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舅妈用心&又辞了一个&商机……
何家家教严格, 何专家又以身作则,小石头从小就跟一群品行端庄、正直无私的老专家在一起,都说言传身教, 没人教过他偷东西吃,按理来说他是不会的。
除非有人怂恿他,不停的告诉他,鸡腿好吃, 鸡蛋好吃,想吃就吃吧, 吃点没错, 你是小孩,没人会生气, 你尽管吃。
而这个人, 还必须是他信任的身边人。
果然, 小石头有点害怕, 但还是点点头,“舅妈帮我拿, 她说肚子饿就多吃点, 这是茵茵家招待我们的, 吃了他们也不会生气。”
果然, 大家都没生气, 反倒心疼他受的苦。
可这不是生气的问题, 她明明知道孩子脾胃虚弱,还怂恿甚至帮忙给他偷吃那么多高蛋白的东西,每次都是因为偷吃住院,住院后她又什么都不说,任由医生把孩子当成癫痫治疗, 大剂量使用抗癫痫药……其心可诛。
根据她做体温登记和收拾病室卫生的样子,她应该是有点医学常识的,她自己也说曾在卫生学校上过一段时间班,耳濡目染学过一些。
偷吃的危害和造成的后果,她明明全都知道!
这就是恨不得把小石头“治”成个傻子才好,舒今越气得胸膛起伏,这也太坏了!
更不用说,徐端在何老的钢笔里发现的东西……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若无其事的把小石头带去找茵茵玩,让他们几人自己处理。
茵茵刚放学回来,正在客厅里认真的写作业,舅妈和保姆在厨房帮忙做饭,俩人有说有笑的,但声音都控制得很小,不会打扰到主人家。
舒今越不敢多看舅妈一眼,生怕自己露出马脚打草惊蛇,她带着俩孩子在客厅玩,顺便看看茵茵的作业。
“我有一个最好的好朋友,你知道他是谁吗?”茵茵拿腔拿调的问。
小石头傻乎乎的,一脸激动:“是,是我吗?”
茵茵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她怔了怔,但很快说:“是的,小石头就是我的好朋友!”
今越看这样子,猜她想说的应该是小虎子,但不忍小石头伤心,就只能顺着他的答案说了呗。
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舒今越想起自己小时候,她这两年已经很少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但那天跟母亲那场谈心,让她知道,原来三岁之前消失的记忆,是甜的。
父亲也很爱她,像母亲一样爱她。
而自己心里那个存了两辈子的疙瘩,也在这几年跟母亲的朝夕相处中慢慢解开了。
人无完人,因为谁也想不到她在乡下会遇到那些坏人坏事,而且要下乡不愿去接班也是她舒今越自己提出来的,一开始母亲也强烈反对过,是她反对无效。
那个时候的她,热血、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她才是最应该对自己人生负责的人。
现在复盘一下,她上辈子其实本可以很幸福的,都被她自己将对她好的人推远了,最后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深渊。
而这辈子,她没有多高的智商,也没有多强的交际能力,只是凭借着自己笨鸟先飞的努力,把逐渐脱轨的人生一点点,一点点的慢慢的拉回来。
是时候开始找那个失踪的小知青了,不过她知道现在肯定找不到,因为上辈子帮自己报仇那个大佬也是在她死后两年才找到那人的,这几年形势不明朗,他肯定会躲得严严实实,自己要找怕也要再等四年。
四年啊,那时候她正好大学也即将毕业了。
正想着,徐端下来,“走吧。”
舒今越不敢多问,她怕自己演技不好会露出马脚,一直来到车上还憋着气。
徐端轻笑一声,“你可以正常呼吸。”
“呼——吓死我了,怎么样,你们商量出办法没?”
徐端点点头,“钢笔里装了窃听器,不知道被窃听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少机密泄露出去,要是不用追溯到十年前的话,事情应该没多严重……不过,何老可以肯定,这两年导致他们滞留农场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舅妈。”
今越有点懵,“既然不知道被窃听了多久,那你们怎么知道不用追溯到十年前?”
徐端笑起来,“小石头几岁,她来到何老身边几年。”
当年打着照顾小石头的幌子,她心甘情愿来到何老身边做保姆,跟着他们来到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何老多次让她回去吧,可她就是说跟小姑子关系好,不想让小姑子死不瞑目,舍不得小姑子的孩子受苦……这些话,确实很打动人。
加上她一直很低调,从来不打听什么,从不过问与孩子无关的事,还把孩子照顾得很好,何老逐渐也信任了她。
毕竟,当年儿子和儿媳结婚前,是经历过多重审查的,证明儿媳一家子身世清白,没有任何疑点。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身世清白的亲亲舅妈,不仅埋伏在他身边,窃取他们的种子机密,还要悄无声息的把小石头“治”死。
“这事对何老打击很大,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他们可能需要在书城逗留更长一段时间,到时候还要请你帮他看看。”
今越答应,“那你们现在没把她抓起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吗?”
“对,胡阿姨的意思是,既然知道了谁是间谍,那就正好利用她给敌人传递假消息,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正拔了这颗钉子,谁知道他们又会安插什么样的进来,终日防贼也累。”
原来如此,舒今越觉得自己看的谍战剧终于派上用场了,这招叫将计就计!
“对了,可能过几天还需要你过来几次,对外宣称小石头的病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
“行,我知道怎么做。”配合演戏,麻痹舅妈,她懂。
俩人这段时间都没怎么见面,互相也挺想念的,徐端去买了点吃的,把车子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就在车上坐着边聊天边吃点心。
当然,基本是舒今越一人吃,他时不时帮忙递纸递水。
“你也吃啊,你不饿吗?”
“不饿,吃了才出来的。”
今越一边吃一边问:“包大姐不是回家了吗,你们家谁做饭?”
“有时候大哥做,有时候我做,更多的是思齐。”
徐思齐啊,今越挺同情这个可怜男人的,她虽然不知道舒文韵发什么疯,但她知道徐思齐其实人品和能力都不差,也对她情根深种,不知道啥时候能修成正果。
不过,说起同情,她想起来一个事:“你说包大姐最近怪不怪,以前不喜欢我,现在却感觉……那天我在金鱼胡同附近遇见她,她还有点同情我?”
徐端也觉得莫名其妙,那天她盯着他,明知道他要出门还追着絮絮叨叨问他去哪儿,找谁,跟谁见面。
他有点烦了,要不是包文贵还在,他都不想搭理她。
舒今越也想起那个曾在雪夜跟自己同处一片天空下的包文贵,他们从未见过面,但她知道他的所有事,他已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三个孩子都在上学,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家庭负担确实重。
虽然她不肯承认自己是残疾人,但这种时候难免跟包文贵有点惺惺相惜,“包大姐现在没了工作,他们家经济来源是啥?”
“公社和县武装部会按时发放津贴。”
今越却觉得还是不够,“总指望这点津贴,会不会把他们一家子养出好逸恶劳的恶习?”
“她这人就是太闲了,你快给她找点事做吧。”
徐端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因为包大姐她不识字啊,连扫盲班都没上过,你让她出门买个菜都担心她会迷路的人。
“她做饭手艺怎么样?”
徐端点头,“以前不行,现在长进很多。”
“那不就成了,说明她还是有学习能力的,也愿意学,不如让她学人家自己开个小饭馆,本钱你可以借给她,她只要不懒,都不会亏。”
现在虽然还没开始发营业执照,但已经有嗅觉灵敏的人开始悄悄做小生意了,上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我们单位的刘进步,他老婆现在就在外面卖卤菜呢,他没透露赚了多少,但我估计肯定比在熟食店工资高。”
熟食店也就是占着国营的名头,大家都习惯去买,但服务态度差,味道也就那样,一旦外头有同样味道服务态度更好的私营小店开起来,他们就不吃香了。
“他爱人不是当经理?”
“对呀,不过肯定不是她自己去卖,是让家里人去卖。”
春风吹起来,大家心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只有胆子小的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干。
“这倒是个主意,我改天问问包文贵。”包大姐要是愿意,他愿意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
今越吃完点心,他从水壶里倒水给她洗手,洗完今越开始算账了:“徐端同志,你说你知道错了没?”
徐端好笑,“怎么,你又不高兴了?”
今越嘟嘴,“什么叫又不高兴,我是那种经常不高兴给你甩脸子的人吗?”
“对对对你不是,苏今越同志一点也不记仇,她宽宏大度。”
“闭嘴,不许说了。”今越想去捂他的嘴,可手刚碰上他嘴唇,就变成被他拉过去欺负了。
“点心味道很甜。”
“讨厌,你能不能别说了。”
“我不说话你又说我高冷,冷吗,你摸摸看……”
于是,今越的手就被烫到了,虽然隔着布料,但那种触感真的很要命,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徐端本身是个很克制的人,但恋人之间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次次降低,一次次朝着更亲密的接触去的。
尤其是那只小手还主动上下的那什么,似乎是在丈量长短,他整个人热得要炸了,“还满意吗?”
“又不是真的,隔着布料谁知道真假。”虽然心里很满意,但她嘴硬啊。
果然,男人的呼吸更粗重了,俩人在车里闹了大半晌,这才恋恋不舍的“刹车”。
“好了,我们去河边吹吹风?”徐端摸着她的发梢说。
今越平静一会儿呼吸,率先下车,跑得远远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啊啊啊,舒今越觉得,要是再不结婚,她是先把自己憋死那个,这恋爱谈的真的是,比乌龟速度还慢!
这条清水河横穿整个书城市,河两岸是绿茵茵的柳树,树下的青石板上,有人正在洗衣服,有人在洗菜,有人在洗澡,还有钓鱼的,四种人居然能神奇的在同一片水域中互不干扰。
“西山水库你们还经常去吗?”
“今年还没去过,你想去的话改天。”这就是当年他和蒋卫军孙爱红带她郊游的时候,钓到鱼给她做烤鱼吃的地方,后来她还拎回家四只兔子来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些事居然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我有个事情想……”
“你要辞职了吗?”
俩人一起开口,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徐端笑笑,“你怎么就知道了?”
“刚才我看你跟胡阿姨说了,胡阿姨好像有点生气。”联想他的上辈子,他也该下海了。
而他最近一直忙得不见人影,估计也是这件事。
“你不生气?”他拉着她的手,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同时也在看着她的眼睛。
“生气你放弃体制内的工作吗?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当领导和当老板只不过是社会角色不一样罢了,重要的是你开心。”
今越捏了捏他满是老茧的手,这双手能扛枪,能签字盖章,同样也能在商海翻云覆雨。
“在领导岗位上,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开心,对吗?”
徐端没否认,这跟性格有关,他虽然比舒家兄妹几个更圆滑一些,但很多事情不是圆滑就能解决的,想要大刀阔斧的干实事,需要协调的关系太多,需要妥协的地方也太多,他还是更怀念以前的军旅生涯。
“况且,现在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舒今越不好说改革开放的消息即将传出来,但她知道,他一定知道什么叫机遇。
“所以,如果我辞职了,没了工作,我们还是会结婚的,对吗?”
今越点头,又摇头,“目前来说应该会结,但将来不好说,要是你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肯定就不可能在一起呀。”
徐端拍她脑门,“胡说。”
***
接下来几天,今越果然断断续续上胡家给小石头看病,每看一次,脸色就凝重两分,一副“孩子身体怎么这么差”的神情。
舅妈照例在每一次送今越出门的时候,悄悄问孩子情况。
“舒医生,您也来看了几次了,小石头到底什么情况,您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我心里好有数。”她抹着眼泪说,脸上满是担忧,还有生怕听到坏消息的惴惴不安。
这几天小石头都被何专家以要带他锻炼身体为由亲自带在身边,或者茵茵小虎子来陪他玩,舅妈一直没机会单独接近孩子。
“唉,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唉!”欲言又止,恰到好处的无奈和遗憾。
舅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舒医生的意思是,小石头不好了?”
今越沉重的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理来说我开的方子是对症的,可他……不瞒你说,其实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吃抗癫痫的药吃出问题来了,你也知道目前临床上很多药物的副作用是未知的,他身体底子弱,一下子使用那么多抑制神经反应的镇静药,我有点担心。”
舅妈神色戚戚,捂着嘴掉眼泪。
舒今越目露不忍,“好了,你也别担心,我现在只是怀疑,到底是不是还不好说呢。”
她顿了顿,一副很信任舅妈的样子:“小石头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何专家不愿让他接受太多检查,怕对身体有害,但我建议还是全面检查一下好,希望你多劝劝他老人家,有些检查确实是对身体有害的,但病一直不好,也不是办法。”
舅妈心下有了主意,面上露出笑意,“好,谢谢舒医生,我会劝的。”
果然,以她跟小石头的血缘关系,以及这几年的兢兢业业,其他人劝没用,她一劝,何专家最终还是同意了。
但考虑到孩子太小,病情不明朗,省医院要求将孩子收治住院,且不许家长陪同。
这一下子,相当于把小石头和众人隔离了,舅妈担心没人照顾他,担心医护人员不够耐心,担心……反正,又情真意切的哭了一场,大家都很是动容,纷纷夸赞她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舅妈。
自此,把她隔离开后,何专家也“病”了,在医院里住了大半月,等再回来的时候头发白了大半,据说是小石头的病情急速恶化,不得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那更是连探视都不行了。
这下,舅妈慌了,她只是想无声无息的加重小石头的病情,拖着何专家不让他上京市,以此达到拖延研究进展的目的,同时更能有理由留下照顾生病的小石头,何专家去到哪儿她能跟到哪儿。
可小石头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没有能留下来的理由了啊!她这颗钉子就没用了呀!
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慌乱之中联系了上线。
她不知道的是,在何专家“生病”这半个月里,她的底细早被人调查得一清二楚,她一联系上线,相当于就把这条线给彻底暴露了。
接下来的事,舒今越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重病”的小石头彻底在蒋家住下,和小虎子同吃同住同上学,再加一个茵茵,三个小朋友大有誓血为盟的架势,将来也会成为三个最好的朋友。
***
今越这个暑假过得很充实,一边上班一边看书,学习的同时还把理论知识给用到了实处,周末有空就跟好友们去郊游,看电影,逛街,这小日子过得极为舒畅。
而柳叶胡同的焦点也慢慢从辞职第一人舒文明身上转移开,到了田美芝和牛小芳身上。
“来了来了,快看,这就是老田家的小寡妇,漂亮吧?”
今越连忙探出脑袋,田美芝前凸后翘,皮肤雪白,五官虽然没有舒文韵和牛小芳这两大美女出挑,但身上有种甜美的女人味,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激素水平很好,例假很规律的人。
这种女人味,可是很斩男的,这不一下子就把那主任给“斩首示众”了吗?
“牛家也真是狠人呐,亲事黄了之后,一家子气不过,去厂里写举报信贴大字报,虽说咱们不搞文.革复.辟那一套,但谁让那人管不住自己,真弄出孩子来呢?”
“这不,把主任的位置都给闹没了。”
“那未来婆婆和几个继子继女可不干了,上牛家闹了好几天,去牛大刚和牛小芳的单位加倍的闹,以牙还牙,我听人说现场还打起来了!”
舒今越听得咋舌,牛家和主任家都不是好东西,互相闹腾,这叫狗咬狗,大家忙着看热闹,倒是把田美芝给忽略了,她美美的隐身在八卦后面,听说那男人主任的位置没了,她立马要一笔打胎费和营养费,没几天她儿子就骑上了崭新的自行车。
而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大家才反应过来——
“她是真怀孕了?”
“谁知道,反正医院检查单是拿出来了。”
“那东西也不是不能伪造。”
众人大惊失色,是啊,怎么就忘了这茬,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不过,无论是否伪造,那男人都活该,他要是不碰田美芝,田美芝能有怀孕的可能,能找上他?他想靠着手里的小权利睡女下属,却忘了最好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态出现。
真是活了个大该!
舒家人也在屋里议论这事,“以后啊,咱们离老田家远些,这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舒立农那几个臭棋篓子好友中,有一个就是田大爷,田美芝的爸爸!
舒老师咂吧咂吧嘴,“小辈的事,关咱们老头子啥事。”
“是不关你们事,但还是离远些,万一牛家咽不下这口气还闹腾,连累到你就不好了。”
以牛家这种穷凶极恶极尽报复之能事的性格,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因为——
“昨儿我听你们赵大妈说,她清明节那天看见牛小芳和那男人走进招待所……这事要让牛大妈知道,没完。”
“嚯!”徐文丽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年头大白天的一男一女进招待所,没有比这更劲爆的消息了!
舒今越也忍不住叹气,他俩去干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只是觉得这狗男人挺可恶的,清明节,他是不是前脚刚给亡妻上过坟,后脚就跟人去开房了?
而牛小芳一个未婚大姑娘,要是让人知道跟他去过招待所,那名声也就臭了。
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一起害了两个女人,这种狗东西真该一辈子阳.痿早.泄!
“嘘,这事你们赵大妈也就只跟我一个人说,她嘴巴严着呢,你们也别往外说,这种事对牛小芳影响还是很大的。”
徐文丽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好,我一个字也不往外说。”
“老二呢?”舒立农没看见舒文明,心里又来气了,“他这也辞职快三个月了,天天这么闲着是人事吗?”
徐文丽小声辩解:“爸,其实文明没闲着,他白天是在家睡觉,但他睡醒会帮我洗衣服打扫卫生啊。”
舒老师想发火,心说大男人不上班干这些事,还不窝囊?但对文丽还是很和善的,他只是叹气:“你啊,别惯着他,满世界问问哪有不上班的男人,你自己的工资自个儿揣好,一分别给他花,先顾好你自己,知道吗?”
无论什么时候,家里人都是帮着文丽,文丽感动极了,差点就要说文明晚上出去的事,幸好今越拽了她一把。
二哥一直昼伏夜出,大家现在都习惯了,也没人会议论啥了,可千万别再次成为焦点。
这种时候,低调点总是好的。
***
很快,舒今越开学了,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上学期期末考成绩。
她虽然有基础,也很努力的学,但总分只排在第四名,还没进前三,因为除了专业课之外的其它公共课她成绩一般般。而偏偏这个时候专业课只是基础理论,但凡会背诵的都不会差,跟其它同学拉不开差距。
倒是林珍,明明没有任何医学基础,却因为人聪明,会学习,总分排到了全班第一。
舒今越:“……”不能比,不能比,一个是十五岁的天才少女,一个是苦读两年才勉强考上的大学,咱俩智商就不在一个水平,呜呜。
不过,她也发现了,现在的大学生真的很好学,很努力,因为所有科目全班就没有一个不及格的,每一科的最低分都在七十分左右。
她想起在手机上看见的那些大学生,好像每个科目都有几个学生会挂科,有的甚至连试都不去考。
这场等了十年才恢复的高考,但凡考上的,就没有人会不珍惜这个机会,没课的时候她去图书馆基本找不到空位,就连免费开灯到晚十点的食堂都有人学习。
唉,真是热火朝天的时代啊!
