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想用手臂支起身子,掌心却抵在了男人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对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隐痛闷哼。
他的皮肤温度好高……
她没办法通过触觉来判断面前的人是谁,其实最有可能的是,这是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只是傅儒许睚眦必报,找来羞辱她、报复她的道具。
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
她在被抱进怀里的一瞬间就开始呼救,可不等声音发出,就听窗外响起尖锐的空气摩擦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砰!”——
老宅的烟花秀开始了。
窗玻璃都在烟花绽开的余威中震动。
对方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话,但被烟花声所扰,她没有听见。
辜苏挣扎着喊道:
“傅行舟!傅行舟!”
背后是绵软床铺,身前是男人粗重喘息与赤.裸胸膛,她奋力伸出手去,想抓住放在床头柜的对讲机——那是傅行舟给她的,呼叫他只要一个按键,比手机方便多了。
可一只大掌抓住她的手心压下,摁于耳侧,五指紧紧扣住她纤细手指,她的挣扎如蝴蝶在猎人指间的振翅,毫无用处。
她深吸一口气,再出口,声音已带了哭腔:
“傅行——”
唇瓣被滚烫唇舌堵住,呼救声戛然而止。
她含糊呜咽,想把身上人踹开,谁知才一屈腿就被勘破意图,男人用膝盖死死压住她,一只手拨开缠在她颈间的凌乱发丝,凑近她耳畔,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回离得很近,她听到了。
“是我。”
男人的声音低哑,掺着隐忍颤音。
她茫然地瞪大眼,试图从烟花声的干扰中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却听他苦笑道:
“我是赵川。”
她怔愣一瞬,下意识放松些许: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是傅家家宴,他一个外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期住进傅家?
“我昨天就到了。老傅总这几天不知听谁说了什么,把我找过来,要听我讲在瑞士发生的事情……”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喘音,吞咽口水时喉结上下滚动,面颊与胸膛都泛起薄红,“我收了封口费,怎么可能说……他也没强求,只让我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说到这里,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喘,握着辜苏的手掌,反而更紧了:
“我本来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看到你就想通了。苏苏妹妹,他是想,把我们凑一对……”
他面容泛红,眼眶也是红的,显然不太清醒,可能比辜苏还要难熬。
辜苏听到这个解释,立刻收回了方才的松弛,又开始挣扎起来:
“不对,不是这样,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不管是谁出于怎样的考虑和计谋,他们不该以这种形式牵扯在一起!
如果她没猜错,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误入”他们的房间,看到不堪的一幕,她接下来的人生,都会和赵川锁死。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可以让这件事发生!
她不是谁的联姻工具,不是没有自我意志的摆设,不是任人拿捏、软弱无能的废物!
情急之下,辜苏小时候在孤儿院养成的求生本能迫使她张口就咬,慌乱之中也不知道咬到了哪里,只觉得该是哪块骨头,覆着薄薄一层皮肉,唇齿间尝到了血味。
“我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喝了药……”他紧紧压住她的身躯,没有进一步动作,却也没有让开,只是低声哀求,“抱抱我,可以吗?”
他从前风流惯了,并不觉得和喜欢的女孩接吻、上床,是一件多么严肃、多么需要仪式感的事情。
如果对方愿意,或者半推半就,何乐不为?
即使如今辜苏推拒,但他神智混沌,又隐约察觉她的状态也不对劲,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简直是顺理成章。
连借口都不需要他找。
辜苏不知道赵川还剩下多少理智,只能以退为进地安抚他:
“你……你压到我头发了,好痛,能不能先起来……”
赵川闻言,迟疑片刻,果然松了力道,辜苏在感受到身上的人彻底离开时,立刻滚向床边,散乱长发于空中飞扬,一时不察,身躯重重跌落在厚软地毯上。
她慌不择路地爬起,摸索着试图向门口逃跑。
可惜这里不是她熟悉的环境,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人拦腰抱住,赵川恳切哀求声中,透着浓浓的欲:
“等结束之后,我会娶你……就算小傅总要把我腿打断,我也会娶你……”
辜苏奋力掰着他有力的手腕,用脚睬他,骂他的声音因为恐慌都变了调:
“放手!赵川,你去浴室冷静一下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赵川!我不愿意,你听到了吗?我不愿意!唔!”
她赤着脚,踩他的力道根本不疼,反而被他趁着她抬腿时重心不稳,掐住腰重重压
在墙壁上。
耳边又升起烟花炸开的震响。
她张着空洞茫然的眼,摸索到身前屏障的光滑质感,发觉这不是墙壁,而是玻璃。
有人会看到……有人会看到!
