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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越听着,顺便给她把脉,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本来,这只是她的习惯动作,也没抱什么希望,可一摸上去,她就愣了。

刘慧芳的脉象其它部位都跟前几次没什么差别,唯独左手寸部,有点数,这是主心的;右手寸步则是有点浮,这是主肺的。

“大嫂现在心慌吗?”

“不慌啊。”

“那最近感冒没?”

“没有。”

今越感受了一下,除了这两个部位,其它部位又是正常的,触诊她的心脏部位心尖搏动也是正常的频率。

要是其他人还真不一定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今越是因为短时间内连续给她多次把脉,所以对她正常的脉象十分清楚,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变化也就十分敏感。

“你心脏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刘慧芳摸着胸口,认真感受了一下,“没有。”

今越心说,这就奇怪了。

难道是自己沾了点酒,糊涂了,神志不清?可不至于啊,就那么一点点。

算了算了,还是先去洗把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重新把把看。

她正想收回手,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冒出《黄帝内经》里的一句话——诸痛痒疮,皆属于心。

“对了大嫂,你现在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发痒,或者是生疮啥的?”

刘慧芳立马摇头,“我身上没什么疮……诶不对,你说的发痒也算吗?”

今越眼睛一亮,那就是确实有这个症状!“哪里痒?”

刘慧芳却红了脸,那脸蛋就跟番茄似的,红丢丢,红得滴血。

“哎呀我的好大嫂你倒是快说实话啊,你现在的脉象跟平时不一样,或许这就是突破口。”

刘慧芳一听,这才收起尴尬,不自在地扭动身子,小声道:“那里。”

“哪里?”

“就是那里。”她眼神往下瞟,又扭动两下。刚才是觉得在人前扭动不雅观,一直忍着,等今越一问,那种痒意就忍不住了,仿佛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似的。

今越眼睛一亮,继续追问:“为什么会痒,痒多久了你还记得吗?”

“就做那个事呗,每次做完都会痒,不过不会多久,就一两个小时左右吧,也不严重。”

这么一说,就暴露了他们出门前刚白日宣淫过,刘慧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真是恨死了舒文晏,偏要临出门来这么一遭……

“每次都会吗?”

“嗯。”

“从你们刚结婚就这样吗?”

刘慧芳想了想,“也不是,刚结婚那会儿还年轻,我准备去外头跑车,不敢要孩子……”其实一开始她也奇怪为什么会痒,以为是没洗干净,后来都用硫磺皂了,还是痒,她就以为大家都这样。

也是可怜,她母亲去世得早,身边同事又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遇到这方面的困惑也不好找谁问问,反正每次持续时间不长,除了痒点没什么不对的,她也就没再放心上。

“那时候你们戴着安全套,就不痒,后来开始要孩子,没戴了,就会痒,对吗?”今越兴奋得声音都高了,吓得刘慧芳赶紧捂她的嘴。

“对对对,是这样的,小姑奶奶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舒今越高兴得直笑,她想起来了,当初通过张良伟牵线卖给张教授那本《妇人千金良方》里有一个病案,说的就是某位达官贵人的妻子,婚后多年不孕,夫妻俩人感情甚好,大人不愿纳妾,找到作者本人求解。

那位医家就提到过,此夫人每次同房之后牝处如蚁啃噬,发红,作痒,这就是夫人多年不孕的根源。

“你笑啥,别是傻了吧?”

今越拉着她的手,又问她每次痒的时候有没有红肿热痛,持续多长时间,有没有擦过或者吃过什么药。

刘慧芳据实回答,“你这丫头,笑什么,这还不够丢人的啊,还问这么细。”

“大嫂,我知道你们怀不上孩子的原因了。”

第26章 026 胡奶奶的传家宝&倒霉的刘慧芳……

大哥没问题, 大嫂也没问题,因为她只是惊夜过敏而已!

这可就没那么复杂了,甚至跟找不出原因比起来, 这算简单的,因为知道病因在哪儿,就能完全的规避开来。

当然,惊夜过敏是现代医学的说法, 在《妇人千金良方》里,那叫素体禀赋异常, 也就是过敏体质。

只是有的人过敏体质是对蛋黄、牛奶、芒果、桃子之类的食物过敏, 有的是对灰尘、花粉过敏,而大嫂却是对这个东西过敏, 确实不多见, 一般人也想不到。

“惊夜过敏?”刘慧芳重复今越的话, 这四个字分开她都懂, 可合在一起就不懂了,“我听说有吃东西过敏的, 怎么那个还会过敏?”

她红着脸想, 只有吃进嘴里才会过敏啊, 她又没……啊呸呸呸, 罪过罪过, 跟未婚小姑子说这个她真不是人。

“惊夜里面不仅仅是京子, 还含有很多蛋白质、酶和糖,以及微量元素,这些东西中的一种或者几种都有可能导致过敏,但现在暂时还不确定你对其中的哪一种或者哪几种过敏。”

不过她的过敏症状很轻微,只限于局部, 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还会自行消退,说明她的过敏源应该不多,这就更好办了。

“那我这个要怎么治?”

“最好的是人工授精,通过净化处理,不让你的身体跟其它杂质接触。”

“人工授精是啥?”

今越又跟她解释一遍,但她记得,目前国内应该还没这项技术,要到八十年代中期才行,到那时候,大哥大嫂都四十多岁了,耽搁不起啊。

刘慧芳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那我跟你大哥就注定是没办法生孩子了吗?”

今越摇头,“咱们还可以抗过敏治疗,预防性的,每次同房前服用抗过敏药……”如此这般。

当然,还是那句话,大嫂的过敏不算严重,几颗西药就能解决,没必要上中药,毕竟中药要把方子配齐需要时间,煎煮需要时间,万一药煮好了没兴致了,这不百搭嘛?万一什么时候突然兴致来了,别人是先洗澡,他们却要先去炉子上煎药,烟熏火燎的一弄再闻闻中药味,兴致又没了。

都是一样的效果,西药在这个特定环境和用途上更方便,肯定选西药啊。

舒今越虽说是中医,但不代表就排斥西医的东西,只要能有助于病情,能缓解病人的不适,管它中药西药都用。

想来龙国的老百姓还是幸福的,能有两套治病体系维护健康,别的国家,尤其是西方欧美那些,只有一套呢。

不不不,不仅两套,她还把民族医药给忘了,蒙医、藏医、彝医、壮医可都是龙国人的瑰宝,别的人种没有的。

于是,今越告诉刘慧芳去医院开氯雷他定,然后来找她,她会教她怎么吃。

名字有点难记,刘慧芳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清楚,回家路上跟舒文晏提起来,两口子都松口气,只是吃点药而已,试试就试试。

“看吧,还得多亏我白日宣……不然今越还把不出你的脉,找不到原因呢。”舒文晏喝了点酒,说话也开始荤起来。

刘慧芳给他背上拍了一把,“好好骑车,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不要脸。”

“嘿你这话说的,造人运动咋就不要脸了?要是人人都以它为耻,那人类造灭绝八百年了。”

刘慧芳说不过他,懒得跟他费口舌,“你说今越咋就这么厉害呢?我会痒这件事连你都是结婚五六年才知道,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她怎么能一把脉就知道呢?”

“这可真是太神了。”

舒文晏吹了两声口哨,仿佛心情都好了很多,“那是,那可是我妹。”

“得了吧,以前是谁打死也不认赵阿姨,还不让她在外面叫你大哥,口口声声没有她这个便宜妹妹。”

舒文晏顿了顿,这倒是事实,赵婉秋和舒老师结婚的时候他已经很大了,心里别扭得很,总觉得这个后妈是来占他们家便宜的,可以现在的眼光看,同样是领工资,人家只有一个孩子,舒老师却是三个孩子,这谁占谁便宜一目了然,更别说三年前文韵还抢走了今越的工作机会。

“以前是我不懂事。”家里家外的总是跟赵婉秋对着干,他自己不改口就算了,还威胁怂恿老二老三也不许叫她妈,赵阿姨赵阿姨的一直叫了十六年。

而这十六年里,赵阿姨对家庭的付出,没多用家里一分钱,还把自己的工资贴进来,照顾一家老小的吃穿用,调解他们兄妹仨和老父亲的关系……他也看在眼里,以前是心里憋着股气,但今天心情好,他觉得自己以前挺不识好歹的。

“以后咱们对赵阿姨好点。”

刘慧芳点点头,想到他在前面看不见,又“嗯”一声,“那今越呢?”

“那还用说,我借钱没收她利息已经是兄妹情深了。”

刘慧芳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两把,“大言不惭,就你这天天算计来算计去的,还兄妹情深,要真情深,那点钱就别让她还了呗。”

舒文晏一脚踩住刹车,“不行,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那可是我大半年不吃不喝都攒不下来的,绝对不行。”

刘慧芳“切”一声,心说这才是她认识的舒文晏。

因为找到突破口,今越心情也非常好,早上起床神清气爽,赵婉秋和舒老师依然在屋里守着肉,不敢出门,待会儿买菜也换着出去,屋里决不能离了人。

“早饭在锅里,自己盛。”赵婉秋正拿着个苍蝇拍子,满屋的找苍蝇。

苍蝇很可恶的,要是让它悄悄在肉上下几个蛋,那米白色的小蛋一孵化就变成蛆,蛆很快就会从一个点蔓延到整块肉,把整块肉啃得只剩骨头,要是不注意,临近的几块肉也要遭殃。

所以一定要坚决杜绝苍蝇飞进屋。

今越去厨房一看,又是苞米粥,她都吃腻了,“不吃了,我喝点奶粉。”

用温开水冲出一碗甜奶粉,就着那一大包桃酥,三口桃酥一口奶,又香又甜,今越美得眯眼睛。

这是什么人生享受啊,能这么吃!

舒家人知道桃酥是人徐端特意给她的,只在她拿回来那晚意思性的吃两块,剩下就全留给她了,这还剩好大一包呢,就是天天吃也还够她吃好几天。

也不知道徐端是怎么买来的这么多小孩吃的东西,今越好奇,他好像不缺钱花,买东西从来不用考虑是哪里来的,价格如何,反正只要是天下小孩喜欢吃的,他手里都有。

吃饱喝足再走路到单位,都还没到上班时间,今越开开心心打扫卫生,顺便再把开水壶装满,将报纸拿进办公室,给老朱放好。

当然,她顺带就先把报纸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一目十行甚至只看标题就行。

没一会儿,刘慧芳带来了氯雷他定,今越教她吃法,让今晚就试试。

***

第二天中午,刘慧芳倒是去单位找她了,但——

“我们单位安排我明天出一趟差,说出完差回来就能让我连休二十多天,我就只把药买回来,还没试。”

她可不好意思说,是昨晚俩人太紧张了,就像带着某种神秘任务一样,她正准备吃药呢,搞半天舒文晏没反应,那家伙还倒打一耙怪她把要吃药的事情告诉他,害他紧张。

俩人吵了几句,各睡各的被窝。

今越哪里知道大哥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没想到大嫂会说谎,就以为没事了,看到了下班时间,还叫她一起回家吃饭,“省得你一个人在家开火。”

舒文晏中午都吃食堂,偶尔不舍得吃食堂的时候就带两个冷馒头或者窝窝头啥的,将就一顿。昨晚刚吵了架,肯定是不会回家吃的。

刘慧芳也不客气,“行,那我去买点豆腐,给家里加个菜。”

俩人买了豆腐,又买一把小葱,准备回家做个小葱拌豆腐,谁知刚进大院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今越捂住鼻子,“什么味儿?”

刘慧芳感觉早饭在肚子里翻滚,“怎么这么臭,厕所炸了?”

平时热热闹闹的大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生怕被毒气弹熏个底朝天。

姑嫂俩往东厢房走,谁知却越走越臭,这味儿似乎还是从她们家传出来的……

“妈,爸,你们干啥呢?”

“嘘……”赵婉秋用头巾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比个动作,把门关起来,小声道,“可别提了,要不是这个味儿,咱们家现在就遭殃了。”

今越一头雾水。

原来,今天早上,孩子们去上班后,她让老舒守着家,她出去买点菜,谁知道她刚走,后院就说有事找舒老师去帮个忙。

“我走的时候把门锁上的,就怕有人趁家里没人钻进来。”16号院是文明大院,多少年没出现偷鸡摸狗的事了,但保不齐会有别的大院的人来串门。

“谁知道就去几分钟的时间,中途心里不踏实,我赶紧回来,就见你李大妈正猫在咱们窗户边上往里看,都快把玻璃推开了。她还问咱家里有啥,怎么感觉有股子味儿,我人都吓傻了。”

舒今越:“……”这李大妈真是一天不闹事就闲得慌。

后悔上次没让那几个孩子跑快些。

“这人怎么能这么,这么不要脸。”赵婉秋气得很,想去找她干架,今越拉住,现在她们家里有东西不能暴露,他们可不能冲动,万一真把人引来,那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只能先把肉晾干,等能彻底收起来之后,再找她算账。

“我没办法,就去让你二哥想法子弄了两斤臭豆腐来,还是最臭那种,不然掩不住肉味儿。”

野猪味儿本来就腥,量又多,还尽往下滴血水,还是这么高的气温,屋里都快不行了,肯定是李大妈这几天就闻到了蛛丝马迹,这才摸过来的。

今越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她二哥是去公共厕所弄的臭豆腐吧,呸!

“这下好,用力过猛了吧,大院里人人都恨上咱们家了。”赵婉秋憋着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候的舒今越真是分外羡慕能住金鱼胡同的人家,自己在屋里想干啥就干啥,隐私性多好啊,当初徐端怎么就不提醒他们准备点祛味的东西。

不过,可能是他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同时房子里还生活着这么多人吧……

而此时,金鱼胡同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徐端,也正坐在屋里,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对面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高个子,大眼睛,白皮肤,头发黑亮,除了穿着略微土气一些,跟城里姑娘也没区别。

甚至比城里姑娘还漂亮,至少比那个馋嘴丫头舒今越好看,包大姐这么想。

她妹妹可是打小就被人夸到现在的,不仅人漂亮,一把声音还跟黄鹂鸟似的,唱歌可好听了,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代表她们公社上县里参加歌唱比赛呢!

“我妹妹今年刚高中毕业,胆子小,没怎么来过城里,徐领导你啥时候有空,带她出去转转?”包大姐大着胆子说。

妹妹包文静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男人,可她修长的脖颈和白玉一般的耳垂,已经红了。

徐端目不斜视,垂眸看自己的水杯,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最近都没时间,我给包姐放几天假,你们去逛逛吧。”

包大姐一梗,心说这哪是什么逛不逛的事,这是要让你带着我妹妹去逛啊!

本来,她是绝对不敢有这种心思的,徐领导是什么人,丈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把村里的坏习惯带过来,她至今只敢称呼他“徐领导”。可自从看见舒今越那黄毛丫头,再看见徐领导啥好的都给她,随时车接车送的,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徐领导那么好的人,整个连队最优秀的尖兵,一身军功的徐领导,她舒今越一个初中生凭啥动不动就给徐领导甩脸色?

徐领导啊,估摸着还是在部队待久了,没见过几个姑娘,看见一个黄毛丫头就觉得稀罕。就像没吃过好东西的人,总以为只要是肉就是好的,却不知道肉也分三六九等,也分好赖。

徐领导啊,吃得太差劲了。

她不由得想起,自家妹妹跟舒今越同岁,还是高中生呢,在村里当代课老师,漂亮,高挑,前凸后翘,不比舒今越那个平板一样的小矮子强?她就是女人也知道选谁。

于是,昨天她回家一趟,就把妹妹给带来了。徐家是宽厚人家,她带亲戚来住也不会说什么,还让她别省伙食费,姐俩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包文静一直心高气傲,想找城里的吧,自己又只是个代课老师,愿意找她的城里人都或多或少有点硬伤,不是兄弟姐妹多就是父母难相处,或者住房紧张,或者等着她家粮食补贴。

找村里的吧,她又看不上。

听姐姐一描述徐端的情况,立马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卷着包袱皮就来了。

进了徐家果然是气派,大房子,独门独院,厨房都比她房间大,还有电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各种她听都没听过的大家伙,至于随便吃的肉蛋奶,随便用的猪油清油,她做梦也不敢这么做。

更别说徐端自己还是机关里当领导,身上那气势,比她远远见过的坐在主席台上的县一把手还强。

这样的男人,她必须把握住。包文静调整好脸上的羞涩,“徐领导,我来之前答应孩子们会给他们带两本书回去,可惜我对城里也不熟,能不能麻烦您有空的时候带我去一趟新华书店?”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比姐姐有水平多了,还搬出了村子里那些嗷嗷待哺对知识极度渴望的孩子,这么大公无私的好老师形象,她不信徐领导会拒绝。

然而,徐端压根没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你要什么书,我给你带回来。”

包文静结结巴巴,她只是随便编的借口,要什么书她压根没想过好吗?一时半会儿只能随便说两本。

徐端点点头,起身,“今晚给你带回来,明天正好给孩子们带回去。”

这意思是让她今晚最多住一晚,明天就得回村去?!

包家姐妹俩张了张嘴,想说不回去,可哪里能说呢,包大姐只是保姆,还是出于对老战友的照顾才给她这个工作机会,她把亲戚带来住也没说什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包大姐可不敢真把徐家当自己家。

“姐,你不是说徐领导人很好吗,可他怎么这么冷淡,都不看我一眼。”村里多少社员和知青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她,她只要那么不经意的给个眼神,他们就跟狗看到肉骨头似的。

可徐领导,除了刚进门的时候打招呼看了她一眼,剩下的时间眼角都没扫她一下!