***
而就在这个热火朝天的深秋,继舒文明之后,徐端也辞职了。
这个消息把舒家人震惊坏了,“老二是因为领导看他不顺眼想让他腾位置,这徐同志咋也辞职了?他再努努力就是副处级干部了……”
舒文晏抱着萌萌,一脸惊讶的看着今越,“这事你知道不?”
“知道。”
“那你还让他辞?再努努力就是副处级……”
今越翻个白眼,“首先,我俩只是男女朋友,他要辞职我也拦不住;其次,这就是个辞职而已,又不是进监狱。”
舒文晏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正巧大闺女萌萌“啪”一下,给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
“哎哟喂,小姑奶奶,姑奶奶,打我干啥,你还胳膊肘往外拐,帮你姑姑不帮你爸啊。”
今越好笑,将萌萌接过来,小丫头现在已经会走路了,抱不了多大会儿就闹着要下地,哒哒哒的走来走去。
芽芽就稍微文静一些,大人抱着就乖乖的搂着大人脖子,让下地学走路她就乖乖的走几步,姐俩都一样招人疼。
“老二咋回事,总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不行我找人说说,让他去街道扫厕所行不?”舒文晏是真心诚意想帮忙,而不是调侃,“文丽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把养家的担子放她肩上。”
今越也感觉到了,但她知道二哥肯定不会想干这个,准确来说,他已经不想在任何单位上班被人管着了。
果然,舒文明翻个身,继续躺尸,“我不去,不用给我找。”
“那你也闲几个月了,就不想找点事做做?”
“我倒是想做,有人给介绍疆省那边的棉花,我想趁着天凉之前倒腾一些过来,但本钱太大,倒腾的人也多,我现在掺一脚没优势。”
鬼市上的倒爷也是拉帮结伙的,像他跟着张良伟是一伙,他们干的就比较杂,都是些小打小闹,能倒腾到棉花那伙人,不仅有雄厚的资金,还有牢靠的关系。
他懵懂懂的想要分一杯羹,别到时候被人送进去都不知道。
舒文晏现在能接触到的信息更多也更新,不像舒立农古板,“你要想干别人没干过的,那也得有点子才行。”
是啊,现在缺的就是点子。
今越想起来,上辈子二哥在深市好像是干建筑起家的,先是给工地干苦力,后来联合几个工友自己承包活计出来干,等有了本钱再一步步的扩大工程队队伍,成立专业的建筑公司。
但现在南方还没开始搞建设,他这条路线暂时走不通,总不能就真这么闲一年吧?
到时候,二嫂没意见,舒老师和舒文晏就先忍不住要赶他出门上班了。
舒今越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适合二哥干的事,只好将孩子还给大哥,“吃饭不用等我。”
“去哪儿?”
“跟青青玩儿去。”
俩人在人民公园门口汇合,直奔附近的百货商场,得益于小林的继续进货,今越今年又分到不少钱,她现在买东西终于能放开手脚了。
马上天就凉了,她们打算买两件打底的羊毛衫,再买一件呢子大衣,一件羽绒服,大衣倒是买到了,可惜羽绒服一直没挑到合适的。
“走,先吃饱肚子。”
俩人来到六食堂,吃了碗牛肉面,又点了一点现成的小吃——捞油香。
这个门市部的大师傅手艺好,油香做得表皮黄灿灿脆生生的,芯子却又是软乎乎的,能嚼出一种麦子的香味。舒今越一口气吃了两个,肚子撑得慌,但眼睛还看向门口的大铁盆。
那是一盆江米条,炸得金黄酥脆的江米条上,裹满了白糖粒,吃起来又脆又香还巨甜无比,要是能吃上一口,那得多美啊……
对视一眼,买!
每人买了两斤,用油纸包包着,很大一大包,幸好青青骑着车,车兜里放不下就挂龙头上,“还没买羽绒服呢,咱去建设大桥下看看吧?”
现在的建设大桥早已不是以前的鬼市了,不仅晚上有人,白天人也很多,很多找不到工作的青年就在这边摆摊卖点小东小西,或是支个裁缝摊子,给人缝缝补补,或是支个煤炉子,蒸点肉包子糖包子的,只要不懒高低也能挣点生活费。
姚青青想直接拎着东西去逛,今越拦住,把东西寄存在老熟人张良伟那儿,“最近这市场乱得很,无业游民也多,咱俩拎着大包小包,这不是明晃晃的在脑门上写‘肥羊’两个字嘛?”
还以为她俩身上有多少钱呢,别进去的时候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全身的兜没了。
姚青青满眼羡慕:“今越你咋这么聪明?”
“吃过亏。”
俩人很快看到几个卖衣服的小摊子,倒是不敢挂出来,倒爷们身上穿着五六七八件,其余的全部塞在两个大口袋里。
今越发现,这里的衣服颜色比外面更多更鲜艳,国营商店里就是黑白蓝灰四个颜色,但这里却罕见的有黄色和红色,甚至还有绿色!
虽然,今越并不喜欢这个颜色,但看着真的鲜艳啊,就是那种忽然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关键,这些都是线衣线裤,天冷穿在里面暖和。
也不用倒爷怎么推销,她直接一口气给老妈买两件,两个嫂子各一件,至于她自己,则是买了一套白色的当秋衣秋裤穿。
倒爷见她们出手这么大方,当即大喜,“两位同志喜欢鲜艳的是吧?我妹子那边还有更好的,全是赣西来的羽绒背心儿。”
羽绒服在百货商场和华侨商店已经不算稀罕了,但羽绒背心却很少听说,今越连忙顺着倒爷的手指看过去。
那里有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皮肤有点黑黄,身上穿着好几件带颜色的背心,被衣服撑成了橄榄球运动员。
“舒医生?!”宋莹莹叫了一声,“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舒医生,当时生铃铛的时候,就是她帮的忙,要不然我们还错怪人家帮我接生的医生呢。”
原来,这就是前年今越去市医院看过的那个“消失的婴儿”的产妇宋莹莹,当时还是舒今越告诉他们双胎消失综合征这个怪病呢,既帮覃海洋他们解了围,又让整个市医院内外科都涨了见识。
因为她变化太大,今越一开始没认出来,“你……最近还好吗?”
宋莹莹苦笑一声,“嗐,也就那样。”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家和革某会牵扯太深,当年有多风光,现在清算和平.反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好过,不过今越没想到的是她胆子这么大,这种时候还居然敢来卖东西。
“我爱人因为舅舅……被牵连,现在劳改去了,公婆被气病了,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米下锅。”
宋莹莹叹口气,很快又笑起来,“不过没关系的,公婆虽然病了,但他们把铃铛带得很好,我每天回家孩子都被喂得饱饱的,干干净净的,看见她的笑,我再苦再累也值了。”
她脸上洋溢着劳动女性的自信与希望,今越觉得,自己当初没看错,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同志。
“那祝你早日走出困境,也祝铃铛健康长大。”
宋莹莹笑得更开心了,“我去年才带她做过检查,医生说那个什么嵌合体听起来好像是个怪病,但她现在什么都好,让我不要多想,该怎么养怎么养就行。”
今越和青青被她的笑容感染,觉得她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背心也更鲜艳了,问能不能试试。
“可以,随便你们试哪件,想试几件都行……嗯,不过舒医生这位朋友个子高,可能要大号才行,舒医生的话小号……哦不,最小号可能更合适。”
她迅速而熟练地在两大口袋的衣服里使劲刨啊刨,每个颜色的刨出两件,让她们快试试。
现在的羽绒背心很简单,没什么样式和花色,就一个很简单的背心,鸡心领,里面要是不穿一件高领毛衣啥的,脖子会冷。
但光说背心本身的话,是很暖和很贴身的。
不过今越也发现了,好几个地方缝线不行,里面的鸭绒都跑出来了,黄白黄白的,居然还能闻见一股鸭屎臭……真是质朴到没有任何设计和工艺可言。
宋莹莹也发现了,讪笑道:“这是我表弟,就刚才你们买线衣那大哥的弟弟,他们是兄弟俩,弟弟在赣西一个知青办的村服装厂上班,都是请村里妇女做的,技术参差不齐,但你们放心,鸭绒放得多,很暖和的。”
舒今越来了兴趣,怎么石兰人跑到赣西去上班,怎么还有知青办厂。
“当年他们是一起下去的知青,在鄱湖一带看见很多鸭子宰杀后,鸭毛不好处理,就寻思做点什么,也是正巧他们中有一个知青说,小时候看过苏国支援专家用的睡袋里头装的是鸭毛,说那可暖和了,大家就寻思把这东西缝在背心里,说不定能保暖……”巴拉巴拉,于是,一群热血青年就这么误打误撞,做出了羽绒背心。
舒今越和姚青青听得连连点头,果然龙国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是不可估量的。
“你们喜欢的话,就送你们吧。”宋莹莹小声说,生怕被表哥听见要说她,日子都过到这份上了还免费做人情。
舒今越和姚青青当然不能要,“你给其他人卖多少,我们一分不少。”
“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们想多买几件,家里人多,想给他们一人一件。”
宋莹莹一听,这才连忙给她们找,还问她们要多少,她表弟那里还有,甚至连那种苏国人用的鸭绒睡袋他们也学着做过,但就是技术有限,外观不太好看。
舒今越想起个东西——
“不知道他们厂里做不做羽绒被?”
“嗐,鸭毛那东西谁睡觉盖身上啊,一股鸭屎臭。”宋家表哥凑过来道,“你们要是冬天怕冷,我可以给你们找棉花,要几斤都行,到时候缝成棉被,盖着多暖和!”
舒今越心说棉被好是好,但重啊,而且容易返潮,要是不烧炕的话,冬天的棉被搭身上那是刺骨的冷,她现在那床盖久了,已经变实了,保暖性不及新棉花。
要是能有一条轻便、蓬松的羽绒被,那该多舒服?
她没用过,但她在手机上看过呀!
她知道让二哥干点啥好了!
第82章 082 鳝丝面&羽绒被&鼻子坏掉的调……
带着大包小包回到家, “二哥,我二哥呢?”
舒立农冲后院抬了抬下巴,“在他屋躺尸。”
很好, 都学会说躺尸了,今越笑着,把一堆东西扔下,直奔后院。
舒立农直叹气, 他算是发现了,自从乡下回来后, 今越和老二就是这家里最强有力的联盟, 老大历来不太能融入,但现在也勉强像个人了, 文韵却是彻头彻尾像个局外人。
别的不说, 好不容易放个暑假, 她是一天也不回来。
平时吧, 谁也没把她怎么着,但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尤其是面对今越的时候, 总是短着一口气。
估摸着, 还是下乡那事, 两个闺女舒立农都疼,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唉,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家和万事兴,老田头都能把那样的事忍下来, 他就向人家学习学习。
正想着,老二和今越忽然又一阵风似的跑来老屋,从那堆东西里扒拉出几件背心,嘀嘀咕咕,隐约听见是什么“赣西”什么“知青”的,他听不懂,也不想招人烦,就自己进厨房做饭去了。
对了,老伴儿婉秋被人请去看病了。
而屋里的兄妹俩,却是越说越兴奋。
“马上天就凉了,顶多一个月的事,这得多少人家需要厚被子啊?”今越双眼泛光。
舒文明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听鬼市的人说,今年棉花减产,流到外面的量怕是不会太多。”
“对啊,今年还这么多知青回城,添丁进口的,谁家棉被会宽裕?”
人多,被子少,不能硬抗这个冬天啊,得买啊,偏偏市面上棉花又不多,这种时候要是出现一种能够代替棉被的东西,那得是多大的商机!
兄妹俩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见大写的“商机”两个字。
第二天,今越就带着舒文明去找宋莹莹,宋家表哥听说他要给弟弟的厂里下一批羽绒被订单,当即给弟弟打电话。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买卖都是公对公,但宋小弟那边刚好东西滞销,他本人也缺业绩,一合计从中想了点法子。
舒文明按照今越说的,定了一个统一尺寸,统一的款式,统一的充绒量,那边厂里商量之后,以每床八块钱的成本价报给他。
在这个人均工资三四十的年头,八块已经非常贵了,但没办法,为了足够保暖,他们要的充绒量很高,也要求要把鸭绒气味处理干净一些,这些都是成本。
今越手里有钱,舒文明这段时间零敲碎打也攒下一点,俩人直接订了100床,这么大的量厂里做倒是能做出来,但……运输是个难题。
100床羽绒被不是小数目,要是上火车的话,得有介绍信才行,他们私人交易拿不出介绍信,铁路局怎么可能给他们发货?
今越咬牙,“不行找徐端去,他应该能有这方面的关系。”
舒文明倒是有骨气,“找他干嘛,你俩还没结婚,就为我的事求他,他背后把你看扁了咋办?”
“他不是那种人。”
“拉倒吧,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最会伪装,尤其婚前。”舒文明哼一声,“再说了,你不是说他辞职了吗,现在估计也正忙自己的事,就算他不是那种人,咱们也别去给他添乱了。”
这倒是,自从不顾众人眼光辞职后,他反倒比以前上班的时候还忙,好几天见不上一面,即使见面也就吃个饭就得走。
舒文明想得更多,“退一万步说,哪怕找他帮忙找铁路局,可羽绒厂所在城市没有直达咱们书城的火车,得先去他们省会转,而他们到省会那三百多公里的距离,他们不负责,咱们还得再找运输公司,同样是得开介绍信,这中间环节多了,我心里不踏实。”
现在是绝对的卖方市场,私人能从村办厂里买到这么多东西,全靠宋小弟的三寸不烂之舌,可要是还想谈条件让对方负责运输,人家就不让步了。
“算了,这事还是得咱们妥协。”今越叹气,为啥年代文里那么多主角长袖善舞挥斥方遒啊,动不动就能发大财,她只是想倒腾点东西都费这么大劲!
不是女主角的命,干啥都难度up up!
舒文明却嘿嘿一笑,“你忘了咱们大嫂是干啥的?”
***
“啥?你们买这么多?”
刘慧芳震惊,一床8块,100床就是800块!这么大的本钱,还没算运输费用,“你俩上哪儿拿这么多本钱?”
今越也没打算瞒着她,“我去年的药厂有点分红,二哥这段时间也挣了点。”
她倒是想跟赣西那边商量先赊着货款,等卖出去再付钱,但宋家兄妹的建议要是急等的话还是先付钱的好,因为今年羽绒马甲销量不错,担心他们会优先生产背心,要是把他们的被子往后排,那就不好了。
到时候你还没处说理去,人家又不是不给你做,给你做的,但春天才给你做好,你说你还卖个啥?
他们离厂家实在是太远了,不敢冒这个险,当然也不敢一次性付清,前期先付一半,等收到货后再付剩下的一半,这已经是宋家小弟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大便利。
刘慧芳听得咋舌,八百块实在是太多了,万一中途有什么意外,那可就亏了啊,毕竟这东西她长这么大就没听过,万一卖不掉怎么办?万一被打办的抓到怎么办?
舒今越知道她也是为他们好,安慰道:“大嫂就放心吧,今年我看形势不一样了,或许就真的能干呢?上次不还说你们单位有大车师傅帮人带东西,赚了不少嘛。”
说起这个,刘慧芳也是感慨,现在的人胆子真大,她以前跑车的时候最多帮亲朋好友带点特产啥的,一分钱不敢赚,纯人情活,现在倒好,那些大车师傅去的时候帮单位拉货,回来基本拉的全是私活,一趟下来比工资还高!
这大车司机只要不是立马回书城,先在城边上找个地方把货给交了或者清了,单位也发现不了。
想到这儿,刘慧芳眼前一亮,“你们也别去开啥介绍信了,我让师兄给你们拉,赣西省是吧?我把他和别人的班次调调,让他别送东北了,送赣西的货,回来正好就顺路给你们那啥羽绒被拉回来。”
“赵大勇大哥吗?”
“对,就是他,本来单位不给他派车了,但他的胃下垂这两年都没复发,他还是想多挣点钱,就让我跟领导说情,又给他派出去了。”
“这点活不算啥,反正到时候你们给他点辛苦费就行。”
“这是肯定的,赵大哥我们信得过,一定不能亏待他。”舒文明抢着说,他对赵大勇一家印象还是挺深刻的,他们这两年年年不误的给今越送年礼,赵大勇媳妇还每年给他们全家织手套,就连最小的萌萌芽芽都有。
这样老实本分的人,是最好不过的。
当即,刘慧芳到单位跟赵大勇一说,他立马同意,还亲自上舒家一趟,问清楚时间地点和对接的人,拿到联系方式才回家。
接下来就是等待厂里出货,舒今越虽然上着学,但心思也不得不分一半在这件事上,没办法,谁让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做生意”呢?有点想见证奇迹的兴奋,谁懂啊!
“喂,今越你干嘛呢,又开小差。”林珍在今越胳膊上拧了一下,轻轻的。
今越连忙回神,“我在想事情,我怀疑你是在报复我。”
前两天今越带老妈做的油渣包子来学校,林珍爱得不得了,结果她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被别的几个玩得好的同学瓜分干净,等她回来包子影子都没了。
林珍差点哭出来,今越也没想到她那么能吃啊,她已经吃了三个了,以为以她那副小身板就不吃了,这才分给其他同学的。
“哼,我人是小,但心眼可不小,你别诬赖我。”
很快,下课铃一响,俩人挎上书包,里头装着哐当响的饭盒,以最快速度奔向食堂,干饭!
别看她俩身板小,但速度着实不慢,几个男同学只能看着她们背影狂喊:“两个女同志,等等我们!”
“不等——”
“那给我们占个位置,排个队!”
林珍还想跟他们对喊,今越已经往前冲了,她俩年纪偏小,在班里人缘不错,哥哥姐姐们都喜欢逗她俩,关键是她们学习还好,大家有问题也爱问她们,今越终于体会到一把同班同学的善意了。
这几年她真的感觉,一切都越来越顺,越来越好了。
等到食堂,她们刚打好坐下,几个男同学也跟过来,坐她们身边,“诶诶听说没,咱们班主任要结婚了!”