脸颊紧紧贴着冰冷镜面,身后人摁住她双手,将她禁锢在自己与窗户之间。
灼热呼吸贴着颈项,喘息声令人头皮发麻。
老宅后院升起璀璨烟火,光怪陆离,天地间此起彼伏地散落一片令人目眩的彩光。
就在又一簇烟火升到最高处时,坐在楼下观景花廊里,百无聊赖地和其他族人例行公事地参加余兴活动的男人,鬼使神差地向她所在的卧室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瞥。
他原本只是在想,这样灿烂的烟火,她却再也无缘得见,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遗憾,愧疚,怜惜,或许还有……
很想见她。
可就在抬眼的一刹,璀璨光华照亮了熄着灯的屋内,叫他瞳孔瞬间紧缩。
落地窗后,交叠着两道身影。
男人自身后与她交颈,亲密无间。
而她气力不支,软弱地往下滑,被男人握住腰肢,搂得更紧。
她衣衫凌乱,而被她挡住大半身子的男人,裸着胸膛。
离得太远,看不清他们是何表情。
可仅仅是借着光亮的惊鸿一瞥,就足够旖旎。
“嘭!”
是烟花爆裂。
是座椅掀翻。
……
在门锁被踹飞之前,傅家老宅的佣人都没想到,他们家的小少爷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都不许进来!”傅行舟红着眼发怒,叫佣人把察觉他的异样,跟过来吃瓜的族人们都拦住,“谁要是敢靠近一步,今年的分红一毛钱也别想要!”
吃瓜固然有意思,利益更加要紧。
没人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他在匆匆赶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在心慌。
等跑到门口时,他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狠狠一脚踹开了门。
老宅的门年代久远,但质量不错,第一脚没踹开,锁头变了形,第二脚才从门板上脱落,丁零当啷地滚落地板。
原本以为之前成人礼上的事情又要重演,这次林鸢不在,他只能亲自安抚辜苏,谁知等他进门后开灯看到的,却是辜苏孤零零一个人在被子里裹成蚕蛹,瑟瑟发着抖。
浴室传来水声。
他阴冷地瞥一眼浴室方向,匆匆走向辜苏,屈膝倾身跪在她身侧床垫上,仔细去看她表情:
“别怕。”
辜苏难受地咬紧嘴唇,仿佛是听出了他的声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在空气里抓了一把,不经意揪住了他的领带。
傅行舟顺从地任由她揪着自己昂贵的领带,低下头颅靠近她:
“是我。我在这里。你还好吗?”
辜苏说话的声音很虚,苦苦忍耐:
“不要让人进来……”
“没有。没有人看到。”
他抓住她伸出来的手,瞥见她白玉一般的肌肤泛起异常的粉。
……老头子这次过分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
虽然没看清那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但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下,孰轻孰重。
傅行舟安抚地摩挲着她的发顶,温声道:
“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还是说交给我?”
辜苏惦记着蒋其声叫她帮忙找到蒋莹的遗体,本想半夜去证实调查结果——
这半年来她并非什么都没做,已经透过日常的旁敲侧击,将可疑范围缩小到了老宅庄园内一处偏僻教堂。
傅家人没人信教,这个教堂买下别墅的时候就有,卖家很是爱惜,不惜降价五十万,也要后来者保全教堂遗址。
根据已经从傅儒许身边辞职的助理交代,教堂下面有个地窖,要论保存尸身,再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可惜的是,傅儒许一向深居简出,又因为早年做生意得罪了很多人,老宅四周也守卫森严,寻常无法进入,没办法去确认。
辜苏本想今夜趁所有人都睡着了,再去里应外合,引开守卫,在外面候着的蒋其声就能顺利混进来。
可惜出了岔子。
辜苏张口,低声说了句什么,傅行舟没听清,又凑近一点去听: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想让人知道。”
“好。那就把这件事瞒下来。”
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在场的都是傅家人,而他是这一支里除去祖父外最有话语权的人。
所有人将来都要仰他鼻息,因此这种小事即使不用他吩咐,他们也不会脑子进水地去打探。
傅行舟答应得相当爽快。
正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深冰寒,侧目望去,赵川腰间系着一条浴巾,脸色红润地走了出来。
第87章 第三十六训我要把你从傅家除名,然后……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赵川锁骨的牙印上,再往他胸膛和精壮腰腹逡巡一圈。
除了锁骨之外,别的地方没有明显的挠痕和咬痕。
即使看了这一圈,他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从他离开辜苏的房间,到折返回来踹开门锁,中间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分钟。
赵川身经百战,不可能这么快……
不,也有可能是看到他发现了,才匆匆结束……
两种念头在他大脑里战成一团,傅行舟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维持着领带被辜苏拽住的别扭姿势,侧目对赵川冷冷道: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川语气带着股倦怠和慵懒,很像是事后:
“嗯?说什么?”
傅行舟再次深呼吸,闭了闭眼,握住辜苏的手,将领带从她手心轻轻抽出,然后从床头柜一把抄起台灯,用力砸向赵川。
“我去!别打了!别打了哥!我什么都没做!”
赵川哀嚎着闪躲,额头被台灯边缘擦过,见了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起来。
傅行舟才不管他做没做,红着眼眶四处找趁手的家伙,没找到,索性一把扯开领带,外套掀了,扔在地上,挽起衬衫袖子,露出饱满流畅的肌肉。
他的手指在发抖,拳头却重得可怕。
“不是,苏苏妹妹,苏苏妹妹!你跟他解释一下啊!”
