干,我自己都干好了。”

“我家的也是,几个儿子也跟他们爸一样,找啥东西不会自己用眼找,只会张着张大嘴嗷嗷叫,妈这样妈那样,我听见就烦。”赵大妈气哼哼地说着,搓了根线,就着赵婉秋的蜜团捋了一下。

大家正吐槽着呢,李大妈推开门,腆着一张老脸进来:“都忙呢?正好,帮我穿根针,这眼神不好,穿不进去。”

一屁股坐炕上,再也不愿起来。

鬼知道她有多羡慕舒家这张大炕,每天一个人在屋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她做梦都想过来蹭蹭。苦于赵婉秋不搭理她,其他人也不叫她,她在院里犹豫了几天,又在门口转悠了两天,今天趁着大家聊闲的时候,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嗖一声就进来了。

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差,路上掉了一分钱,她隔着三百米都能看见!

赵婉秋懒得搭理她,看在小李的面子上,没把人赶出去。

“对了,他李大妈,听说你家儿媳妇又怀上了,这次会是个闺女了吧?”

李大妈想喷一句“你家才生闺女”,但想到无论男女都是李莲英的李,不是李世民的李,她顿时又高兴起来——哼,活该你们生个闺女,霍霍李屠户家去。

大家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不会放好屁,都没人再搭理她,说起胡同里的家常,谁家儿子涨工资了,谁家儿媳妇跟婆婆吵架了。

李大妈怎么能允许自己刚加入,大家就不待见她呢,只见她眼珠子一转,给大家分享一个爆炸新闻——“你们听说牛家的事没?”

“牛家又咋了?”

“牛小芳又谈了个对象,听说是百货商场的经理,就咱们区里这个三百货,以前我们经常从他们门口过的。”

众人全都停下手里动作,齐声问:“那经理是不是也姓牛?”

“你知道?”

赵大妈“嗐”一声,这谁不知道啊,“我家老三媳妇儿的姨妈就在那里面上班,他们牛经理啊……”欲言又止,但脸上写着“我是独家资讯”。

这一下子,大家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到底咋啦你倒是快说啊!”

“听说年纪挺大了,儿子都比他高了。”

众人“嚯”一声,“牛小芳这是啥眼光,放着那么多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不找,怎么尽找这种够给她当爹的。”

牛小芳是柳叶胡同当之无愧的大美女,也就比舒文韵逊色那么一丢丢而已,况且她跟今越同岁,才24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就是同脚趾头扒拉扒拉也能找到几个年岁相仿的。

说实在的,年轻小伙子和半老头子,那差距可大了去了。

赵婉秋也说:“儿子这么大,那他本人都一股老人味了吧?”

“何止啊,我上次去买雪花膏远远地看见一眼,手背上都长老人斑了,你看婉秋你都还没有呢。”

众人看向赵婉秋那双稍微有点大的劳动人民的手,她在临床多年,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皮肤老化没有一般人那么快。

大家顿时更对牛小芳的择偶观表示不解,深深的不解,这实在是太老了吧!

李大妈得意洋洋地继续释放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牛经理前头那媳妇儿,你们知道是咋回事吗?”

“病逝了?或者离了?总不可能既没离婚又没去世吧。”

“嗐,还真是被你说中了,他前头那媳妇儿听说是得了啥精神病,脑子不正常,后来被他送进精神病院,婚到现在还没离呢。”

“为啥不离婚?”妻子生了精神病,他要是离婚的话,其实大部分人还是觉得能理解的,背后肯定会议论他不讲情义啥的,但真正换到他的位置上,能一直不离不弃的男人又有几个?别说男人,女人做这个样的选择,其实也不犯法。

“我听说是他原配老婆家有啥亲戚在部队上,当大领导呢,他总得扒着这层关系不是?”