“高海萍老师要结婚了?”这倒是个爆炸性消息,因为高海萍年纪不大,甚至还没她们班老三届那几个同学大,性格也很平易近人,能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今越一直有种错觉,高老师还跟她们一样是学生呢。
“听说下个月订婚,年前就要结了,咱们这也没听她谈对象啊。”
“拉倒吧,高老师谈对象还得跟你汇报呢?”
众人大笑,今越倒是更好奇:“她对象是谁,咱们学校的吗?”
那个放瓜的男同学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这话没头没尾,你咋知道她要结婚?”
“我姐在百货商店二门市部上班,昨天高老师和家里人去那边买东西,商量什么订婚结婚,被我姐听到一耳朵,刚好她开学时候送我来报到,见过高老师一面,回来还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
众人“哦”一声,那这瓜确实吃得挺偶然的。
虽然名为师生,但他们之间更像朋友,这个消息就像忽然听说跟自己一起上下学的同学要结婚了一样,免不了要多议论一会儿。
但即使是朋友,大家彼此之间也很有边界感,高老师没主动跟他们说的事,大家伙也不好去追着问,只能暂时当做不知道。
傍晚放学回到家,今越看见二嫂居然在家,“今天没跟我二哥出去看电影?”
他俩现在看完电影就在外头吃了,据说是二哥不想看见舒老师那张臭脸。
“他去赣西省了,这几天就我一个人。”
今越挑挑眉,看来还是不放心厂里,正好赵大勇也要往那边送货,他就跟着去了,反正他现在不用上班,多的是时间。
倒是徐端那边也有了消息,他辞职后去找留校任教的徐思齐聊了几次,他这人还有个好处,就是每隔几天见面会跟今越说一下他的工作进度……虽然,今越大多数时候也听不懂。
但她喜欢他这样的态度,也乐意做捧场王,每次都会“哇”“哦”“厉害”“真棒”换着说,每次都把他逗得哭笑不得。
“你不感兴趣就算了,不用这么勉强。”
“不行,你得跟我说,我喜欢听。”至于他说的什么机械原理,什么动力系统,她只知道是哪几个字,却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总之一句话,我现在努力跟思齐他们教研室合作,想和他们一起,为市机械厂一批设备做改良,而正好你们大院的尚工程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最近几天我都跟他在一起。”
今越“哦”一声,难怪李玉兰这几天回家要做饭,原来是尚光明忙。
不过,徐端和尚光明居然有联系,这是她想不到的,就像那年发现他跟尚书明也有联系一样,在她看来是明明毫不相关的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两天,舒文晏从刘慧芳嘴里知道老二去了赣西的事,居然也难得的没有叨叨,只是问家里人知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去那边,大家都说不知道。
两老是真不知道,文丽和今越是不打算告诉他。
舒文晏看了今越一眼,气馁极了,“行行行,就你俩是亲兄妹,啥事都只跟你说是吧?”
今越一脸无辜:“大哥你在说啥?”
舒文晏被她这演技给气笑了,心里又有股淡淡的失落,她和老二的关系真好。
当初赵阿姨要给她买工作留城,老二可是第一个愿意掏钱的人,虽然他们那时候还没这么好,他们从小吵到大。可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再吵再闹,打断骨头连着筋,筋又不一样,也有亲疏远近之别。
快四十岁的人了,难过不至于,但心里不太得劲,他知道自己也是活该。
舒今越可没空管他的别扭,趁着天气正式入冬之前,她带着大家伙去了“秘密基地”一趟,准备再从山里薅点东西。
核桃夏天薅完了,栗子秋天薅完,现在山里草木枯黄,还真是什么都没了。
“这时节进山去能干啥,你们年轻人就是吃太饱。”赵婉秋很不赞成,但耐不住今越能鼓动人啊,李玉兰怀着孕不好出远门,但孙大龙听说她要进山,把钱春花也叫上了。
小两口一辆车,今越和二嫂一辆。
“哎呀,今越你会骑车啦?”去年李玉兰和徐端轮流教,终于把她教会骑自行车了。
“二嫂,上车,我载你。”
徐文丽咧着嘴乐,“我还说我载你来着。”
“上车,二哥要是知道还不得削我。”虽然文丽身体恢复得挺好,也在定期复查,但还是不敢让她太累。
“对了二嫂,上次的复查单子,你给石专家寄过去没?”
“寄了,每次他们都帮我报销费用。”
今越无偿贡献出青黄散的配方后,石学海联合国内几位知名血液病专家开始研究这方子,而徐文丽作为这个方子目前已知的第一个使用者,青黄散对癌细胞的抑制效果如何、预后如何、将来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甚至存活期……她就是最好的“说明”。
石学海希望她能定期复查,然后把复查结果一并寄过去给他,他需要存档,文丽小两口满口答应。
虽然她侥幸活下来了,但她总能想起当初那个跟她一起使用进口药的青年军人。
她俩说得小声,后面的钱春花和孙大龙倒是没听见,“你俩说啥呢?”
“说咱们不用骑这么快,太累了。”
钱春花笑起来,“那就慢点。”
自从孙大龙去到中药厂上班后,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工资,她养家的压力小了很多,同时又有了爱情的滋润,脸上再也没了那层苦相,仿佛连人也变得爱笑了。
这不,大龙去上了这么久的班,攒下些钱,上个月终于狠狠心买了辆自行车,这样他上下班也方便,二来星期天要回老家一趟也容易。孙玉犁这两年身体恢复还不错,又把最小的儿子送进村办木材厂当学徒工,顶了大龙的位置,家里的日子也还算红火,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经常会让大龙带回城里吃。
四人有说有笑的,慢悠悠的来到西山脚,不过今越和文丽没带他们去他们家的“秘密基地”,而是被孙大龙给带去另一个地方。
“咦,这是哪里,也是西山脚下吗?”
“对,只不过这是靠近海子这边,风有点大,挺冷的,咱们走快些。”
四人推着车,呼哧呼哧往上冲,等来到半山腰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绝佳观景台,目之所及尽是波光闪闪的海子!
所谓海子,就是天然湖泊的石兰省叫法,而西山公园就是依托海子建起来的,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能把大半个海子收入眼底。
“这也太漂亮了吧!”徐文丽远眺出去,感觉胸间呼吸到的空气都有股海的味道。
今越要是听到这个形容会笑喷,对于没真正见过海的内陆人来说,这点水量已经算是“海”了。当然,她自己也没真正见过海,只是手机上见过,重活一次,抽空一定要去一趟真正的大海边。
孙大龙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稍等一下。”
他在水边的草丛里扒拉几下,居然拖出一张渔网,而渔网里,有一群银光闪闪的小鱼小虾正扑棱个不停。
今越看了看钱春花,“这是……”我们能看的吗?
这年头谁家有点好的都藏着掖着,老舒家也不例外,她们的秘密基地至今还没带外人去看过呢。而看小两口的熟练程度,很明显这是他们家的秘密基地,专门用来改善伙食的,而渔网应该是放下两三天了。
“天气冷,市面上也不好买肉,妞妞需要营养,大龙遇到休息天就来下个网,捞点小鱼小虾回去给她熬点汤,尝个味儿。”
今越想起那个黄黄瘦瘦的小丫头,跟她差不多大的萌萌芽芽,长得白白胖胖圆滚滚的,做父母的,心里也很愧疚吧,而这点小鱼小虾就是孩子的营养来源。
今越心里不太好受,看孩子吃苦比看大人吃苦还让人难受。“春花姐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徐文丽也跟着保证,“今天这里我们就当没来过。”
钱春花小两口笑起来,“这有啥,就是被人知道也没关系,其他人就是来了也抓不到鱼,大龙的技术可好着呢。”
孙大龙也挠了挠后脑勺,“我这手艺是跟我爸学的,他从小就在河边长大,没少跟着所孙铁牛他爸抓鱼摸虾。”
果然,今越也发现了,孙大龙这张渔网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网到的东西却不少,光小鱼就有两三种,最大的巴掌长,虾米也有不少,甚至还有三条大拇指粗的黄鳝和几只小螃蟹。
孙大龙把太小的放回水里,不能竭泽而渔,再把能吃的用桶装好,分成两份,他们家一份,舒家一份。
今越姑嫂俩都说不要,他却坚持要给,“当年要不是今越帮我爸治病,我们家说不定就散了,要不是有你介绍,我和春花也成不了,更别说你还帮我介绍工作,你可不能不要。”
徐文丽于是劝着今越收下吧,倒不是图这点东西,文丽的性格就是比较直爽,没今越那么拧巴。
看她们喜欢黄鳝,孙大龙还把几条黄鳝全给了她们,“这东西平时我们网到也不要,不知道怎么吃。”
“这可真是暴殄天物啊,上次文明带我去石兰宾馆,吃过一碗鳝丝面,很好吃的。”徐文丽咂吧嘴说。
今越一直以为黄鳝和泥鳅一样,只在烂泥潭里才有,没想到海子里居然也能抓到,“春花姐下次再抓到的话,你卖给我们吧,我们爱吃。”
因为这个不小的收获,四人也没有再在山上逗留,火速回家做吃的去!
泥鳅赵婉秋也不会杀,因为没吃过啊,最后还是赵大妈过来帮忙处理的,小鱼小虾因为太小,没多少肉,就把内脏处理干净后裹着鸡蛋液和面粉下油锅炸。
那味儿,老香了!
外面的面皮和鸡蛋被炸的又焦又脆,里面的肉却还是嫩的,从离开水到走上餐桌只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新鲜极了,吃起来还有一股鲜甜味。今越和文丽端着个大碗,里面装了满满一碗,回她们后院屋里,坐在炕上边吃边聊。
炕已经烧起来了,坐上去热乎乎的,今越边吃边看专业书,徐文丽则是看小说。
俩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啪”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戴着帽子围巾穿着破旧军大衣的人闯进来,“媳妇儿,快给我来点热水。”
俩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舒文明!
舒文明这一趟去得快,回来却很慢,现在都进入十一月了,他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还把自己裹成个脏兮兮的大粽子。
接过文丽递来的温开水,他叽咕叽咕一口气全喝光,放下搪瓷缸,在下巴上抹了一把,“渴死我了,这路上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没出什么事吧?”今越这几天挺担心的,以前没少听刘慧芳聊跑长途的事,什么半路被打劫啊,半夜被偷油啊,被哄抢货物啊啥的。
舒文明摇头,“赵大勇经验丰富,人祸倒是没遇上,天灾却是在所难免。”
赵大勇算是经验丰富,准备了充足的吃喝,可真上路了依然会有新问题,“这来回路上,我们遇到两次绕路,一次是桥断了,一次是山体滑坡,听说下雪之后更恼火,可能一堵就是好几天,幸好咱们跑得快,没赶上下雪,不然现在都回不来。”
俩人看着他胡子拉碴的模样,也怪心疼,徐文丽赶紧去老屋给他端来热乎的饭菜,“边吃边说。”
他都顾不上说话,先来个狼吞虎咽,都快把碗底舔干净了,这才喘口气说话:“累死我了,大嫂可真不容易,以前只觉得她常年在外头跑,工资高,福利好,现在我真自己去跑了一趟,啧啧……这份苦,一般男人都吃不了。”
他又说了一些路上的艰辛和见闻,这才说到主题上:“羽绒被太多了,拿回来人多眼杂,我全放李玉兰家去了,只有李妈妈老两口知道,没让其他人看见。”
李家虽然人多,但有两处老房子不住人,只用来存放粮食和养点牲口,这几年李玉兰和舒文明每年合伙倒卖布料就是存放在那里,舒文明甚至有老房子的钥匙。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就直接放进去,跟李妈妈说一声就行。
“李妈妈要留我和赵大哥吃饭,我们没吃,不想惹人注意。”
老两口知道他回来了,也过来问情况,唏嘘几句,接下来就是发愁销路的事儿,“这么多本钱,可去哪儿卖呀?”
“你们就放心吧,天冷了,需求大着呢。”舒文明咂吧咂吧嘴,“我和赵大哥在车上拿了两床来盖,别看薄薄轻轻的一床,盖身上可暖和呢。”
所以,他非常看好市场反应。
“到时候我身上带几床,先去建设大桥下看看,每天怎么说也能卖出去几床,那东西很暖和,用过的人就知道了,肯定会有一些回头客,或者介绍亲朋好友来买的。”
“每天三瓜俩枣的,不知道要卖到啥时候才能卖完,现在已经入冬了,得赶紧卖掉才行。”赵婉秋很是着急,“不行我出去帮忙,我一老太太,就是被抓到也没啥。”
这时候也顾不上客气了,舒文明点头。
徐文丽也说要去帮忙,全家拒绝,都让她好好上班养身体,别去凑热闹。现在的鬼市白天也开,龙蛇混杂,有些二流子混在里面,会干点欺负大姑娘小媳妇的事,不许她去,自然也不许今越去。
舒今越扁扁嘴,她都去过好几回了。
舒老师则是负责在家做饭,饭点给他们送过去,中途还要骑车去李家村拿货。确定好分工后,全家开始出动,当晚先把舒文明带回来那两床被子好好的研究了一番。
拎起来是真的很轻巧,老两口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能在冬天用的东西——“这也太轻了吧。”
现在的鸭绒厂舍得用料,填充的绒量很大,蓬松度也很高,“我用过,这玩意儿神奇着呢,受热还会膨胀。”
舒老师不信。
“爸不信今晚你拿一床过去盖着。”
“算了,这万一把我冻感冒了,明天可还得帮你忙呢。”舒老师摇头。
舒文明好笑,这小老头还挺固执,“你就拿过去吧,我保证今晚要是把你冻感冒你来找我,我赔你钱,行吧?”
赵婉秋拐了老伴儿一下,“试试就试试呗,咱要支持孩子的事业。”
舒文明还想把另一床给今越试试,今越连忙摇头,她才不要呢,两个大男人在车上窝了这么多天,都快盖得包浆了。
第二天一早,今越打着哈欠去老屋吃早饭,看见舒老师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爸这是咋啦,还真冻感冒了?”
赵婉秋在一旁笑,“以前啊,你爸老说被子不够盖,不暖和,躺下半天睡不着,昨晚你爸一开始睡得可香了,呼噜呼噜的,谁知道后半夜被热醒,一直睡不着,在那炕上烙煎饼似的,后来实在热得耐不住,起来把烧炕的煤球退了才行。”
众人大笑,这还用说羽绒被有多保暖吗?舒立农可是全家最怕冷、穿袜子都要穿三双、喝水永远只喝热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用热水泡脚的人!
“其实我觉得,用了这被子,后半夜不烧炕也能顶得住。”他吭吭哧哧地说。
大家又是笑,昨晚他嘴多硬呐,现在被事实打脸了吧!
有了这个好的开端,全家心情倍儿好,吃过饭各就各位忙开了。舒今越今天还有一门很重要的专业课,就没去凑热闹,反正现在外头倒买倒卖的人不少,二哥也没工作了,上头早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她也不用担心。
“今越你想啥呢,又不专心。”林珍拐了拐她,从桌子底下塞过来一颗大白兔。
今越剥开糖纸,一低头,扔进嘴里,不敢咀嚼,那股浓烈的奶香和甜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城市独生女就是好啊,小林珍就像一个装满零食的百宝箱,一会儿冒出来几颗奶糖,一会儿摸出来两个核桃。她的核桃还不是一般核桃,而是她奶奶在家用几种大料炒出来、香香甜甜还把口子开好、轻轻一捏就能剥出仁儿的核桃!
“你奶对你真好,就差把核桃仁喂你嘴里了。”
林珍嘿嘿直乐,“那当然,我姥对我也好,她们家以前是地主,手里有些东西呢,她说只给我,别的谁也不给。”
“嘘,可别说了,再说你家的老底儿都被你漏光了。”
下午因为还有专业课,今越也没回家吃饭,心说万一二哥的生意不好,一家子愁眉苦脸的,她就不回去凑了。
她手里有钱,亏了这点虽然心疼,但心疼也有限,可老两口不一样,这800块就跟从他们身上剜下来的肉一样,巨疼无比。毕竟,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也没能攒下这么多钱,兄妹俩能凑出这么多钱,他们就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
熬到下午放学,今越挎上书包就往家跑,刚跑到门口听见二哥的笑声,她就知道,这事很顺利。
果然,一问二哥就大笑,“咱们遇到几个识货的,昨晚带回来的四床全卖光了,还让爸去李家村拿来另外四床,也卖光了。”
“多少一床?”
“十二块。”
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八块的成本,运输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每床净赚四块钱,100床全卖光的话,那就是400块的净利润!
难怪要做生意,做生意才能发财啊,上班是没前途的呀!
“我有点后悔,一开始怕卖不出去定价低了,要早知道这么好卖,我就该定高点。”
舒立农拍他脑门,“又不是黑心资本家,有得赚就行了,这也不少了。”
舒文明撇嘴,“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市面上现在的棉花多少钱一斤,一床棉絮要多少斤棉花,跟人家比起来,咱们这羽绒被算便宜到家了。”
赵婉秋打圆场:“薄利多销嘛,咱们先把手里的卖完再说。”路上,舒文明悄悄跟她说了,经过一天对市场的试探,他想再从赣西省买点羽绒被,继续卖。
这东西又不会坏,今年卖不完先放着,明年也能卖不是?
正说着,小鸡米花又来了,自从搬到3号院的大房子之后,他还是喜欢天天往16号院跑,尤其是上婉秋奶奶家来。
“来,给你个任务,站我家门口把风去,要是有……”
“我知道,要是有人来偷听,我就大声喊,尤其是李奶奶!”