赵川跟只卡通耗子一样被他撵得在屋里到处乱窜,辜苏虚弱地叫了傅行舟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最终还是赵川的一句无心之言救了他:
“她被下了药,肯定很难受,你改天再打我行吗?先给她叫医生!”
傅行舟揪着他衣襟的手这才顿住,青筋暴突,指节泛白,停了几秒,将他狠狠往外一推。
赵川站都站不稳,被这力道推得往后连连倒退好几步,到最后还是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
傅行舟冷着脸背对他打电话,边打边走到辜苏床边,伸手去探她汗湿的额头,触到她在细微地发抖。
他眸色更沉。
赵川不敢过来,只好站得很远地解释:
“我……我真没碰她,我本来是有那个想法的,但是苏苏妹妹说,她愿意跟我订婚,只要我今晚不碰她,不然就算嫁给我,也会找机会逃跑。我、我是真的喜欢她,真的!”
他药效已经消去大半,如今神思清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懊悔不已。
傅行舟没理会他的叭叭,简短地叫了家庭医生尽快赶过来,指着门口冷声道:
“换好衣服,滚出去。”
赵川
识趣闭嘴,匆匆换好衣服滚了,还不忘把已经坏掉的门带上。
傅行舟半跪在辜苏床前,望着她极力忍耐的潮红脸颊,心绪翻涌之际,冷静地分出一部分思绪,思考着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家庭医生就住在主屋旁的附属建筑里,赶到这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到达时,所有族人都被傅行舟一个命令赶到会议厅,静如鹌鹑。
傅儒许则是已经睡下了,不在这里。
医生从门口匆匆经过,都没人敢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等进了辜苏的卧室,家庭医生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两种解决方案,一种是我出去,你找个人帮她,另一种是熬一熬,撑过去就没事了。”
傅行舟眉毛皱起:
“没办法缓解吗?不能用药?”
“……”家庭医生谨慎地顿了顿,“多喝水,代谢掉就好了。不能乱用药的,这种情况没有必要。”
傅行舟神色厌烦地看了眼医生,像是在看庸医。
家庭医生一肚子委屈,但也不敢跟雇主犟,做了些基础的检查后,还是那句多喝水,便离开了。
傅行舟起身倒了杯水递给辜苏,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口地喂水。
她一边忍着难受喝水,一边惦记着还在外面等待的蒋其声。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傅行舟,毕竟是带别人进他家祖宅,翻他家东西,傅行舟不一定会同意。
他不同意不要紧,怕的就是他知道这事后使绊子。
所以宁可一开始就不告诉他。
傅行舟见她心事重重地喝水,等喂完一整杯,才开口道:
“这件事我会压下来,但是应该处理的人,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处理。”
“处理?”
辜苏听着这个词,莫名有些胆寒。
头顶覆上一只温暖大手,他爱怜地拍了拍她脑袋:
“趁所有人都在,也好做个了断。”
她感到不安,但比不安更难以忍受的是骨髓深处的瘙痒。
她没有过中药的经验,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要持续多久,还会不会更难熬,只好难耐地在被子里蠕动。
她想要大哭一场,可泪水也浇不灭体内游走的火苗。
傅行舟守在她身边,身上散发的异性气息就像深夜的泡面香,藏也藏不住。
辜苏悄悄地往他的方向贴了贴。
傅行舟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敏锐察觉了:
“很难受吗?”
她动作僵住了,默默往远一点的地方挪了挪。
傅行舟看着她避如蛇蝎的样子,呼吸变轻,声线忽然压得极低,非常慎重地问:
“要我帮忙吗?”
“嗯?”
辜苏迟滞地侧头,不太理解他的“帮忙”指的是什么,用鼻音含糊地发出疑问。
下一刻,她就落入一个拥抱,冷香气息将她包裹起来,肌肤接触后却燎起更烈的火。
她重重地喘息一声,开口时嗓音沙哑:
“不要碰我。”
傅行舟静静地抱着她,没有继续,也没有松手:
“我陪你一会儿,等你好了再走。”
辜苏下意识抓住他腰侧布料:
“不要走!”
下一刻,却又后悔地抿紧嘴唇。
她害怕了,却仍记得不能留他在这里太久,不然她不方便溜出去。
“我不走。”傅行舟用指尖整理她凌乱濡湿的发丝,在她发顶印下轻柔一吻,“你可以依赖我。”
她琥珀色的眼瞳浸泡在水光中,微微侧首,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时,一行泪水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淌落。
傅行舟垂首,没有错过泪水在她下巴尖凝聚,坠落的一幕。
她好像一条正在淋雨的小狗啊。
傅行舟一只手臂揽着她发抖身躯,轻抚她背脊,忽然开口:
“今天之后,我会把你从傅家除名。”
辜苏有些惊惶地攥紧手指,语气里带出明显不安:
“为什么?因为今天的事吗?”
“嗯。”
辜苏陷入了沉默。
从前他亲口说过,除非犯了大错,否则不会从家谱上划去。
所以今晚的事情,在傅行舟看来,是无法原谅的大错,是吗?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她除名?
就算她想离开傅家,也没想过会以这种不名誉的方式!