“这倒是,不离,横竖还是亲戚,说出去也好听,说不定还能帮上忙,这一离,谁还认识你啊。”

“但我听人说牛小芳给他下最后通牒,不离婚她就不跟他处了。”

众人神色各异,对牛小芳的择偶观,对牛经理这段牵扯不清莫名其妙还在维系的婚姻,聊了两三个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恋恋不舍的回家做饭。

年轻人们又要下班了,一天又这么结束了。

***

年轻人舒今越今天没按时回家,因为今天是期末考最后一天,上午考完最后一门,下午就没事了,心急回家的同学已经买了下午的火车票,譬如林珍。

她早在两天前就急慌慌收好自己行李,她自己的东西没多少,都是给家里六位老人家带的各种吃的喝的养生保健的。

今越帮她送到火车站,顺带去地质大学找姚青青,她们学校也放假了,但她后勤工作人员,还需要再留几天。

俩人汇合之后又去省医院找莫书逸,准备一起上青青家涮火锅。

“喂,那天我听莫书逸说要带你回家见家长,你去没?”

姚青青笑得小脸红红的,“嗯。”

一开始,她不愿意去,是害怕对方父母嫌弃她无父无母,毕竟当年宋英武实在是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就他那样一无所有的人,话里话外都嫌弃她没有娘家人帮衬,以后没人给他们带孩子,莫书逸这么好的条件,他父母肯定会更嫌弃吧?

莫书逸父母还在京市某科研机构上班,职称高,工资高,宋英武家父母都早没了,这一对比,她就更怯了。

不见家长,她就还能谈恋爱,一旦见了,事儿就要黄了。

但见面以后发现,“莫叔叔和莫阿姨人很好的,双方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很有涵养,说话又风趣,就是那种……嗯,有点像我爸妈以前活着的感觉,你知道吗?”

今越点头,姚青青的父母是大学教师,科考人员,他们平时就是谦谦有礼的,青青从小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所以她单纯、天真、善良,可宋英武那样的臭老鼠,彻底污染了她的环境,她周围的空气。

“你本来就应该找这样的家庭。”

“要是姚伯伯他们知道你找了这样的婆家,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姚青青笑起来,“是的,莫阿姨还在京市,没退休,她说以后单位还要返聘,他们恐怕不得不常住京市,要是有空就来看我们,孩子是没办法帮我们带了,俩人单位都离不了他们,但会出钱帮我们找两名可靠的保姆。”

她害羞地说:“这哪能花他们的钱呢?”

今越笑起来,看看看看,人家这公婆多好,比宋英武那还没结婚就想惦记女方父母帮忙带娃的强到哪儿了!

“他们估摸着也知道莫书逸工作忙,顾不上家吧。”明事理的公婆都会多照顾一些,他们出钱其实是在替忙碌的儿子履行责任。

这不,说忙莫书逸是真的忙,她们把锅底炒好,肉切好,菜洗好,水都晾干了,天也黑了,他才骑着自行车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说对不住,“今天本来我是要按时下班的,不巧刚走到楼梯口遇到一个重症心衰的病人,科室里抢救人手不够,我就帮忙去了,一直到把人救回来,生命体征平稳,写完抢救过程和病历我才出门。”

不是他不重视这场约饭,而是工作真的没办法。

一般人在楼梯间遇见一个重病人,顶多跑回科室叫医生护士,等专业人士上场,他就能走了……可偏偏,莫书逸就是这位“专业人士”,还是他们科的业务骨干,哪怕是有同事来接手自己的抢救工作,可他还是不放心,非得亲力亲为,最后把尾巴扫干净才能离开,要是中途有什么紧急变化,一个电话他连饭都吃不安生,立马得赶紧回去。

嗯,要是再不幸一点,那病人半夜死亡了,那他这个首诊医生和抢救医生就更别说了,写各种记录和病历,加上跟病人家属做解释工作……病人家属讲道理还好,要是遇到不讲道理的,可能他很多天都不能离开医院。

责任心不强的人,真不能当医生,但责任心太强,又太累了,今越现在愈发坚信自己的想法。

关于未来,她还是得好好思考。

“对了,说件开心事,佐藤老师一家回到日国后,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莫书逸一边给青青涮肉,一边问今越。

今越狠狠地自己涮了几块羊肉,肚子里被美味填上,这才擦擦嘴,“是不是小林又到处吹牛自己发明了神药胃升液,然后被佐藤先生当众打脸?”