众人大笑,这孩子越来越机灵了,现在舒家人要是说点不方便其他人听的话,都会让他帮忙把风,他嘴巴也挺紧的,今越姐姐家的事坚决不说出去,李奶奶用糖哄他也不说。
舒家则是关起门来,小声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从明天开始得让舒老师蹬车去李家村跑两趟,一趟最多只能带四床,一个单边也好几十公里,不知道他那老胳膊老腿儿能不能受得了。
商议好,赵婉秋就出去厨房里做饭,那三条黄鳝已经养得很干净了,处理干净爆炒一下,下点面条,配点青菜,就是一份美味的鳝丝面。
今越一个人吃了两碗,吃到最后都打嗝了。
***
接下来几天,老舒家忙成了陀螺,羽绒被的生意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好,短短一个星期居然就卖出去三分之二,很多都是新买回去盖着不错又推荐亲朋好友来买的。
舒文明想趁机多赚点,赶紧给宋小弟那边去电话,再加急做一批出来,照样是先付一半的费用,在指定期限内完工他过去付另一半的钱。
舒老师天天蹬车,蹬得自行车都冒火星子了,赵婉秋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天天在建设大桥蹲点卖,本来白白胖胖挺富态一人,晒得黑黢黢的。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她性格开朗,很快跟那一带的倒爷打成一片,给家里淘换来不少好东西,今越为此终于在家吃上了几顿新鲜的牛羊肉,还喝上了乳鸽汤。
眼看着第一批100床就要售罄的时候,舒文明又跟着赵大勇往赣西省去了一趟,这一次天是真冷了,一路不是雪就是冰的,家人全都提心吊胆。
这天,今越正美滋滋小口小口的喝着乳鸽汤,门口忽然来了一人——居然是挺长时间没见的小李嫂。
自从搬离柳叶胡同后,小两口很少回来,今越也没跟他们遇到几次,只记得上次见的时候,她面色红润,身形丰腴,这次却又瘦了一些。
“嫂子这是咋了?”今越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
“今越啊,快帮帮我弟吧,他就要被单位给开除了啊!”
舒今越一愣:这,我能咋帮?
赵婉秋擦擦手,“小李媳妇儿先别着急,慢慢说,咱们家今越就只会看病,也不认识他们单位领导啊。”
小李嫂点点头,“对对对,就是想请今越给我弟看病,看我一着急没把话说清楚。”
母女俩这才松口气,说实在的,小李的老丈人一家都不错,舒家平时要吃肉、下水和大骨头,都只需要跟他们提前打声招呼,第二天直接去拿就行了。
凭着这份便利,舒家这几年的伙食才能这么好,一个个养得油光水滑的。
“我弟最近生了个怪病。”
“怎么说?”今越坐直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他鼻子忽然坏掉了。”
今越一愣,啥叫坏掉了,这形容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赵婉秋补充道:“是鼻子闻不见气味,还是鼻子里有啥不好的东西?”
“闻不见气味,香的臭的放他鼻子下面都闻不见,关键他还是咱们市第二日化厂的调香员。”
书城市第二日化厂,所有石兰人都知道,就是没听过厂名,但一定知道他们的花露水,将来五十年后可是大名鼎鼎的“国民香水”!
第83章 083 调香员怪病&成长的舒今越&扮……
在国营厂里叫调香员, 将来叫调香师。
李小弟小小年纪能在大名鼎鼎的二日化里当调香员,足以证明他本身就不简单。将来各种国产香水崛起之后,调香师这一特殊工种那可是妥妥的紧缺人才, 多的是百万年薪聘请他出去,要是有本钱的话自己出资办厂,赚的钱就更多了。
毕竟,将来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 对美丽和魅力的追求也会与日俱增,这个市场无疑是巨大的。
可现在, 李小弟居然因为鼻子不闻香臭要被开除了。
“我弟以前本来鼻子挺好使的……我们家一家子粗人, 我爸是杀猪匠,我妈在纽扣厂当包装工人, 我哥当公安, 我干的也是粗活, 就我弟从小文静, 喜欢鼓捣东西。”
赵婉秋给她递来一杯温开水,“坐着喝点水, 慢慢说。”都有点前后不通了。
李小弟今年刚二十三岁, 据说他打小就喜欢琢磨稀奇古怪的东西, 尤其对气味非常敏感, 隔老远就能闻见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
“不仅如此, 他还能准确分辨出几百种气味之间极其细微的差别。”
“当年他十三岁的时候, 跟着我爸去杀猪,走到二日化门口,闻见他们生产花露水的气味,他居然就把人配方说得八.九不离十。”
“我爸是个粗人不懂这些,还怪他不好好读书一天瞎捉摸, 却正好被里头一位老师傅听见,把他叫进去聊了几句。老师傅发现我弟天赋过人,尤其嗅觉灵敏,当即就要收我弟当徒弟,可惜我爸不同意。”
是的,那个年代的人都比较保守,刚从苦日子里熬出来,信奉体力劳动才是男人该干的工作,啥调香员就是跟那些瓶瓶罐罐胭脂水粉打交道,这在旧社会那是纨绔子弟、玩物丧志的败家子儿才干的。
李屠户本来就不喜欢儿子平时捉摸这些东西,觉得儿子走上了歪门邪道,要让他将来一辈子都以这个为生?那他更加不能同意。
“但我弟也是个倔脾气,我爸不同意,他就不去上学,我和我哥也帮他求情,我妈心疼孩子,就说让他去学吧,说不定学几天过了那新鲜劲也就没事了,小孩都三分钟热度。”
谁知道李小弟却是个毅力惊人的孩子,一学就是十年,去年眼看着马上就要出师了,正好那位老师傅即将退休,日化厂打算在他退休前选拔出两名徒弟来,将来就是日化厂调香员的骨干力量。
“谁知我弟就在这节骨眼上病了,先是淋了雨,感冒拖了半个多月,当时他说鼻塞,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是感冒没好全,谁知道后来感冒症状都没了,他的鼻子却还是闻不见气味,自然也就错过了选拔考试。”
小李嫂叹气,“他们调香员最重要的就是有个好鼻子,他啥也闻不到,在工作上犯了好几次错,上个月又把配方弄错,给厂里造成严重损失,现在领导要开除他,我们全家急得不行,我妈都病倒了。”
舒今越叹气,这样特殊的职业,不闻香臭也意味着丢了饭碗。
而李家这样传统的人家,是不可能容忍一个无业游民街溜子存在的,家里肯定都乱成一锅粥了。
她连忙问了几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感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夏天。”
那就是一年半了,拖这么长时间,“中途去看过没有?”
“看过的,西医中医都看过不少,还专门看过省医院的五官科,那边的医生说他是鼻炎。”
鼻炎不闻香臭也倒是说得过去,某些严重患者确实会大部分时候都闻不见气味。但现在空气污染还不严重,不至于像五十年后龙国人的鼻炎患病率那么高,他好好的不至于忽然就得这么严重的鼻炎。
“嫂子仔细想想,你弟弟以前得过这个病吗,家族里有没有生这个病的。”
小李嫂很肯定地说:“我们去其它医院看的时候,那里的医生也问过,没有家族遗传史,我弟的鼻子也很好,从来没有生过什么毛病。”
等今越继续问他吃过什么药,小李嫂就说不出来了,毕竟不是她自己生病,弟弟性格也比较内向,家里人问半天他才简短的说几个字,除了他自己,谁也说不清治疗经过。
今越理解,“那你尽快带他过来一趟,我看看。”
小李嫂起身,赵婉秋连忙去院里观察一番,见李大妈不在,赶紧让她出去。
这婆媳俩要是碰上,李大妈得发疯。
“小李媳妇儿也是倒霉,嫁给她儿子,好好的有家不能回,要带着小李倒插门,也幸好李家哥哥弟弟都讲道理,没跟她计较,不然在娘家也是一地鸡毛。”
赵婉秋揉了揉老腰,继续感慨:“可能就是感情好,所以对弟弟的病上心,都顾不上自己身体了。”
***
接下来几天,今越专门看了几本论治五官科疾病的书籍,尤其是鼻炎方面的,她基本看得滚瓜烂熟,结果李小弟一直没来找她。
她虽然很想帮忙,但病人自己不来,她总不能送医上门,关爱到家吧?
正想着,小鸡米花又来了,这次他手里捧着个烫呼呼冒热气的红薯,“今越姐姐,我妈妈让我给你送红薯来。”
今越使劲嗅了嗅鼻子,这也太香了呀!
“也就你妈妈知道我喜欢吃烤红薯,慢点儿,不着急,烫吗?”
“不烫哦,妈妈让我用毛巾垫着呢!”他晃了晃一双小手,今越摸了摸,热乎乎,红通通的,“小笨蛋,以后等凉了再送过来也不迟。”
“就是热的才好吃哟,我姥姥也知道姐姐喜欢吃烤红薯,让我告诉姐姐,去我家拿红薯,我力气小,拿不过来。”
“哎呦喂,这一口一个我妈我姥的,孩子嘴真甜。”冯大妈听见就逗他,“听说你还帮你妈洗袜子,给妹妹洗小衣服?”
鸡米花双手叉腰,骄傲地点头,“嗯呐!”
妈妈脚肿啦,不好穿袜子,他帮妈妈洗袜子,还帮妈妈穿袜子、脱袜子,帮妈妈系鞋带,婉秋奶奶送的小衣服,他先帮妹妹洗出来,等她出生的时候就能穿啦!
“呸,这后娘就是后娘,心黑着呢。”李大妈又来煞风景了,“小鸡米啊,你要是在家受委屈了,可以去街道办找领导告状,你后妈使唤你干活,这叫虐待,懂吧?”
哼,最好把她的工作告黄掉!
围观众人都被气笑了,“李大妈真是见不到人好,别人家不闹矛盾你一天不舒坦是吧?”
“人家玉兰和尚工程师都说了,要锻炼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你多事儿。”
“搅屎棍。”
现在大院邻居们可不会再给她面子,该骂就骂,她一嘴难敌众嘴,李大妈只能灰溜溜躲进家里,把那门板摔得震天响。
“嘭——”
也是巧了,表面看着好端端的门板就这么轰然坍塌了。
众人呆若木鸡:“……”
舒今越:啊?!这门它就自己倒下了?
不对不对,也不能说自己倒下,毕竟李大妈平时可没少摔它,稍有不顺心的事就“嘭”一声,这扇门板承受了太多,能撑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这多冷的天呐,她们家门板又挺沉的,要重新装上去很难,她又把人都得罪光了,大院里的壮劳力都没人搭理她,只能求助于前院的赵大叔。
赵大叔是老好人啊,正要答应,赵大妈狠狠瞪了自家老伴儿一眼,赵大叔连忙推脱单位要加班,溜了。
李大妈找这个这个肚子疼,找那个那个要加班,又不敢走远去叫儿子,生怕有人进她家里偷东西。
大冷的天,就这么坐在门槛上,守着门板,呜呜咽咽的骂。
大家心说活该,本来邻里邻居的都会互相帮忙,但她的忙一般人不敢帮。一直骂到天都黑了大半天,中院租今越房子的杜爱国小两口回来,看着不落忍,帮她给装回去了。
今越躲在炕上,啃完红薯,倒了杯温水准备刷个牙就睡,结果刚下炕就见徐端来敲门。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给你送点东西。”他前几天去了东北的长春一趟,据说是去开个什么汽车制造行业相关的会议,他在电话里说了,但今越也不懂。
“吃过饭没?”
“还没。”
今越连忙让他先进屋,自己去老屋里,心说高低得为千里奔波回来第一时间来看自己的男朋友做顿饭,结果……嗯,晚饭也没剩什么了,只有半笼米饭,是打算明天继续吃的。
菜也刚吃完,打算明天再买新鲜的。
赵婉秋一听徐端还没吃晚饭,“跟他说说话去吧,我来。”
“我现在啊,是不指望能把你教会了,你干好自己工作就行,做饭这事以后你俩回来吃,我给你们做。”
舒今越想到那情景,别说,还真挺美的,她不会做饭,徐端忙不过来做,俩人总不能顿顿吃食堂下馆子吧?到时候每个月往家里交点伙食费,想吃啥跟自己老妈说一声,回家就能吃上。
“不对,他们家不是有保姆吗?”
舒今越好笑,“您还记得他们家包大姐啊?早回老家去了,说是她爱人身体情况恶化,身边离不了人,偏偏她婆婆又摔断腿动不了,只能她回去照顾。”
徐端让她回去,除了她手伸太长管太宽,也有她家庭的因素。
“那她男人现在怎么样,好点没?”在雪地里冻了那么久,高位截瘫的病人,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想到他是因为跟徐端出任务才出的意外,赵婉秋对包大姐又多了一点包容,“这一家子啊,也真是不容易。”
一边感慨,一边迅速从炕柜里摸出一个鸡蛋,又从灶台边挂着那条三指宽的腊肉上割下小小一块,切得碎碎的,洗锅,放半勺猪油,化开,三两下炒出个腊肉鸡蛋炒饭。
今越捧着一盆香喷喷的炒饭回到自己屋里,徐端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听见声音立马睁开,眼神里还有丝丝的迷茫,似乎是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以前那么整洁爱干净的人,现在头发胡子拉茬,一脸灰尘,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露着疲惫,而他只是为了赶回来见她一面。
今越心头微酸,“干嘛这么赶,又不是要回来上班。”
徐端大口大口的吃着炒饭,“想见你。”
今越心口甜丝丝的,跟喝了蜜一样,“我又不会跑。”
徐端不再说这个话题,“饭里还有腊肉?”
“孙铁牛家送来的,他们家今年生老二,就提前把年猪杀了。”怕他不记得了,又解释道,“就是那年我刚上班,遇到的第一个病人,疑似血吸虫病那个,他结婚了,今年二胎都出生了。”
徐端当然记得,但他喜欢听她说,尤其是那些能让她获得巨大成就感和满足感的事。
一听一说,饭吃完,今越又给他端来一盆温水,“先洗洗脸吧。”
她把自己的毛巾递过来,但徐端没舍得用,他脸太脏了,脖颈和手臂也一起洗了,水都是黑的。一直洗了三道才洗出清水,将她毛巾搓洗干净,晾到毛巾架上,长长的舒口气。
“事情顺利吗?”
“还好,但以后可能还是需要多跑几趟,长春的汽车制造业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今越点点头,一面看着他一样样往外掏东西,一面把自己在家的情况说了。
“这是一点糖果,不知道好不好吃,买的人挺多。”
今越一看,叫老茂生糖果,能闻见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她喜欢!
“怎么还有黄桃罐头?”其实书城市也有黄桃罐头,可以说大部分龙国地区都产,且味道都差不多。
“反正包能装,就带了。”徐端又掏出几样东西,居然还有两条长白山香烟!
这可是东北名烟呐,今越知道是因为朱大强喜好收集这些烟酒,他没事就在办公室念叨,今越这小姑娘都听成老行家了。
徐端把烟拿过去给赵婉秋,“给叔和大哥二哥抽吧。”另外几样是带给她和萌萌芽芽的。
赵婉秋可高兴坏了,所有人都看见今越对象给他们送好烟,这多大的面子呐!徐端在人情往来这一块上,那是整个柳叶胡同都没话说的,面面俱到,连最小的萌萌芽芽都不会漏掉。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虽然他俩现在还没结婚,但在赵婉秋眼里,他也算半个女婿了。“回来就好,还带啥东西。”
徐端客气两句,又跟众人打声招呼,这才离开。
他倒是想多待会儿,但现在俩人还没结婚,又是大晚上的,大院里人多嘴杂的,万一传出什么对今越名声有碍。
***
就在100床羽绒被全部卖光的当天,舒文明又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这一次,他倒是想大手笔多拿一些,趁着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大干一场,但苦于羽绒厂生产效率不高,压力太大,紧赶慢赶只给他赶出来30床。
得益于前期的努力铺垫,把这种新型被子打响了名头,这一次的销售情况更加可观,今越某天没课的时候跟着去看了看,好家伙,只要一拿出来,基本是秒光的!
按这个趋势,就是再来三百床也能卖光!
舒文明也激动得手脚冒汗,心口发麻,“马上就能清空库存了,清空之后咱们就暂时歇一段时间先,等明年秋天再卖。”
按照一床四块的利润算,他们没多久就能净赚五百块,今越只投钱,没参与实际买卖,脏活累活都是舒文明主导,除去给孝顺两老的,他还能分到至少三百块!
加上回来的本钱,他手里已经有很大一笔钱了,他要是老老实实待菜站上班,估计十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但随即,他脸色又有点不太愉快,“这赚钱的事大家都想干,宋莹莹那表哥看咱们卖得这么火热,也让他弟弟悄悄给他弄了一批过来,都是一样的货,他还比咱们便宜五毛钱,这两天抢了咱们不少生意。”
本来现在的黑市就毫无秩序可言,他这样干就是摆明了抢生意,舒文明要是想干过他,就只能比他更便宜,要真这么干,很快就会形成恶性竞争。
到时候,大家连汤也喝不上一口。
“不过咱们也确实是通过宋小弟的关系买到的,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舒文明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大炕上,“你说,要是我们自己有个羽绒加工厂,该多好?”
今越盯着他看了三秒,“二哥你将来想办厂?”
“有这想法,但没那本钱。”他相信今越说的,以后环境会改变,私人或许也能办厂,但那么大的投入,他从哪里拿钱?
“你要真有这想法,以后我给你投钱入股吧。”
舒文明瞪大眼睛,“果真?”
“当然!”
舒今越现在手里有点钱,但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时间也没精力在赚钱的事上动脑,除了买房子,她不敢做任何自己没把握的投资,而投资二哥——失败的概率比她做其它投资低多了,就像是给自己的本钱上了一道保险。
再说,助力年轻人梦想,人人有责。
兄妹俩正畅想着将来的美好蓝图,门口进来两个人,像泥鳅似的“嗖”一下跑进来的。
“哎哟喂,吓死我了,差点让我婆婆看见。”小李嫂拍着胸脯后怕不已。
李大妈自从门板倒塌之后,安分了几天,最近都不去惹事生非了,得守着家,生怕门板再次轰然坍被人偷家。
“今越,这就是我弟李向阳。”
李向阳是个很……嗯,特别的男孩子。
怎么说呢,他的皮肤很细很白,眼睛很大,睫毛长长翘翘的,嘴唇居然也是红艳艳的,就连身形也很纤细,如果非要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的话,他比他姐长得更像个女孩子。要是穿上女装,绝对是能迷晕一票男孩那种漂亮姑娘。
可能是感觉到今越的视线,李向阳立马低下头,长长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
小李嫂对着今越歉意的笑笑,“我家向阳打小就不爱说话。”
看出来了,不仅不爱说话,还害羞且敏感,李屠户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李公安也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在这样的家庭里,李向阳确实是个“异类”。
“向阳,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舒医生,你别看她年轻,其实医术很厉害,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你快跟她说说自己的病情呗?”