辜苏垂下头,从心脏到指尖,都一片麻痹。
傅行舟察觉了她的情绪低落,握住她肩膀的手指微微施了力:
“把你从傅家除名之后,我会娶你。”
烟花秀已中断,因此这句轻而缓的话语,清晰地落入了辜苏耳中。
“什……么?”
辜苏今晚受到的冲击太多,因此对他这句话,反而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茫然地坐直了身子,像是想要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开玩笑的痕迹。
他是想要安抚她,才这样跟她开玩笑吗?
不然一直把她当妹妹宠的傅行舟,又是何时,为何,生出来这样荒谬的想法?
“我说,我要把你从傅家除名,然后,我娶你。”
傅行舟话已出口,便不再更改,只静静地凝着她诧异面庞。
户口本的迁出,他早就已经背着她默默做完了。
现在,只剩下这一件事了。
第88章 第三十七训一滴热汗滑落胸膛,在辜苏……
老宅会议室的灯亮到深夜。
接近午夜的时候,傅行舟面色黑沉地过来,连夜叫人开祠堂,拿来家谱,将辜苏的名字从和他并列的位置划去。
傅家族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辜苏是犯了什么前无古人的大错,才让这一脉未来的家主如此震怒,谁知刚刚才面无表情划去她名字的男人,将家谱合上后,轻描淡写道:
“今后辜苏会继续住在傅家,等我把林家的婚退了,就会娶她。”
会议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族中有跟林家交好、合作密切的族人当即跳出来反对:
“小傅总,你做事不能凭着自己喜好来,林鸢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吧?你跟她退了婚,让她面子往哪儿搁?”
“你是担心她的面子,还是你的合作?”傅行舟眼皮一掀,凉薄道,“傅家和林家的合作照旧,没有任何人会蒙受损失。”
那人摸了摸鼻子,声音低了一截:
“林家恐怕不会同意。”
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正常人都分得清。
联姻能带来的好处,绝不仅仅是眼前三瓜俩枣的项目,还有之后稳固长远的合作。
傅行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各位叔伯阿姨,辛苦你们熬到这个点了,请去休息吧。”
跟林家有合作的几个人还想留下来跟他据理力争。
他们早早看中了林鸢这门好婚事,自己混得不太行,就指望着搭上林家这条船,曲线救国和伏龙集团合作,指望多捞点好处。
如今婚事眼看要黄,他们是第一批坐不住的。
傅行舟没给他们发挥的机会,一句“有事明天说”,就把人统统堵了回去。
……
辜苏原本的卧室门锁被踹坏了,傅行舟担心再出事情,就吩咐佣人另外收拾出了一间客房,这次他不顾她的反对,要了间带套间的小客房,外间的沙发可以放下来当作临时床铺。
他今晚打算在沙发上将就。
至于惹出事情的赵川,已经被他连夜遣司机打发走了。
这笔账,以后会慢慢算。
傅行舟把辜苏抱到新卧室的床上,仔细在床头灯光中看了看她的脸色。
分不清更好还是更坏,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小时,她脸颊依旧泛着潮红,呼吸声都弱了。
傅行舟想起刚才强行闯入祖父房间,把祖父从床上冷淡又不留情面地叫醒,索要解药时,对方不以为然的回复:
“你要是早让赵川上,她不但不用这么
难受,傅家还能多一条海外的路子。到底是为什么昏了头非得娶她?”
他完全不接招,语气平和冷静地宣告:
“您明知道这样做是毁了她,却还是去做了。那么,今后辜苏如果出了任何事情,我会默认是您下的手,并且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顾念您是我的长辈了。”
傅儒许微张着嘴,面对一日比一日难搞的孙子,终于意识到,傅行舟是来真的。
他敢明目张胆地下药,就是吃准了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这里是他的地盘,辜苏是他的养孙女,而赵川又不吃亏。
但他漏算了他的好孙子。
他默了片刻,突然像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一般,轻松地笑起来:
“玩玩可以,当真就可笑了啊。你对她能有多少感情?还是说你就喜欢她这样漂亮又柔弱的?喜欢瞎子?还是喜欢没爹妈的?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去外头找,林鸢又不图你的人,只要合作到位了一切都好说。你做什么非得学你不成器的父亲,娶个没用的漂亮花瓶回来?”
他每说一句话,傅行舟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手指垂在身侧,神经质地抽动几下,终于在最后一句时爆发,提高音量压过傅儒许的声音:
“她不是花瓶!”
不知是在说辜苏,还是说母亲。
傅儒许摆了摆手,表情依旧云淡风轻,似乎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是个说法而已,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动怒。总之,辜苏嫁给谁都可以,但不可以是你。你和她的婚姻,都有更重要的用途。我们家根基本来就浅,比不过那些经营了上百年的老牌企业,你要是再娶个帮不上忙的,像什么样子?”
到最后,傅行舟也不再提自己是来要解药的,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整个谈话不欢而散。
他毕竟是他的祖父。
他能对长辈做什么呢?