“你不是说他这么大年纪一直单身,可他怎么都不看我一眼……”包文静有点难过,又有点郁闷,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漂亮,刚才展现的角度是不是不够完美。

“是单身,这个我可以肯定,也没谈过,前几天我还听张珍嫂子说要给他操心婚姻的事,寻思是要给他介绍对象,我才赶紧把你叫来。”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也拿徐端没办法,总不能真倒贴上去吧,她们是想过好日子找个好对象,但还不至于达到没脸没皮的程度。

“这样吧,你先回去,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给你们制造见面机会,千万别一下子把人得罪掉。”

包文静也懂这个道理,但徐领导实在是太好了,长得那么俊,比她见过的所有小伙子都俊,条件又好,她真怕会被人抢走。“那姐你一定要快点想办法,下星期我来给你送点家里土产,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

舒家这边,在连续一个星期的臭豆腐轰炸下,整个东厢房已经是臭不可闻,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就连兄妹仨都不想回家了。

好在这几天天阴着,气温还不算太高,不然发酵起来的臭豆腐能把屋顶掀翻。

终于,在老两口不错眼的守了快半个月之后,肉终于挂干了,能收起来了,所有人松口气。

当然,有了这两大缸子的肉,舒家的伙食也大大改善,主食还是粗粮为主,但每隔两三天都能有个肉菜打打牙祭,眼见着舒今越脸颊上都长了点点肉。

但还是瘦,她想天天有牛奶喝,天天有肉吃,有排骨汤喝,有大骨头啃,而不是三五天吃一顿风干老腊肉。

“你啊,就满足吧,没看见咱们家一做饭的时候,整个大院的小孩都来咱们门口猫着吗?”那都是来闻肉味的。

今越一想也是,满足吧,跟在乡下比起来,现在她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舒文明拉着脸,进屋就往炕上躺。

这人不干正事的时候,好像没长骨头。

舒今越连忙躲开,“臭死了,也不洗洗你那头发。”

最近舒文明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跟全世界欠了他五百万似的,看见胡同里的流浪狗都要去踢两脚才解气。

老两口对视一眼,不用说,相亲又黄了。

因为上次王晓红的事弄得赵大妈挺不好意思的,前几天她又给介绍了一个,城里姑娘,但父母都是残疾人,以糊火柴盒为生,姑娘倒是个要强且有能力的,在厂里当销售员。

没见面之前,舒文明没这么丧,说明肯定是见面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想来也是,人家姑娘只是家庭条件差些,但人家是正式工,工资高,能力也强,还有房子,舒文明就是去给人当赘婿,人也不一定看得上。

舒老师暗暗叹气,造孽哟。

吃过中午饭,没睡午觉今越就去单位了,她打算趁着这两天有空,赶紧把上次借的书看完,去还掉,以后都不想再麻烦覃海洋。

不然覃海洋总是借口借书还书的来找她,她去学校找他他就一定要请她吃饭要送她,她觉得不太好。她已经明示暗示过几次,自己年纪还小,不考虑谈对象的事,他就跟没听懂似的。

她想直接把人骂一顿吧,人家又没明说在追求她,万一闹个自作多情多尴尬啊。

所以,还是减少接触最妥当。

今越一边想,一边慢慢的沿着马路走在树荫下,脚下蹬着最合脚的鞋子,走起路来一点也不费劲,就是让她日行三万步脚也不会疼。

“舒家丫头。”

今越回头,发现居然是胡奶奶在叫她,“您叫我?”

胡奶奶笑骂,“你这丫头,想什么呢,我叫你大半天了,我还以为你是不是不想理我这孤老婆子了。”

“哪有,我心里正在想工作上的事,没注意。”

胡奶奶嗤笑,“你那工作能有什么事。”

街道办还能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纠纷、区里安排下来的任务,防疫站三大金刚那就是妥妥的闲散人员,连扫大街都不用他们去。

今越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暂时没重要工作做,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啊,可老朱自己都没事干,她一下属,有几个病人看看已经是业务骨干了。

“上次让你来找我,我有东西给你,你怎么不来?”胡奶奶把拐杖在地上怼得咚咚咚的,“我看你就是嫌弃孤老婆子身上没几个钱,不想跟我有牵扯吧。”

嘿,这老太太,心眼子还怪多,怪小,“您说什么话,我是真没想起来,事情太多了。”

先是担心大野猪会不会被人捷足先登,后来又琢磨大哥大嫂的病。

“不嫌弃那你就进来。”

胡奶奶的院子,今越是第二次进,还是一样的干净整洁,胡奶奶让她把自己搀进卧室,指指枕头,“拿起来。”

胡奶奶的床也十分干净,一点也没有老人味,枕头是老式的,方方正正,非常硬,拿在手里还很沉。

刚把枕头拿起来,她又指指原来放枕头的位置,“打开。”

今越一看就是普通的床板啊,怎么打开?谁知手才碰上去,不知道摸到哪儿,那木板就自己弹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胡奶奶艰难的爬上床,伸手进去掏摸,一会儿拿出一个暗黄色的东西,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过去。

今越一看,居然是一本书,年代久远才显得又旧又破,还有骨子陈味儿,打开捆着的绳子,一看封面居然是《胡氏本草炮炙录》。

今越忽然想起来,胡奶奶家以前就是开药铺的,他们家的药,无论饮片还是成药,在业界的名声都很好,据说就是因为他们家有不传之秘。

莫非这本书就是他们家炮制饮片和制作成药的“武功秘籍”?!

“对,你没猜错,但没外头传得那么神奇,我们家是有点小诀窍,但不多,主要还是那些兢兢业业的药工,是他们夜以继日的劳作把我们胡家的东西发扬出去。技术谁都能有,但在不同人手上效果也不同,可贵的是掌握技术的人才。”

今越真想给她竖大拇指,这资本家大小姐的觉悟比后世很多“资本家”高多了,人家知道以人为本,知道尊重人才。

“我这辈子做过太多后悔的事,但这件事我不后悔,我不能把它交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然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胡奶奶看着少女浅黄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你这孩子,悟性是有点,也肯吃苦,就是容易骄傲自满,还时不时怨气冲天,跟全世界欠了你八百块似的。”

怨气大,这是她对舒今越的第一印象。

小姑娘小时候跟其他孩子就不太一样,有点呆,有点傻气,又老实得过分,她记得有些嘴巴不积德的人叫她“小草包”,但孩子脾气好,被取这么难听的外号也不恼,还总是笑眯眯的,似乎又无法验证她的“傻”。

任何时候都是,越善良越单纯的人越容易被欺负。

可自从乡下回来后,这丫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变聪明了一些,但浑身都是怨气,像从坟墓里钻出来的一样。

所以胡奶奶一开始并不喜欢她,在她这样的人生阅历看来,三年乡下日子而已,就让她产生这么大的怨气,未免心胸太过狭窄,以后成不了事。

可后来接触过几次,她又觉得这孩子身上有股子拧巴劲儿,喜欢别人对她好,又不想别人对她好,总之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但没办法,时间来不及了,“我只能矮子里拔高个了。”

舒今越心说,胡奶奶嘴巴真毒,怎么总是不对自己说点好话,现在他们老胡家的绝学在她手里,就靠她传承了,“您就不怕把我得罪狠了,我转手把你的武功秘籍卖掉?反正市面上应该挺受欢迎的,搞不好能让我发一笔横财。”

胡奶奶嗤笑,“以前我可怕了,现在嘛,不怕,有那小伙子盯着你,你就算栽跟头也不会太大。”

“哪个小伙子?”舒今越话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上次见过的徐端。

徐端在自己这里是叔叔,在她老人家眼里确实是小伙子。

“不过您可能误会了,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上次也是顺路经过帮个忙而已。”

胡奶奶冷笑一声,“你当我瞎啊。”

其实,她那天不是第一次见徐端,早在几个月前,今越在街道办大院里帮她出手整治胡癞子的第二天,她就看见徐端了。

徐端来找她了解头一天的事,顺便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是舒今越帮了她,不要暴露今越,还说以后她有困难可以直接找他,不要麻烦今越,今越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做事全凭一股热血和冲动,其实都是不计后果的孤勇。

这么明显的维护,胡奶奶自然答应了,甚至还把她知道的胡癞子偷油的事也转告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她老了,不想折腾。

自那之后,她还看见过他几次,都是在柳叶胡同和街道办大院附近,那几天正是胡癞子找人来盯梢,即将查到舒今越身上的时候。

在今越看不见的地方,徐端已经帮她收拾过烂摊子了。

成年人做任何事都会有后果,她没看见,是因为有人已经把她身后打扫干净了。

“有他看着你,我也放心,记住这本书拿回去好好保存,我们家的药师里,也就只有……学到一些,可惜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心不古啊,现在市面上的假药劣药太多,老一辈制药人都没了。翠果爷爷说过,药不比饭,吃坏了是会死人的,这些做缺德事的,以后一定会遭报应。”

今越想起自己在手机上看见的中药市场乱象,心里也是叹息,现在市场还没全面放开,已经算好的,将来那才叫一个群魔乱舞,再加资本的助推,老百姓也是怨言颇大。

“翠果啊,我对不住她。”

今越好奇地问:“翠果是……”本甄嬛传十级学者有点绷不住啊。

胡奶奶年轻时候,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十个往上,但她最喜欢的不是那些跟着她上过洋学堂的大丫鬟,而是后厨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刚留头,跟个男孩子似的,脾气也古怪,不爱说话,一天只会闷着头烧火。

这样其貌不扬的烧火丫头,本来她也不会注意到,要不是因为翠果的爷爷是胡老爷子以前非常仰仗的一位老药师的话。

那位老药师本来是老爷子身边的得力干将,但他火眼金睛看出白眼狼赘婿的居心不良,多次提醒老爷未果之后,还被白眼狼陷害做假药祸害老百姓,胡老爷一气之下把他赶走了。

等意识到他没说错,白眼狼真不是东西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病死了。

翠果遗传了爷爷的制药本事和钻研精神,在后厨做烧火丫头的时候,自己会拿柴火灰捏丸子玩,每次都能捏得一样大小,圆溜溜的,明明没上称,却跟称出来的一样,克数精准极了。

这样的天赋,胡奶奶很喜欢,干脆把她调到前面铺子里,跟着其他药师学习。

再后来,胡家败落,解放前那段混乱的日子里,胡奶奶自身难保也没注意到她,等解放后才发现,翠果不见了。到处询问才得知,她出去给胡奶奶买东西,路上遇到兵匪,被掳走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胡奶奶失去了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小辈。

“她要是还活着,现在也就比你妈小几岁吧,我真后悔,那么混乱的世道,想吃什么点心……”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丫头,答应我,要是你有机会,帮我找找她,她要是过得不好,你就拉她一把,好吗?”

老人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芒,今越觉得不太对劲,但她来不及多想,胡奶奶紧紧掐着她的手。

“好,我会的,您放心。”

其实心里知道,光凭一个名字,要找到一个旧社会的穷苦丫头,无异于大海捞针。

拿着书,今越离开胡奶奶家,她刚才趁机给她把了一下脉,胡奶奶的身体确实不太好,毕竟已经是快百岁的老人了,老年生活困苦,营养和生活条件都差很多,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实属不易。

今越回到家,先把书藏好,跟赵婉秋说了一下胡奶奶身体不好的事,“等周天,咱们去帮她收拾一下,把被褥洗一下吧。”

赵婉秋想到老人身体不好,“也别等星期天了,就明天吧,明天中午咱娘俩一起去,趁着天气好,把该晒的晒一下,以后啊,就是咱们想照顾一下也不一定有这机会了。”

舒老师听说她们要去帮胡奶奶收拾家里,心里也颇为感伤,第二天跟她们一起,把胡奶奶院里收拾一新,添置一点新的柴火,赵婉秋干脆就让老太太别做饭了,一日三餐煮得软烂烂的,她再给送过来。

舒家人本就是极其容易心软的性子,对这种孤寡老人能帮一把是一把,更别说她还把那本书给了今越,古时候拜师谁不得把师傅一家供起来?就是现在厂里那些学徒工,哪个不是逢年过节大礼大红包的孝敬师傅?

大院里的人不知道实情,“他舒大妈你天天往外头送饭,给谁呀?”

“我一远房表姑,身体不好,子女又不在身边。”

众人表示理解,虽说大家是穷,但再缺口粮,省省总是能从牙缝里抠出一顿给孤寡老人的。

今越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书拿出来看看,别管看不看得懂,先背下来再说,就像当初那本《妇人千金良方》一样,先靠着优越的记忆力把内容背下来,万一哪天书没了,内容还能在自己脑海里。

这本炮炙录还是很有意思的,不仅详细记录了各种药材的炮制方法和入各种剂型的处理方法,譬如逍遥丸里的柴胡、当归和薄荷怎么处理挥发油,怎么成型,甚至还附上胡家自主设计的蒸馏设备图,今越一个外行不太看得懂,但要是拿给徐思齐、徐端这样的机械设计大佬看,肯定是小菜一碟。

胡家老祖宗早在五百年前就能有这个挥发油的概念,还设计了相应的设备,这样的智慧碾压很多所谓的“西方先进科技”,难怪胡家在药材炮制这一块上多年来独占鳌头。

这都是人家聪明人该得的啊!

今越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她名字,仔细一听是舒文晏。

“大哥怎么来了?”

“就是来找你的,快去给你大嫂看看,赶紧的!”舒文晏急得满头大汗,车子没停稳直接摔地上他也顾不上,一把扯了今越就要走。

今越一头雾水,“等等,你别急,我大嫂咋了?”

前几天不是说出差去了吗。

“她刚出差回来。”舒文晏顿了顿,见大院里众人都看过来,连忙将今越拉进屋里,小声说,“你前几天让她吃的那个药,叫啥氯的,她刚才吃了,结果还更严重!”

今越“啊”一声,“怎么说?”

原来,刘慧芳今天中午刚到家,下午舒文晏下班回去后,俩人距离上次生气已经过去好些天,都说小别胜新婚嘛,于是也顾不上吃饭,等不到天黑,关上门先把小药丸吃掉,就这样那样。

本以为吃了这个抗过敏的药,她就不会痒了,谁知却痒得越发厉害,眼皮肿了,嘴巴肿了,连喉咙都肿得说不出话,全身起满红色的小疹子。

今越一听,这是典型的过敏症状啊。

“送医院没?”

“她不让去,倔得像头驴。”舒文晏气哼哼的,“说什么丢人,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要是吹个好歹,我……我……”

他顿了顿,”所幸这次也是自己在家待会儿就消退了,我这才赶紧来找你。”

今越松口气,“大嫂到家后吃过啥?海鲜牛奶之类的吃过没?”芒果上次吃了都不会过敏。

“就着开水吃了一个红糖饼,饼子是国营食堂买的,以前也吃过,不会这样啊。”

今越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连忙问:“大嫂这些过敏症状是在你们开始前出现,还是进行中,或者是结束后出现的?”

舒文晏老脸一红,这也太不含蓄了吧。

“快说啊,你犹豫啥?”

“开始前,还没正式开始呢。”他才洗干净自己,皮带还没解开,慧芳就说浑身痒,难受,身上起小疹子,他要是再跟她亲热,那就是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舒今越叹气,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刘慧芳这是啥运气,她不仅惊夜过敏,居然还对抗过敏的氯雷他定也过敏!

第27章 027 他……们破防了

这叫啥运气, 全家最大的倒霉蛋舒文明都没她这么倒霉啊。

舒今越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跟着舒文晏来到杏花胡同。

舒文晏两口子住在杏花胡同,那里是刘慧芳单位分的房子, 加上刘父分的,足足有宽敞的两大间,比舒家那边可舒服多了。而刘父现在退休了,就回自己跟老伴儿以前的老房子里住, 不往小两口跟前凑,说是住惯了那边。

一进门就看见乱七八糟的煤球, 今越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来还衣服就看见煤球在那儿, 现在居然还在,大哥这一整个冬天不会是都没烧过吧……

“今越来了, 快坐, 这时候还把你找来, 怪不好意思。”

“大嫂别起来了, 你躺着就行。”今越给她把脉,自己所料不差, 左手寸部有点数, 右手寸部有点浮, 确实是过敏的表现。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身体咋就这么不争气。”刘慧芳又是愧疚, 又是懊恼, 整个人气势都弱了,哪里还有平时凶舒文晏的样子。

舒文晏看着眼里,气闷闷的不太舒服,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拿眼前的板凳撒气, 狠狠踢一脚,谁知换来大脚趾钻心疼,嗷嗷嗷!

“你这是干嘛,又没人怪你,今越都说了,你这是对那个氯什么的药过敏,大不了咱不吃就是了。”

“可这个是治疗过敏的,我要是不吃这个,那对惊夜过敏怎么办?你能不要孩子吗?我看你怕是马上就要跟我离婚,去找个给你生孩子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这种人吗?”

“你不是谁是,你就想做官,就想当领导,你都不管我的死活,你……呜呜……”刘慧芳委屈的哭起来,这次应该只是导火索,引发了十多年婚姻中各种各样的不爽。

今越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两个人没孩子的这十几年里,肯定吵过不少架,也闹过很多次,是长年累月积攒的不满和委屈。

直到刘慧芳哭完,冷静下来之后,今越才握着她的手:“大嫂别灰心,你对这个药过敏没事,咱们还有那么多种抗过敏药,抗组胺类的过敏,咱们可以试试激素嘛。”

谁知刘慧芳却摇头,“我不要,万一又给我吃过敏咋办,本来那个过敏只是有点小痒,药物过敏可比那严重多了,我怕了。”

舒文晏劝她,“你别说胡话,又不是只有那一种抗过敏药,都试试看呗,怕过敏可以先少少吃点。”

“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刘慧芳气得用枕头砸他,“有本事你来,你来替我过敏,你来替我怀孕,你当我不想的吗,我也是…呜呜……”

舒文晏接住枕头不敢让它掉地上,不然又得洗,肥皂要花钱呐!

眼看大嫂情绪又激动起来,今越赶紧说:“行了行了,咱们吃中药吧,中药虽然成分多,但咱们开成洗剂,可以先在皮肤上试试。”按照她的经验,越是对稀奇古怪东西过敏的病人,越是不容易对中药过敏。

刘慧芳立马答应,她现在对内服的药有点草木皆兵,一听说只是外用的,倒是很能接受。

舒今越结合她的脉象和症状,开了个荆防败毒散和薯蓣丸的合方,药量轻点,让明天去抓来煎了喝,先喝三天试试看。

当然,她可不敢说“同房前用”了,万一又把大哥吓萎了怎么办。

离开的时候时间还早,今越也不让他们送,自己慢慢走回去,走到大哥说的卖红糖饼那家食堂门口,没忍住买了两个,大嫂说好吃,那肯定差不了。

刚出锅的红糖饼表皮金黄酥脆,一咬就有红色的滚烫的红糖汁儿流出来,今越没防备差点被烫到舌头,吓得她“斯哈斯哈”。

但甜是真的甜,她走了几步,觉得实在是太好吃,非常好吃,又返回去给全家人一人买一个。

她今天心情好,请客。

家里舒老师和赵婉秋还等着,见她慢悠悠提溜着一兜吃的回来,知道慧芳没事,心里也跟着松口气,他们只知道慧芳需要吃点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毛病,今越也不好跟他们说得太细。

赵婉秋自己是高年资护士,多少能猜到点,唏嘘不已。

“这世界上的怪病可真多,以前我觉得自己见过就够多的,现在今越又遇到好几个。”

说着,她拿出一堆新鲜的野草、树枝和根茎,“今越你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艾叶?”

今越点头。

“那这个呢,是不是荆芥?”