李向阳抬头,看了今越一眼,又低头,始终不说话。
小李嫂柔声劝他:“你的工作咱们先不管,你鼻子一直闻不见气味,这本身也不好,咱们先把病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那语气,就像在哄小孩。
舒今越心说,这李向阳也真是,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来都来了又啥都不说,这病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小李嫂尴尬极了,把弟弟拉到屋外,叽里咕噜好说歹说劝了半天,他终于不情不愿的进屋,坐到板凳上,今越将手搭上去。
这一搭,就搭了五分钟之久——
李向阳的脉象沉、细、涩俱全,尤其右手寸部最沉,需要重按才能寻到脉象,可今越记得,他刚进来的时候,鼻塞还使劲吸了几下,隐隐能看见点清鼻涕,刚才小李嫂也说到,他最近老叫头疼,还发着低烧。
这些症状都是卫气不宣的表现,通俗来说就是感冒,而感冒的脉象应该是浮脉,尤其是肺脉,可他的肺脉又是六脉中最沉的。
一浮一沉,南辕北辙。
“除了头疼、鼻塞、流清涕、发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向阳摇头。
舒今越让他伸出舌头,对着自然光线看了看,舌淡苔白,很正常,暂时看不出什么。
“从去年发病至今,是不是经常感冒?”
李向阳点头。
今越又问了几个问题,他都是要么摇头要么点头,今越没问到的他也不主动说……整体就是很不积极,很不主动。
但要说他排斥中医吧,他也没说什么贬低的话,也没流露出什么态度,全程也基本配合。
这个人,不仅生的病奇怪,性格也怪。
“这是上次在省医院五官科做的检查。”小李嫂递过来一沓单子,今越仔细的看了一遍,其它的没什么异常,只查出一个副鼻窦、额窦发炎,嗅觉神经麻痹。
把所有结果看完,结合望闻问切,今越依然无法做出诊断,“对不住嫂子,这病我暂时没头绪,你们要是信任我的话,我就继续琢磨一下。”
小李嫂对她无条件信任,“好好好,我们不打扰你,也不急在这一天半载的,你先想想,过几天我们再来。”
说着,她又递上来一个竹篾编制的提篮,瞅着李大妈没注意这边的时候,姐弟俩溜之大吉。
赵婉秋打开一看,居然又是一筐纽扣和拉链,李母在服装厂上班,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拉链纽扣啥的,她连忙想去追:“前年她送的纽扣至今还没用完呢,这实诚孩子。”
那年今越治好小李哥的肾结石,她也是送的纽扣。
反正也就是一点小东小西,也是厂里发的福利,今越就让赵婉秋别追了,“留着吧,咱们自己用不完,送人也行。”
今越本来想说做玩具给萌萌芽芽玩,后来一想纽扣这种东西万一没缝稳,被她们吃进肚子里,那就糟糕了,毕竟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孩路上捡到点啥都会眼疾手快塞嘴里,“大人的手永远赶不上他们塞嘴里的速度。”
赵婉秋想到两个机灵可爱的小孙女也笑起来,“明天你大嫂休息,让她把孩子带过来玩一天。”
舒文晏现在上班积极性大增,甚至经常主动加班,就没有天黑之前到家的,俩孩子都是刘姥爷在带。“她们姥爷喜欢遛鸟,养了三只鹦鹉,别人家是鹦鹉学人说话,他们家恰恰相反,孩子学鹦鹉说话。”
母女俩说笑几句,今越终究是记挂着李向阳的病,回房看书去了。
可惜,这个病却是很奇怪,今越愣是没能在现有的书籍里找到答案,她决定后天上学校图书馆找找看。
第二天是星期天,难得休息,吃过午饭后今越就洗头化妆配衣服,折腾了一个小时,下午跟徐端约个会。直男也没啥新意,就是看电影逛街吃饭三件套,但好在今越现在有钱,不仅自己买,还能给他也买几件。
约完时间还早,今越就让他别送了,她自己慢慢的走回家,就当消消食。
男朋友在身边,她的分享欲太过旺盛,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聊天了,不利于她集中精力思考。
想着,她开始往新桥街道的方向走,结果刚走两步好像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哎哟喂,真是你呀小舒,我还以为看错了!”只敢试探性的叫一声。
此人是废品收购站的王大姐,虽然俩人离得不远,但今越忙工作,也不常见面。而舒今越这两年的变化是最大的,头发彻底被她剪成了半永久的内扣式的齐肩短发,个子长高一些,身上脸上也有了肉,一看就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青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雌雄莫辨的中学生了。
王大姐不敢认她很正常。
“你变化真大,变漂亮这么多,现在还在防疫站上班吗?”
“你们单位福利待遇肯定很好吧,不像我们,别人都叫我们捡垃圾的,养家都养不了,现在不像以前,外头私人也有门路,大家有废品都不爱拿我们站里卖了……”巴拉巴拉,一通埋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在的社会风貌是越变越好的,可对于他们这批以前吃过红利的人来说,那就不高兴了。
今越随便跟她闲聊两句,准备找个借口将人打发走,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谁知王大姐却拉住她胳膊,小声道,“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不?”
今越愣了愣,她们“上次”见面应该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吧,她早忘了她说的是什么话啦!
“哎呀,就是你说咱们要是谁收到医学类的古书啥的,你花高价购买,对吗?”
今越眼睛一亮。
王大姐一看这样子,小眼睛眯了眯,连忙拉着她快走几步,“我去年在废品堆里扒拉出来几本,看着像旧书,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谁写的,你要不去看看?”
这肯定不带犹豫的。今越连忙跟她上门,她们家不属于新桥街道辖区内,但也不远,步行四五分钟就到了。
王家住的同样是个大杂院,她们家住在倒座房,房子低矮,光线也不好,天没黑就得拉开灯线。
“家里东西多,没来得及收拾,你先坐会儿,我找找。”
王家屋子里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除了旧书旧报纸和各种缺胳膊少腿儿的古玩摆件,还有什么废旧木板、钢筋条、报废的菜刀斧头菜板,甚至连一成新的布鞋棉鞋也有几双,而且大小不一,磨损程度也不一样,很明显不是他们家人自己穿的。
今越看过的年代文里,废品收购员可是很容易发现宝物从而暴富的人群之一,其发财暴富的概率仅限于买房投资。看来小说没乱写,王大姐一家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给自己“筑巢”的。
王阿姐在一堆旧书里扒拉半天,懊恼的挠了挠头,“怎么不在呢,我记着就放这儿了啊。”
“王大姐不着急,您慢慢找。”
今越打算换个宽敞的地方透透气,结果压根没宽敞的,脚还不小心踢到个东西,钻心的疼。
今越龇牙,这啥运气啊!
结果低头一看,踢到她脚的居然是一个金黄色的东西,像是个人形……她连忙蹲下.身,扒开周围的旧报纸,发现还真是个小“金人”。
不过,这个金人可不是金佛金菩萨,而是一个赤身裸体身体笔直的光头人体模型,上面密密麻麻散布着一些红点,红点周围还写着字,凑近一看,什么“膻中”“中极”“迎香”的,分明是穴位名称。
前后左右翻着看了看,穴位标识足足有一百多个。
而这些红色的“点”又被几条黑色的线连在一起,就是人体经络走向路线!
“嗐,这是假的,不是真金,我请我们院里的老师傅验过,外面这层是镀金,里面芯子是铜的,只能当废铜烂铁卖,我家孩子喜欢玩,我就一直留着。”王大姐心说,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外表看着成熟了,但内心其实还是个小孩,居然喜欢这种假模假样的东西。
不过,喜欢也没用——
“你来晚了,前几天有人已经预定了,说想给家里小孩买个礼物,正好从门口路过,看见我家孩子抱着假人玩,就看中了,说出三十块钱要买。”
舒今越心头一动,她想起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在她做阿飘的时候,旁听过几次针灸推拿的专业课,听一位老教授讲起过,说六七十年代全龙国对文物古迹重视不足,被同样有中医底蕴的国家的人捷足先登,抢走了很多珍贵的古书。
而那位老教授在讲到一尊针灸铜人的时候,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说那尊铜人本来是某个医学大家族收藏的珍品,它不仅形态逼真、比例科学,穴位标注清晰准确,还比一般的针灸铜人多了十几个穴位,是宋元时期非常珍贵的太医院教具之一,相当于是那个时期医学最高学府中的模型教具。
可惜这样的好东西,却被一名废品收购站的工作人员,以三十元的价格卖给了一名H国人。
而那名H国人拿到东西后,对外宣称针灸铜人是他家祖传的宝物,甚至还编排出一个极其感人的故事,信誓旦旦地说他自己是药王孙思邈的第多少代嫡长嫡孙的……当时在亚洲中医界闹出很大动静。
甚至,他还以此为证据,佐证中医(汉医)起源于他们国家,是他们民族的宝贵财富,这可把一众龙国中医人气得够呛,那名授课的老教授直接被气得抱头恸哭。
而国内一些中医界人士听说之后,立马找中间人协调,说愿意付钱把这尊属于龙国人的针灸铜人给买回来。那H国人先是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美金,见这么多中医人士居然真的想方设法发动全社会力量筹措到资金了,他又改口要一千万。
中医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大家都要养家糊口,能凑出那么多钱已经是勒紧裤腰带了,他这一千万是要逼得大家砸锅卖铁啊,于是很多人就悲观起来,都说一千万美金凑不出来的,别浪费时间了。
也有的说那H国人就是故意逗弄他们,不可能真的愿意出售,别到时候拿了钱不给东西,又白忙活一场。
加上各路资本紧锣密鼓的渲染和别有用心的喝倒彩,国内舆论哗然,有的指责这些“医生”不干正事,肯定是工作不够累,有的说他们工资这么高不合理,要降医护的薪……大家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心气一下子就散了,号召者只能偃旗息鼓。
老教授讲到这里的时候,老泪纵横,阿飘今越当时就听得心头火起,啥狗屁起源,狗屁赎回,物主居然要向小偷支付巨额款项才能买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简直欺人太甚!
现在,时间、地点、人物、价格大部分信息都对上了,这尊铜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尊被H国人买走的珍宝。
今越深吸一口气。
“咋啦小舒,我看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舒今越陡然一惊,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了,而这在自己未最终达成目的之前是大忌——徐端说过,如果你很想做某件事,而这件事会被人卡脖子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
那样无异于把自己的脖子送上去给别人卡。而王大姐,可不是表明看起来的热心大姐。
自从在乔大姐那儿栽了跟头,今越现在做事学会了一点,不看这人话说得多好听多漂亮,要看她实际怎么做。
刚才她一来就问她愿不愿意“高价购买”,说明她很想要钱;而自己听说有旧书就眼睛一亮,她发现了,所以生拉硬拽让她来看看,这说明她是真的很想要钱;路上打听她是不是买房了,听人说她在市中药厂有分红;现在又说找不到了,搞不好是想坐地起价。
以前,她觉得这样是把人往坏处想,但经过乔大姐的事,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年纪和身份,总在无形中给人一种“我很单纯我很好骗”的感觉,可能对别人她们很真诚,但对她,就不一样了。
乔大姐能把她跟沈和平那样的臭鱼烂虾凑一起,混迹市井半辈子的王大姐就完全有可能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舒今越想通这些关窍,顺势揉揉太阳穴,“是有点头晕,可能最近没睡好。”
她看似随意的把那尊铜人放回墙角边,“我出去透透气。”
王大姐不以为意,她怕今越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也不敢再吊她胃口,又在另一堆废纸里找了找,假装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哎呀,在这里!”
“可终于找到啦,这家里也太乱了,东西扭头就找不着了,都怪我家那口子……你快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书。”
今越假装很兴奋的样子接过来,全都是旧得发黄、破破烂烂连封面都没了的书,且全是繁体字,竖排版,第一本是一本白话笑话集,倒是可以拿回去给二嫂和玉兰打发时间。
王大姐悄咪咪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只是随便翻了两下,笑笑,就知道这不是她要的书。
第二本更离谱,居然是一本小.黄.书,虽然没有图画,但文字也很露.骨了,要是其他小姑娘或许就红着脸丢开了,但舒今越是谁,她好奇心重啊,当即翻着看了几页。
王大姐估摸着,这本书她喜欢。
说来也是好笑,王大姐虽然在收购站上班,天天跟旧书旧报纸打交道,但她不识字!当年今越能找到去帮忙的兼职,就是因为领导分派下来的任务,她不识字做不了,才临时找今越去顶班。
偏偏她爱人也不识字,所以这些书她只知道笔画多是繁体字,那就是古人写的,扒拉进怀里就不愿再拿出来。
她心尖,怕自己拿出去问人上面写了啥,就被别人骗走了,所以一直捂着,捂到她认为单纯好骗的舒今越跟前来,打算赚上一笔。
而舒今越也没让她失望,看到第五本的时候,她双眼冒光,嘴唇哆嗦,双手发颤,“这这这居然是,是……”
王大姐两只小眼睛亮得探照灯似的,叮咚一声,迅速在心理预期的价格后面加了个零。
今越像一只毫无防备的菜鸟,“王大姐这本书我非常喜欢,怎么卖的,它还有下册吗?”
王大姐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哎呀,我看看是一本啥样的。”
装模作样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摇头叹息,“是这本啊……”
“这本咋啦?”
“不巧了,这本医书被人定了,一位医学院的老教授,听说还在省医院坐啥专家门诊呢,一号难求,人家说这本书非常难得,以后搞不好能放进博物馆的。”
今越面上失落,心里乐开花了,哪位大专家老教授要买一本鲁菜菜谱啊!
“这可怎么办,这可是……可是……目前全龙国也找不出第二本了,将来说不定能进博物馆的,这可咋办是好……”今越憋着笑,喃喃自语,“他给你多钱,我出双倍。”
王大姐咽了口唾沫,“这不好吧,他可是要出一百块的,你要是双倍,那就是二百了,这……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果然,今越眼里的光就暗了大半,“这么贵啊,我可买不起,我爸妈虽然不管我工资,可我手里确实没几个钱,您也知道年轻人嘛。”
王大姐见她想打退堂鼓,心里一突,连忙改口:“哎呀,以咱们这把子关系,怎么能收你双倍,你要的话就看着给点吧,主要是当时我答应卖给那老教授的时候,收了他八十块的订金,这要是反悔不卖的话,要退他双倍订金的,你也看见了我家这条件,就等米下锅呢,去哪里抓这多出来的八十块订金啊……”
说着说着,还开始抹眼泪,数落自家男人没出息,孩子不听话。
今越听得动容,犹豫很久,“那我补您这八十?”
王大姐心里拍巴掌,面上却还是为难,“怎么好让你出这钱,说出去都说我不厚道,你爸妈要是知道了……”
地主家的傻大儿呀,你爹妈怕会来找我扯皮呢!
“您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爸妈疼我,要是怕他们生气的话,我就随便给他们送个礼物哄哄吧,你看看,有啥能给我做个添头,老人家又喜欢的。”
她不自己挑,她把主动权给了王大姐。
以王大姐的个性,要是今越主动挑的,王大姐说不定还会坐地起价,只有让她来挑,她才会觉得是挑到最不值钱最没用的东西。
王大姐恨不得当场成交,眼睛四下一扫量,看见刚才她抱起来那尊假金人,但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
毕竟,那可是三十块的东西,已经有冤大头预定了,那人说他住在石兰饭店,不方便携带,等走的时候会来买。
舒今越从头到尾演戏为的是啥?怎么可能让她错过,当即指向她家炕桌,那里放着一个青花花瓶。
“我要这只花瓶。”
今越不懂这些,也没看过什么鉴宝节目,但她打眼看去发现这只花瓶的花纹样式和自己在孙老六耗子洞里挖出来的很像,徐端说那东西值钱,那同理类推,这只花瓶肯定也值钱。
果然,王大姐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第84章 084 声东击西&被抓&投.毒……
似乎是没看见王大姐的脸色, 今越发挥“我是小孩我不用讲道理”的熊孩子原则,指着花瓶说就要就要。
王大姐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这花瓶我请老……反正,不能添给你。”
今越还是一副“我不管我就要”的态度,王大姐只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搞欲擒故纵坐地起价了, 现在招了这熊孩子,也是她该!
花瓶是六几年的时候就收到了, 大概快二十年了, 当时她也不懂,看着好端端的没坏, 只是裂了一条缝, 但转到人看不见的那一面就行, 心想拿回家自己用。这一放就放了这么多年, 刚好上个月眼看着自己好几个同事都通过积攒下来的老物件赚了钱,她心里羡慕嫉妒极了, 回家把自己这么多年收起来的老物件也拾掇拾掇, 找了行业内非常有名的“破烂侯”来看。
人家当场说, 她这只花瓶是啥元代的啥莲花, 名词她听不懂也记不住, 她就记住那句话——目前至少值三百块钱, 要是再在手里放几年,三千块都有可能。
三千块那是啥概念啊?她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所以,打那以后,她就把这只花瓶当成宝贝,睡觉都要捂被窝里, 刚才也是想着舒今越年轻人单纯,回来没顾得上把东西藏被窝里。
现在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小丫头片子,一点也不老实,眼睛毒,还敢狮子大开口。
呸呸呸,熊孩子,真让人讨厌!
“我看这花瓶挺好看的,给我妈当个摆件正合适,我就要这个,你不添给我,我就不买了。”王大姐丝毫不怀疑,要是她不拦着,今越完全有可能扑过去硬抢。
“王大姐这就不厚道了吧,这是啥很贵的花瓶吗?我看一下都不行?既然这样,咱们就别谈了。”
王大姐放松警惕,讪笑着说:“嗐,你这孩子,怎么会,大姐可是把你当亲妹妹,对你掏心掏……哎哟喂小祖宗,你别碰啊!”
她的动作还是比舒今越快一丢丢的,她将花瓶抢在怀里,仅仅抱住。
舒今越两手一摊,把那几本书扔回去,“行,本来我还想着你要是把这只花瓶搭给我的话,五本书我全要了。”
王大姐抓住重点,为难起来:五本书,最后那本180,没想到她连另外四本也要,那自己可以再加点价钱,随便加个七块八块的,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废品里扒拉出来的,一分本钱没花啊。
无本买卖能赚多少都是赚,这样的冤大头可遇不可求。
王大姐一咬牙,“对了,我刚才看你挺喜欢那铜人的,这样吧,这几本书你给我二百一,我就把铜人搭给你做添头。”
舒今越随意扫了一眼那尊正在墙角吃灰的针灸铜人,一脸嫌弃,“我可不喜欢,又不是真金,铜的没意思,还死沉死沉的,我不要。”
眼睛依然直勾勾盯着花瓶,不用她演戏,光这眼神王大姐就头皮发麻,心跳如雷。
在三千块和三十块之间,她知道怎么取舍,她肯定要把假金人塞给今越弥补她,可关键是舒今越不要啊!
王大姐挤出一张笑脸,“你小年轻不懂,这个虽说不是真金,但它实用啊,放家里当摆件,来人来客看见多有面子呐,你爸妈肯定高兴,他们才不会骂你乱花钱呢。”
今越面露疑惑,“真的吗?别人不会笑话我家摆个假的吗?”