至少现在不能。
……
傅行舟守在辜苏床前。
她的呼吸里掺了带哭腔的喘。
“你出去……”
她声如蚊蝇,但他还是听到了。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他侧身看她,漆黑眼瞳在她微喘声中转为幽暗。
辜苏几乎把嘴唇咬出血,身子更紧地蜷起来。
“别咬。”
他掐着她下巴,强硬地迫她张口,将原本沾了水,要替她擦汗的帕子塞进她口中。
辜苏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自鼻腔发出挣扎的嗯声,含糊绵软,傅行舟手指一顿,指腹在她唇瓣状似无意地擦过。
只是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就足以叫他心音不宁。
大脑在充血。
他才刚义正辞严地揍过赵川,如今却又对着她心猿意马。
实在是双标得叫他自己都觉得可耻。
辜苏浑然不觉他的幽微心思,双目紧闭,身体的异样导致了她情绪很差。
她忍得实在辛苦,指尖无意识地抓挠,划在傅行舟掌心,又酥又痒。
他立刻反手将她手掌按在下方,止住这要命的撩拨,倾身,再次在她耳畔确认:
“不需要我帮忙?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不需要,我就回外间去睡觉了。”
呼吸拂在耳畔,荷尔蒙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噼里啪啦地点燃了她的理智。
她双颊宛若涂了晚霞色的胭脂,淡粉色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皮,一双浸泡在泪水里的眸子没有焦距地望向他的方向,好半晌,才从被子里伸出双臂。
他很清楚,她并不是信任他,原谅他,不怕他了。
她只是没得选。
他于是将腕上手表“咔哒”解开,当啷一声丢到床头柜上,侧身像先前一样抱住她,一手托住她后颈,一手隔着薄被,搂住她腰肢。
一个隔靴搔痒的姿势。
她呼吸急促起来,吞了口口水,鼻端萦绕着熟悉的冷香,在大脑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贴了上去。
手帕太过碍事,他随手扯出扔掉,倾身吻下。
她中了药,可他没有。
她的神智也许不太清醒,可他却在清醒沉沦。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软肉相贴的瞬间,似乎有电流在二人之间流窜,从相贴的部位窜到尾椎骨,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禁收紧双臂,收获了她的一声轻软闷哼。
唇舌软滑,难以追逐,但他根植于血脉中的,本就是征服者的基因,因此除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外,之后的展开都相当顺理成章。
乌发散落于床枕之上,她双手被束于头顶,空气中的微风吹散了刚才发的热汗,竟感到了一丝寒凉。
很快,有人替她挡住了凉意。
他对待她相当慎重,撑起身子覆在她上方,除了亲吻之外,没有下一步动作。
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嘴角流淌,清亮银丝没入发间。
饱满唇珠被啃噬得发红,她自己咬破皮的部位则被他用舌头卷走血丝,如幼兽般不断舔舐。
接吻间隙发出的细碎水声中,还掺杂着他的吞咽和喘息声。
昏暗灯光下,她满面潮红,眸光水润,虽然紧绷害怕,却依然颤巍巍地配合着他。
——这样做对吗?
——应该吗?
——她清醒之后,会怪他吗?
他知道应该停一停,想一想这些,考虑一下其中风险与回报,再来判断该不该,能不能。
但他已没有余裕去想。
原本以为自己理智傲人,看淡俗世情爱。
原来他也只是俗世中的一粒微尘,一只坠入情网的庸俗飞蛾。
一滴热汗滑落胸膛,在辜苏锁骨上坠得粉碎。
她张着茫然的眼,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背后软缎床单已堆起褶皱,洇出深色痕迹。
傅行舟喘息着拉开床头柜,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他神色懊恼,将抽屉关上,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哄道:
“你还太小了……今天不行。我想想别的办法,好不好?”
辜苏没办法说好或不好。
她已经没有在思考了。
床头灯灭,黑暗中只余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和辜苏死死压抑的闷哼。
……
都说男女在亲密接触之后,日常交流中是能被看出来的。
但放在傅行舟和辜苏二人身上,似乎并非如此。
那日之后,从老宅回来,辜苏表现得甚至有些避着他走。
那晚的事情,好像被辜苏的大脑自动屏蔽掉了,她不提,傅行舟也不好主动说,只能憋闷地藏在心里,连一句“为什么躲着我”都难以启齿。
辜苏好不容易趁去蒋其声家的时机,想就那天晚上没能去接应他的事情道歉,谁知蒋其声却在见到她下车后,傅行舟过来扶她时,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该死的,他从前即使扶她,也只会轻轻托住她手腕,今天却亲昵地扣住了她的手掌,站的位置也比先前近了。
看她的眼神更是恶心得拉丝!
情敌雷达瞬间启动,蒋其声绷起张冷脸,一言不发地将辜苏接过来,还未等傅行舟转身上车,就用能让傅行舟听到的音量质问辜苏:
“你和他睡了?”