今越继续点头。

“这个,是夏枯草吧?”

……

别说,赵婉秋女士真的已经能把教科书上的百来味中药认齐了,比后世很多五年科班出身的中医都认识得多。学校教出来的医学生,大部分只会看病不会认药,这是科班教育的弊端。

“嗯不错,妈可以开始学诊断学相关内容了,顺便方剂也能先背上。”

跟年轻人相比,赵婉秋有更多的空闲时间,能够全身心的学习,同时还有足够多的临床经验,能把抽象的理论具象化,很容易就做到中西贯通。

能遇到这么好学且有悟性的“学生”,舒今越也很开心,要是能让她也学会中医,今越觉得自己以后给人当老师也足够了。

对,她就是这么自信。

不过,赵婉秋是高兴了,今越却发现舒文明不高兴,他一言不发的躺在炕上,拉着长脸,把本就很长的脸都快拉到肚脐眼了,“喂,你怎么,失恋了?”

舒文明冷哼一声,“你才失恋,你全家都失恋,你家方圆十里都失恋!”

舒今越“哦”一声,“原来是真失恋了啊。”

舒文明气结,又气又懒得跟她解释,自己坐起来,看着糊墙的报纸,气呼呼的,依然是谁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

他这种丧丧的情绪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上次大家都以为是他相亲再次失败引发的,可今越看着不像,以前失败顶多丧两天,这次持续时间太长了。

不像是相亲失败,而是真的失恋。

“对了,我记得上次文丽姐说她喜欢吃腊肉吧?要不我改天给她送一点过去,感谢她这么久对咱们的帮助。”

“可拉倒吧,人家忙着相亲呢,哪里有时间吃你的腊肉。”

今越眼珠子一动,“哎呀,文丽姐相亲,这是处上了?那我得恭喜她。”

“舒今越,你存心气我的是吧?”舒文明咬牙切齿。

“二哥你这人咋这么没边界感呢,你跟文丽姐只是同事,顶多算是关系好的同事,人家到了这年纪,正常的去相个亲,你破防啥?”

破大防的舒文明:“……”是啊,人家相亲不是正常的吗,他生哪门子的气,轮得着他生气吗?他们舒家是什么人家,徐文丽家又是什么人家,这就叫天壤之别。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次仰倒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越可以肯定,他和徐文丽绝对是闹矛盾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二哥肯定是又别扭又矛盾的那个,想对人家好,又嘴巴巨臭,分分钟能把女孩子气哭那种。

唉,舒家人怎么都这么拧巴呀,所以这样拧巴的一家人,除了舒文韵这个正常人,其他人都很难获得幸福。

“文丽姐真不喜欢吃腊肉吗,那算了,咱们留着自己吃吧。”

话音刚落,舒文明就起身离开。

今越等了半小时,去藏腊肉的地方一看,果然,上面顶好那两块腊肉不见了,就像她前几天不翼而飞的两块巧克力,几块桃酥和赵婉秋做的半斤杏干儿一样,它们的命运和归宿都是一样的。

唉,拧巴一家人啊。

此时此刻今越真是分外想念春游时遇见的李玉兰,那种直爽永不内耗的性格,真是让拧巴一家人羡慕。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每一天都应该很开心吧?

***

接下来几天,刘慧芳和舒文晏没有再来找今越,她也没主动问,因为没来找就说明中药起效了,自己要是追着问,还要问到隐私,她挺怕把舒文晏吓萎掉。

这年纪,失败一次就是一个月,一年也就十二个月,她还是少去吓唬他们吧。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先去胡奶奶那里,帮她打扫一下卫生。

自从把书给了今越,老太太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垮下来,这几天赵婉秋给她送的饭,她都只吃得下几口。

“你们也不用给我开药,不用带我看医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暂时还死不了。”老太太晒着太阳,闭着眼睛。

今越看着她雪白的几乎没什么老人斑的脸,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

皮肤松垮了,但五官还在,骨相依然是个大美人。舒今越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普通,唯一说得上好的就是肤色还行,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皮肤细白了不少,换上合适的发型,配上适合身材的服装,勉强算个清秀佳人。

所以,她其实有点想不通,覃海洋喜欢自己哪里。

毕竟,今越去过学校就会知道,他身边不乏漂亮且高学历的大学生追求他,他家境好,父母都是当领导的,他自己也长得一表人才,自己走在他旁边,可不像女朋友,而是像邻家小妹妹。

今越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幸好最近他准备忙实习的事,倒是有几天没来找她了。

这么想着,她刚走到槐树胡同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今越!”

舒今越回头一看,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啊,这正说着,正主就出现在眼前了,“覃海洋?”

“我在那边就看见你了,我跟同学来这边有点事。”大男孩很阳光,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白牙。

“你现在才下班吗?”

“下了一会儿,有点事耽搁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以后再说。”

谁知覃海洋却说没事,跟身边的同学说几句,那同学就自己走了,“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今越本来不想去,但想着不如还是干脆点,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好好说一下自己不想谈对象的事,以后借书也不麻烦他了,反正这客肯定得她请,再差也得AA。

以前每次见面都要么在学校,要么在街道办大院,人多眼杂的,很多话不方便说。

“时间还早,去六食堂吃吧?”

市国营六食堂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错,因为味道好,分量足,今越听乔大姐她们说过,正好去尝尝也不错。

车子沿着马路骑出去,这个时候太阳即将落山,金黄色的余晖洒在行道树上,落下一些金黄色的光光点点,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说不出的和谐与美丽。

见男人的视线落在这对男女身上,驾驶位上的蒋卫军也忍不住感慨:“哟,真是郎才女貌一对啊。”

男人没说话。

“这男孩子我认识,是老覃家的,没想到就谈对象了,当年我跟老覃认识的时候,他才上小学。”

“岁月不饶人呐,咱们也老咯,我说老徐你也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男人目视前方,“不着急。”

“你不着急,但你们单位和下属单位那些女同志着急吧?”蒋卫军不厚道的笑了两声,“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家来了个漂亮姑娘,是要介绍给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在意门户之见的人,农村姑娘也没啥,只要性格好,反正都是过日子。”蒋卫军叨叨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何以见得?”

“年前那次,咱们一起打着球,本来好端端的,后来听见王家老三说革某会里那谁,叫杨正康的是吧,听说他找到个什么神医给他老母亲看病,把市医院都下病危的怪病给治好了,你当时二话不说扔下我们就走,那天晚上我去你家也半天没等到你……不会就是去见那个小姑娘吧?”

“应该没错,我记得王老三就说过,那所谓的小神医是个小姑娘。”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注意着男人的神情,见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就是刚好巧合一下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可好友从来都是沉稳性子,像那天那么乱了阵脚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让一个素来自律讲原则的人破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专心开车,你还没吃饭吧?”

“嗯?”

“那就去我们单位门口吃吧,顺便我回去拿个文件。”

蒋卫军被这一打岔也忘了刚才的话题,说起吃的,又说起家里老婆做的饭,真是满肚子牢骚。他爱人是军中绿花,但不是大家以为的文工团姑娘,而是真正的女尖兵,让她扛枪她帅得飞起,做饭?那能毒死人!

徐端静静的听着,偶尔应和两句,知道好友不是真的在埋怨,而是在分享他的婚后幸福生活而已。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那人胆子不小,这关头上居然敢提什么改革,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为了博出位也不至于吧?”蒋卫军啧啧两声,“王家老三那么混的人,现在都缩着不敢动,那边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树大招风。”

“对了,这人跟刚才咱们说的那个杨正康关系不错,说不定他敢提,就是杨正康在背后鼓动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杨正康,人不坏,但被裹挟太久,身不由己。”

蒋卫军听见“身不由己”四个字,一时间也没了谈论的心思。

他虽然比徐端大三岁,但跟徐端是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谁让人徐端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那时候徐家还是书城市最大的资本家,手握最大的钢厂和机械厂,住的是半山西式别墅,进出都是奔驰轿车。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小汽车,徐端家的比别人的都要亮,都要好看。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全世界都很有名的豪车品牌。

不过,没两年徐端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就再也没坐过小轿车了,也从半山别墅搬走,去了金鱼胡同,家里那些做饭扫地的丫鬟婆子也不见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挺长时间没去学校。

那时候他不懂,回家还跟父母说,徐端是不是生病了。

等徐端再来学校,他身上的洋装小皮鞋也没了,换成跟大家一样的粗布衣服解放鞋,过生日也不再邀约大家上门吃奶油蛋糕、看穿洋装的漂亮阿姨弹钢琴,而是规规矩矩的吃碗长寿面了事。

后来从大人们偶尔的闲聊中蒋卫军得知,那段时间徐端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只剩大哥大嫂和他。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蒋卫军很照顾他,有小孩骂他“资本家的狗崽子”,抢他红领巾说他不配将革命烈士鲜血戴在脖子上时,他都是带头打回去,谁要是起哄叫他“小少爷”,他就让徐端给人头上扔臭狗屎。

可徐端不扔,当时他觉得徐端真是怂包蛋一个。

很多道理是慢慢长大才懂的,后来俩人在部队上再见,亲眼见着徐端用拳头把敌方势力打得头破血流,他才知道,徐端从来就不是怂包蛋。

想着,车子来到物资局门口,徐端上去拿了文件下来,俩人把车子停好,去对面的六食堂。

大多数国营食堂只开到下午三四点,不卖晚饭,但六食堂是个例外,因为这里的饭菜不错,生意一直不错,又是专门服务附近机关单位的,能一直开到晚上九点。

他们进去的时候,饭店里基本没有空桌子。

但饭店经理认识徐端,搞接待的时候他来过几次,“徐科长这边请,楼上包间还有一间,您不介意吧?”

徐端的视线在大厅内看了一圈,“没事。”

包间很大,摆了一张大圆桌,光坐他俩属实有点大得过分。

“徐科长您二位点菜吧,我们大师傅还没下班,能炒。”

“不用,有什么吃什么吧,上点现成的。”徐端挨着左边那堵墙坐下,蒋卫军问今天都有些什么菜。

等经理一走,俩人又聊起工作上的事,因为有些不方便透露的,所以压着嗓子,舒今越和覃海洋就坐在隔壁,只知道隔壁来了新的客人,却连说话声都听不见。

“这是他们的招牌红烧肉,你尝尝。”覃海洋把红烧肉往今越那边挪过去。

今越也不客气,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菜,自己付了钱和票的,当然要敞开肚皮的吃。

“怎么样?好吃吧?”覃海洋期待的看着她。

今越咽下嘴里那软糯香甜的红烧肉,才说:“确实好吃。”

等下次发工资她想带家里人来吃一次,一份不够就点两份,配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二哥肯定会浇上油汪汪的红烧汤汁儿,一口气拌下三大碗米饭。赵婉秋女士嘛,她不许她再捡着淋巴肉吃,也不许她再说喜欢吃猪皮,毕竟毛都没处理干净的猪皮没人会喜欢。

想到能让一家人都开心,今越由衷的笑起来。

她的五官真的不算特别惊艳那款,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眼角上挑,配上微微有点翘的鼻头,真的很漂亮。

“看我干啥,你也快吃啊。”今越被对面的覃海洋一直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自己脸上没沾大米粒吧。

“你真好看。”

舒今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还是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大学生嘴里说出来的,这情绪价值的含金量,简直满满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普通”和“笨”的代名词,她明明可以普通得悄无声息,偏偏身边还有那么个大美女舒文韵的衬托,她的普通就变得刻骨铭心过目难忘了。

一时间,空气里有点沉默。

她没出声,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隔壁包间的俩人,同时停下了谈话声,蒋卫军甚至有点好奇,“猜猜看,咱们女主角会怎么回答。”

徐端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但也没阻止他八卦。本来包厢隔音还行,覃海洋说话也没很大声,一般人是听不见的,但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在部队上就锻炼过耳力,这点距离和障碍物不算什么。

“啧啧啧,看不出来,老覃家小子,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蒋卫军刚才就听见女孩叫那男孩覃海洋了,想起应该就是路上遇到那一对。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好友居然应和,“年轻男孩嘛,嘴是甜。”

“你还真别说,老覃家这孩子,不仅嘴甜,人也很务实,人还在医学院上学,学的专业叫啥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

“妇产科。”

“嗯,你怎么知道的?”蒋卫军一脸狐疑,“你认识覃海洋?那不早说,咱们干脆过去跟他们拼个桌,吓唬吓唬他,他表情肯定很精彩。”

他都要起身,准备过去恶作剧了,谁知徐端却纹丝不动,还说:“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人家学什么专业?”

“猜的。”

“诶我说老徐,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没招你吧?”

徐端面上依然淡淡的,舒今越谈对象了,对方他早就调查过,无论人品、学业还是家境、样貌都很拔尖,他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但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

“喂老徐,你这是饿了几天没吃饭,怎么吃这么快?”

徐端不说话,很快吃饱,一直等到蒋卫军也吃饱,这才一起离开,经过隔壁包厢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男孩和女孩坐得不远不近,嗯,距离保持得很好。

男孩正说着实习遇到的趣事,女孩安静的听着,眼里是欣赏和鼓励,还有淡淡的羡慕。

她,应该也想上大学吧。

晚上回到金鱼胡同,徐端心里那股淡淡的烦躁还在,洗个澡,干脆去找徐思齐的书来看。

徐思齐跟覃海洋一样,也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学的是机械制造,因为不住校,书都在家里。

徐端拿起一本,讲机械原理的,但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他打小刚会认字就在父亲的书房里长大,那些大部头的枯燥书籍他都看了七七八八,甚至连英文德文的也看过不少。

一开始家里请的英文教师只教他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单词,他就用自己现有的知识,慢慢的一个一个的摸索着,猜着看,父亲发现之后,干脆亲自教他。

而这种亲自教导,单纯是他四处碰壁,人生失意需要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

徐端收回思绪,继续找。徐思齐书桌上的那些什么物理学、工程力学,更是基础中的基础,他找了一圈,没找到感兴趣的,干脆披上衣服出门。

他没骑车,就漫无目的的顺着马路走,走到新华书店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其实上次帮包文静买书的时候,他刚来过,里面也没多少感兴趣的。

“咦……徐二哥?”姚青青从对面跑过来,眼睛一亮,“徐二哥真是你呀,你来买书吗?”

徐端把手揣进裤兜里,笑起来,“随便看看,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单位加班,我刚下车,我怕坐不到末班车,跟同事说先走,她们也同意了。”

大家都知道她家情况,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回家都没个人关心一下,太晚确实不安全。

徐端的眼神温和下来,“以后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事,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不在的话打我单位的,我去接你。”

他和姚飞扬是发小,跟蒋卫军一样都是从小到大的关系,姚飞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

“我知道,徐二哥就跟我亲哥一样。”姚青青笑起来,主动说起单位上的趣事,俩人慢慢走回金鱼胡同。

“最近没跟你朋友出去玩?”

姚青青摇头,“没有,单位加班太多了,今越约我我都没时间去,哦对了徐二哥不知道吧,今越就是接手我在防疫站工作的女孩,上次你问谁救的我,就是她。”

年前有一天夜里,她实在是想念哥哥,想着想着就哭起来,被徐端听见,敲门进去安慰她,她主动说起自己曾经想不开跳过一次冰河,被一个女孩救起来的事。

徐二哥不仅没责怪她,还安慰她,说以后要是还想哥哥,还难过就随时来找他,把他当成亲哥。

甚至,走的时候,他还提醒她,应该去感谢一下那个女孩。所以,第二天她就拎着东西上舒家。

“徐二哥,你说哥哥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会。”

“那你说,他一个人在天上孤不孤单?”

徐端仰头看着星空,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飞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那天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浮现,徐端只觉左腿有点疼,旧伤又要复发了。

“你害怕的话,要不养只狗吧?”

姚青青眼睛一亮,“好呀!今越上次也这么说,她说养只狗陪着我,能给我做伴儿,还能帮我看家,知道我家里有狗,坏人也就不敢进来了。”

“可我不知道去哪里买狗……”

徐端的嘴角翘起来,倒是像苏今越的风格,“喜欢大狗还是小狗,有没有品种要求?”

“都行,但最好是小狗吧,最好是白色的,可爱一点的,嗯要母狗,不要公狗。”

“行,你赶快进去吧,我去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

离下班点还差半个钟,今越跟老朱请假,“主任,我回家去一趟,可以吗?”

老朱把头从报纸里抬起来,“有什么事吗?”今越可是很少会请假的,不像刘进步,上班就是来应个卯。

今越有点不好意思,“覃海洋伤了腿,我去医院里看看他。”

说来也是今越运气不好,覃海洋是替她受罪。

昨晚他俩从饭店里出来,今越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她很明确表示不想处对象,以后也不麻烦他了,她应该不会再去借书云云,其实是想着他去忙实习,很少在学校,到时候她要是还想借书就去找别的同学,女同学。

谁知覃海洋却也跟她表白了心意,说她不接受没关系,他欣赏她,喜欢她,可以默默的在一边不打扰她,以后也会尽量少去找她,还直接把他的学生证件给她,这样她以后也能一个人去借书了。

人家都诚恳到这份上了,舒今越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相信他做得到,说尽量不来打扰她,以后就会尽量少见面了吧。

可就在他们说完没多久,俩人刚到门口推车子,一辆拖拉机就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今越在外侧,眼看着左半边身子就要遭殃,关键时刻他一把将她拉过来,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往左边歪,腿撞在拖拉机的车厢上。

拖拉机手下车,吓得路都走不稳,他是乡下生产队来办事的,第一次进城,师傅有事没跟来,他又是新手,一紧张车子就失控了。

不过幸好俩人都没大事,只是覃海洋的腿被撞伤,不方便走路也不想让家里人紧张,就暂时在区医院住几天,对家里谎称是学校有事。

舒今越知道,他这是不想家里人知道后对她印象不好,毕竟他是代她受过,所以中午饭她怎么也要给人送一份过去。

“我早上早早的过去,没看到你说的肋骨,倒是买了一副猪肺,煮个萝卜猪肺汤,可以吧?”赵婉秋知道小伙子是因为今越才出事,买点好东西给人补补。

“可以的妈,我去区医院,顺便给姐也送一份,你去给胡奶奶送吧。”本来不想送给舒文韵的,但她最近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回家还主动帮老妈干活,她就大方的顺手给她带一份吧。

母女俩吃过,两份猪肺汤装在两个搪瓷缸子里,舒文韵估摸着已经吃过饭,今越就没装米饭,只装了汤。

来到医院,覃海洋果真还没吃饭,正躺在病床上看书,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能看见细小的茸毛,莫名有种乖巧的感觉。

今越突发奇想,他要是跟哪个女孩子谈恋爱,一定是很乖很暖那种男朋友。

“来了?都说你工作忙,不用来回跑,我请护士帮我从食堂带饭就行。”

今越笑笑,没忽略他说这话时的雀跃,这小子还装呢。

“我妈熬的猪肺汤,尝尝,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炒了两个小菜。”

饭盒打开,下头是浅黄色的苞米饭,上头铺着炖茄子和炒青笋。茄子很嫩,紫色的外皮不用削,炖得软软烂烂的,特别入味,青笋是用蒜泥和干辣椒段一起炒的,翠绿翠绿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再配上软烂鲜香的猪肺萝卜汤,覃海洋吃得特别快,“好吃,阿姨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点,明天想吃啥?”