“嗐,这年头谁家摆得起真的啊,就是个假的,那也是铜的,也够有面子了,你说你一分钱不花就给你爸妈买回去那么大个面子,他们能不高兴吗?”
舒今越眼睛一亮,这倒是,赵婉秋历来爱面子。
见她终于不再盯着花瓶看,王大姐狠狠的松口气,直接将铜人抱起来,用抹布擦干净,再用件旧衣服包上,“喏,拿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给孩子做饭呢。”
活脱脱打发熊孩子的戏码。
“可我没带这么多钱啊。”
“没事没事,大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最讲信用的,再说了你单位在那儿,改天我去你单位拿也一样的。”王大姐是真想赶紧把她送走,嘴上说着信任她,完事又来一句能去她单位要,还带威胁的。
当然,那本“被医学院老教授老专家预定”的鲁菜菜谱,她是牢牢抓在手里的。
舒今越于是“稀里糊涂”“半推半就”的掏出10块钱的订金,抱着“不值钱”的铜人和另外四本古书先回家,转头就乖乖来把200块付掉,换走那本菜谱。
一本菜谱200块,舒今越牙疼,倒卖羽绒被刚挣到的钱,还没捂热乎就要花出去,关键是还买了这么个破东西。
可没办法,想要不动声色的买走铜人,只能这样,不然以王大姐的势利和机敏肯定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旦她回过神来,无论是坐地起价还是转卖H国人,事情都会变得更加棘手。
至于那个花瓶,今越其实还真不稀罕,是不是真的不好说,即使是真的,她也不贪心,这份财运是该王大姐的,她不会抢,她故意指着花瓶要,单纯就是声东击西,让王大姐放松警惕,主动将铜人送给她。
直到再次回到家里,今越的小心脏还在噗通噗通乱跳,她小心翼翼把针灸铜人抱出来,仔细的擦拭两遍,再用旧衣服包裹三层,然后藏好。
这件伤透龙国中医人的心的东西,终于被她买下了,以后H国人再也不能以此为证据说“汉方”发源于他们国家了。
当然,今越知道,以某些人的德行,他们依然会说,但至少今越不会再因为这尊铜人让千千万万的中医人受辱,不会再寒了大家的心。
***
又过了几天,天气越来越冷,舒文明终于把所有羽绒被卖光,大赚一笔之后,舒家正式进入猫冬模式。
老人和孩子都不爱出门了,年轻人一下班就回家窝在炕上,因为人多,加上萌萌芽芽过来,一大家子全上炕都快坐不过来。
舒老师看着挤挤攘攘的一家子,感慨道:“可惜现在来不及了,等明年夏天,我们这屋重新盘一张大炕。”文明和今越给他们一人分了几十块的辛苦费,他现在手里也有点私房钱了。
“行,我赞成,明年萌萌芽芽也大了,调皮起来还是得宽敞些才行,加上文明家的,这屋里光小孩就好几个。”
徐文丽眼巴巴看着舒文明。
舒文明斜她:没门儿。
这时候,刘慧芳忽然想起来,“咦,文韵今年寒假回来不?这去京市也快一年了。”
舒老师摇头,沉默片刻:“今儿刚打电话回来,说学校事情多,寒假她要去南方一趟。”
连过年都不回来,这是跟家里生气还是生分了啊,刘慧芳没说话,凭私心来说,她肯定更喜欢今越,但文韵终究是舒文晏的亲妹妹,她也不好说啥。
“算了,儿女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忙,对了今越,她说给你寄回来三百块钱,刚寄出来就打的电话,估摸着七八天也就到了,你留意一下。”
她当年说好的要还今越的钱,这些年陆陆续续的还了绝大半,这三百就是最后一笔。这几年她又要工作又要复习,挣的工资除了留够必要的生活开支,其它全还给今越了。
今越其实不差这点钱,但她也知道舒文韵心里愧疚着,自己要是不收,她心里更难受。
聊着,徐文丽的同事李大姐,就是当初跟舒文明买工作那个,送来两把棕褐色的东西。
“说是她们家自己做的干豆角,炖肉香。”
冬天没什么新鲜蔬菜,价格还很贵,所以大家都习惯在春夏的时候晒点豆角、白菜、莴笋之类的干菜,冬天拿出来泡发一下就能做菜吃。
“还别说,这玩意儿夏天上顿下顿一顿不少,吃得够够的,到了冬天还真想这一口。”舒文晏也喜欢,“咱们家是不是还有块腊肉,我去拎过来炖上?”
刘慧芳点头,把钥匙给他。
正说到吃豆角,小鸡米忽然哼哧哼哧跑来找今越:“今越姐姐,我妈让你快去看热闹,咱们大院里打架啦!”
所有人集体起身,“谁跟谁?”
这么冷的天,打什么架,这是让大家伙去看还是不去看呢,真是不懂事。
“我们院里的牛小芳阿姨和后头的田美芝阿姨。”
这俩可是几个月前柳叶胡同的风云人物,那二婚男被开除后,俩人安生过一段时间,怎么现在又打起来?
小鸡米花也说不上来原因,大家伙披上厚衣服,锁上门,揣着手,今越和文丽各抱一个热水袋,就这么看热闹去了。
一出门,遇上前院的赵大妈,中院的冯大妈,后院的刘大妈……嗯,都是全家出动,甚至连社恐钱大妈也来了。
大家对视一眼,跑得飞快,怕去晚了战斗就结束了。
三号院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看来小鸡米花的腿脚还是不够快啊,16号院的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跟前面的人打听为啥打起来。
“你们来晚咯,刚才可劲爆了!”
“牛小芳说是田美芝当初假怀孕,田美芝说牛小芳跟那主任有了首尾,牛小芳说她每次跟主任见面裤腰带打的都是死结,反倒是田美芝自己给主任下药,才跟人滚到一个被窝里。”
众人:“……”啊,啥,敢情还是掰扯以前那些事啊,那二婚男都消失了,她俩还在为他扯皮。
赵大妈撇嘴,“为了个那样的男人,没意思。”
“还啥下药,那是啥药,春.药不成?”
“谁知道呢,据说还是田美芝让他们同一个车间的刘老光给下到主任杯子里的,说是那天就他进过办公室。”
刘老光是机械厂著名的老光棍,家穷也就罢了,自己也是个不太靠谱的,工资月月光,一直没讨着媳妇,偏偏他又挺吃田美芝那一套,人家随便对他笑笑抛个媚眼他就乐得找不着北。
今越听了一会儿,总结出来的版本:刘老光是田美芝的忠实舔狗,为了促成她和主任的事,还帮忙给下春.药……听起来挺离谱的,但根据以往经验,越是离谱的版本越接近真相。
办公室下药,后世社会新闻里没少出现,一般是因为利益冲突,同事A忽然莫名其妙毫无诱因的出现身体不适,检查发现是某种毒素或者重金属超标,结果一查发现是同事B悄悄下水杯里的。
想到这里,舒今越忽然想起李向阳,他的嗅觉丧失会不会也是……毕竟,以今越的把脉水平来说,他的身上找不出会导致嗅觉丧失的原因。
或许,从一开始今越就找错了方向,不该在他身上找,而是别人?
而按小李嫂说的,去年那位老师傅退休之前,日化厂需要选出接班人,天赋过人的李向阳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不然发病的时间节点也太巧了吧!刚要选拔,他就病了。
想到这个可能,今越连忙让二哥陪她上小李嫂家。
他们住在北城区,以前李屠户的爹娘比较有远见,给兄弟几个都分了家且各自买了房子,结果没几年李屠户的哥哥和弟弟都病没了,没有妻子和儿女,房子就由他来继承,所以李家并不缺住的地方。
“那年我爸就说,让我们搬回来,有的是住的地方。”小李嫂笑着,给今越兄妹俩倒了开水,还泡了一撮撮茶叶。
“我爸妈对我们家三兄妹一视同仁,每家分到两间房,院子是公用的,向阳的房子就在隔壁。”
今越起身,来到门外,站在窗边往里看,李向阳正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唉,他打小就话少,自从丧失嗅觉后,更是三天不说一句话。”
饭有时吃有时不吃,洗漱有时洗有时不洗,似乎全凭他心情来做这些很基本的维持生存的事。
舒今越也没犹豫,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你们要不往这方面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病因,最好是去省医院或者市医院抽个血,拍个片子看看……”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弟中毒?”
今越点点头,“这只是猜测,你们可以多留心一下。”李向阳的哥哥是公安,而且是刑警,对这些应该比自己这半吊子更有经验。
小李嫂顿时眉头紧皱,“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向阳师兄弟姐妹一共六个,他在其中年纪最小,但最有天赋,他刚进去的时候要住在厂宿舍里,年纪小,偏偏师父天天夸他有天赋,用他激励其他人,有人心里不舒服就往他床上扔老鼠和狗屎,往他暖水瓶里扔耗子屎……他内向,这些事他从不跟我们说。”
其实今越还想说的是,李向阳不仅天赋异禀遭人嫉妒,他的长相,也很容易成为一个被攻击的弱点,她都能想象到那些师兄会怎么给他取外号。
而这些行为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同门之间捉弄,而是霸.凌了。
再三提醒他们要好好调查一下,今越跟二哥一起离开李家,车兜子里装着两根带点肉的大骨头,今越寻思回家正好让老妈从地窖拿俩大萝卜出来,炖个萝卜汤。
“我还记得那年给胡奶奶送萝卜汤,她老人家很喜欢。”吃惯山珍海味的她,居然把所有萝卜都吃光了。
“你是想老太太了吧?”
今越点头,她每天过得很充实,有家人,朋友,恋人,其实很少会想起胡奶奶,但就在看见针灸铜人的那一刻,她也想起了她。
胡氏一门的炮炙技术,随着她的离世,正式失去了传人,而后世很多耳熟能详的炮炙技术,却流传到日国H国,多年以后反倒是龙国人要从他们那里学技术,花高价买进口中药,中药材的炮制规则居然要由他们来制定,这对满心赤诚的中医人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耻辱。
“据胡奶奶说,康永新师傅其实只是学到胡氏技术的一半,真正的集大成者是翠果的爷爷,而翠果又是她爷爷的嫡传弟子。”
舒文明蹬着车子,“就你说的她家那个烧火丫头?”
“嗯,她还是胡荣胜师傅的未婚妻。”
舒文明对胡荣胜印象深刻,那是个男版“老妖精”,“等以后出行更方便些,我每去到一个地方就帮你找。”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今天吃什么,但今越知道,但凡是说出来的事,二哥都会做到。
“好,谢谢你,这事难度很大,胡荣胜找了半辈子,现在依然没放弃,每去到一个地方就去公安局找,可这么多年了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今越很是沮丧地说。
舒文明不以为然:“即使是公安也难找,毕竟你们只知道她三十年前的丫鬟名,谁知道后来为了上户口有没有改名,名字一旦改掉,就更加找不着了。”还有可能她压根就没上户口,或者她其实早已不在人世。
今越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自己也没抱多大希望,“也不必勉强,有机会就找找,还是以你的事为重。”
二哥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她之所以对李向阳可能被同门下毒的事这么上心,是因为她想到了自己和二哥的小时候。
她的童年虽然也有不愉快的地方,但她人傻乎乎的,没什么心思,不愉快也不会在心里存太久,二哥不一样,他整个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底色都是灰暗的。
据舒老师说,他很小的时候也很聪明,学啥都学得很快,但刚上学就遇到一些坏孩子,欺负他没妈妈,搜刮他的文具,撕烂他的书包,往他衣服里塞狗屎和虫子,后来演变到一群坏孩子把他堵在厕所里殴打。
这是赤.裸.裸的霸.凌,可一开始压根没人在意,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小孩不懂事,捉弄同学,就连舒立农这个当老师的也没上心。
后来,被欺负的次数多了,二哥就学会反抗了,能打他就打,打不过就跑,可那些经历却成了他的童年阴影,以至于后来的二十多年里,今越总觉得他脸上写着不开心。
这也是今越不喜欢他甚至怕他的缘故。
每个孩子被霸.凌之后呈现的状态或许都不一样,二哥是变得阴郁又冲动,舒今越是变得内耗又自卑,那么李向阳呢?
他变成一个胆小敏感又阴柔的男孩子,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如果他的嗅觉丧失真的是被同门投.毒所致,那么今越希望这样的垃圾能受到惩罚,最好是把牢底坐穿,因为他们就不配享受阳光!
向阳向阳,李向阳就该向阳而生。
***
今天的晚饭果然是大骨头萝卜汤,因为有肉的关系,汤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香,喝进嘴里暖到心里,一家子躺在炕上商量过年的事。
现在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舒文明赚到大钱,说要买一头猪,这种好事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找李妈妈。
“下个礼拜吧,到时候你们都休息,天气也更冷些,猪肉不容易坏,到时候咱们上李家村去。”舒老师说。
“上次大哥说他也要出一份钱,我明天告诉他一声,省得到时候他又说我们干啥都撇开他,拿他当外人。”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阵吵嚷声从大门口进来,越来越近,直到舒家的门被“砰砰砰”的拍响。
在安静的冬夜里,这动静大得过分,不知道为什么,舒家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坐着,我去开。”舒文明也没披外衣,只穿着毛衣,趿着棉鞋,“谁啊,大半夜的敲这么大声,聋啊?”
门“吱呀”一开。
“谁是舒文明?”外头的人大声喝问。
“我就是。”
“行,找的就是你小子,跟我们走一趟。”不由分说从后腰掏出一副手铐就把他拷上。
舒文明算是反应很快的,但依然没能快过他们,且外头一共四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他的小身板还真不是对手。
不想吓到家里人,他没有反抗,只是努力挤出一副笑脸:“几位同志能不能告知一下,我这是怎么了,需要劳动你们……”
“你还敢问,呵,你投机倒把心里没点数吗?”
另一名壮汉大声道:“小子,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你狗胆真大,折腾这么大,腰包都鼓起来了吧?”
“跟他废这么多话干啥,带回去。”
舒今越心头一突,赶紧从炕柜里摸出两包烟,赶来塞到说话那俩人手里,“同志辛苦了,咱们家是最红最专的三代城市贫民,要是我哥无意间犯了什么错,还请几位同志高抬贵手,指点一下。”
她话说得好听,关键还塞了两包长白山,那俩人神色也松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哥是被人举报投机倒把,卖那个啥羽绒被,我们也是接到通知来抓人,别的也不知道。”
舒今越松口气,知道原因就好,“那您几位是打办的干部吗?”
今越又给后头的俩人塞了一点茶叶,东西果然没给错,跟常规思维不一样,走在前面的是带头的,后面那俩人应该是下属或者新手,她笑着对他们说,“这不是想着问清楚,以后探监的话,咱们家属也能找到地方不是?”
“那行,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工作证。”后面两个年轻人还算好说话。
今越向吓傻了的父母和二嫂使眼色,四个人一起看证件,单位是北城区公安局,来到新桥街道抓人属于跨区执法,再把几名工作人员的姓名和职位迅速记下,今越的重点则是放在鉴别证件真伪上,他们没穿工作服。
钢印看起来倒是真的。
“看好没,看好我们就把人带走了,家属等通知。”
舒今越把证件递过去,又留下一个他们局里的电话号码,把新桥街道办的也告诉他们,让他们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打来找舒今越。
这么大的动静,邻居们全都开门出来,但全场鸦雀无声,连平时最见不得舒家人好的李大妈也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舒文明被公安带走。
空气里飘荡着沉默。
半晌后,赵大妈小声的怯怯的问:“今越,你二哥这是……我咋听着像是投机倒把?”
前几年的投机倒把罪可不轻,也就是这几年才稍微轻一些,但再怎么轻微那也是犯罪,也要被抓和罚款的,本来平时文明在院里就不太招人喜欢,大家笑骂几句也就过了,但牵扯上这么严重的罪名,瞬间大家啥也不敢说了。
舒今越知道怎么回事,心跳如雷,但嘴上肯定不能认,“没有的事,公安只是带我二哥去询问一些情况。”
关上门,多的一个字不说。
很快,大院里“嗡嗡嗡”议论开来,舒家人在屋里也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舒老师要穿鞋出门找老大,“让你大哥找找关系去问问,能不能通融一下。”
徐文丽也着急,但从头到尾没有哭喊,刚才看着二哥被带走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大喊大叫,这倒是比今越想象的稳重多了。
“找大哥可能没啥用。”毕竟他现在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干事,还是快四十岁那种,认识的人也有限,况且认识人和人愿意帮你完全是两码事。
今越不带犹豫的出门,骑上车子直奔金鱼胡同。
现在这个点儿,所有街道漆黑一片,只一环路上还亮着零星几盏路灯,骑了两三公里愣是一个人也没遇见。但今越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她使劲地蹬着车子,大冬天把自己累出一头热汗,终于来到了徐家门口。
门是徐思齐来开的,“今越?”
舒今越点点头,“你小叔在吗?”
跟徐平张珍一样,他也知道舒今越就是小叔那位神秘对象,脸上有点不自在,他现在和舒文韵也算分手了,但前女友的妹妹是自己小婶婶,这感觉怪怪的。
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徐端披着军大衣快步出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军大衣披到她身上,把扣子扣紧,又将她冻得失去知觉的双手拉到自己怀里暖着。
等听完今越说的话,他脸上倒是淡淡的,似乎这事一点也不棘手,“你先去我屋里暖暖,我打个电话。”
刚才今越把来抓人的单位和名字都告诉他了,首先肯定是要确认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他们去抓人是真的收到指示,那么是谁下的任务,又是谁举报的,以及目前案件进展到哪一步……徐端打了四五个电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舒今越一直等在他房间里,徐家的房子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内有乾坤,比如说,现在她就觉得非常暖和,仿佛地面会往上散发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气,整个屋里没有炕,却是热乎乎的。
在这样的屋里,她连军大衣都不用穿。
“怎么把衣服脱了,穿上。”徐端推门进来,见她静静地坐着。
“怎么样?”
“问清楚了,是他们鬼市上那伙卖棉花的举报的,说他们观察过,文明每天至少能卖出去四床羽绒被,涉案金额确实不小。”
今越心头一突,其实四床算少的,真正至少是十床以上,只不过二哥和老妈分头行动,换着人去,他们举报的是二哥,没把老妈的算上,加上平时街坊邻居们买的话,都是直接送家里去,没在鬼市上交易。
“那是立案了吗?”