“对!”

“当时啊,他们正在一起出席一个专业会议,他在会上侃侃而谈,说自己发明的胃升液治愈了多少胃下垂病人,简直是造福大和民族,结果佐藤老师冷笑一声,上去抢过话筒就是一顿质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龙国的石兰省,还记不记得那里有个书城中药厂,还记不记得舒今越医生,他脸色当场就变了。”

想到那画面,今越也笑起来。惹谁不好,偏要惹上佐藤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科研狂人,人家压根不在乎你将来怎么报复!而且他在日国的地位也不低,压根不是能由着小林拿捏的小人物。

“所以,最近可能会有人会来买你的胃升液,说不定中药厂的销量又能冲一波了。”

今越笑起来,“到时候徐端应该也回来了,你们来我家吃火锅吧。”

“就吃一顿火锅不够意思啊,你可是小富婆。”

“那请你们吃烤全羊,行了吧?”

今越吃得肚饱肥圆,休息一会儿,起身准备回家,莫书逸连忙说:“我们送你吧。”

“不用,也没多大一段路,我骑着车呢。”

姚青青摇头,“徐二哥可是交代过的,说你来我家玩,要是太晚就别让你回家了,你实在要回家的话,得有男同志护送才行,你和我都不能天黑之后在外面落单。”

舒今越好笑,“他就是瞎紧张。”

莫书逸也摇头,“还是小心为上,最近治安不太好,我们医院急诊科接到好几个走夜路被抢劫和欺负的,有一个伤得还挺严重,走吧。”

三个人推着两辆自行车,一路走一路聊,天气冷,空气里还飘起小小的碎雪粒,但戴着手套、围着围巾的三个青年,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今越还比他们多穿着长款的白色羽绒服。

徐端当年送的衣服,其实他每年都会给她买很暖和的衣服,但今越还是最喜欢这两件白色的,以及那两件羊绒衫。现在她自己有钱,足够买更多更好的衣服,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几件,只是洗得次数多了,保暖性差了很多。

走到柳叶胡同口,今越停下,“你们快回去吧,我到门口了。”

分别之后,今越越走越快,走得越快,越少受点冻。她想好了,待会儿路过公共厕所,她得先去上一个,今晚一旦进了家门就是天大的事她也不出来了。

“什么天气预报啊,林珍还说今天不会下雪,不冷,我咋感觉比下雪还冷……嘶……”期末考结束了,又是一年寒假,她又要到明年才能看见林珍小可爱了,真是分外想念呢。

这刚走到公共厕所门口,刚要拐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拦住她,“你好,你就是舒今越小姐吗?”

今越抬头一看,是个中等个子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冲锋衣登山鞋,背着双肩包,冲锋衣里面是格子衬衫。

她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都不冷的吗?

她打量别人,金贤重也在打量她,发现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男人心里先松口气。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贤重,是东北人,来到美丽的石兰省旅行,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舒今越小姐。”

啊……这左一个美丽右一个美丽,今越都被绕晕了,更别说这时代在龙国很少有人称呼年轻女性某某“小姐”,大家都是叫同志。

而且,她还听见三个字——金贤重。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龙国汉族、朝族和H国人都会起的名字,尤其H国居多。

而这个名字,她不会忘记,那个H国人!

他去年来找自己的时候,没留下具体姓名,只告诉赵婉秋他姓金,今越当时也没多想,但此时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做阿飘时旁听的中医课上,那位被气得仰天痛哭的老教授说过,那个买走真就铜人并篡改历史的人就叫这个名字!

可以说,这个名字在未来的龙国中医界,臭名远扬。

除了这尊针灸铜人,他也干过很多跟小林一样的事,他曾在七八十年代趁着龙国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多次往返于龙国和H国,悄悄买走了很多中医典籍、珍贵文物。

他和小林一样,又不一样。

从目的和将来对龙国中医的围剿、掠夺上来说,他们的目的一致,但俩人侧重点不同:小林是着重于收集各类验方名方,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专利药,批量生产赚取暴利:而金贤重的掠夺重点则是中医古籍和文物,意图将中医变成韩医,变成他们的历史,他们的底蕴。

在这一刻,舒今越觉得,老天爷让她重生,或许是对的。

这俩王八蛋都让她遇上了!