覃海洋一顿,眼中闪过大大的惊喜,“明天也还可以吗?”他以为她只会给自己送这一顿,这一顿都是他在病床上坐立难安祈祷了很久的。

她昨晚说会给自己送饭,他生怕她食言。

“覃海洋,你不用这样,我们是朋友,你为了我受伤,别的忙我帮不上,送饭肯定会送的。”今越都有点于心不忍,她怀疑自己是个渣女,专门伤这种纯情小处男的心。

覃海洋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我就是……算了我不说了,你千万别有压力,别影响你的判断。”

昨晚他说他愿意等,等到她愿意处对象的年纪,要是中途遇到她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自己退出。

今越也没忍心说他,陪他说了会儿话,才知道他只是跟家里说一声,还没跟实习医院请假,今越就让住院部医生帮忙开个条子,带着去他实习的市医院科教科请假。

等请完假回到单位,已经是下午三点,又翘了两个小时的班,阿弥陀佛,她以后真不敢了。

她真的是想乖乖上班的,可最近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总会打乱她的节奏。

晚饭她拜托舒文韵下班之后去食堂打了送去病房给覃海洋,所以她就不用专门跑一趟了。当然,家里也没这条件上顿猪肺下顿排骨的炖,食堂里打个一荤两素也是一样的。

这个时节,天气渐渐热起来,晚饭后大家都不喜欢待各自屋里,太闷。16号院有几棵石榴树和枣子树,枝繁叶茂的还挂着一些青涩的果子,大家坐在下面聊闲别有一番风味。

最近的八卦无非就是谁涨工资了,谁相亲了,谁家儿媳妇怀孕了,甚至连谁家生了几只小猫都能成为大家的谈资。毕竟,柳叶胡同也不是天天都有大八卦聊的,有时候还是要聊点小动物。

“对了,老冯家的,你家春霞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最近没事吧?”

冯大妈咧嘴一乐,“嘿,好着呢,一家子搬回去婆家住,已经两个月没吵架了。”

“哎哟喂,难得呀,你家春霞咋降住她公公的?”大家都知道冯春霞的老公公那可是比她婆婆还泼辣的存在,别说三天不吃饭,他还曾喝过农药,跳过河,上过吊,每一次都恰巧被家里人赶回来救下。

这样的老泼货,你跟他讲理讲不通,跟他耍横的不是他对手,难啊。

大家知道是一回事,但自家人的脸面还是得维护,冯大妈梗着脖子说:“没有的事,我家春霞脾气好,她老公公也就是嘴巴碎点,其实心眼不坏,再说现在也不怎么管事了,家都交给我姑爷来当喽。”

以前小两口被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因为每个月工资上交,手里没钱,老公公捏着一大家子的钱,小到春霞每个月卫生纸的钱都要找他要,这能不产生矛盾吗?

现在好,她男人当家了,男人结扎手术也做了,这以后还不是春霞说的算嘛?冯大妈想到这儿,嘴角的笑就藏都藏不住。

今越正听得津津有味,恰巧刘慧芳和舒文晏推着自行车进来。

今越一看刘慧芳脸上的笑意,心里就有预感,莫非是中药起效了?

果然,姑嫂俩进了屋子,她的手就被大嫂紧紧地握住,“今越谢谢你,太好了!”

“真有用了,我连续洗了几天,昨晚一点事也没有,神了!”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除了刚开始那两年,我就没一次清清爽爽舒舒服服的,我昨晚可真是……”□□啊,接下来的话好像不适合跟未婚小姑子说。

今越其实还挺佩服她的,真能忍,虽说过敏症状不严重吧,但明显不对劲嘛,她能一直憋着不跟人交流一下,更不去看医生。

当然,今越也放心了,这愈发证明她的判断没错,真真的就是刘慧芳对惊夜过敏,而不是什么怪病,“洗完这几天就暂时歇几天,等下个月例假后一个星期再开始洗,慢慢来,别贪多。”

虽然她特意把药性配伍得温和一些,但终究还是药,经常洗对皮肤黏膜也是一种刺激,休息几天让皮肤放放假。

刘慧芳红着脸点头,“我知道的,接下来几天我调了班,暂时不出去。”

算着也到排卵期了,得抓紧时间做功。

今越由衷的替她高兴,“大嫂你们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刘慧芳抿着嘴乐,她早就在菩萨跟前许了愿,只要怀上,她立马就去还愿。

正想着,忽然院里有人大喊今越名字。

她伸头一看,是后院的李大妈,“今越好孩子,快去给你小李哥看看,他这几天老说腰疼得厉害,刚才直接疼得都下不了炕了。”

虽然李大妈平时挺招人烦的,但舒今越没犹豫,腰疼可不是小问题,尤其是对于一个刚结婚没两年的男人。

第28章 028 肾结石&会做饭的男人最迷人&……

更别说小李哥平时为人不错, 路上遇到舒老师和赵婉秋随时都是笑眯眯的打招呼,有时候见赵婉秋搬煤球费劲,还会主动帮忙。

这母子俩在大院的口碑是两个极端。

今越往后院去, 大家伙乘凉的也不乘了,聊闲的也不聊了,纷纷跟着跑过去,当然, 看热闹是一方面,其实大家还是善良且热心的, 寻思着要是病得严重, 就搭把手送医院。

李家也是两间屋,不过他们家是正房, 坐北朝南, 光线、层高都格外的好, 简直是大院里头一份。

此时, 小李哥正在炕上打滚,身体弓成一只虾米, 额头的汗珠子有黄豆那么大, 嘴里还咬着一根筷子, 发出微弱的压抑的呻.吟。

小李嫂正拿毛巾给他擦汗, “妈, 求求您了, 咱们去医院吧,您要是怕花钱,我回娘家找我爸借,行吗?”

李大妈神色有点尴尬,“花什么钱, 今越就住咱们大院,她啥病都能治。”还不用花钱。

小李哥疼得没办法说话,额头青筋直冒。

舒今越没工夫管他们一家子的破事,赶紧给他把脉,双手尺部都沉,说明是剧痛,而且很大概率是肾上的毛病。

“小李哥疼多久了?”

“今天刚开始疼,大概五六分钟,以前就疼过,差不多四五年了吧,每半年疼一次吧,每次几分钟,一天疼几次,疼过后不影响上班上学,他就一直没说。”

李大妈心疼死了,“我的儿啊,你疼了这么多年咋不跟娘说呢,娘带你去看啊,你这媳妇儿也不是个心疼人的,就任由你疼着,不跟我说一声,我们老李家娶了她真是倒霉啊……”

舒今越翻个白眼,什么毛病,任何事都能借题发挥赖到儿媳妇身上,都四五年了,上中学时候就疼,明明是她这当妈的失职。

“他李大妈你就少说几句吧,别影响今越看病。”

“就是,你到底还想不想你儿子好了?”

“谁说我不想,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宁愿替他疼替他病,你们懂个屁!”她双手拍打着大腿,似哭非哭,“我宁愿老天爷从我身上剜肉,也不要他疼啊!”

“再吵就出去。”舒今越沉声呵斥,李大妈咽了口唾沫,想说舒家这几个孩子真是个顶个的讨厌,但又不敢真得罪她,怕她真不给儿子治,只能忍下。

“好好好,我不说,你快给他看看,好好看看,一定要看好啊。”

舒今越真的很不想搭理她家的事,挺怕被她纠缠上的,“那我可不敢保证,哪个医生跟保证您带去看吧。”

她是真的想走,不是吓唬人,上次害得他们全家被臭豆腐熏了一个礼拜,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将来要真跟他们家搭上点关系,以后小李哥但凡身上哪里不舒服,她会不会都赖她?说都是舒今越当年给你治坏咯。

“今越别走别走,是我不会说话,你别跟李大妈计较,成不?李大妈这是着急坏了,说话没过脑子,大家都知道你会看病,你医术好。”关键是还不要钱。

她找人问过了,凡是找舒今越看病的,她都没收他们钱,现在去医院少说也要花个四五块,要是再做点检查花得更多,有这四五块买点肉吃不香吗?干嘛白送医院那些医生!

她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执行的。

小李媳妇也请今越帮忙,舒今越最终还是坐下,询问得知小李哥的疼痛类似于剪刀在绞,这就是典型的绞痛,又给他后腰上隔着手掌敲击几下,“没错的话,应该是肾结石,去医院看看吧。”

大家一听是肾结石,倒没那么紧张了,毕竟这病又不是什么怪病,大院里就有三四个男同志都得过。

“这得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太大要做手术的,也别看中医了。”得过的人说。

“就是,这疼着也不好受,就去医院打点消炎针吧。”赵婉秋又问他小便情况,说是一直都很黄,他上班整天都是坐着,又离不了人,不敢喝水,一天上一次厕所,难怪呢。

大家都这么劝,最终李大妈没办法,只得请人找来平板车,又请两名精壮小伙子,把小李哥拉着上区医院。

当然,其中一人就是舒文明,他在大院里跟小李哥的关系还行,也乐意帮忙。

他们一走,其他人也没散,依然凑在一起说这个病,这个得过,那个得过,做手术花了多钱,没做有啥后果……这个病得过的人不少,所以大家都能说出几句来。

今越没听,回屋给刘慧芳把脉,没什么之后,小两口也回家了,他们最近还有大事要做。

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舒文明终于回来,一进屋就骂骂咧咧的。

“二哥你咋了,能不能小声点。”

“李大妈真是个人才。”他压低嗓门,见两个妹妹都兴奋地坐起来,他也先不去洗漱,靠在她俩的架子床边,绘声绘色说起去医院之后的事。

他们俩大小伙子把人送到医院,直接去的急诊,医生的诊断也是肾结石,让做个检查看看结石有多大,要是小的话就自己多喝水,回家自己排,要是大的话就得手术。

“她拿着单子不去缴费,让小李媳妇去,人家身上又没钱,工资每个月都交给她了,婆媳俩在医院闹了一架,甭提多丢人了。”舒文明回想起那画面,自己都想捂脸,实在是太丢人了呀!

幸好去的路上小李已经不疼了,要是还疼着,她是真想把自己儿子活活气死啊。

“后来被医生骂了一顿,她也不肯出钱,说儿子不疼了,要带回来找你开中药,我都被气笑了,她可真会想。”

后来又是医生骂了一顿,小李也骂她,她才同意做检查,“但费用没交,说要等着厂里报销,说他这个病是厂里上班得的,得算工伤。”

舒今越:“……”不得不佩服李大妈的脑回路,工伤新思路啊。

这样聪明的脑袋瓜,厂里领导都怕吧!

“最后检查是她强行把人推进去的,说医生要是敢不做,她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不会放过他们……当然,钱还是没交。”

就连舒文韵都听不下去了,“这李大妈真是够赖皮的,你们看着吧,这笔检查费厂里要是不给报销,我们医院就拿不回来,只能贴钱了。”

三人一致表示,这绝对是李大妈能干出来的事。

“就是可怜了给她开检查单的医生,这笔费用得他从工资里扣了,这种人只管自己省钱,却不管别人死活。”人家医生也要养家糊口,这检查费也不是就进了医生口袋啊。

“舒今越你得小心点,我感觉你已经被她盯上了,下一个被薅的就是你。”

舒文明的警告没错,第二天中午,今越回家吃饭的时候果真就遇上李大妈,她是直接在大门口守株待兔的。

“今越好孩子,你就去给你小李哥看看吧,昨天检查结果跟你说的一样,果真是肾结石,你看你这么厉害,只把个脉就能看出来肾结石,比区医院的大夫还厉害,他们要不是靠着拍片的机器,哪里能知道啊?”

舒今越连忙摇头,“我不行我不行,我瞎说的,你别找我。”

李大妈还想再说,舒今越直接跑了,正好她也要去医院给覃海洋送饭。

因为怕被李大妈缠上,今越送完饭也没回家,直接去了单位,傍晚下班后也有点犹豫,不知道能去哪儿,要不去找朋友玩会儿?

但她现在也没什么朋友,就姚青青和黄梅,黄梅工作忙,还要忙着跟极品亲戚斗智斗勇,她也不好去找她。

那就去找姚青青吧,就是不知道她最近加班加完没,要是不在金鱼胡同,她总不能找到学校去……正想着,门卫大爷忽然说:“小舒啊,门口有人找你,来了一会儿了,我说让她进去,她说等你下班就行。”

今越伸头一看,居然是姚青青,“青青你事情忙完啦?”

“嗯嗯,忙完了,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这就叫心有灵犀,她刚想说去找她,她就来了。

坐上自行车后座,姚青青骑得飞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舒今越愈发好奇,“到底看啥,能不能先透露一下?”

“到了你就知道了,你肯定也喜欢。”

等进了姚家大门,只听姚青青“嘬嘬”两声,自己裤腿忽然一紧,一团雪白的小东西已经抱上了她的大腿。

“怎么样,漂亮吧?”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哈巴狗,也就比巴掌大那么一丢丢,雪白又柔软的毛,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湿湿的凉凉的小鼻子。

“漂亮,哪儿来的?”

“徐二哥送的。”

今越有点好奇,“你家亲戚吗?”

“不是,他是我哥发小,喏,他们家就在隔壁。”

“徐端?”

“对,你认识他吗?”

今越点头,她就说嘛,其实她在姚青青嘴里听过好几次这个称呼了,只是从没把他跟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

“以前我们叫他徐八哥,叫着叫着变成八哥,不好听,咱们又改成徐二哥。”

“为什么叫八哥呀?”

“他是徐伯伯的第八个孩子,前面还有七个哥哥姐姐,不过这些哥哥姐姐都在混乱年代去世和失踪了,只剩下徐平大哥哥和他。”

这么一说,今越才想起来,上辈子是听舒老师提起过一回,那时候他感慨徐端也挺不容易的,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已经是非常高龄,身体不好,几乎是发现怀上就在病床上保胎保到生,父母因为失去那么多个孩子,对他期望非常高,其严格程度远超长子徐平。

不过,这是他用私人飞机搭载舒老师的时候自己说的,不知真假。今越总感觉,那样的大佬不太容易跟一小老头交心。

“唉,徐二哥也挺可怜的,我哥哥滚铁环打陀螺的时候他在学习,我哥哥下河洗澡的时候他还在学习,后来我哥哥都早恋了,他还在学习,最后这学着学着还进了同一个军区。”甚至因为出身问题,他多年未得到晋升,那些学习的东西好像对他的人生助益不大。

舒今越脑海中浮现徐端那张温和的脸,想象不出他板着小脸认真学习的样子。

她好像真的没见过徐端板着脸的样子。

“我爸妈活着的时候常说,徐二哥很可怜的,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可怜了,他们家以前可是大资本家,就你们柳叶胡同附近那个书城机械厂,以前都是他们家的,还有现在的书钢,以前也是他们家的,他们家还在天津有家造船厂,听说本来还要在海城建汽车厂,做那种美国小汽车,不过后来……”

那是真有钱啊,舒今越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重工企业,她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徐平大哥哥能恢复工作,还得多亏他帮忙,不然现在还……”

姚青青声音越来越小,今越也没追问,她对徐端在部队上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可惜姚青青知道的也不多,“我只记得他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吃药打针,小学还请了一段很长的病假,但后来去到部队锻炼出来了,长高很多很多,第一年回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

今越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板着脸、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学霸小孩,怎么想怎么跟现在差距大。

“他人很好的,上次听见我哭还来安慰我,陪着我。”姚青青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谁要是嫁给他,肯定很幸福。”

说着,她又看向今越,傻笑。

“你笑啥?”

“不瞒你说,我曾经想把你姐姐介绍给他呢,不过后来听说文韵姐有对象了,就没提。”

大美人舒文韵和人帅性格好情绪稳定还会照顾人的徐端吗?今越想到那画面,点点头,是挺配的。

可惜舒文韵两辈子的官配都是徐思齐,拆散他们不道德。

俩人和狗玩了一会儿,姚青青就进厨房做饭,让今越留下吃,甚至邀约她今晚留宿:“你要是怕家里人担心,待会儿我陪你回去一趟,告诉叔叔阿姨一声,你就陪我住一晚吧,好不好今越?”

姚青青真的很孤单,今越于是不再犹豫,“好。”

其实姚青青也不会做饭,平时她都是在学校食堂吃了才回来,今天忙着带今越来看狗就没吃。而舒今越呢,也仅限于把饭菜弄熟,味道好不好她保证不了。

思来想去,最保险最简单的方式就是——

“咱们吃涮火锅吧!”

“跟涮羊肉一样的吗?”

“对,差不多,只是咱们要准备点锅底。”

天哪,锅底她也不会炒,现在又没有包装好的现成的底料卖,今越真的头很大……“不管了,我试试,不好吃你别怪我啊。”

她记忆力好,做阿飘的时候看过很多美食博主,大概知道炒火锅底料需要哪些,幸好姚青青虽然不常做饭,但家里调料不缺,都是去年姚飞扬和准未婚妻一起买的。

今越秉承着舒家人“调料没有保质期”的观念,先把猪油化开,烧热,然后加入辣椒、花椒、茴香、八角、姜块、大蒜……等一切见过的调味料,然后小火慢慢的熬。

姚青青也不怎么会烧火,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但不妨碍调味料的香味飘散出去,“哇,真香!”

“我觉得就这个味道吧,炒抹布都好吃!”

舒今越被她逗笑,心里不由得有些惭愧,她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可自己这段时间却总忙着,都没时间来看看她。

姚青青不缺吃穿,给她吃的用的不如陪陪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每天一个人吃一个人住,生病了没人问一下,晚归了也不会有人找一下,说句难听的,哪天要真出点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发现。

徐端加了会儿班,刚走进胡同,就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像是很多种调料一起炸出来的,随着越走越近,那味道也越来越近,莫非是包大姐做什么吃的?