“还没走到这一步,事儿不大,我会解决,我先送你回家,好吗?”
舒今越松口气,因为她相信他,他说事情不大,那应该就是没有严重到自己想的那样。
“其实最近一年来,市场上是有些混乱,上面一直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大量知青回城,这么多人没工作,总得让人活下去吧,你二哥虽然不是知青,但他是失业人员,即使情况核实,也会从轻处分。”
舒今越咽了口口水,“可是他和我爸妈其实已经卖了一段时间,确实挣了五百块钱,这怎么办?”
徐端轻笑一声,“这算什么大,你们成本在那儿摆着,刨除运输和保存费用,也不算暴利,你们是没看见前几天刚出了一起卖棉花,金额上万的。”
“结果呢?”
“结果还压着,上面还要再琢磨琢磨,你放心,你二哥不会有事,只是可能会需要在里面待一段时间,等方便探视的时候,我去接你和你二嫂,好吗?”
“好。”
这件事摆明了上面的不想追究,因为老百姓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在这儿摆着,无论是吃的粮食还是穿的衣物盖的被子,这都是刚需……尤其是冬天取暖问题,搞不好可是会冻死人的。舒文明千里迢迢买回来羽绒被,倒手赚点小钱,跟那些倒了棉花转手就翻几个倍卖出去的比起来,压根不算啥。
今越庆幸,幸好二哥不贪心,毛利只有进价的一半。
也幸好,他第二次揣着大钱过去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赶上羽绒厂厂能不足,只拿到三十床,涉及金额不算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文明会被举报,还是跟鬼市上那些卖棉花的脱不了关系,我刚才打电话的意思是,那伙卖棉花的以为是文明举报的他们。”
舒文明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威胁到他个人利益的事他都不管,怎么可能会无聊到去举报别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黑市的水深着呢。
俩人说着,徐端把今越送回家,又亲自跟老两口和文丽交代几句,让他们别担心,等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知道他不是说大话大包大揽的人,舒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要将他送到胡同口。
徐端让他们别送了,关上门快步离开。
***
接下来几天,舒家彻底没了笑声,大院里的邻居们经过一整晚的消化,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还反过来宽慰舒家人。
“别着急,先等等消息,咱们胡同里田家隔壁那家的儿子,也是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去,关了两个月就放出来了。”
两个月在大家看来已经是很轻的处罚,对于有工作单位的,可能面临被开除啥的,但舒文明又没工作,影响也不大。
这么一想,老两口的心情又得到一丝宽慰。
而一直不待见舒家人的李大妈,虽然没安慰,但也没说风凉话,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这可真是“善良”到反常啊,根据她多年作妖的习惯,大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心虚,“婉秋啊,文明这事,不会是李大妈举报的吧?”
虽然舒家低调,但亲近的几家人都找他们买过羽绒被,知道舒文明在干啥,保不准其实李大妈也知道,憋着就为干坏事。
赵婉秋摇头,徐端昨天又来了一趟,他已经找到那个举报的人了,也跟对方接触过,不知道他怎么游说的,那人忽然改口,说他看错了,其实舒文明一天顶多卖出去一床。
金额继续降点,事情就更好办了。
看见舒文明卖羽绒被的人不少,要完全撇开说没干过这件事不可能,但从金额上下手,再结合他失业人员的身份,能减轻一点是一点。
有那伙卖棉花的在前面,他的过错也不算多大,今越甚至想,要是历史进程再快一点,说不定他二哥啥事都不会有,可惜就可惜在他们开始太早了。
但凡再往后推几个月,他都不会出事,因为今越记得自己看过一部纪录片,龙国改开后第一张营业执照颁发时间是1980年12月,地点在浙省温市,就算传到内陆省份需要时间,那也顶多几个月。
可偏偏二哥这个时间点上被人举报。
“算了,不说这个,你家老大在单位上,看能不能找找人,给文明通融一下?”赵大妈小声问。
舒老师摇头,这一次舒文晏确实积极,为老二的事跑前跑后,但他位卑言轻,既说不上话,又没有门路,忙活一场白费劲。
不过,他的态度,舒家人也看在眼里。
大家聊了几句,见他们兴致缺缺,也就不再问了,谁家要是碰上这种事,都没心思过年了。本来说好的要去李家村杀猪,只能先搁置了。
倒是李妈妈听说后,亲自上家来探望两老,说了一些宽慰的话。
现在是寒假期间,今越自然是要上班的,她刚下班到家,看见父母愁眉苦脸,也不知道该说啥。
“我二嫂呢?”
“下午她爸妈来把她叫回家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正说着,徐文丽红肿着双眼推开门,“我回来了,他们想留我住几天,我才不要住。”
赵婉秋和闺女对视一眼,当时文明被抓的时候她都没哭,怎么回了趟娘家给哭成这样?她连忙下炕,搂着儿媳肩膀,“怎么了,肚子饿吗,我去给你热饭。”
“不用了妈,吃过才回来的。”
她也不是个憋得住事儿的人,一上炕就小声说起回娘家的经过:“我爸妈先是问了文明的事,后来就……就劝我离……离婚,他们怎么能说那种话呢?呜呜,当时他们不给我治病,是文明一直鼓励我坚持让我治,现在我好了,文明遇到点挫折他们就让我离婚,凭什么?”
今越无奈,这徐家人可真是够鸡贼的。
要是小两口感情破裂,别说他们,她都会劝离,可人家现在明明好好得蜜里调油呢,劝离婚也太自私了。无非是怕二哥真的判刑坐牢的话会连累他们,重点是他们的宝贝儿子。而徐文丽现在身体恢复得挺好,看不出生过那么严重的大病,要真离了再找一个也很容易,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他们宝贝儿子增添一把助力。
舒文明这女婿可没怎么给他们“助力”。
毕竟,二哥很狡猾,要不是怕没娘家走动二嫂会伤心,他恨不得直接跟徐家断绝关系,怎么可能还给机会让他们蚂蟥吸血?每次回娘家拎的酒都是最便宜的,茶叶是碎的,烟是他自己都看不上抽的。
而给小舅子的压岁钱就更搞笑了,他第一年给了三块六,被老丈人嫌少,第二年他直接包了一本□□,第三年一张写满乘法口诀的纸……东西都是好东西,却不是老丈人想要的,老头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反正,我不离,他们休想。”
“好好好,咱们没人逼你,你别着急。”舒立农连忙劝说,从炕柜里摸出两把大白兔,“吃吧吃吧,吃了心情就好了。”
当然,今越同样是得了满满两大把。
这些糖本来是买了过年吃的,结果现在大家都没心情过年,就提前吃了。
“舒奶奶,外头有个公安叔叔找!”有小孩在窗子下喊了一嗓子,大院里所有人家静悄悄的,蹑手蹑脚打开窗户一条缝。
舒家也以为是公安局的来通知舒文明的事,一个个紧张起来,齐刷刷地下炕穿鞋,“公安同志,舒文明家在这里,我们在家。”
那名公安有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院这么奇怪,他刚来到门口的时候,大院里家家户户热热闹闹的,怎么一听说他找舒家,整个大院就鸦雀无声了。
“叔,婶子,我找舒今越。”
“找今越?”
“对,我是李向阳的哥哥,你们没见过我,但肯定见过我妹妹,她叫……”
话未说完,赵婉秋立马堵住:“好好好,今越在呢,你进来吧。”
李向阳的哥哥,名叫李向东,他是下班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换掉工作服。
“听我妹妹说你们家出了点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舒文明出事传到了小李哥的耳朵里,小李嫂自然也就知道了,这种时候他老丈人和丈母娘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反倒是这些老邻居热心。舒今越有点感动,“暂时也不知道,只能等消息吧。”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他的话或者东西,我明天正好要过去那边一趟。”
今越想了一圈,出事的第二天徐端就来帮他收了一套被褥和洗漱用品,还有几件厚衣服,倒是暂时不需要再带了,“谢谢您,劳您惦记,对了,李向阳怎么样?”
李向东摘下帽子,平平整整的放在炕桌上,“还是老样子,嗅觉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上次我跟小李嫂说的,有没有……”
李向东皱着眉摇头,“经你提醒,我第二天就去调查过,收集了他以前用过的杯子、碗筷和被褥、衣服、鞋袜,还把他带到医院检查,都没有查出残存的可疑物。结合多方走访的结果,根据我多年的刑侦经验,基本排除了他人投.毒的可能性。”
这就不好办了,既然不是被人投毒,那他的鼻子是为什么闻不到气味呢?
第85章 085 减刑回家&小月亮&嗅神经麻痹……
“他的同门其余五人全部走访了吗?”
“只走访到四人, 他有个师姐已经去世了,但不可能是她,因为她跟向阳关系很好, 对他颇多照顾,向阳当学徒的时候被其他师兄欺负这事,还是她找到我们家来告诉我们的。”
难怪,小李嫂说向阳不肯说他在厂里的遭遇, 当时今越还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调查到这里,又断了线索, 今越叹气, 看来还是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李向阳本人身上来。
“不着急,我们全家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李向东是真的五大三粗, 实打实的糙汉, 说话也很难温和下来, 跟小李嫂和李向阳都不一样。
“对了, 你二哥的事,你们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立功表现, 按照惯例, 这个会有点用。”
徐文丽眼睛一亮, 连忙跑回屋里, 抱过来一个塑封完好的一丝灰尘也没有的相框, 里面装着一个奖状。
“李公安看这成不?”
李向东一看, 居然是他们上级单位给他发的,没说具体做了啥,但还有一封感谢信,从奖品来看应该是立的功不小。
今越这才想起来去年举报间谍的事,她没说, 但李向东是内部专业人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再结合颁发的时间和那段时间最大的工作进展,他笑起来,“好小子,原来是他干的。”
他前脚刚走,后脚徐端就来了,说的也是这件事,他将奖状和感谢信拿走,没两天来递话。
“基本定了,鉴于他认罪态度良好,涉及金额不大,也没有谋取暴利,加上以前又有立功表现,对他的处罚是没收全部获利,不对他罚款,但需要去学习班待一段时间,等改造好了才能回家。”
大家一听不是坐牢,至于没收全部获利,哪怕是再双倍罚款,这都不是事儿了,全家都愿意认。
只要人好好的,学习就学习,多学几个月都行!
舒立农小声问:“不会留下案底吧?”
“不会。”本来是会的,但他不忍心他因为这点小错误毁掉一辈子。
寒冬腊月给买不起棉被的人家卖点能替代过冬的东西,也没牟取暴利,又不是什么多大的罪过,比他贪心比他胆大的多了去了,他一个无业游民靠自己双手,辛辛苦苦几个月就挣五百块钱,不该对他这么残忍。
这下,所有人长长的舒口气。
“好好好,小徐你告诉他,在思想学习班里给我好好学习,好好表现,争取立功,早日回家。”
大家都笑起来,老两口开始拿钱,文明分给他们的辛苦钱,他们一分不少要退回去。
徐端拦住他们,“别,那点钱他让你们自己留着,退还牟利他用自己的钱就行,今越的也是,他说这事是他自己想做的,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众人心里一时间复杂起来,舒文明以前就是个阴郁的怂包,连王老二那样的人都看不起他,可真出了事,他却一个人把所有责任扛下来,退钱也是自己出。
“好小子。”舒立农红着眼骂了声。
徐文丽连忙回屋去找存折,家里没多少现金,这五百块的利润她还得上银行取。
怕她一个人取现金不安全,徐端和舒今越陪着她去。
取回来,赵婉秋已经热火朝天做上饭了,居然是现时用糯米粉搓的小汤圆,一个个白白胖胖有小拇指指尖那么大,圆溜溜白糯糯的,煮到飘起来一会儿,成了蓬松软糯的小白球,迅速捞出来,浇上早就烧好的红糖水,底下再卧一个鸡蛋,吃着又香又甜,弹弹的。
徐端发现鸡蛋只有他和今越文丽有,悄悄将自己碗里那个夹给今越,“我吃过饭才来的。”
今越笑嘻嘻的,心说你这可是女婿待遇了。
“对了,那你说的倒卖棉花那个呢,咋处理的?”
“没收所有牟利和剩下来不及处理的棉花,也没处以罚款,只是判刑五年。”
那么大的涉案金额,要是以前说不定都够上枪毙了,这次居然没罚他钱,判刑也只是五年,看来政策是真的要松动了。
“这事胡桂枝阿姨亲自过问,商讨了很久才决定的。”
“那我二哥的事,她岂不是也知道了?”
“应该不知道,这次被抓的人太多了,你二哥在中间只能算小鱼小虾。”这次的事,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这么多人,打办和派出所的也只是例行公事,像平时一样抓了几个实在过分的,谁知道有人眼红倒卖棉花那伙人,就去举报了。
眼看着他们真被抓了,证明举报有用,于是那些原本有利益冲突的或者有私仇的,都铆足了劲的举报,所以这次连打办都忙不过来,直接是公安抓的人,公安局里到处都是舒文明这样的倒爷。
而舒文明单纯就是他卖的羽绒被跟卖棉花的有冲突,那边找不到举报的人,以为是他干的,就把他误伤了。
“那其他人呢?”
徐端叹口气,“大部分家庭其实都拿不出钱,盈利都花了,只能先关着。”
是啊,这年头去蹲黑市的,要么是真的胆大包天的,要么就是穷得走投无路的,尤其那些从乡下拖家带口回来的知青,但凡倒腾来一分钱立马就要换成家里的口粮养孩子。没收?怎么没收?更别说处以罚款,他们去哪儿凑罚款。
胡桂枝正是想到大家的难处,所以不允许打办的罚款,能放回家的都尽量放回家。
“我也给她提了一嘴,让公安了解清楚每个人的情况,核实清楚万一家里有生病老人、行动不便的家人或者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是先把事儿记着,人先回去,等把家里料理清楚,该怎么处罚再处罚。”
今越竖起大拇指,她都没想到这茬,主要是她们家没有这种情况,所以后世为什么说某些领导脱离群众,她现在就一普通小医生都开始“脱离”了。
“而这样的情况,核实下来还不少,胡阿姨心情很沉重。”
老百姓是因为吃不饱,甚至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啊,她于是顶着层层压力,尽量把大家能放的都放回家了。而实在拿不出钱来的,干脆就让到郊区采石场、沙场、农场参加劳动,用劳动的工钱来抵。
不处罚肯定不行,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可处罚太严,又要逼得人没生路。
徐端心情有点沉闷,“要是能多一些就业岗位就好了。”
舒今越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徐思齐开办的汽车厂里,残疾人和贫困家庭的工人比例非常高,听说这些工人是八十年代末期他刚开始办厂的时候就招聘进去的,一直待到退休,拿的也是跟正常员工一样的退休金。
网上流传一句话,只要进了徐家的厂,哪怕是老弱病残都能待到养老。
“你可以的,你现在正在构思的事,以后说不定就能为社会创造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为国家创造数以亿计的财富。”
她说得十分肯定且认真,徐端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你相信我。”我可是活过两次的人。
不过,大佬的迷茫也就那么一会儿,“接下来一段时间,估摸着会查得比较严,你们都别去鬼市了。”
舒家人连忙摆手,不去不去,再也不敢去了。
这千里迢迢去到赣西省,一路风餐露宿买回来的羽绒被,三个人为了卖它们冻得瑟瑟发抖,东躲西藏的,自行车都快蹬出火星子了,结果就挣点辛苦钱还被没收了……说句泄气的话,早知道到头来白干一场还要担惊受怕,这苦谁爱吃谁吃去。
***
因为思想学习班晚上也不能回家睡觉,徐文丽挂念文明,中途去看过他两次,赵婉秋做了些好吃好喝的,但一想到徐端说的这次跟他一起被抓的人很多,人家吃不饱饭的时候他们送大鱼大肉过去也不妥当,最终只能放弃。
到了除夕夜这天,家家户户吃过早饭就在准备年夜饭,今年对舒家来说是个特殊的春节。
因为张珍的母亲病重,她带着徐平和徐思齐回娘家陪老人家过最后一个春节,保姆也没了,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徐端就被今越叫来家里过了,当然还有他隔壁的姚青青。
加上舒文晏一家五口,舒家的老屋压根坐不下,“不行咱把饭摆在孙家那间屋里。”
今越买那三间屋,一间租给钱春花,一间租给回城知青杜爱国一家,孙老太太那间今越一直留着,还有一张大炕,现在倒正好派上用场了。
赵婉秋带着刘慧芳在厨房做饭,舒立农带着儿子和未来女婿在老屋里聊天,萌萌芽芽扎着两个小冲天辫,跟着刘姥爷在院里跑来跑去。
“今越,你知道莫医生他这几天上班吗,我有个同事想找他看病。”姚青青问。
正巧,今越昨天才刚被请去他们科看了个病人,“上的,明天大年初一到初四他都上班,说是他们科室有人家里出了丧事,要回去奔丧,他走不开,你让你同事过去就行。”
姚青青把抹布扔在炕边上,仰躺在炕上,唉声叹气,“我带她去吧,正好我也有点小问题想咨询莫医生。”
舒今越一听这咋还惆怅上了,“咋,你身体不舒服?”
徐文丽也凑过来,她们几个年轻女孩自告奋勇过来打扫晚上吃饭的屋子。
“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烦。”
她盯着重新粉刷过的雪白的墙壁,“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老实男人?”
今越眼睛一动,有情况啊!自从跟凤凰男宋英武掰了之后,她都两年没谈过对象了,其实追她的男同志不少,但她内心对恋爱有点排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另一个宋英武?我要是不住金鱼胡同,没房子,也没工作就好了,那样一个男同志说喜欢我,那肯定就是真心的了。”
今越笑起来,“那样的话,你可没时间谈对象了。”整日奔波生计才是顶要紧的事。
“这次又是谁追求你了?”
姚青青脸一红,含含糊糊不愿说。
“不告诉我是吧,我那胳肢你了啊,三,二……”
“我说我说,那人你也认识。”
今越伸出去的爪子定住,她俩共同认识的未婚男青年可不多,结合刚才聊到的话题,今越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她惊讶得张大了嘴——
“你你你,好啊你姚青青,居然背着我跟省医院院草好上了,老实交代,啥时候开始的?”
姚青青的脸更红了,“也不算谈上,就他跟我说想跟我处……说挺喜欢我的性格,然后我……我没答应,宋英武长成那鸟样都不老实,他这花蝴蝶一样的大帅哥,岂不是妥妥的花心大萝卜?”
徐文丽连忙点头,“我也觉得莫医生太好看了。”好看到能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其实比徐端大好几岁呢。
姚青青再次叹气,“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好看过头好吗?”