而在这一刻,她绝对可以肯定,金贤重对那座针灸铜人肯定不是他自己跟王大姐说的“有点好看”那么简单,他是第一次见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东西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屡次三番的想要买回去。

他买回去要是自己能好好爱惜东西,好好珍藏也就罢了,他买回去是打算篡改中医历史,把龙国的东西变成他们的东西,这就扯淡了,今越心里冷哼一声。

本来她还不想怎么着的,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她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是谁?”

“我从东北来,我是东北的朝族,我们民族有自己的语言,所以普通话可能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时候龙国和H国还未建交,他是通过别的渠道来的,来到龙国各地搜罗典籍文物的时候,一直自称是东北的朝族。龙国人有个特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他一旦自称是东北人,那就妥了,大家对他防备心顿时就降低了。

当然,他要是再学一口地道的东北话的话,会更有说服力,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舒今越连忙客气地说:“你好金同志,叫我舒同志就行,你找我是需要看病吗?但我现在下班了,有病的话明天再来吧。”

金贤重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她的神情和态度又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就是很常见的当代龙国人的样子——热情、淳朴。

他背后将这称之为“愚蠢”。

这样的年轻人,是最好拿捏的。

他的笑意更深了两分,“我不是找你看病,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你现在手里那尊铜人,能否割爱让给我?”

“放心,我会给与你经济补偿,算是你卖给我,行吗?”

舒今越眼睛一亮,“你也知道那尊铜人了?太好了!我上次拿到医学院请老教授看过,他们说这是我国元代就开始使用的针灸铜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具有非常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呢!”

金贤重傻眼了,心头一紧:“这不可能吧,你会不会是被骗了?”

今越一脸兴奋,“不可能,那可是在我们全国都很有名的专家,还是好几位呢,一位有可能看错,不可能所有人都看错。”

“不过你不信没关系,毕竟你不知道我们石兰省的历史,石兰省在元朝的时候可是整个龙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后来因为战乱迁都的原因,太医院的教具散落在我们这里,这些都是历史书上能查到的,我觉得那几位老教授没说错。”

她越是觉得这个东西好,金贤重想要买的话,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果然,金贤重犹豫片刻,“如果我出一千块钱,你愿意卖给我吗?”

舒今越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这可是很珍贵的,是瑰宝,一千块不能卖的。”

金贤重笑起来,没说不能卖,而是说一千块不能卖,那就是嫌钱少咯?好办。

“那两千块,希望你想清楚,依照你们国……你们省目前的收入水平,两千块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舒今越依然摇头,她一副很老练的样子,故意激将道:“前几天有位老教授出到八千块我都没卖。”

金贤重心内冷笑,跟他这千年老狐狸玩聊斋呢?请人鉴定可能为真,但专家出八千块买那纯属扯淡,当他不知道龙国目前收入水平?八千块是什么概念她知道吗,她就开始瞎掰。

他想掉头就走,忽然今越又说:“这还不算,上个月我遇到一个日国人,说愿意出一万呢,本来我就没敢想能卖这么多,他报价的时候我人都傻了。”

金贤重心头一跳,说什么龙国的老教授老专家他不屑,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没资格做他的竞争对手,他们没有钱。但日国人不一样,他们不仅有钱,比他有钱,甚至心比他还黑,他们也在趁乱干掠夺中医瑰宝的事,他们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劲的对手。

“他们真给到一万块了?”

舒今越得意地笑,“当然,不信你去问他,那时候那个人跟我说他那几天都会住在石兰宾馆等我的消息,你去那附近打听打听就知道。”

“他姓什么?”