他对包大姐的手艺不期待,她刚来的时候甚至只会把所有食材放在一口锅里炖,味道连工作狂张珍都吃不下去,委婉地提醒她,要把食材分开,炒的炒,炖的炖,这是两种不同的烹饪方式。

包大姐也用心,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勉强能吃,但张珍还是看不上,所以愈发不愿回家吃饭。

整个徐家,反倒是叔侄父子仨不挑嘴,怎么做都能吃下去,都能吃饱。

“徐领导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包大姐连忙迎上来,热情地问,同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隔壁人家也不知道做什么吃,怪香。”

徐端也发现不是自己家了,但姚青青一个人……她似乎也不会做饭。

莫非是有人来了,上次青青被人抢房子他不在,事后知道很愧疚,他担心今天也是有人来闹事,“我去看看,吃饭不用管我。”

舒今越也不知道炒到什么程度算合适,加上中途火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更加难以把握,直到感觉锅铲搅拌起来有粘锅的感觉,立马铲出来。

不常做饭的人对锅铲的掌握似乎也不太熟练,一铲深一铲浅的,红油淋在灶台上,有两滴还溅到她鞋子上,吓得她“哎呀”一声。

忽然,她感觉自己肩上一沉,有人将她拉到身后,从手里接过她的锅铲。

“徐二哥,我们要吃涮火锅,你跟我们一起吃吗?”姚青青屁颠屁颠的过来。

徐端伸手拦住她俩,不让她们上前,自己迅速地把锅底铲起来,将铁锅洗干净,连同锅底上沾着的一些调料,又顺手用抹布把灶台擦干净。

整个厨房里,除了那半盆锅底,看不出刚做过饭的样子,今越不由得想起他的办公室,他有本事让它永远那么干净整洁。

“怎么吃?”

“嗯?”今越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笑意,顿时也笑起来,“先把锅底用开水煮开,菜的话咱们想吃什么加什么,边吃边下。”

原本计划只是她们俩人吃,菜不多,他加入的话明显不够了,姚青青有点为难,她菜就只刚买那么多。

“你们想吃什么,我过去拿。”

今越没说话。

姚青青咂吧嘴,她想吃的很多,尤其想吃牛羊肉,但她明白这些都是很贵很难买的东西,紧缺的时候还是干部专供,他们家也就以前父母活着的时候,春节前能买一点。

好朋友的默契还是有的,她看了今越一眼,眨巴眨巴,想到一处去了嘿!

徐端却仿佛有读心术,五分钟后端过来两块颜色鲜红,纹理明显的瘦肉,和一些海带、黄花菜等石兰省很少能吃到的东西。

“这块是牛肉,那边的是羊肉,你们想吃多少?”他撸起袖子,把两块洗干净的肉放砧板上,拿起刀子,比划着。

俩人都说想先吃羊肉,把羊肉切完,牛肉少点。

徐端开始一手按住肉块,一手下刀,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迅速而准确,切出来的肉片又大又薄,微微卷曲,今越看得目瞪口呆。

“徐二哥做饭很好吃的,以前我哥经常去他们家蹭饭。”姚青青怀念地说着,拿出三个小碗,米饭是已经熟了的。

今越赶紧收起下巴,将米饭装满,又和姚青青一起,将点燃的煤球放进炉子里,再把炒菜小铁锅支上去,先下土豆和粉条。

土豆是现买的,粉条是去年的存货,依然是不用看没有保质期,煮到软烂的时候,徐端的羊肉也切好了,他用一双公筷夹着,慢慢的涮,熟了先放一筷进今越的碗里,又涮一筷给姚青青。

姚青青吃得喷香,“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吃,二哥不用管我,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今越也想说她自己动手,但徐端却好似没看见,紧接着又涮了一筷给她,最后才涮给自己,开吃。

他吃饭不快不慢,咀嚼无声,跟今越时不时筷子会碰到碗和牙齿不一样,他的动作优雅得就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哦,他小时候本来就是大少爷。

今越想着,吃肉的速度倒是一点不慢,等姚青青都吃得放下筷子了,她还感觉欠着点。

不过徐端没给她涮了,“辣的别一次性吃太多,容易胃疼。”

今越想起以前在他家喝过的牛奶,不由得心痒痒,吃火锅配豆奶很棒的,没豆奶的话牛奶也不错。

最后的锅碗瓢盆自然也是徐端收拾,他做这些似乎很熟练,就像一个每天都在重复这些事的家庭主妇一般。

“你在哪里学的做饭?”今越仰靠在躺椅上,强行把到嘴的饱嗝憋回去。

“以前在家里会一些,去部队又锻炼了一些。”

“你在家就会做饭?”

男人点点头,徐夫人病重那段时间,家里没了佣人,父亲和大哥在外面焦头烂额,他就自己给她煎药,药吃太多嘴巴里没味道,他又想办法给她做吃的。

他似乎在学习一事上很有天赋,从连点火都不知道到能做简单的炒菜也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再后来就能尝试着给她增添一些新的口味,渐渐的连父亲和大哥的饭菜都是他做。

“我没说错吧,谁要是嫁给二哥可就幸福惨喽!”姚青青挤眉弄眼。

徐端没接茬,只是看向今越,“留宿的话,要回柳叶胡同说一声吗,我顺路载你过去。”

今越连忙点头,这就不用姚青青跑了,“好,青青在家等我,我顺便拎两件明天的换洗衣物过来。”

“多拿点,陪我多住几天,可以吗?”她的眼神很像那只名叫豆包的小哈巴狗,“反正你也要躲着你们院里那个李大妈,欢迎你把我家当成避难所。”

今越倒是想答应,但还是说:“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今越刚出门,徐端已经推着自行车等在门口,递来一瓶温热的牛奶。

今越眼睛一亮,“刚才吃火锅的时候干嘛不拿出来。”

“只有一瓶。”

“为什么要躲你们大院的人?”

今越于是把李大妈的事说了,“小李哥是好的,但李大妈太难缠,我怕将来跟她牵扯不清。”

徐端没说话,骑了一段,忽然问:“那你想给她儿子治吗?”

“小李哥很好的,小学时候有一次忘记戴红领巾,他把他自己的借给我,有一年他们家养了一只狸花猫,他谁都不给摸,只让我悄悄摸一把。”大家都叫她小草包,但他却从来没叫过这个外号,单这一条,今越就感激他。

絮絮叨叨,都是些小孩子的官司,明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她却依然记得很清楚。

徐端轻轻笑了一声,“你记性一直这么好?”

“也不是,有些事我就记不清了。”

“比如说?”

“三岁以前的事,我就没印象了,那段记忆像被封印了。”

男人怔了怔,“还有呢?”

“还有三年前吧,那次我受伤了,后来醒过来却记不清那晚的事,总感觉是有人把我送回去,但我不记得是谁,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徐端的车速慢下来,异常沉默,舒今越要是留心的话,会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比平时更明显些。

可她忙着喝牛奶,没注意到。

又沉默一会儿,徐端忽然开口:“你要是想给他治的话就治,别让他妈知道就行,无论将来什么结局,至少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对吗?”

今越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是真的不想搭理李家吗?要真不搭理,大可以撕破脸,没必要躲出来,她躲出来是不想让小李哥亲自去找她,她不忍心拒绝这个曾经对她不错的邻居。

归根究底,她还是心软。

“那要是我后期被李大妈缠上怎么办?”

“找我。”

“嗯?”

徐端把车子停下,回头静静地看着她,“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舒今越脸一红,不敢与他对视,“好好好,到时候脏活累活都丢给你,我记住了,徐叔叔。”

她侧身坐在后座上,小腿晃荡晃荡的踢着,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脚上,又很快瞥开。

今越好奇,也顺着他的视线,结果一眼看到自己鞋尖开了一个口子,天天穿,恨不得睡觉都穿,这双皮鞋早就脱胶了,只是一直没空去补。

皮鞋跟布鞋不一样,布鞋赵婉秋自己就能补,但皮鞋要粘胶,缝线也很费劲,需要到专门的商店去修理。

她里面的袜子其实也是打过补丁的,他应该……没看见吧?

回到家,今越立马换掉鞋子,把坏掉的鞋子装进袋子里,提醒自己明天要带去修一下。

得到舒老师和赵婉秋的同意,今越带着足够几天的换洗衣物,来到姚青青家。他们家的四合院没有徐家的大,但在贫民窟女孩舒今越看来已经大到能当足球场用。

姚青青一个人住东厢的一间,晚上两个女孩一起睡,床铺是她早就铺好的,粉红色的牡丹花样式,枕头是一对,但不是常见腈纶枕巾,而是绣着一对雪白狮子狗的图案,难怪她喜欢豆包。

“这套是我刚换,才洗过的,你别嫌弃。”

今越“噗通”一声跳上去,“你又不是没去过我们家。”

姚青青咧嘴,“没关系,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以后你能住楼房,还是带独立厨房和厕所的呢,嗯,还可能是十几层楼那么高的,不不不,三十层……你说三十层得有多高呀,住那上面能爬上去吗?”

今越“噗嗤”一声乐了,“有电梯呀,不用爬。”

“电梯是啥?”

今越一时卡壳,这些都是她在手机上看的,但真正三十楼什么样,她没上去过,电梯也只是见别人坐过,阿飘是没感觉的。

“你说,以后咱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姚青青抱着被子,滚一圈,滚到今越怀里,蹭蹭她,闻闻她,“今越你真香,真软,你身上为什么这么软?”

舒今越闻了闻自己,又摸了摸被她蹭到的胸脯,“软吗?”

明明没二两肉,就跟个小花苞似的,反倒是姚青青虽然看着瘦,但其实很有料,那才叫软。

她知道,男人都喜欢那种软的,看起来很有女人味,她记得以前在乡下,队上有个寡妇,脸蛋长得非常一般,皮肤也很一般,但她身材好,尤其是两颗地.雷,非常可观,队上很多男人都喜欢偷看她,就连城里去的男知青也一样。

唉,这东西生来有就有,没有怎么补也不会有。

姚青青的视线顺着看过去,有点好奇,“你真的有十九岁了吗?”

舒今越更是气结,把脸埋进枕头里,哀嚎一声:“马上二十了,周岁!”

妈蛋,好想起诉自己的胸,估计法官都会说找不到被告,被告不存在……

姚青青被她一会儿哀嚎、一会儿傻笑的样子逗得不行,直接搂着她滚了两圈,rua rua她软软的头发,“没事的今越,等你长大点,会长出来的。”

“别人有的你以后也一定会有,要相信命运的安排,一切都是最好最适合你的。”

要不是自己学医,舒今越差点就信了这碗毒鸡汤。

第二天中午,今越回家吃饭,听舒老师说李大妈昨晚来找她好几次,不信她去朋友家里住,一直蹲守到夜里十一点多才从他们家门口离开,今越舒口气。

李大妈这人,只要让她占不到便宜,过几天就会放弃了。

果然,接下来一个星期,她接连蹲守失利之后,终于不再执着于让舒今越帮忙看病,她想让儿子去医院看看,但小李哥嫌上次丢人,打死也不去了。

再加上确实这几天都没再发作过,大家也就没再劝他去医院。

倒是星期六这天,今越刚回家住,就遇到刘慧芳满面红光地过来,“今越,好消息,好消息!”

她脸上的光芒,是今越从未见过的,她忽然灵光一闪,“大嫂不会是……”

“嗯呐!”刘慧芳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从来没有……这次例假过期一个星期了还没来,我的那个一向很准的,这么多年从来没超过三天,现在都一个多星期了!”

“去医院查过没?”

刘慧芳脸色一暗,“还没,我怕空欢喜一场,想等过几天还不来,再去查。”

今越却笑起来,“快去查查吧,我看脉象有点滑。”趁着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给脉把了。

“真的,你确定?!”

今越把出过很多滑脉,不会有错。乡下地方,很多女人都不会上医院去确认怀孕,田间地头遇到她,让把一下,确定是怀了,不会特别注意,也得不到半分优待,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至于今越把得准不准,过几个月肚子大起来就知道了。

得到今越肯定的回答,刘慧芳脸上的红光更甚方才,在屋里走了几步,“我这要不要吃点什么补补?”

“不用特意去补,只要记着别吃山楂、桃子就行。”至于什么麝香桃仁红花,那是宫斗剧里才能接触到的东西,这年代的普通小老百姓就没几个听过,更别说能接触到。

“对了,要是不想吃东西,也别勉强,捡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吃点,酸的辣的甜的都行。”

刘慧芳点点头,舒文晏一直在门口猫着,看见老婆的神色,知道脉象是怀了,顿时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今越,你可真是我妹,亲妹。”

以前吃的药都按箩筐算,结果这才找她开了洗的方子,连续洗几次,就一击即中!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啊,可他妹妹就是做到了!

“等生……”见院里有人看过来,他立马压低嗓门,“等以后成了,哥一定给你送红鸡蛋。”

今越好笑,“那我可记着呢,大哥别忘了。”反正大哥说的话嘛,十句里信两三句就成,尤其是涉及要花钱的事儿。

小两口一走,赵婉秋知道这消息,立马告诉舒老师,小老头也跟着高兴,“好好好,这事一了,我也就放心了。”

“婉秋,星期天包饺子吃,让他们回来,记着别放孕妇不能吃的东西,啊。”

“这还用你说。”赵婉秋也很高兴,家里四个孩子,终于有一个要开花结果了,她也算对得起那位改变她命运的姐姐了。

即使没有这层关系,她作为老大的后妈,慧芳却是转过去“妈”转过来“妈”的叫,这份情在这儿,孩子高低得叫她声奶奶,她也是当奶奶的人喽!

舒家不顺了这么长时间,可终于遇到一件好事了,大家心情都非常好,吃饭时候,一家子都在议论大哥大嫂的孩子,舒老师直接就拿起字典,戴上老花镜,在那儿蘸着唾沫一页一页的翻。

“爸你就甭费精神了,大哥的孩子他肯定要自个儿取名,轮不着您。”舒文明给他泼凉水。

“他取是他的事,我看看又不犯法。”

别说,他这三个孩子取的名字还是挺不错的,寓意好,念起来也朗朗上口,跟那些国啊军的就是不一样。

几人正说着,忽然外头有人敲门,“婉秋在家吗?”

“在呢嫂子,快进来。”

赵大妈掀开门帘进屋,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里头是几根黄瓜两把青菜,还有两根茄子。

“亲戚家从乡下送来的,你们尝尝。”

“哎哟,谢谢嫂子。”赵婉秋起身,今越和舒文明也从炕上下来,招呼赵大妈坐,给她倒水。

“别忙活了,我今天来,也是有件事,不太好开口。”赵大妈看了舒文明一眼。

今越的雷达顿时竖起来,跟二哥有关,铁定是相亲!

赵婉秋挤到她旁边,挨着她一屁股坐下,“咱们两家人多少年邻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为人,你有啥难事只管说,但凡是我们能办的,一定会帮忙。”

赵婉秋虽然冲动,说话经常不过脑子,但她直爽的性格也容易交到朋友,医院同事那是有直接利益冲突的不好说,但邻居之间,聊得来的朋友倒是好几个。

赵大妈就是其中之最。

“哎呀,我就是知道你们家为人,才不好开口,我真是……唉!”

舒今越更好奇,这到底是多难办的事呀,快说快说!

赵婉秋想让孩子们回屋,可今越不动,舒文明也不动。

“他们听听没啥,正好这事也要你家文明自己拿主意。”

舒老师一听跟儿子有关,莫非是又找到合适的对象要介绍了?!别说,舒文明至今相过的姑娘,至少三分之一都是赵大妈介绍的。

“文明,你还记得年前相过的那个,王晓红吗?”

舒文明脸色不好看,嘴硬道:“哪个王晓红?没印象。”

舒今越想起那一家子七个高高在上的哥哥,以及那声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小白脸”,心里就不大高兴。

“上次你们相亲没成,弄得你也不太高兴,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把你赵大叔骂了一顿,他正月里回去把那一家子训了一顿,也算是为你出了口气。”

王晓红的二婶,是赵大叔的远房表妹,说血缘那是一点没有的,但在重人情的石兰省,也算亲戚。

“王晓红这姑娘,我接触过几次,不坏,但就是她几个哥哥,在村里逞凶斗狠,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亲戚关系估摸着你们也不会喜欢,但……唉!”赵大妈唉声叹气。

“嫂子,到底是啥事,你就直说吧。”

“就是那次没相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王晓红正谈着个对象,她心里不乐意来见面,所以可能说话不太好听,最近她和对象分了,就托我带个话,你还要不要再见一面?”

舒今越:“……”啊这备胎都算不上的二哥,忽然被择优录取了吗!

第29章 029 双胞胎&助力狗血剧情砍一刀&……

舒文明的脸也很精彩, 他指了指自己,向赵大妈确认:“确定是我?”

“可不就是你。”

“这话她自己说的?”

“哎哟喂,这种大事哪有姑娘自己做主的, 是她妈跟我说的,可不是我在中间乱传话,她年纪也不小了,长得漂亮嘛, 眼光就高,以前相了好几个, 愣是没成, 现在就有点着急了。”

赵大妈拍着胸脯保证,“听说过了这么久, 她还记得你名字和工作单位, 我看反正愿不愿意你说了算, 就来多嘴问一声。”

要是别人肯定生气, 谁都不想备胎转正,太伤自尊了。

可舒文明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情况, 他要是有挑拣的余地, 也不会单身到快三十岁。

对于一个娶不到老婆的人来说, 那么点自尊值几个钱, 就连舒老师也觉得可以见见。

“以前谈过也正常, 年轻人谁没谈过几个对象?”怕儿子介意,他轻咳一声,“我跟你赵阿姨还是二婚重组的呢,不也过得和和美美。”

“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嘛,反正见面又不会少块肉。”舒老师看向赵大妈, “嫂子,这次还得麻烦你,要不让他俩去外头吃顿饭,好好了解了解?”

赵大妈连忙摆手,“可别吃饭了,万一不成还浪费文明的钱。”

连她也不太喜欢王晓红,这么远的亲戚关系,她也不好说啥,要是自己后头的侄女外甥女干出这种事,她非得骂她们一顿不可。

“我看还是跟上次一样,去人民公园见吧,能聊就聊,聊不来早点撤。”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舒文明,他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一口拒绝,“你们定吧。”

头也不回的离开,三个老人唉声叹气,知道他是心里不痛快,可现实又逼着他不得不妥协。

倒是今越想得快,“不就是跟人谈过恋爱嘛,现在分手了想重新谈一个,这叫恋爱自由,我倒是觉得没啥,就是王家那七个哥哥……”她不喜欢。

“嗐,那七个啊,你们放心,以后要真成了,处得来就多来往,处不来就逢年过节见一面,不碍事儿。”

今越看父母已经笃定要让二哥去见面,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像上次自己判断的一样,王家七大金刚是不怎么样,但王晓红至少还有基本的礼貌,外貌也漂亮,过日子是和老婆过,不是和七个大舅哥过。

与其让二哥像上辈子一样孤独终老远走他乡,不如就给他个机会试试。

这么一想,今越也想开了,准备上隔壁问问二哥的意见。

“你跟文丽姐真没谈?”