辜苏已经升到喉间的道歉,瞬时凝住。
她无措地颤抖着嘴唇,对蒋其声不顾她脸面羞耻的行为感到受伤。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他从前就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啊。
他可以为了给陪酒女打抱不平,往财大气粗的土老板脸上泼酒,又会因为陪酒女的冷眼旁观与背叛,隔天就往她家门上泼油漆。
他会因为她曾经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白天偷偷溜出去给人做人体绘画模特而暴跳如雷,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她骂不知羞耻。
可也是他,为了她的病不惜千里奔波,抱着奄奄一息的她,跪在路边哭得声泪俱下,求每一个路过的好心人救救她。
辜
苏不知该如何面对蒋其声此刻的怒火,正如她不知该如何报答他的恩情。
就在拽着她手腕的手指,因为她的沉默越攥越紧的时候,随着傅行舟的出手,力道陡然消失。
他将蒋其声的手从她腕上扯下,声音平静冷漠:
“这种事,事关她的名誉,不是可以在家门口大声讨论的八卦。”
蒋其声磨了磨牙,没说什么,拽着辜苏就往屋里走。
傅行舟却没走,反而示意司机把车往远处停,自己跟了上来。
第89章 第三十八训她也是我的家人——曾经是……
“有事?”
蒋其声十分不悦,侧身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站在门口不方便说话。”
傅行舟瞥一眼别墅四周的铁栏杆,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能传到隔壁去。
隐私保护做得如此不到位,也难怪那么多路人胆敢驻足,往里窥探辜苏。
蒋其声没说话,拉着辜苏进屋,门扉刚在傅行舟身后合上,他就低声接上刚才的话茬:
“我们之间即使发生了什么,也是我的错,和她没有关系。”
蒋其声闻言顿住,惊疑不定地思索那“即使”两个字在此语境下的含义。
空气一时凝重得有如实质,压在肩上。
辜苏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怕说什么都不对,只好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蒋其声突兀地笑了一下:
“姓傅的,你是不是觉得,给我投了几个钱,就能摆投资人的架子,对我的人随便出手了?”
“她也是我的家人——曾经是,将来也会是。”
傅行舟脸色不变,说出的话语意不明。
蒋其声收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成拳,又被辜苏自手腕向下摸索着按住。
傅行舟望着他们的互动,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天我再来接她。”
等他终于离开,辜苏察觉到空气的凝重感翻了倍,而这一切压力的来源,都在蒋其声。
“你听我……”
她还没说完,手就被重重甩开,蒋其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徒留她茫然地被丢在客厅中央,迈步想追,可刚一抬腿就结结实实撞上了椅子。
刺耳的“刺啦”声中,蒋其声的背影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
晚上,辜苏缩在自己的卧室,摸索着打开了电视机。
她看不到,只是放着背景音听个响,好让房间里不那么死气沉沉。
电视声盖过敲门声,直到一声响过一声,她才侧过耳朵,将电视音量调小。
蒋其声推门进来,她听到缓慢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停下,还有塑料袋的摩擦声。
她迟疑地微微偏头,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拿着。”蒋其声从塑料袋里取出一管膏药,递到辜苏手里,声音很压抑,“如果……如果受伤了,就自己涂——”
他说到这里,陡然闭紧嘴巴,好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辜苏茫然:
“你为什么觉得我受伤了?”
蒋其声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道:
“你们……你……不疼吗?”
说到这里,他话语已经有些哽咽。
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哭过了。
辜苏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音量霎时就高了:
“没有!我们没有!”
蒋其声看到她白玉般的脸颊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红成一片,自己也觉得尴尬:
“没有啊?没有……那,你吃不吃晚饭?”
他生硬地递了个台阶,嘴角却偷偷上扬,带出一丝笑音,明显到辜苏轻而易举地听出来了。
她抬起手,在空中就被他托住,白日里被误会、冷落后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
他心情好了,她可没有:
“你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了。”
有些无理取闹,但她不想惯着他。
“我……没骂你。”
蒋其声一开口,语气就弱了下去。
辜苏不说话了,手指向后撤,被他紧紧捉住:
“好了好了,我骂你了,我混蛋,我那也是气昏头了才说的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
“……”辜苏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顿了顿,便提了另一件事,“对不起,回老宅那天,发生了些状况,没能来接应你。”
“这个啊——”提到这件事,蒋其声拖了长音,“我还做了二手准备。”
他做事习惯上双保险。
辜苏只是个盲女,她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大半夜的摸到教堂?
能做成最好,做不成,他也早就看好了安保的漏洞,趁黑摸了进去。
教堂那晚的守卫尤其少,听说是宅子里面乱了,抽调了一部分人手过去,他才能顺利潜入。
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把这些思绪撇开,蒋其声将买来的药膏收进床头柜里,扶着辜苏的胳膊,觑着她的脸色,颇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
“我从店里打包了你爱吃的,下去吃饭吧。”
辜苏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
……
林鸢收到退婚协议的时候,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自从辜苏入住经理办公室后,她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俩虽然名义上是兄妹,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除了辜苏,她从没见过那个冷心冷性的小傅总对哪个异性那么好过。
更何况前不久辜苏迁户口的事情还是她给办的。
傅行舟给辜苏在市中心全款买了套大平层,把她的户口迁过去了。
从此以后,和傅家无关。
意识到辜苏要正式登堂入室了,林鸢看得很开,妥帖地把所有材料都办好,顺便把早就有心思的创业计划往前提了提。
人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她的价值也不必通过联姻体现。
可惜的是,她看开了,有的是看不开的人。
这晚刚一回家,就看见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齐聚一堂,摆出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家里偌大的沙发,挤得满满当当。
她嘴角扯了扯,按部就班地将高跟鞋脱了,手提包摆回柜子,蹬上双拖鞋后,挂上标准微笑,边迎向众人,边吩咐家里保姆:
“怎么都不给长辈们倒茶?我前些天买的顾渚紫笋呢?”