“好像是佐藤,反正全名挺复杂的,我记不住,你去一问就知道。”今越想了想,“不过我听陪同他们的向导说,他们好像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国,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金贤重会不会问,今越并不知道,也不在意,去问最好,越问他越会相信今越手里的东西值钱,多的是人要,而越问,他越会觉得奇货可居。

“不过他们回去了也无妨,很快他们会再来的,到时候我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哪个问题,当然是卖针灸铜人的问题啊!在金贤重看来,她就是个贪婪的小滑头,嘴上说着是瑰宝,是文物,可实际上呢,听说能卖一万块,她就动心了。

之所以没立马卖,只不过是想摆摆架子,多卖点钱而已,哼!

金贤重心里有气,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与今越道别。

今越连忙冲进厕所,快憋死她了。回家后立马去客厅查看,耗子洞在大炕下面,而炕下面还存放着一些杂物,徐端也没有做任何暗格或者开关。

用他的话说,机械的、物理的东西是最安全的,一旦他们存放进去,能把东西拿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挖或者炸,而无论是哪种方式,在人来人往、天天有人上门蹭热度的舒家客厅来说,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

彻底放假后,今越继续上街道办上班,朱大强和刘进步还是老样子。

“今越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忙期末考这半个月,可多病人来找你,我和老朱巴不得自己会看病,能替你上岗呢。”

“刘哥本来就是学医的,也能自己看啊。”

“算了算了,我可不行。”刘进步挥挥手,这几个月今越挺忙的,因为课程逐渐从理论学科向临床学科过渡,不是光靠死记硬背就行了,她上门诊的时间少了很多,刘进步又经常外出卫生监督,俩人不常见面,今天才注意到他居然又长胖了。

“嗐,可别看了,明明是吃一样的饭菜,我也不知道我为啥会长胖,我媳妇儿可一点也不胖。”

今越笑,“看来你还是干活不够多。”

刘进步啧啧啧的,“她现在听说南方在搞什么特区,自己也跃跃欲试,我和孩子都不赞成,她还跟我们爷几个生气,唉……苦啊。”

做了女强人背后的男人,好歹他还有份班上,很多做了男人背后“贤内助”的女人连工作都没有,“你就知足吧。”

俩人正说着,乔大姐笑着来到门口,“我就说听见今越的声音,肯定是今越回来上班了。”

舒今越现在对她淡淡的,当年生气归生气,但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也结婚了,她只是轻轻的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乔大姐依然讪讪的,欲言又止。

今越没空跟他们聊闲,半个多月没上门诊,积累的病人都快三四十号了,她忙着呢!

一个病人八分钟,一个上午顶多看三十个病人,这还是中途不上厕所不喝水不吃东西,病人也比较配合,一次性能解释清楚,要是遇到说不清楚的,一个人就要用两个人的时间,她都没办法按时下班。

乔大姐和朱大强、刘进步在办公室那边,大眼瞪小眼。

“今越这不会是还跟我生气吧?这么些年我是真把她当妹妹对待的,她家遇到事儿,也是我找我家那口子帮忙摆平的。”

刘进步上下打量她一眼,“我说老乔,你现在才反思是不是晚了点?当初你把沈和平那样的人介绍给今越,就没当她是自己人吧,现在说啥把她当自己人,你没毛病吧?合着欺负别人记性不好,时间久一点就随你说了呗?”

朱大强也听不下去这茶言茶语,“是啊,小乔你这话可不对,当年你爱人去教育孙家,让他们把自家老人接走,给买主腾房子,这本来就是他分内的工作,怎么算帮今越摆平难事呢?”

“要照你这么说,今越还帮你家三亲六戚看了那么多病呢,一开始那两年你们连挂号费都没出,今越问你要过一分没?”

乔大姐被怼的面红耳赤,动了动嘴唇,居然无法反驳。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要还想请今越帮忙看病,就少说两句吧。”朱大强最后冷冷地总结这么一句,走了。

舒今越倒是没注意他俩还在隔壁怼了乔大姐,看病的时候她一点心不能分,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影响她的思路,等看完之后,她开始琢磨金贤重了。

他是被自己说的“一万块”吓到了吗?吓到最好,龙国人的东西不是免费的,啥好的都想搂他们怀里,这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他们比趁火打劫还可恶。

正想着,门口进来一个新病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干部装,神情有点不大自然。

今越可以肯定没见过这个人,是真的“新”病人。

“同志坐吧,哪里不舒服?”