“没,她都跟她爸单位的人谈上了,人是干部呢。”舒文明闷闷的。

“你确定?”

“那干部来接她,还一起吃饭了,这事我们店所有人都看见了。”

好嘛,舒今越只能叹息,可惜了,她其实很喜欢徐文丽的,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家都谈上了,二哥也没机会了。

况且,这事也不是他愿不愿意横刀夺爱这么简单——徐文丽是独生女,父母都是干部,跟舒家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跟覃海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或许徐文丽是真心喜欢过二哥一段时间,但他那张臭嘴,吐不出象牙时间久了,再痴情的女孩子也会寒心,人家千娇百宠的要啥有啥,找二哥就是图个情绪价值,可他连情绪价值都没办法提供,人家凭啥要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喜欢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还是觉得找跟她一个阶层的,门当户对的更合适,这也是人之常情。

“行,你现在要是单身,那就去和王晓红见一面试试吧。”

舒文明也知道她的苦心,可就是不得劲,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踹了床板两脚,似乎还是不解气。

“你说我就那么差劲吗,这介绍的对象一年不如一年,以后是不是离婚的,死了男人的,带孩子的,都要往我这边塞?”

“我就想不通了,我舒文明是比别人少只眼睛还是少只耳朵,怎么尽给我介绍这些……”这些什么,其实也没什么,离过婚死过丈夫又不是犯罪,哪怕是坐过牢的,在他看来只要是诚心悔改,也不是不行。

今越没接茬,任由他发泄脾气,等他说完了,停下来,她才幽幽来了一句:“二哥你听说过没,媒人给你介绍什么样的相亲对象,说明在媒人心目中,你也就那样。”只配得上那样的。

“滚。”

舒今越摊手,看吧,她二哥就是看不清现实,总以为自己还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男。

“不过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要是不愿意,回了赵大妈就成,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去替你说?”

“算了,见就见,我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这次见面比上次匆忙,舒文明前脚同意,王晓红后脚就把时间安排在第三天的中午十二点。

“这时间安排得好,要是相上了,下午一起看场电影,逛逛街,晚上就能一起吃个饭,相不上吧,文明你就推说下午菜店有事,先撤。”赵大妈给出主意,“上次她不是迟到半小时了嘛,这次你也迟到半小时,让她好好感受一把个中滋味。”

今越倒是不在意这种小细节,舒文明却听进去了,他头不洗,衣服也没换,还真过了半小时才到公园。

他不让舒今越跟着,今越也不知道这场见面聊得怎么样,倒是晚上他态度还不错,没炸毛。

莫非是有戏?

接下来几天,舒文明下班后都没回家吃饭,大家都猜是跟王晓红在外头吃的,老舒一家子倒是挺高兴,赵婉秋甚至觉得,这怕是最近家里的第二桩喜事。

***

舒今越没闲着,她最近忙碌起来,今年上半年的爱国卫生运动轰轰烈烈结束后,上面又要求要把这项工作常态化,每个月都要搞一搞,甚至还要写报告啥的,今越把文字工作承担下来,每周都跟街道办的人一起去扫马路。

而刚把这项工作常态化吧,天气热了,又开始除四害。

蚊蝇鼠蟑螂最喜欢也最容易滋生的季节就是夏季,尤其是公共卫生状况堪忧的胡同里,这可是防疫站每年最头疼的日子。

为了防止四害的蔓延,区里还要求他们加大卫生监督巡查力度,光朱大强和刘进步出去巡查不够,还把舒今越也叫上,学校、食堂、食品厂、牛奶厂之类的地方,那更是重点区域,要求百分百全覆盖,多次重复云云……今越上午出去监督,下午写报告,赶在下班前还得把报告送到区里去,忙得压根没时间管家里的事。

等她忙过这一阵,回家好好坐着吃顿饭的时候,忽然就听说二哥和王晓红谈上了。

“真谈上了?”今越惊讶地张了张嘴,但她看二哥的状态不像谈恋爱啊,以前相亲他至少还洗头洗澡换衣服,最近他可没这么“隆重”,每天就穿着工装出门,工装回来。

“我看是,都好几天没回来吃饭,以前可不这样。”

“改天问问他身上还有钱没,总在外头吃花销也大。”赵婉秋主动提给他补贴一点。

舒老师摇头,“他恋爱我高兴,但这先河不能开,咱们手头也不宽裕,下面还有文韵和今越。”

今越不在意这点小钱,她只是觉得这事怪怪的,但两老正在兴头上,她也没说,只是把疑问放心里。

倒是晚上,舒文晏和刘慧芳乐颠颠过来,大家一看表情就知道怀孕是真的了。

今越想到舒文晏会得意洋洋,翻身农奴把歌唱,却没想到他尾巴都翘上天了,直接甩过来一张单子,“看看。”

今越眼睛一亮,“双胞胎?!”

“啥?我看看。”

舒老师直接来不及找老花镜,“来,今越给爸念念。”

上面写着,宫内早孕,双活胎!

“哎呀看来是随了慧芳那边的基因,你妈妈当年就生过双胞胎是吧?”赵婉秋看了看报告单,又看了看她尚未显怀的肚子,感慨基因这东西真神奇。

这年头没有试管婴儿和人工授精,双胞胎都是自然怀上的,概率非常低,一般都认为是福气。刘慧芳一张脸红扑扑的,握着今越的手,“嗯呐,我要谢谢今越,要不是她,我都不敢想能怀上,更别说双胞胎。”

舒今越也很是感慨,她记得上辈子大哥大嫂是没有孩子的,大嫂因为厂里改制不得不下岗,借钱买下两辆旧货车,靠着这两辆车,早出晚归风餐露宿的挣下一份家业,后来甚至开起一家货运公司,挣了不少钱。而大哥则通过往报社、杂志社投稿,靠着犀利幽默的文风,逐渐吸引一批粉丝,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

各忙各的,又没有孩子这个共同的牵绊,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后来随着舒文晏名气越来越大,俩人因为职业的分歧、社会地位的悬殊,没几年就离了。

离婚之后,俩人也都没再找,刘慧芳偶尔还会回来看望两老。

对这个前儿媳妇,舒老师和赵婉秋赞不绝口,但对舒文晏,就是满腹牢骚。

“爸,赵阿姨,这是我一点心意,你们快收起来。”因为怀上双胞胎,舒文晏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喜悦和生机,居然还给老人买了两斤清油。

这可是清油,拿着钱和票都不好买的东西!还是两斤!

舒老师诧异极了,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赵婉秋都吓得不敢接东西,眼角直抽抽。

只有舒今越,坦然自若接过东西,“大哥早就该孝顺爸了,你以后可是至少有俩孩子的,要给他们做榜样,你现在孝顺爸妈,将来你孩子也孝顺你,懂吧?”

你啃老,将来你孩子也啃老,把你啃得骨头渣不剩。

舒文晏肉疼,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清油,要不是慧芳硬要买,他宁愿把油票和同事换换,换成别的自己用得上的东西。

唉,谁让媳妇儿最大呢,看在她怀双胞胎的份上,先忍她几天,让她当几天霸王,等孩子一生他立马让她知道什么叫男人威风,什么叫一家之主。

当然,舒文晏在屋里“坐不住”,要出去“吹吹风”,然后没一会儿,整个16号院都知道,他舒文晏的媳妇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大家多少年没见过怀双胞胎的,一听说就上舒家来恭喜,刚结婚的小媳妇甚至拉着慧芳的手,想沾点福气。

而大功臣舒今越再一次出名了,刘慧芳亲口说了,都是今越给她调理好的,才刚用了一个月不到的药,孩子就上身了巴拉巴拉……众人看今越的眼神,仿佛在看送子娘娘。

这两口子结婚十年了愣是怀都没怀过一次,现在今越一调理,才一个月就怀上,还是双胞胎……哎哟喂,今越这丫头可真是厉害啊!

这个说她家侄女也是结婚两年没动静,那个说她妹子半年没怀上,都让今越帮忙给看看。

舒今越好笑,两年没怀上不算病,半年的就更夸张了,照她们这么高要求,那岂不是刚结婚就得把娃揣肚子里?

“今越才学三年都这么厉害,那你乡下那师父,岂不是更厉害?”

舒今越点头,那位老中医确实很厉害,虽然没进过一天新式学堂,但却是实打实的中西贯通,用药也经常是中西结合,疗效非常快。

可惜,他自己却因为意外摔下山崖,当场去世。

不是她吹,她师父这样的高手要是能活到改开后,那绝对的名医,省级起步。

“哼,你们把她吹得那么神,可没见她为咱们大院里的人带来什么实惠好处,我家就请她看个病,她还推三阻四,跟求着她似的,当谁稀罕。”

不用看,总爱说晦气话扫大家兴的,非李大妈莫属。

但凡是没让她占上便宜的人,都是坏人。

“得了吧,你们家小李又不是别的地方看过没救了,要真这样今越肯定帮忙,可她都说了,小李的结石大,得做手术才行,你自己舍不得花钱,非要逼着今越开中药,万一那啥什么来着……”赵大妈一口气说到这儿,不知道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万一结石掉下来,卡在哪根管子上,引起发炎和坏死怎么办?一旦坏死,那可是整颗腰子都要割掉的。”赵婉秋接上,那她肯定会跟今越拼命的。

所以,不是她们狠心,是李大妈的尿性让大家敬而远之。

“好你个赵婉秋,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烂良心诅咒我儿子的腰子,我儿子的腰子才不会坏,你家的才坏!”

众人:“……”

赵婉秋懒得搭理她,这张破嘴,以后再搭她的腔,就使劲扇。

小李哥在屋里听见,羞愧得直捶床,“媳妇儿你说我怎么就有这样的妈,我真是,真是恨不得自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小李的眼圈红红的,两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小李媳妇轻轻搂住他,“别想那么多了,先把身体养好,你这几天为这事难过,吃饭都没胃口,不好好吃东西,身体怎么恢复?”

男人仰躺在炕上,盯着天花板掉眼泪。

“你说她是真的把我当儿子吗?每次逼着姐姐们补贴我的时候,她就叫我心肝,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但那天晚上,生死攸关,我都疼成那样了,她愣是不愿交钱,你说她是真的爱我吗?”

女人没说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但又怕被丈夫误以为她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可在正常的家庭里,父母如果爱孩子的话,看孩子疼成那样,不是巴不得自己替他疼,巴不得赶紧交钱医生赶紧治疗吗?她还有功夫跟人大吵大闹,甚至至今还把医药费欠着,厂里工会干事都去车间找过她好几次了。

她没办法,丢不起那人,只能提出从她下个月工资里扣,到时候婆婆要是发现她工资少了,铁定又是一场闹腾。

“媳妇儿,上次你爸说的话还算数吗?”小李忽然一把握住媳妇的手,颤抖着声音。

女人一愣,似乎是难以置信,“算倒是算数,但……”

“要不我们考虑一下吧。”小李闭上眼睛,紧咬着牙关。

“你确定?”女人小心翼翼看看他,心里忽然有点窃喜,真的可以吗,要是那样的话……

“我再考虑考虑。”

***

接下的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今越也彻底脱下长裤,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她皮肤白,身材小巧,穿着白衬衫短袖和工装裤,配上一头齐耳短发,很有手机上说的“初恋感”。

而舒文韵,则是天生的大波浪长卷发,配上格子裙,一双黑皮鞋,走出去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舒家两个女孩,各有各的美,但要说亮眼,还是舒文韵。今越已经遇到好几次,有区医院的男医生送她回家,星期天甚至上门来给她辅导功课的。

看样子,这是跟徐思齐分了。

可他俩明明是官配啊,今越真想提醒这些男医生们,别白忙活了,官配你们是拆不了的!

不过,跟上辈子故事线不一样的是,舒文韵开始提前看书学习,准备考护士证了,而且方向也不一样了。

上辈子,大概是在跟徐思齐结婚前半年,徐家帮她想办法调到了张珍工作的市医院,又给她从繁忙的临床科室调到清闲的护理部,然后因为在几场大型文艺汇演上出尽风头,被领导看重,恰逢院里缺人,她年纪轻轻就当上护理部主任,再后来升任副院长,甚至直接被调到市里机关担任重要职务。

虽然都说她嫁给徐思齐是妥妥的高嫁,但今越却觉得没有徐家助力,她依然能凭自己斩获一番天地。

这才叫大女主剧本吧。

但这辈子,她好像打算走专业技术路线,夜班上到吐,回家还要准备考护士证,她在利用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

今越有点酸,又有点替她高兴,她觉得自己心理有毛病。

带着对自己的鄙视,今越走进新华书店,她想淘换一本英文词典,最近她从医学院借了一些期刊来,其中会夹杂一些英文词汇,她直接两眼一抹黑。

舒今越不仅想把中医做好,还想让中医走向世界,那掌握一门世界通用语言就很有必要。

她找店员问到英文词典在哪里,走过去,挑选出两本,比较了一下性价比,最终选定一本比较厚的,准备过去收银台结账。

谁知刚走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同志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今越回头一看,“文丽姐?”

女孩好像瘦了很多,要不是那标志性的圆脸蛋圆眼睛,今越差点没认出来,半年前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秋苹果一般的女孩。

“今越来买书吗?”徐文丽捋了捋头发,“有段时间没见了,你们还好吗?”

“挺好的,文丽姐最近怎么样,我看你好像瘦了一些。”

徐文丽眼里没有了以前的快乐与无忧,反而是快要溢出眼角的疲乏,“我也还好,就是前不久生病,吃不下饭所以瘦了些。”

今越连忙问什么病。

“感冒,发烧老退不下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最近都好了,瘦点好,省得你哥老说我胖,胖了也不好看。”她眼神里有了一丝落寞。

今越心里叹气,这哪是什么发烧,估摸着还是心病。

今越实在是好奇她和舒文明之间到底怎么了,舒文明那里嘴巴紧,问不出所以然,她犹豫一下,实在是没忍住:“文丽姐忙吗,不忙的话我们去公园里走走可以吗?”

徐文丽“嗯”一声,俩人很快来到不远处的人民公园。

这里是很多年轻男女相亲、约会的地方,今越想起舒文明的相亲,想起王晓红,大家都说二哥和王晓红谈上了,但今越却觉得不像。以她粗浅的认知,她要是跟谁谈恋爱,至少在还有新鲜感维持的时候,绝对不会头不洗衣服不换去约会。

他这段时间,似乎有点破罐破摔。

更别说他每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谁碰都炸,恨不得看见狗都踢两脚的状态,可不像是被爱情滋润的样子。

今越现在可以肯定,二哥是真心喜欢徐文丽的,徐文丽对他也有情,但这样的俩人偏偏不能在一起,她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文丽姐,我冒昧的问个问题,你现在有对象吗?”

徐文丽脸色一淡,“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她和父亲单位那个年轻干部见过几次面,一起吃过饭,他来单位接过她,她坐过他的自行车后座,双方父母也见过,相谈甚欢。但要说将来跟他结婚组建一个双方父母都满意的小家庭,她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甚至,她透过他,看见现在父亲的样子,而她在二十年后也会变成现在母亲的样子。

她的父母没什么感情,甚至在她记忆中从未在一个房间住过,都是各住各的,母亲每天烧着那几个没什么变化的菜样,脸上是常年劳作的愁苦;父亲每天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周末去钓鱼下象棋,从不会帮母亲洗一只碗一双筷;他们在家里很少有正面交谈,所以屋里一直很安静,安静得就像那里不是住了三个人,而是三只被割了声带的鹦鹉。

可是,就这样,他们告诉她,只要结婚就好了,结婚就能幸福了。

她需要这样的“幸福”吗?

她不由得想起单位上那个永远没什么好脸色的临时工同事,活像全世界欠他八百块,但每次合作社送菜来,他都不会像那些笑眯眯的同事一样袖着手,他会主动去帮忙搬卸,会帮老奶奶送到马路对面,会把不够新鲜的菜便宜卖给孤寡老人……也会打击她,说她胖,说她馋,但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他依然会悄悄塞给她,只给她一个人。

这是一个别扭又矛盾的人,徐文丽一开始压根不喜欢他,甚至有点怕他,但好几次俩人搭班下来,她发现他总是能在最快时间内算出最复杂的账,总是能把最脏最重的活计抢着干,而她只需要坐在一旁,甩着腿,看他跟买菜的尖酸大妈吵架。

她发现自己喜欢故意惹怒他,让他对着自己跳脚,叫她大馋丫头。

后来,她知道这就叫喜欢,她喜欢他,喜欢他那个贫穷吵嚷和温馨的家庭。她曾大着胆子跟他暗示过,但他装听不懂。

俩人闹僵过一段时间,后来他给她几颗酸酸甜甜的杏干儿,给她半块巧克力,他们就没有任何解释的和好了。

而最近一次是真的闹翻了,因为她被父母押着去相亲了……

“我不是真的想去相亲,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但我私心也不想让他知道,那天就骗他说去医院看感冒,恰巧他去医院没找到我,却在饭店外面看见我和那谁吃饭,就……”误会了。

后来再遇见几次相亲对象来接她,舒文明更是怒火中烧,反正后面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舒今越终于理清来龙去脉,敢情这是欢喜冤家加狗血误会啊,这样的小说今越爱看,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挺无语的——舒文明一大男人,没长嘴啊。

“活该我二哥单身,他那张破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叭叭叭。”

徐文丽“噗嗤”一声乐了,“就是,有时候是挺讨厌的。”

今越正色,认真地看着她,“文丽姐,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二哥总觉得高攀不上你,所以一直回避跟你的事,希望你能理解他一点点。”

徐文丽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不在意。”

她宁愿在舒家的小屋子里挤着,也不要在自家大房子里冷冷清清。

今越不知道说啥,说她恋爱脑不至于,她其实还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但以今越的处境来看,她要是结婚就绝对不会找比自家还差劲的,她已经意识到自家在这个城市里是多么的渺小,渺小到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就能置她于死地。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别生气。”今越觑着她脸色,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想说他处对象了吧?我知道,他最近总把那个女同志带到咱们店上,我见过。”她的神色愈发落寞。

王晓红确实很漂亮,搁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样貌,站舒文韵跟前也逊色不了多少。可她呢,眼睛不够大,脸蛋不够小,关键还胖。

“那样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今越心疼地拍拍她肩膀,“文丽姐也很漂亮啊,世界上的漂亮不是千篇一律的大眼睛瓜子脸,你这样的也漂亮,我喜欢。”

徐文丽脸一红,这时代还很保守,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太羞人了。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二哥其实没真跟王晓红谈,他跟你之间有误会……”巴拉巴拉,今越把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为了二哥的终身大事,她尽力了。

徐文丽眼睛一亮,“真的吗?他真的就是为了气我,才故意骗我?”