就她们见过的这些男同志里,他跟徐二哥能并列排第一,甚至跟徐二哥的严肃正经比起来,幽默风趣的莫医生更招人喜欢!
这样的男同志,得多少女孩子喜欢啊?
舒今越却不赞成,“谁说帅的就一定花心,男人老实与否,不是由外貌决定的。”
“可长得帅的,面临的诱惑会更多啊,谁知道哪天就把持不住犯错了呢。”
“错错错,要是同等的诱惑放在帅哥和丑男面前,你说是谁会把持不住,明显是那个平时得不到异性关注,内心自卑的人啊,人家帅哥从小到大被关注习惯了,已经免疫了,人家也不需要通过征服异性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嘿,还别说,今越说的还挺有道理,徐文丽猛点头,姚青青也开始动摇了。
“再说,如果男人最后都注定不老实的话,那为啥干脆不找个帅的,至少过程中咱们享受过他的美貌不是?”
这话一出,姚青青的脸爆红,但又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对啊!”
“早知道宋英武是那样的人,我真是想想就觉得浪费时间,有这时间我说不定都早认识莫医生跟他谈上了,早谈早享受。”
跟今越待久了,她时不时也会冒出两句虎狼之词,徐文丽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以前那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吗?!
今越连忙“审问”他俩怎么回事。
原来,前几年今越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介绍他俩认识之后,俩人其实也没什么联系,当时青青是有对象的,直到去年宋英武被开除,青青正好有个同事骑车摔伤了,领导让她陪同事去看病,在医院遇到莫医生,俩人聊了一会儿,这才重新联系上。
后来陆续又遇到几次,俩人逐渐熟悉起来,一起吃过好几次饭,最初一次是莫书逸去地质大学做报告,开玩笑让她请他吃食堂,有来就有回。
再后来,他总往学校跑,要么是作报告,要么是看望亲戚,把她们食堂吃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她请客,他送礼物或者回请看电影。
当然,姚青青经过那次失败的恋爱后,脑子里某根弦不太灵光了,直到同事们都看出来莫医生在追求她,她才恍然大悟,难怪他经常让她请吃饭,她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呢。
实在是被凤凰男吓到了,她这两年对凡是想让她花钱的男人都很排斥。要不是有今越的介绍,莫医生人品有保障,她早跑路了。
舒今越简直欲哭无泪:“你想啊,他多忙啊,要不是有心为之,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偶遇?”
姚青青笑得露出小酒窝,“这也是我犹豫的地方,医生都挺忙的,尤其是他这样的明星医生,以后陪我的时间肯定不会太多,家里家外都得我一个人操持。”
但她很快又说服自己:“反正他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我乐意奉献,乐意做他的后盾!”
舒今越和徐文丽对视一眼,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能喝喜酒了?
正说着,后院的李大妈就阴阳怪气的来到门口,“哟,文丽还在这儿呢,还不去给你家文明送牢饭?”
大年三十的,家家户户都团团圆圆,就她自己孤家寡人,谁家最热闹,她就最不爽,总想刺几句。
“文明不用我送饭,他在学习班吃得可好了,你家小李哥不回来陪您过年吗?您都大半年没见过小孙子了吧?会不会下次见面的时候孩子叫您姥姥啊?”
李大妈一口老血来到嗓子眼,徐文丽这死妮子,怎么嘴巴也这么毒,都是被舒老二给传染的!
“哼,你就得意吧,无业游民都做劳改犯去了,过年都回不来,你就一个人哭吧。”
“谁说我回不来?”忽然,门口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徐文丽眼睛一红,扑上去抱着他脖子。
新剃的头发,新刮的胡子,皮肤比以前白了一丢丢,人也瘦了一点,精神却一点也不差。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坏老太婆欺负死了呜呜……”
舒今越:“……”喂喂喂,我们还在呢!
李大妈是又气又臊,她没想到小年轻这么“不要脸”,她守寡这么多年,又没有颐养天年的条件,心里多少有些想法,最见不得这个,赶紧骂骂咧咧走了。
前面老屋听见舒文明的声音,全都赶过来,拉着舒文明上看下看,问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冷不冷,饿不饿,又问想吃啥,先给他做,倒是谁也没责怪他。
舒家人就是这点好,已经犯的错,发生的事,大家长不会太过责怪,他们只关心孩子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舒文明点点头,“我饿了,辛苦阿姨给我热碗饭菜,有什么吃什么就行。”
近一个月没见,舒文明好像又成熟了一点,说话都沉稳多了。
舒文晏拍拍他肩膀,“回来就好,以后都好好的。”
舒文明没吭声,看向徐端,“谢谢你,我以后就叫你名字吧。”叫徐同志怪生分的。
两个男人的眼神在空气中对上,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一个只有他俩知道的秘密开始生效一般。
舒今越忙着出去买炮仗,没注意这茬,本来只买了三挂过年放的,现在要专门为二哥的平安归来再多放一挂,钱春花还专门送了一把她妈去山上采的艾叶过来。
赵婉秋把艾叶放在盆里烧上,炮仗噼里啪啦一放,让舒文明从火盆上跨过,嘴里念着晦气全没了,全没了,来年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其它大院的人听见炮仗声,有人惊奇,“我去,这么早就做好年夜饭了?”
大家都喜欢比“早”,年夜饭一做好就放炮仗,谁家先传来炮仗声谁家就吃得早。
“听着是16号院的。”
“我看见放炮仗是的舒文晏。”
“老舒家?他们家历来不是最晚的吗?”
“这两年还行,前头十几年那都是垫底到最后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老舒家这几年是不一样咯,也不知道咋过的,这日子就起来了。”
牛大妈不爱听啊,她到现在还记恨赵婉秋母女俩不给她闺女介绍个干部对象呢,撇撇嘴道:“得了吧,起来啥呀,都是干投机倒把挣的黑心钱,舒老二至今还在大牢里蹲着呢,大三十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早就瘦得皮包骨了吧?”
说完,她准备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附和,谁知大家却一个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扭头一瞅——
正在蹲大牢的舒文明姿态悠闲的,摇晃着他那标志性的步子,精精神神,干干净净的走来了!还用那双标志性的单眼皮,发射出标志性的精光,里面是熟悉的看不起和懒得搭理,你谁啊。
和李大妈一样,每一次正面交锋她都讨不了好,牛大妈心头一跳,立马说家里还炖着肉,溜啦。
其他人倒是不尴尬,毕竟他们可没说文明坏话,还有几个年轻人走过来主动跟他打招呼,递上一根纸烟,“回来了?”
“嗯。”
大家发现,舒老二这次回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说不上来,他好声好气的说话,也没人去触霉头,几个年轻人在青石板路上,一直聊到自家人出来放炮仗,才各自回家。
今年舒家的年夜饭丰富到令人难以置信,光荤菜就有六个,红烧大肘子,糖醋小里脊,清炖老母鸡,酸菜煮鱼,凉拌猪皮冻,还有徐端拎来的一整只烤鸭,上锅蒸了一下,热气腾腾的。
更别说几个素菜和冷盘热汤,三张炕桌拼一起都摆不下!
徐端拎来两瓶茅台酒,舒文晏拎来的则是西凤酒,但舒老师也没厚此薄彼,凡是拎来的都打开,一人来一杯。
今越连着喝了几年,稍微学会喝那么一点点了,应个景来上半小杯,全家都高兴。
大家就着大院里和单位上的趣事聊起来,聊着聊着,男人们开始酒桌政建,聊起改革与开放,聊国际政治与形势,聊苏国和M国,聊格鲁吉亚……嗯,徐端基本很少说话,全程就听舒老师和俩儿子讨伐资本主义,同情第三世界。
今越在旁边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要是以前,谁敢聊这些啊,但现在不一样了,从去年十二月那场会议后,别说大学生们一辩论会一场一场的开,报纸上一场一场的你来我往,就连小老头们杀两局都要扯到政治上来。
真好,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
吃得差不多,女人们懒得听他们拽这些,抱着孩子拿着毛线聊别的,今越出门透气。
隔壁的杜爱国和范秋月家还在吃,开着门,孩子在屋檐下玩,今越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桌上就一盘饺子和一碟子小咸菜,别的肉菜一个没有,糖果花生瓜子儿啥的更没有。
今越想起来,范秋月割肉的钱还是昨天来找自家老妈借的。
难怪徐端会有感慨,希望能有更多的就业岗位吸纳他们,自己以前很少跟这些回城知青接触,所以不知道他们过的日子,而比杜爱国范秋月更惨的人却依然很多。
杜爱国好歹带着范秋月回来了,一家子再穷再苦是聚在一起的,而那些被知青丈夫(妻子)抛弃在乡下的人,那些没有爸爸妈妈要的孩子,他们更苦……自己上辈子,好歹只有一个人,苦也只苦自己。
正想着,忽然肩上一暖,一件带着体温的军大衣罩到她身上,“冷吗?”
今越点点头,刚从暖融融的炕上下来,确实是冷的。
“要回你屋吗?”
今越点头,俩人一起回了她的小窝。这里的温度没有孙奶奶那间高,但炕上也是极其暖和的,今越脱掉大衣,把鞋子一蹬,爬上炕,见他还站着,“上来啊,多冷呐。”
她的炕终究是最干净的睡觉的地方,天再冷,半个月也要洗一次铺盖,每次上炕不换睡衣的话,都会铺上一块旧床单。
她盘腿坐在旧床单上,又随手扯过一条毛巾被搭在膝盖上。
徐端一上来,平时宽敞得仿若一个足球场的大炕好像都变小了,今越把毛巾被分他一半,于是两个人的腿就在毛巾被下挨着。
“现在能跟我聊一聊你在乡下的事了吗?”
舒今越看向他,男人被未来老丈人和俩舅哥灌了不少酒,在那边的时候似乎眼神都迷离了,但来到这边却面色呼吸都正常。今越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了把,嗯,压根没醉。
他是装的。
不装怎么能让老丈人和舅哥们高兴呢!
徐端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按在掌心捏了捏,“你好好上学,看病,石家沟的事我帮你解决。”
“嗯?”
徐端又重复一遍。
“你怎么知道……是王红萍告诉你的吧?”其实她早该想到,只要他能从王家人下手阻止王红萍回家,那他肯定就能跟王红萍联系上,他想要知道她那三年经历了什么,有的是办法。
是的,只要他想知道。
可今越是谁啊,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拧巴,“我不信你已经弄清楚我那三年所有事。”
男人投来一个“不信你问”的眼神,酒真没少喝,人是真的醉了,只是平时克制习惯了,怕出错,喝醉之后都会告诉自己少说话。
“你知道我住在哪间屋吗?”
徐端无奈的笑,“刚到石家沟的时候,你没有住处,老乡热情邀约,你就住进了最热情那家,谁知道那正好是石队长家……后来,察觉到石队长的儿子对你有意,你立马搬到了牲口房里,一个人在那里躲了半年,直到治好王红萍的怪病,她邀请你搬去跟她住一个屋。”
年轻单纯的舒今越,以为别人热情对她好就是好人,却哪里知道那一家子的腌臜事。石队长老两口不是东西,他们儿子更不是东西,他……想到调查到的那些事,徐端就觉得恶心。
十六岁还跟个中学生一样的舒今越被他看上,不是今越有多漂亮,而是她像个雌雄莫辨的,白净的男孩子。
难怪今越一直不愿提起,这对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她来说,是无法想象的恶。
但二十三岁的舒今越,这些恶已经伤害不到她了,她眨巴眨巴眼睛:“这些都是王红萍告诉你的吧,你又没见过。”
徐端笑笑,他知道的更多。
“我还知道,那间知青屋里有两张炕,你睡的是靠窗那张。”
窗棱上都是她夜里饿得睡不着时抠出来的痕迹,一颗五角星,还有两颗小月亮。
而炕下面,是她悄悄凿出来的小洞,用来存她的钱和票,回来的时候她全给带走了,嗯,也不多。
今越也想到这茬了,五角星和小月亮,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对,我还记得,那个小洞里还放着我的照片,一张小学毕业的,一张中学,还有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是知道她犟着要下乡后,舒老师着急忙慌召集全家,请照相师傅上门照的,后面还写了字,她当作最宝贵的财富,藏了三年……可惜啊,她没能再回去,这些东西要么已经被人掏出来扔了,要么已经被耗子咬成了碎片。
忽然,徐端动了动,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送你的新年礼物。”
舒今越好笑,正伤感呢,送啥礼物,真当她是小孩子啊,得到礼物就能立马止哭吗?
打开他包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里面躺着三张泛黄潮软的黑白照片,第一张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大眼睛黑白分明,嘴角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紧张和无措。
这是小女孩长那么大第一次照相,紧张得不得了,师傅让笑一笑,可她压根笑不出来,后面排队的人正在催,让她这个小草包快点,别浪费大家时间。
于是,“咔嚓”一声,她人生中第一次上相就是这副样子。
第二次照相是初中三年级,那时候的中学都是四年制,为了给玩得好的同学留念,她又去拍照了。
这一次,她专门模仿姐姐,梳了两个麻花辫,绑上红色的毛线,可惜头发太少,发质枯黄,发缝宽到能划船,在同学的嘲弄下,她哭花了偷擦姐姐雪花膏的脸。
于是,“咔嚓”一声,她留下了一个气鼓鼓核桃眼和小花猫的形象。
……
舒今越眼眶湿润,不用看了,她知道,最后一张肯定是她的全家福,上面父母愁眉苦脸,只有她笑得像个小傻子,戴着绣着红五星的帽子,挺着胸膛,穿着海魂衫,她觉得自己就要去大有作为了,就要改变人生了!
虽然知道不用看了,但她还是翻到最后一张的背面,那里是舒立农一手刚硬有力的钢笔字:致吾儿,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右下角是他和赵婉秋的名字。
他们拦不住铁了心要下乡的她,只能用这句诗勉励她,希望她像伟人那样,做一个勇敢、坚强、有伟大抱负的人,去践行她的伟大理想。
当然不需要她多伟大,只需要她将来回想起来不后悔就行,看,这个年轻人在十六岁的时候,去过祖国最艰苦的地方,种出了满山的洋芋,养出了肥壮的牛羊,还治好了千千万万穷苦的边疆百姓。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三年前跟他无意间提起一句,说过就没放心上了,谁知他居然就帮她拿回来了。
徐端用粗糙的手指帮她抹泪,却越抹越多,最后干脆将那颗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他不能再看她的眼睛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前几天,还没来得及帮你上塑。”
不仅要上塑,他还想要是以后条件好了,能复印的话,想多给她复印几份留念。
毕竟,那是她的十二岁、十五岁和十六岁。
那是他们没遇见之前,她的样子。
“才不要,丑死了,每一张都拍到最不好看的角度,我要重新拍。”
徐端笑起来,将那颗脑袋再次搂进自己怀里,“好看。”
“好看个屁,我要重拍,明天就去拍,我要好好的洗头,弄蓬松一些,还要化妆,穿新衣服。”那时候真的傻,真的笨呀,走了那么多弯路,被人笑话那么多年。
徐端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的小星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月亮。
他见过她刻在窗棱上的小月亮,跟那颗一样亮,能照亮她孤独、饥饿又寒冷的三年的小月亮。
他摸过那两颗小月亮,都是她用指甲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他时常后悔,要是能早点找到她就好了,时而又感慨那么多苦难没有打倒她,反而让她更坚强,更勇敢,更优秀,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于是,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跟你出现在一张照片上?”
舒今越一愣,这年头正经男女除非是血缘关系,不然谁会合照啊,除非是……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男人温柔的笑,“对。”
这一瞬间,今越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就知道,她爱他,他爱她,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幸福的事了!
“好,我同……唔唔……”她又尝到了甜甜的香香的酒味。
“你的酒比我的甜。”他哑着声音,小声说,明明一桌人喝的是一样的酒,但她的似乎跟他的不一样。
舒今越嘿嘿支乐,“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她将他一把推倒,直接骑他腰上,“我也要尝尝。”
俩人恋爱也谈几年了,悄咪咪亲亲这种事也没少干,但她主动却是第一次,徐端整个人被一种异常的兴奋和喜悦给包绕着,晕晕乎乎,稀里糊涂。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俩人已经衣衫不整,他的手正放在一个柔软而细腻的小丘上,像蓬松的白馒头,又像甜蜜多汁的水蜜桃。
他瞬间清醒过来,恋恋不舍地把手拿出来,将她衣服整理好,“我们聊聊天吧。”别擦枪走火了。
舒今越眼神迷离,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手还在……在……嗯……嘿嘿。
她连忙把那双发烫的贼手放在毛巾被外面,让它们再不争气,哼!
“我们还没结婚,别传出去不好的名声。”他解释道。
今越冷哼一声,她才不在乎呢。
“况且,我没准备好,不能让你怀孕,你还没毕业。”
什么安全期,反正只要是不戴,一律视为备孕。今越陡然一惊,也清醒过来,最开始这几年大学生是可以结婚怀孕的,但她自己也确实没准备好要孩子。
因为李玉兰这位已婚大姐经常跟她吐槽怀孕有多累多辛苦,她也没少刷到某书上那些后悔生娃的帖子,所以她目前一点也没想要孩子。
等自己心智再成熟一些,能够负担小生命的时候再打无准备的架吧。
唉,哪个好人会平白无故随时带着小雨伞呐,是吧?
俩人沉默片刻,屋里的气温终于回归正常,徐端端起她喝过的水杯灌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我现在没有稳定的工作和经济收入,也没有独立的住房,要委屈你两年,最多两年。”
徐家的房子目前只归还金鱼胡同那一套,剩下的早在徐老爷活着的时候就卖的卖,交的交,现在过去二十来年,产权都变更好几次了。
而徐端也有自己的想法,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并不喜欢他,他也不想要他留下的房子,甚至大哥为他规划好的路,他也不想走。
今越乐了,“我有房子啊,你来我这里住吧,省得我还要搬出去。”她居然没想起来自己在金鱼胡同也有两套。
徐端点头,“那到时候我们就在家里吃,给爸妈交伙食费。”
“去去去,谁是你爸妈,证还没领呢。”
徐端笑笑,也不争辩,其实刚才在酒桌上,喝醉的舒老师已经跟赵阿姨说“给咱女婿添饭”了,大家神色都很坦然,他就知道,大家长这一关他是过了。
***
第二天,等所有人都醒酒之后,今越跟父母提出自己想跟徐端领证结婚的事,老两口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想好了吗?”
“要不再想想,你还小,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