男人很谨慎,回头先把门关起来,才小声说:“听说舒医生能看男科,我想来看看。”

原来是男科病,她平时接诊的男科病人也不少。今越面上一直保持理智、专业的样子,她并不嫌弃任何一个生病的人,哪怕是男科病,她也拥有足够的专业和理智。

“行,坐下说吧,都有哪些症状。”

男人顿了顿,“我……我没症状。”

舒今越一愣,没症状,难道是体检的时候检查出的问题吗?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很多疾病都是无声无息毫无征兆的,直到某次体检或者是生其它病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很正常。

“报告单带来没?”

男人再次怔住,“啥报告单?”

“你去做检查,查出问题的单子。”

“没有啊,我没问题,我很好。”

舒今越一头雾水:你没问题那你来看男科病?

要不是他穿着干部装,看起来有两分体面,今越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来戏耍自己的街溜子了!

男人见她面色不好,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不是,舒医生别误会,我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我儿子是不是我亲生的。”

舒今越:“……”

家人们,天雷滚滚啊谁懂啊!

自从她靠诊脉诊出马前夫归头冷还“不行”的毛病后,在某些领域她的能力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她居然能够靠诊脉诊出儿子是不是亲生的!

而这个男人,就是慕名而来的亲子鉴定“客户”。

舒今越嘴角抽搐,她这是成行走的亲子鉴定机器了吗?

“是这样的,我妻子……额,前妻,她以前订过一次婚,后来因为那男人死了,她才跟我结的婚,婚后很快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就生了,对外说是早产,但我看我儿子身体挺好,不像早产儿体弱多病,所以就……你知道吧,我……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种家庭伦理狗血剧,今越本来不该多管闲事的,但耐不住她那该死的好奇心啊——

“你儿子今年几岁了?”

“17了。”

舒今越愈发觉得好笑,都这么大了,养快二十年了想起来要看是不是亲生的,前面那么多年干嘛去了,她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我以前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是最近,有人提醒,我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看我是小眼睛,可我儿子却是大眼睛,我厚嘴唇,他是薄嘴唇,我鼻子塌,他鼻子又高又挺,我一米六五,他才十七岁居然就有一米八……再联想到他小时候的事,就觉得有点不太对……舒医生,你就帮帮我吧!”

舒今越再次肯定,这事不简单。

“是谁提醒你的?”一般人可不会这么“善意”的提醒,更别说鼻子眼睛身高全给你对比个遍,这用心实在是太险恶了。

不像是为他好,更像是巴不得他们父子俩反目成仇。

男人扭捏着,似乎是很难为情,“你也甭管是谁提醒的,反正她也是好心。”

舒今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行,那谁提醒的你找谁鉴定去,我可没这本事。”

怕他纠缠,今越很真诚地劝告:“中医把脉没这么神,亲缘关系鉴定不是把个脉就行的,这件事我劝你三思,毕竟和孩子共同生活这么久,感情也是非常深厚的,你要是真踏出这一步,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就难以挽回了。”

要鉴定其实可以,但不能被外人随便挑拨两句就去鉴定,“你还是回去好好跟前妻商量一下吧。”

“没办法商量,她已经……她说话颠三倒四,病得不轻,压根没办法正常交流。”

生病的前妻,居心不良的身边人(很有可能是现任),血脉存疑的即将成年的儿子……这老头家还挺复杂。

得,那舒今越更不好说啥了,她连忙闭上嘴巴,告诉自己千万别多管闲事,千万别多管闲事。

男人见她不说话也不帮自己隔空做亲子鉴定,只能心怀不满的离开,心说这啥医生啊,连这个都做不了,干脆别当医生了。

***

今越只当这是一个小插曲,毕竟有故事的病人太多了,只是他比较癫而已。谁知这事还没完,没几天,今越正在家吃饭的时候,牛大妈母女俩居然来了!