“真的。”今越扶额,这种狗血桥段,你们能不能不要玩了。

“哼,这还差不多,他要是敢喜欢别的女同志,我就……我就……嗯,我死给他看!”

舒今越目瞪狗呆:“……”大姐刚还说你不是恋爱脑,我误判了啊。

但她也知道,这不过是小女孩的气话罢了,“我把真相告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想再掺和你们的事了。”

“嗯嗯,谢谢你今越,你真好,我要是能跟你……跟你……嘿嘿,肯定很好。”

“行行行,那你别说我给你通风报信啊,今天就当咱俩没见过。”

今越回到家,果然看见“约会”回来的舒文明正躺在炕上发呆,头发都能炒菜了,衣服也是补丁带补丁,哪里有恋爱中的男人的样子。

舒老师看着这不修边幅的儿子,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即使他小老头子也不太懂什么为悦己者容,但他知道:“一年轻同志,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邋遢,人姑娘没嫌弃你?”

舒文明不吭声。

“我说老二你这也谈一段时间了,要是感觉还可以的话,咱们两家父母啥时候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你们早点结婚,我也早点放心。”

舒文明冷哼一声,“拿什么结,娶进来住哪儿?”

这是个现实问题,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总不能小两口跟两个小姑子睡一个屋吧,但不睡那屋,总不能把俩妹妹赶走吧……横竖是没地方给他们住的。

“不行就出去租房住吧,头三月的租金我出,后面等她找到工作,你们再自己出。”

就他们大杂院的房子,也得要三四块一间,他一个月十八块工资,粮票十来斤,还要供两个人花销……今越光想想就头大。

这哪是生活,简直就是生存都不一定保证得了。

“爸,赵阿姨,我正想跟你们说,前几天我已经递交申请,向我们医院申请一间单身宿舍,要不以后今越跟我过去住宿舍吧。”舒文韵忽然开口。

这样那间小屋子就能腾给小两口住。

舒老师没出声,显然是有点心动,今越连忙问:“你们单位领导同意吗?其他同事会不会有意见?”

“没事,大家都这么干,名为单身宿舍,其实住两口子、一家三四口的都有。”毕竟没房子的也多,医院总不能真把人撵出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就是这样的话离你单位就远了,今越每天早上得早起半小时。”

今越松口气,这不算什么事,嗯,到冬天就不好说了,希望到冬天之前她能找到地方搬出去吧。

现在买卖房屋很难,但不代表完全没有,今越手里倒是有小四百的巨款,她说不定能自己买两间小房子住住,但二哥马上要结婚的话,她得先还他钱。

唉,说来说去还是没钱闹的。

诶诶不对,他结哪门子的婚,徐文丽呢,怎么还没动静?!

“看啥,我脸上可没钱。”舒文明白她一眼,坐起来,“算了,你们先别出去住,反正我这婚肯定结不了。”

“什么意思,你们又闹崩了?”

舒文明不想多做解释,“也不是,但也不会结婚,文韵千万别搭钱进去。”

现在是说递交申请,但要批下来那得猴年马月了,好些人为了早点住上宿舍,都会给领导送礼,这有了送礼的,她们也不能无动于衷,搞不好又是一笔大开销。

正想着,小李哥两口子居然猫着身子来了,“今越?”

舒今越心说,终于来了,她其实一直在等小李哥的反应,肾结石她能治,这病在乡下也不少,她只是不想跟李大妈扯上关系。

“小李和媳妇来了,坐,快坐。”赵婉秋拿来两只干净碗,给他们一人倒了碗温开水。

小李的眼泪又要下来了,他想起自己这几天拖着不舒服的身体上班,累了一天回到家,母亲居然连一口热汤热水都没给他准备,一说就是谁让他媳妇儿要回娘家,她心情不好,大院邻居都看她笑话,她只会一个劲诉说自己的不满,却忘了大家看的笑话不仅是这一件,更忘了医生强调让肾结石要多喝水。

至于为啥回娘家,小李心里冷笑,媳妇儿怀着孕想上医院检查一下,母亲怎么也不愿掏钱。

明明他们小两口的工资都是上交的,她就是存心的。

今天媳妇儿从娘家回来,老丈人出钱做的检查……终于做下那个决定,但走之前想先来找今越看看,毕竟中草药便宜啊,做手术少了几十块不行。

现在的他们,要单枪匹马养孩子,能省一分是一分。

舒今越也没细问他们家里的事,让他把手伸出来,把了把。

从容和缓,柔和有力,是非常健康的脉象,“现在没发作,看起来倒是没什么。”

小李松口气,“我现在除了多喝水,还能做点什么?”

“这得看你是要彻底治好,还是只要不疼就行。”

小李哥顿了顿,“彻底治好,要花不少钱吧?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知道这病不是什么绝症,李大妈是不可能拿钱的,她想逼着小李媳妇回去娘家拿钱,实在不行还是赖单位身上。

“这哪里能算工伤,跟单位闹也没用,我丢不起那个脸。”

“其实治这个病不贵,只需要吃一个东西。”

小李哥眼睛一亮,“什么东西?”

“鸡内金。”

赵婉秋解释道:“就是咱们杀鸡时候剖出来的鸡肚,也叫鸡胃,上面有一层金黄色的东西。”

小李连忙点头,可这东西不是健胃消食的吗?大杂院长大的孩子都知道,过年那几天要是吃积食了,用那层黄黄的东西捣碎冲水喝,喝两次就能活蹦乱跳吃嘛嘛香了。

俗话说的,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小李媳妇忽然插嘴,“我记得上个月今越说这是治疗小孩夜尿的,赵大妈家小孙子一直有尿床的毛病,你告诉她用鸡胗上那层东西冲水喝,喝了半个多月,小家伙真的就不尿了。”当时她回娘家说起,还说要把这些生活小妙招记着,以后自己养孩子说不定能用上。

小李更迷惑了,怎么一块小小的金黄色的东西,一会儿可以治疗积食,一会儿又能治疗夜尿,现在居然还能治疗肾结石?

赵婉秋笑着点点头,“鸡内金其实是一层砂囊角质内膜,除了积食和夜尿,还能治大人遗.精、口疮和结石。”

她这几个月的中医不是白学的。

小两口怔了怔,舒大妈可是柳叶胡同的医药百宝箱,要是她都说可以,那就是中医西医都觉得可以的。“今越,怎么吃,你告诉我们,我们马上就找来吃。”

“记着要用生的,别炒,捣碎研磨成粉,一张鸡内金用一大搪瓷杯开水浸泡十五分钟,然后一口气喝下去,记住要大清早起来就喝,什么东西都不要吃,喝完慢跑两圈。”

小李连忙记下,鸡内金不用花钱,大院里谁家有,讨要两张就行,开水随便喝,这病真的不用花一分钱就治好?

“放心吧,最长一个星期,最短三天。”今越打个哈欠,她好困啊。

怎么大家看病都喜欢九点之后才来,东聊西聊都十点半了,她真想睡觉。

“行行行,我们记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小两口赶紧起身,“这事我们不会跟我妈说,叔婶子今越你们放心。”

他们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家里钱和粮都在李大妈手里紧紧捏着,倒是丈母娘在纽扣厂上班,给送来一袋子纽扣。

赵婉秋打开一看,得有五六十颗,白的,黑的,黄的,大的小的,这可是刚需啊!小孩都知道衣服裤子纽扣掉了得赶紧捡起来,捡不回家就是一顿胖揍,毕竟这得花钱买。

“这么多,小两口真是实心眼子。”

舒老师也感慨,“歹竹出好笋,说的就是他们家。”当年的老李头也跟李大妈一样不招人待见,把一群孩子都教育歪了,反倒是最小的儿子,没受影响。

“可惜喽,在李大妈手底下,咱们看着都可怜。”大院里的人看在眼里,却拿他们没办法,毕竟这是人家事,要是听劝的还好,就李大妈那尿性,谁敢多嘴那就等着鸡犬不宁吧。

今越心说,这李大妈就是手机上说的NPD吧,她的子女终其一生都在尝试摆脱她,很可惜前面七个女儿都失败了,不知道小李会不会成功。

算了,她还是祝他成功吧。

第30章 030 到底谁利用谁&两双皮鞋&杨正……

徐文丽和舒文明解除误会的速度让舒今越震惊——太慢了!

今越没找到机会悄悄问徐文丽, 但她观察二哥,从一开始回家就上炕躺尸,到忽然开始洗头洗澡洗衣服, 每天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还悄悄用舒老师的刮胡刀片,再到忽然某一天赵大妈找上门。

“舒老师,我咋听说你家文明和王晓红没戏了?”

舒老师的象棋“啪”一声掉桌上, “啥时候的事?”

他才刚说最近老二看起来像个处对象的人了,怎么忽然又黄了, 这不省心的犬子啊!

“昨天我跟老赵回乡下, 王晓红她妈说的,说咱们文明不……不……哎呀, 反正说得挺难听的。”

骂得挺脏的。

舒老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这不成器的儿子, 到底还想相多少个女同志, 到底啥时候才能结婚!

但他还算开明,没有一棒子将儿子打死, “这事我会问问他, 你先别上火。”

“嗐, 我倒是不上火, 反正那姑娘我也不大看得上。”好嘛, 还真是说好说歹全凭媒人一张嘴。

晚上舒文明吹着口哨, 刚进门就被舒老师揪住耳朵,“哎呀爸爸爸疼,你儿子是血肉之躯,别拧了。”

“你还知道疼啊,你咋不直接把我气死!”舒老师不让他跑, 抓住他袖子,“你快给我说说,你跟王晓红同志咋回事。”

舒文明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能咋回事,不合适呗。”

“处这么久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你考没考虑过自己越来越差的名声,人一年轻女同志的名声,你怎么能随意伤人家的心?”

舒文明嘴角抽搐,“她能被我伤心?拉倒吧。”

“舒文明你什么意思?你跟那女同志到底咋回事?”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没伤害任何人,你们别把帽子扣我头上。”

看着儿子潇洒离去的背影,舒老师气得说不出话,文化人也骂不出什么脏话,横竖就两个字——“逆子!”

舒今越回家的时候,他还在骂,“行了爸,二哥是成年人,感情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

“我要是不管,他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喽,他不结婚,你和你姐也不好越过他,耽搁的是你们。”舒老师话锋一转,“不过你跟你姐也不必拘泥于此,只要谈成了,想结就结。”

“行行行,爸,那你赶紧催我姐吧,我还小,不着急。”

今越插科打诨,好容易把老父亲的怒火压下去,她倒不是心疼二哥,那家伙嘴比茅坑还臭,单身一辈子也活该,她只是不想舒老师气出个好歹。

“对了爸,明天星期天,咱们去山里看看,那棵板栗和核桃熟了没,到时候……嘿嘿。”父女俩顿时都高兴起来,能弄点吃的,那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晚上大家都在,听说今越的提议也都兴奋起来,赵婉秋去几户相熟的人家借来几个箩筐,方便明天装“收获”,舒文明则是鼓捣上次带回来的工具,徐端见他对打野感兴趣,送了他一套东西,他早就手痒难耐了。

“明天早饭咱吃馒头,带几个进山,再带点咸菜,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去走亲戚。”

赵婉秋的老娘是郊县嫁过来的,她几个舅舅姨妈都在郊县,只是平时很少走动,临时借来做挡箭牌也不错。

今越想着脆生生油津津的核桃,又甜又面的板栗,梦里都在流口水,恨不得一睁眼就到天亮。

“哟,今越你们家起这么早干啥呢?”

“大清早就蒸馒头卷包袱皮,这是要去哪儿?”

“我妈带我们去郊县走亲戚。”

有好奇的就问是啥亲戚,哪个县的,今越睁着眼睛说瞎话,主打一个一分真九分假的胡编乱造。

可惜就在他们吃饱喝足收拾好,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准备出发的时候,忽然门口涌进来一堆人,“这里是舒文明家吗?”

十来个男女,男的个个凶神恶煞,女的看着也泼辣,今越定睛一看,其中几个男人她见过,就是年前在人民公园……不好,是王晓红的家人!

她连忙让舒文韵去赵大妈家喊人,自己顶在前面,“舒文明是我哥,你们是谁?”

“让你哥给老子滚出来!”为首的男人是王大,四十来岁,眉毛又粗又黑,一双牛眼瞪得铜铃大。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们说就是。”舒文明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记性没今越好,这种半年前偶然见过一面的人他还真记不住。

“就是你个小白脸?”

“我看也不白啊,长得也不咋样,还不如咱们队上……”

“咳咳,别扯那些不相干的,我们就来问问你舒文明,你跟我妹的事打算咋办。”

舒文明终于听明白了,“你们是王晓红的家人?我跟她能有什么事,你们找错人了。”

“你他妈还……还敢说这话,我妹妹都被你……你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还不承认,好你个……”王老五气得话都说不完整,舒文明越是一脸正色,他越是生气,“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不负责任的男人!”

“嚯!”整个大院都沸腾了,感情纠纷上升到不可说了呀,啥叫不负责任,啥叫不要脸,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期待他们再爆出点猛料来。

舒老师急得脸红脖子粗,“你们好好说话,我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道德败坏的人,你们别诬赖人。”

“诬赖?我妹子都有孩子了,我们诬赖他?”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炸得噼里啪啦的,舒文明谈对象大家都知道,但居然把女方肚子给……这不像啊。

是这样的,舒文明在所有人眼里,虽然明面上不好惹,但其实是个没出息的怂包蛋,这样的人你说他路上捡到五块钱自己昧下来那肯定是真的,但说他欺负女同志那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

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这事先不急,我们大院的文明可不是道德败坏的人,他是调皮点,但不至于做这种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你们要生气,也先把事情说清楚啊。”

“我们能拿妹子的名声胡说八道吗?我妹子昨天才在医院做的检查,看清楚,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怀孕了,舒文明你他娘的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

今越一直没说话,她悄悄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王家人脸上的愤怒是真的,不像是来讹人,而二哥脸上的错愕和恍然,也是真的。

这时代风气保守,二哥又天天回家,从没有夜不归宿过,不可能真和王晓红发生点什么,毕竟就是住招待所你也得有介绍信啊,要是一男一女,还得出示结婚证才行,就怕搞破鞋。

无论是动机还是时间,二哥都不具备。

双方都是真情实感的愤怒和错愕,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中间一方说谎,或者隐瞒了部分真相,譬如王晓红。

今越正打算说话,赵大妈已经先她一步想到,大声道:“既然你们是拿我们当亲戚,才三番五次央着我给晓红介绍对象,那现在闹出矛盾了,我这介绍人说两句,不算过分吧?”

王母连忙说了两句客套话,怎么说也是半个亲戚,将来说不定还有别的事指望赵大妈帮忙呢。“是是是,嫂子你说,我们也是被这臭流氓气昏头了,忘记先来找你通个气。”

“可别这么说,就是公安来抓人也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全,你们一来就说文明是流氓,可没这个理儿。”

大家都点头,觉得赵大妈不愧是整个大院的妇女之首。

“其次,我作为介绍人,肯定不是给你们胡乱介绍的,文明的品性在我这里是过关的,你们说他怎么对晓红,总得有证据吧?”

“我妹子都怀孕了,还要啥证据!是不是得等她生下来你们才肯承认?”

“晓红什么时候怀上的,现在几个月了?”

“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是两个月不到,这不正好是跟舒文明谈对象的时候?我妹那段时间经常往城里跑,就是跟舒文明在一起。”

“那行,文明你来说说,你跟晓红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她来找你,你们都干了啥?”

舒文明面露犹豫,郑重道:“这件事,你们最好是让王晓红亲自来跟我说。”

“放屁,我妹都让你霍霍了,还亲自来找你,你想得美,你还要不要脸,还有没有王法?”王老大是个暴脾气,气得一个箭步冲上来,直接给舒文明胸口捶了一拳。

他是庄稼汉,长得又壮,拳头得有砂锅大,一拳头捣下去,长期营养不良的舒文明直接就后退两步,疼得龇牙咧嘴。

“你们可真欺负人,就是真做错事也有公安管,你们怎么能直接打人?”大院里其他年轻人不干了,虽然平时摩擦不断,吵架是常事,可那是在大院内部,一旦有外来人欺负大院的,大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人家有困难你不帮,将来你遇到困难,人家照样袖手旁观。

更别说,赵婉秋还给很多人家打过吊针,舒今越给他们看过病,从来不收他们一分钱,不拿他们一颗鸡蛋,这样的情分哪怕不是邻居,他们也要帮一把。

“要动手是吧,真当咱们16号院是吃素的。”赵大妈家儿子一喊,十几个青壮年顿时把王家人围起来。

就连小李哥也来了,“文明的人品我知道,你们这是诬陷,有本事把所有当事人叫来对质。”

男人更了解男人,他看舒文明的表情里没有惊慌,没有害怕,笃定这个所谓的孩子肯定不会是他的。

“你谁啊,你叫我妹我妹就得来,能的你!”王老五仗着个子高,故意往小李哥肩膀上撞了一下。

小李哥顿时踉跄两步,站稳之后还了他一脚,于是场面立马失控,两边打起来。

一开始是青壮年的战场,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且双方人数也基本对等,只是大院这边普遍没有王家的壮,但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偏偏王母害怕自家几个儿子吃亏,先在其中一个大院年轻人脸上挠了一爪子。

后院的刘大妈一看,哎哟这挠的可是自己儿子,顿时也不干了,冲上去揪住王母的头发就是一顿挠。

王家几个儿媳不能眼睁睁看着婆婆被打,不然回去会被人笑话的,顿时也来帮忙,大院里其他大妈小媳妇也不能眼看刘大妈吃亏啊,都撸起袖子去帮忙……于是,很快就变成两边的混战。

连赵大妈和赵婉秋都加入战斗,独留舒今越各种闪避。

最后实在是动静闹太大,有人去叫了居委会,居委会又叫了几个民兵和武装专干,才把两伙人拉开。

刘干事苦口婆心两边劝,说既然出事那就把双方都叫来,让王晓红来说清楚,舒文明要真耍流氓了,随便他们怎么处置……当然,他现在可是坚持要抱紧舒今越大腿的人,所以说话多少都会向着舒家一点,没提报警的事。

这事一旦报警,那就不是这么了的,搞不好别把舒文明折进去。

而舒家和大院派们就坚称必须让王晓红来对质,不然他们就是诬赖,要他们赔钱和公开道歉。

王家也很冤啊,好好的妹子忽然怀孕了,他们除了找她对象还能找谁?他们也觉得自己没错。

舒文明见此,忽然悠悠的来了句:“王家几位哥哥,我希望这件事你们先回去问问她的意见,问清楚再来。”

他从始至终的态度都很冷静,甚至都没急着否认,也没说一句王晓红的不是,王家人就是再冲动也知道,这件事恐怕另有隐情,而舒文明没有直说,已经是在维护王晓红的名声,给她面子了。

最后,王家人灰溜溜的走了。

双方都有受伤的,且都只是轻伤,犯不着去医院,要是去了,还不是得王家和舒家赔对家的医药费,所以大家都默契的没提。

赵婉秋从家里找来酒精棉球,给大家伙处理一下伤口,嘴里也没忘感谢大家伙,要不是因为动手的人实在太多,估计王家那边还想闹到派出所呢,这就是打群架的“好处”,只要不闹出大事,那就一律视为自愿参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她虽然也觉得不是舒文明干的,但普通老百姓嘛,派出所那地方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舒今越把舒文明拉到一边,“你给我说实话,你跟王晓红是不是压根没谈对象?什么去公园约会,下馆子都是假的吧?”