一直不敢大喘气的保姆松了口气,转身钻进厨房泡茶去了。
林鸢在几位长辈侧前方的沙发上施施然坐下:
“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怎么都到了?看这样子,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了?”
祖父先开了口:
“关于傅家那个私生女的事情,都传开了,说是没有血缘关系,傅家的小子还想娶她?”
林鸢想起白日里刚交接完的那一叠资料,抿了抿唇,淡笑道:
“小傅总的心思,怎么会告诉我们这些员工呢?”
“你是他员工吗?你是他未婚妻!”祖母重重哼了一声,“你的婚事要是吹了,可就再也找不到小傅总这样好的对象了。”
当初他们能和傅家联姻,还是建立在双方势均力敌,甚至傅家居于下风的基础上。
现在伏龙集团在风口上起飞,只有他们家还不温不火,如果再不抓紧扒着这条大船,指不定什么时候,林家就没了。
林鸢好脾气地微笑着听祖母说完,刚想说些什么,就听父亲突兀抛出一句:
“你知道咱们家要破产了吗?”
林鸢笑容僵在脸上,母亲已经开始抹眼泪:
“去年其实就不太行了
,好歹还有旧单子撑着,但今年厂子里好几百万的机器,被不知道哪个工人偷了,报了警还是找不回来,生产一停,耽误了大单子……资金链全断了,资产也都在银行押着,没有能拿来贷款的了……你妹妹的住院费都是东拼西凑跟人借的……我们怕影响你,就没跟你说,指望着你能跟小傅总结婚,傅家可以拉咱们一把……”
林鸢眼神空洞了好几秒,直到保姆来上茶,才机械地起身,将茶杯妥帖递到每个人面前,缓声道:
“我手里攒了一些钱,是上学的时候挣的外快,本来是打算创业用的,现在家里有急用,就先拿出来——冉冉的医药费现在还够吗?”
“每个月要两三万……”
“那好,我手里有三十万,现在先把医药费补上,人活着才是最紧要的,剩下的……”她用力攥紧手指,深吸一口气,“剩下的,我看能不能跟我这边的朋友借点,你们尽快买个新机器,二手的也行,能把生产恢复,单子补上最好,补不上就——”
“小鸢!”母亲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眶通红,腾一只手抹着眼泪,“你这三十万够干什么的?能不能跟小傅总说,赶紧跟你结婚啊?结了婚就好了,结了婚,咱们跟傅家也算是亲家了,外头几个催得紧的老板也会看在傅家的面子上,给我们多宽限些时间的!”
林鸢迟疑:
“可是——”
“没有可是!”祖父突然插话,显然已经憋了很久的气,“当初傅家都快被踩到泥里了,是我们拉了他们一把,现在我们落难,他们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他要是敢变卦,我就亲自去傅家,问问傅儒许,是怎么教的孙子!”
林鸢沉默下去,明白这件事里,自己的意志已经不重要了。
……
第90章 第三十九训她欠下的恩情,到底什么时……
晚餐时间,蒋其声显得寡言少语。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勺子碰撞的轻微声响。
辜苏捧着碗,用勺子小口扒饭。
蒋其声和傅行舟不同,在可能的范畴内,会最大限度让她独立做事。
吃饭是这样,穿衣也是这样。
不会像傅行舟一样每一口饭都亲自喂,穿衣也让佣人帮忙。
顶多穿完衣服,他会最终把关,确认她穿反没有。
以前是没时间精力照顾,现在则是认为她有能力自己做好。
辜苏对这两种照顾模式都适应良好,也不会去评价孰是孰非,只是沉默地接受着他们的照顾。
“不合胃口吗?”
蒋其声突然问了一句。
辜苏停下慢慢咀嚼的动作,摇了摇头。
“怎么吃这么少?”
她停住动作:
“你姨奶奶的遗体……找到了吗?”
她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闻言,默了一瞬,低下头去咬了一口蛋卷,才答道:
“没有。她不在教堂的地窖,也不在墓地。再等等……我会继续找的。”
辜苏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口中的银耳莲子羹,竟是苦的。
她欠下的恩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呢?
……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有一日早晨,辜苏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被舌头舔醒的。
她惊了一下,抬手去摸,揽了一手毛茸茸。
有一只湿湿的小鼻子在拱她手心,用脑袋顶着她的手掌,发出急切的哈气声。
正惊愕间,听到不远处传来男人低笑:
“喜欢吗?”