去年跟车间主任闹掰的事其实对牛小芳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在舆论里,她还是受害者呢,赵婉秋也没把她出去住招待所的事乱说,所以大家都是分外同情她。

“今越啊,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我个忙呗?”

舒今越看她一眼,“我们应该没什么交情吧,非要说的话,那也是有仇。”

牛小芳脸一僵,“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该给你乱取外号,不该不带你玩……我现在是真走到难处了,就指着你帮忙呢,也只有你有能耐帮我。”

这种道歉一点也不诚恳。

就算诚恳,今越也不稀求,更加不会帮她忙,什么忙她都不会帮,但她有点好奇是什么难事让眼高于顶的牛家母女俩这么低声下气。

“是这样的,你小芳姐最近谈了个对象,人条件挺好的,百货公司的经理,现在想结婚了,她年纪也在这儿摆着,该考虑了对吧?可就是那经理的前妻一家阴魂不散,总是靠着儿子拿捏牛经理,这不一下要吃药,一下要交钱的,把牛经理腰包都掏空了,一旦我家小芳说点啥,前头那儿子就故意岔开话题,故意说他妈多不容易多可怜,我寻思这离了也就离了她自己不想过,总不能阻拦别人开始新生活,对吧?”

赵婉秋懒得搭理,她知道牛大妈肯定在避重就轻。

而舒今越,脑海里忽然想起前几天那个奇怪的需要隔空亲子鉴定的癫公——

“所以,你们就在牛经理跟前挑拨离间,说儿子不是他亲生的?”还想道德绑架她也跟她们同一战线。

牛家母女俩怔了怔,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你们可真缺德。”舒今越冷笑一声,赵婉秋直接将人推出去,“去去去,你们被雷劈的时候我们还要躲远点呢!”

母女俩急赤白脸,却压根没机会解释,赵婉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啊!

又怕动静闹太大事情泄露出去,只能臊眉耷眼的离开。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舒家门口又来了人,赵婉秋以为还是牛家母女俩不死心,气哼哼打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要不要脸啊,都说了不行不行,还来?”

“对不住,我这次来是真的诚心想买……”

“哎呀,金先生,又见面了。”舒今越连忙拉住老妈,将人迎进屋里,冲赵婉秋使眼色,让她在门口守着,别让人偷听。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条大鱼上钩了,跟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比起来,其它都不算事儿!

金贤重被骂得一头雾水,但又隐隐觉得,赵婉秋就是在骂自己,他有心想摆脱“厚脸皮”的嫌疑,赶紧说:“我想好了,你的铜人我要了,一万五。”

舒今越心头狂喜,脸上也没遮掩,不适当的表现自己的“贪财”,对方反倒会怀疑。

“这……你确定?”

“确定,但我要先验货。”金贤重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他当真去石兰宾馆询问前几个月是否有姓佐藤的日国人住过,知道确实有这么个人,又找到那向导打听,向导说佐藤神秘兮兮找过今越好几次,还亲自来舒家,关上门来聊了很久,他都不能进去。

亲自找上门,那肯定是很有诚意很想要了,关上门来当然是谈价钱,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而他不放心,还是又请在日国的朋友打听了一下佐藤的事,不得了,居然发现一个非常可疑的情况——

自从这趟龙国之行后,耕耘心血管内科多年的佐藤专家,居然像变了个人,忽然莫名其妙对中医感兴趣起来,尤其是那些中医的经典名方、有效验方,听说光书就买了上百本,甚至还当众跟日国很有名的小林医生为一个中成药的来历问题翻脸,一中一西本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大专家,当场撕了啊!

前面在龙国与舒今越的接触可以说是因为要给佐藤美子看病,但他回国后的反常,金贤重觉得绝对是什么巨大的利益刺激到他了,他是不是带美子来柳叶胡同看病的时候,看见了那尊铜人,然后也发现了那尊铜人的价值,所以……

于是,他直接出价到一万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