舒文明耸耸肩,“都让你知道了,还让我说啥。”

“那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干嘛,天天早出晚归的。”

舒文明吹了个口哨,“哥给你弄自行车呢。”

原来,他这段时间只是用王晓红当幌子,自己跑鬼市上去了,帮着张良伟倒腾些小东小西,他脑子活,算账快,又足够警觉,很得张良伟信任,短短两个月时间居然就倒腾出一辆自行车。

难怪,今越还以为过去这么久,他已经忘了要买自行车的事。

原来人是闷着干呢!

“那王晓红能乐意帮你打幌子?”

舒文明冷哼,“可不是我提的,是她主动求我帮忙。”

舒今越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王晓红主动要求进城跟你相亲其实是被家里逼的,其实她是来跟她真正的对象约会,然后让你帮忙打幌子,你顺势应下,然后借此去鬼市倒腾自行车?”

这俩人可真是,多好的演技啊,把所有人都骗了。

“她对象是谁,你见过没?”

舒文明撇撇嘴,挺不屑的。

一个让女孩未婚先孕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见过一面,是去他们村插队的知青,谈了两年多,今年回城安排进造纸厂上班,俩人短暂分开过一段时间,后来王晓红借着我的名义来了城里,天天跟他在一起。”

舒今越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俩人戏真多。

“那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该头疼的是王家人,我看那知青不像是会娶王晓红的人。”

可怜了这姑娘,这大概就是他刚才打死也不愿说出真相的原因吧,大家都能猜到跟他亲口说出来肯定不一样,王晓红的名声即使毁了,毁的范围也很小,负心汉要真不想负责,她也还有转机。

看不出来,自家这二哥也有不让人讨厌的时候。

“那你当时怎么不劝劝她?”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今越哼一声,不再纠结王晓红的事,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被你连累的,咱们连山都进不了了,下礼拜去要是被人摘了,我跟你没完。”

“不就一点核桃和板栗嘛,你要吃我改天抽空去看看。”他挺了挺胸膛,“反正现在有自行车,快。”

他的自行车其实已经到手三天了,只是不敢忽然拿出来,准备先藏着,慢慢的在大院里透露自己要买车的事,然后装出四处找票的样子,磨蹭几天再把车推回来,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

“二哥你这脑袋瓜子,不去做生意真可惜。”

“做生意能发财不?能的话我以后考虑一下。”总在菜站上班也不是长久之计,临时工随时可以被人替换掉,只要领导家有亲戚找不到工作,他的岗位就是临时落脚点。

他只不过是替人占个坑而已。

舒文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所以一直以来也没像舒老师那样幻象能转正啥的,只希望不要太快被弄走就阿弥陀佛了。

“放心吧二哥,只要你保持住自己的优点,将来一定能成为大老板,挣大钱,到时候别忘了我,给我买套大房子就行,我要求不高的。”

“房子算啥,我给你买小轿车!”这年头小轿车可比房子贵得多,两者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可在将来,一般车子差房子还真差远了。

当然,说的是一般车子。

“到时候我给你和文韵,一人买辆,给爸和赵阿姨买最好的收音机,哦不,要给他们买电视机,还是彩色那种,听说我们单位经理家的就是彩色的,能看出人穿的衣服颜色。”那神态,那语气,说得就像他已经当上大老板似的。

舒今越被逗得乐不可支,正想说他做啥美梦呢,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她名字。

“今越今越,小李哥出事了!”

赵大妈儿子扶着脸色苍白的小李来到倒座房,“我刚去上厕所,在路上看见他疼得厉害,你赶紧帮忙看看,别是被王家人打出问题了吧,要是出问题咱们兵分两路,你们上医院,我们去追他们,必须得让他们负责。”

一听打架打出问题,所有邻居都来了,受了伤的总感觉自己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赵婉秋心里有数,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评估过,没有特别严重的,不然说什么也要送人上医院。

“大家先别慌,小李这是咋了?”

小李捂着腰,哎哟哎哟的,缓了几口气才说出整话:“上……上厕所的时候,忽然腰疼……疼得厉害。”

今越一看他样子,都不用把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一点也不慌,“小李哥刚才解小便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疼?”

“对。”

“有没有石头掉出来?”

小李一想,连忙红着脸点头,确实是出来两块绿豆大的石头,尿都是淡红色的,他一方面是疼得厉害,另一方面也是被吓得不轻,所以腿就软了。

“那没事,就是结石排出来了。”今越小声提醒,“继续喝,应该还没排完,配合慢跑效果更好。”

小李现在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这才松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众人也跟着放松下来,知道是舒今越给看的病,都夸她厉害,连肾结石都会治,也是幸好,李大妈今天不在现场,大家都有默契的不会跟她提这茬。

果然,第二天中午,小李媳妇来说,他又排出好几块小石头来,但没一开始那么疼了,今越根据他们描述的大小,再结合当时的检查报告上的大小,估摸着应该是排得差不多了,就没让再喝药。

“不过吧,这样的结石一般都会复发,多发性的,这次好了以后记得多喝温水,适当运动,别一整天坐着。”

***

王家落荒而逃后,好几天没再听到消息,连赵大妈也懒得回去问,她算是知道了,这王晓红她妈就不是个讲理的主,这样的人家以后就是给她说成了,过得好倒也罢了,过不好还得落埋怨。

“老赵你这到底啥亲戚,怎么这么坑人呢?我在大院里这么多年的脸面都让她丢光了,以后再给谁说亲,人家还敢要吗?”

老赵头哪敢吭声,他那天不在,回来谁都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他也嫌丢人啊。

“我现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赵大妈叉着腰杆,斜着眼睛看老头。

老赵头连忙举手投降,“我不知道啊,他们想咋样我压根不知道,我不是同伙。”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来闹这一出,正好逼婚,文明要是真跟王晓红有点什么,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娶了她,以后也没处说理去。”名正言顺接下这口锅,喜当爹。

赵大妈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文明是个守规矩的,没进他们的仙人跳。”

老赵头脸上臊得慌,“行了行了,这门亲以后就当断了,咱们再不去就是。”

赵大妈这才放过他,寻思等风头过去,还是得回去问问,不是她关心王晓红,而是好奇啊,孩子到底是谁的,怎么处置,将来会不会给文明留下后患。

当然,她还不知道舒今越已经知道孩子爸是谁了。

***

舒文明的自行车是在第二个星期六推回来的,银光锃亮的大永久,又高又大,车铃响当当,钢架上似乎还有一股工业机械的气味,舒老师爱惜地摸了一圈。

真好,这是老舒家第一个大件,素来不张扬的他都想放一串鞭炮庆祝庆祝。

整个16号院都来看稀罕,围着“啧啧啧”,满屏的羡慕。

当然,现在都1974年了,大家日子没前几年那么艰难,目前大院里已经有三辆自行车,舒家这是第四辆,本不至于这么新奇。

可别人家买,譬如赵大妈家李大妈家,那都是人家工人(帮衬的)多,有积蓄,日子好过,舒家居然也能买上,这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有人甚至悄悄问赵婉秋,舒文明是不是发财了。

“嗐,哪有那么好发的财,是三兄妹拼钱买的,说以后方便上下班,我和老舒也凑了点,现在的年轻人随便看个电影都得花钱,买瓶汽水儿也得花钱,能攒下几个钱?”

“你家老舒也出了啊,你也出,那你和今越吃亏喽。”大院里就是这样,你有困难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帮你一把,你要是好过了,那不行,大家都得酸一下,坏心的还要挑拨几句。

反正就是既怕你吃苦,又怕你开路虎。

赵婉秋也不傻,“我们不吃亏,反正是兄妹仨合伙买的,今越也能骑,她年纪小爱玩,说不定骑得次数更多呢。”

也有的人心痒痒,舒家这样的人家都买得起自行车,他们凭啥不能,回家跟父母一提,被一顿好骂。

第二天一早,舒文明就骑上自行车,载着舒文韵去上班,仿佛路上的小鸟和花儿都对着他们唱歌。

第三天是星期天,这回换今越坐,舒文明载着她,其他人坐公交,一家子又雄赳赳的进山打野了!

有段时间没来,草都快到腰杆了,大家把东西放下,迅速找到上次发现的板栗树和核桃树,现在还没全熟透,但也不影响食用。

“摘吧摘吧,等熟透就不是咱们的了。”今越贪心,她恨不得连树一起挖回去,“要是咱们家能有个大院子就好了,里面栽上很多果树,不用出门就有东西吃。”

“可拉倒吧,你知道现在一套四合院多钱?”舒文明动作利落地爬上树,蹲在树杈上,像只猴子一样,“我不是去找张良伟弄车嘛,他也帮人做介绍人买卖房子,就对面槐树胡同那样的小院子也得一千多块。”

按照普通家庭的存钱速度,十年也买不起一套。

“那金鱼胡同的呢?”

舒文明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你还敢想金鱼胡同?那可就更贵了,少说两千块,还得看大小,像徐家那样的,你猜多少?”

“至少三千块吧。”今越有点郁闷,小说里都说这个时候的房子便宜,可那是穿越者(重生者)用后世的眼光和货币价值衡量的,要是换算成现在的物价和收入水平,那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别人家的可能买得到,徐家那套至少四千块吧。”

四千块啊……

舒今越双手托腮,开始用自己的工资计算,那得不吃不喝一分钱不敢花的存八年零一个月,这还得保证这八年里房价一分不涨,可能吗?

“唉,咱们啥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啊……对了二哥,你攒自行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商机,风险不要太大,被抓也不用坐牢,同时又能挣大钱的。”

“做梦呢你?”舒文明给她肩膀上扔了一颗毛球球的栗子,“赶紧摘吧,多摘点吃不完的话,咱们炒熟之后拿到鬼市上试试看,看能不能换点别的东西。”

直接卖钱他还不太敢,都是跟在张良伟身后,不敢露脸,换东西稍微安全一些。

“对,可以不用拿去鬼市,咱们去电影院门口,卖给那些准备进去看电影的小年轻。”每天那么多人进去看电影,即使每场电影只有三个人买他们的东西,一天下来也能卖不少呢。

关键这还是无本买卖,这么多栗子够他们卖很久很久,守着这棵栗子树,他们家轻轻松松赚大钱……想到那画面,今越就美。

“你啊,别想这么美,你当电影院卖票和卖东西的是瞎吗?你明晃晃去抢人单位生意,不举报你举报谁。”舒文韵实在听不下去她的异想天开,“这几年还是脚踏实地吧,不过咱们都开始看书吧,先复习着,万一哪天高考恢复了呢?”

舒今越回头,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用石头砸栗子外面那层毛刺,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得了吧,我和舒今越就不是读书的料,学习的苦要吃你自己一个人吃,我们只想赚钱。”舒文明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但他低估了今越的决心。

“谁说不想考大学的,我要考,还得考医学院。”

“行行行,梦你就尽情的做吧,反正不花钱。”

舒今越没瞎说,她真的在努力,除了开始背诵英文单词,她还准备学习数理化,这些科目她当年基本没学过,现在学起来难度肯定很大,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这也是她不想谈恋爱的原因,她现在勉强算二十岁,到恢复高考也才二十三岁,等上了大学再谈也完全来得及,那时候还谈的全是男大,不比现在随便找个工人就谢天谢地的强?

她舒今越可是很现实的,男人她就喜欢两种,要么是睿智成熟能让她心甘情愿佩服的,要么就青春活泼的男大!

当然,覃海洋也是男大,但俩人家庭差距太大了,她不觉得是什么好的选择。

摘到太阳落山,他们带来的筐子全部装满栗子,核桃暂时等下次再摘,弄太多回家也不好晾晒。

栗子外壳已经剥掉,剩下棕褐色的内壳和果仁,回家当晚就剥出一盆来炖肉吃,嫩黄色的果仁又香又甜,生吃是爽脆的口感,煮熟之后又面又甜,完全能当主食。

肉还是野猪肉,放一小块进锅里,和栗子一起煮得软烂烂的捞出来,再切成小块,连汤都有一股肉香味。

赵婉秋捞了点肉和栗子,装进饭盒里,让今越给胡奶奶送去。她现在身体愈发不好,已经没办法独自出门了,吃的菜都是舒家几个孩子送去给她。

街道办也很重视,毕竟她是新桥街道目前已知最长寿的老人,要是能过了百岁,那也是好名声,所以隔三差五就派人去看看,给她洗洗铺盖打扫一下卫生。

剩下的栗子则是铺开晾在炕上,今越第二天装了两袋,分别给姚青青和徐家送去,姚青青很高兴,她最喜欢的就是炒板栗了。

到了徐家那边才知道徐端去京市出差了,还没回来。

今越于是放下东西就走,难怪最近都没遇到徐端,她总感觉,他要是在书城,他们肯定能遇到。

“诶诶等一下,小姑娘你等一下。”包大姐在门口叫她。

今越回头,她知道包大姐不喜欢自己,所以除非必要她都不来,“什么事?”

“徐领导出门前说,让思齐把这个包袱送去给你,但思齐没空,让我送,你总不来,我也忘了。”

舒今越心头松口气,她就说嘛,徐端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包大姐,还把给她的东西转交给包大姐,她会生气的。

接过包袱一看,里面居然是两双跟上次一模一样的皮鞋,连尺码都一样。

今越忽然想起上次他送自己回家拿衣服那一幕,他当时什么都没说,甚至没表现出一点异样,转头居然不声不响又给自己买了两双新鞋。

哪有送东西送一模一样的,加一起都三双了吧。

不过,今越想起自己每次遇见他,都是穿着那双皮鞋,确实是会给人一种她对那双鞋爱不释手的错觉。

看她高兴那样,包大姐就不高兴了,“小姑娘,我倚老卖老说一句,我教育孩子不能总跟人要东西,还要这么贵的,咱们乡下人家长到这么大也没穿过皮鞋,不是几个水果几颗糖,这可是皮鞋呐……”

舒今越笑眯眯的,“对呀,我都没要,徐叔叔就给我买了。”

包大姐气个倒仰,“你别胡说,败坏咱们徐领导的名声。”

今越懒得搭理她,雄赳赳的离开徐家,可一走到包大姐看不见的地方肩膀就塌了——这次的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准确来说,徐端给她的东西,每一样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都是很贵质量很好的,就连吃的点心,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城里老字号出品,专供给石兰宾馆招待领导和贵宾的。

或许对他来说,吃好的点心,穿好的鞋子,就跟喝水睡觉一样理所应当,因为他从小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可对于今越来说,这是她二十年人生里最高规格的享受。

她像一个贪心的小偷,一边贪恋这些美食华服带来的舒适与享受,一边又觉得自己太没骨气,太没见过世面。

手机上说,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很容易被人小恩小惠收买,很容易误入歧途,她将来要是误入歧途了,罪魁祸首就是徐叔叔。

今越回到家,把罪魁祸首送的东西收藏起来,也不想打开了,心想下次见面就还他,她将来是要做名医的人,不能耽于这些小恩小惠。

第二天是星期一,今越顺便从家里带了一点炒过的栗子去单位,以前刘进步总带一些炒过的黄豆、蚕豆、花生去单位,她也没少吃。

“哟呵,今越哪来的栗子,挺甜的,炒得也好,还开口了。”

“乡下亲戚送的,我妈用菜刀砍过一下,很好开口的。”

刘进步是真喜欢吃这些小零嘴,当然他家条件也好,不差这几个钱,“我媳妇儿喜欢吃栗子,要是炒的时候再放点蜂蜜就好了。”

今越心说哪舍得这么造啊。

“我家有,这样吧今越,你们家栗子还多不多,不如卖几斤给我,两毛钱一斤咋样?”

“刘哥甭客气,我们家还有,要多少我给你就是,钱不钱的就见外了。”

刘进步这人好吃,但也不占人便宜,当即塞过去两块钱,要十斤。

今越实在推不过,中午回家跟赵婉秋一说,赵婉秋就装了满满一口袋,足足有十五斤之多。

刚把栗子送到刘进步手里,一辆黑色小汽车就停在街道大院门口,门卫大爷一看车牌,心里“哎哟”一声,赶紧往楼上喊牛主任。

“牛主任主任,不好了,市里杨副主任来了!”

牛主任正看着报纸,一听杨副主任小腿肚就打颤,连忙将报纸胡乱塞进抽屉里,茶叶缸子倒掉,理了理衣服,小跑着下楼迎接。

“杨副主任莅临检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杨正康只是点点头,礼节性的跟他握个手,随便问了几句工作开展情况,然后很快直入主题:“我记得舒今越同志就在你们这里上班,是吧?”

牛主任觑着他的神色不像是坏事,连忙斟酌着说:“啊对对对,小舒同志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同志,工作认真负责,这不,现在正在努力工作呢。”

正在努力嗑板栗的舒今越:“……”

刘进步具有丰富的摸鱼经验,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桌上一切闲杂物品,顺带把今越的也整理了,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支钢笔,拧开一瓶墨水,摆上一本打开的记了半页的笔记本,最后再将她按着坐下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好,杨正康也进来了,“小舒同志我们又见面了,老太太还念叨你怎么不去家里玩,她这次嘱咐我一定要把你请到家里去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舒今越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

果然,等牛主任有眼色的把众人叫走,杨正康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虑:“小舒,我这次来,还是想请你去看个病人。”

“这个病人情况特殊,不好亲自前过来,希望你能跟我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