她抬手去摸,确认了这是一只非常小的小奶狗,只有前爪十分健壮,长大之后应该是一条大狗。
傅行舟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在床边坐下,将狗抱在怀里给她摸:
“之前……在瑞士看你喜欢,本来想买一只送你。但看中的狗舍繁殖要等几个月,所以就没提前跟你说,直到今天才接回家。”
辜苏没说话,但看表情是高兴的,小心翼翼地把小奶狗从傅行舟怀里抱过去,脸颊贴在小狗软软的胎毛上蹭了蹭:
“谢谢你。”
她那天只是蹭了蹭哈士奇而已,都不知道他居然还在看。
更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
“开心吗?”
傅行舟俯首问。
她抿唇,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只好如实回答:
“非常开心。今天是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一天。”
这些天她其实过得很不顺。
蒋其声那边没有进展,她一直想还的恩情迟迟没有头绪。
傅行舟这边愧疚值的进度更是基本没有。
他对她太好了——好得过了头,不光是生活上照顾得面面俱到,最近在她学盲文课程的同时,他竟然也会抽时间给她讲市场营销和金融并购的案例,当故事讲得深入浅出,让她这个没接触过金融的人学得如饥似渴,欲罢不能,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全挂在他身上。
因此这些天,傅行舟的愧疚值不升反降,这对她的任务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可能要花费比预计更长的时间,驻留在这个任务世界。
也有可能,即使这样,也完不成任务。
她的灵魂会一直残缺着,她会维持着瞎掉的状态——很多很多年。
一想到这件事,辜苏的心脏就被无边无际冰冷的恐慌漫过。
也许是看出她这些天的不开心,傅行舟才想出这个办法哄她。
又也许,只是——
“生日快乐。”
他说话时,倾身在她前额印下一吻。
辜苏轻轻“啊”了一声:
“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如果你身份证上的日期是正确的话。”傅行舟垂眼看着把小狗抱了满怀的少女,“是吗?”
辜苏点点头,又犹疑道: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她想送一份回礼。
傅行舟脸上笑容淡了下去:
“我不过生日。”
她立刻闭上嘴,不问了。
傅行舟倒是希望她能多追问几句,但辜苏就好像是已经把刚才那个话题揭过去一般,摸了几下小狗,开始问小狗是什么品种,什么样子,什么性别,养它要注意些什么……比对待他上心多了。
这些狗舍的主人都跟他讲过,于是他也就耐心地一一讲给她听。
讲到最后,没有话可以说了,辜苏的思绪又落回了希望渺茫的任务上,声音低落下去:
“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
“发生什么事了?”傅行舟抬起手,犹豫片刻,手掌搭上她肩膀,“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她立刻否认,“没什么。”
可她的表情却并非如此。
傅行舟想了片刻,忽然问:
“订婚宴定在三个月后,好不好?”
他很想立刻娶她。
可他还得等她到二十岁。
所以,先把婚定下,他才好安心。
辜苏抱着往她怀里乱拱的小狗,表情有些茫然:
“订婚?”
上次他也提出过要娶她,但是她那时候不太清醒,也没有给出答复。
过了一晚后,她更是把那件事抛在脑后,他也没再提过。
她还以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认为那晚只是个荒唐的错误,是荷尔蒙和理智的对冲。
像是怕她拒绝似的,傅行舟很快地接上话茬:
“订婚宴你喜欢西式还是中式?”
这是一种常见的谈判技巧,不问“要不要办订婚宴”,而是问“办西式还是中式”,从思维上误导她远离“不办订婚宴”的回答。
可惜辜苏终究还是回过味来了,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狗的毛发,低着头,像是踌躇了一会儿,才道:
“一定要办吗?”
“不想嫁给我吗?”
他满目期许。
“没有想过。”
她诚实回答。
她的系统需要的是愧疚值,而不是爱意值。
所以男主爱不爱她,其实她并不在乎,也无所谓。
也许是还沉浸在上个世界无限循环的悲伤中,又也许是对傅行舟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差,导致他后来对她的那些好,还有他身上的那些优点,全都正负抵消,现在她也只是勉强能对他露出好脸色而已。
嫁给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然而,傅行舟对她这个答案,却并不觉得意外:
“你可以想一想。距离订婚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你有充足的时间。还有,你对订婚宴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我不……”
“到了当天再反悔也可以,你有随时反悔的权力。”他几乎是急切地打断了她,不愿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但辜苏,请你再想想,再仔细想一想,好吗?”
她这次,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大约纠结了半分钟,才缓缓点头:
“那我想一想。”
话音刚落,又补充道:
“订婚宴先别筹备,可以吗?”
傅行舟苦涩地露出个无声的笑,轻叹道:
“好。”
原本就是他一头热地强求,她没有当面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
傅行舟在集团内部的轮岗正式结束,立刻就被调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他点了几个轮岗时期比较看好的人才,组建了自己的领导班子,其中就包括已经收到退婚协议的林鸢。
林鸢这些天显得憔悴了许多
,虽然工作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没出什么纰漏,但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就是不如从前了。
傅行舟也问过几句,但她一直闭口不言,只说没什么大事。
这天下午,辜苏因为换季,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没有请盲文老师来上课,而是一个人待在总经理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里睡觉。
傅行舟去楼下会议室开会了,总经理办公室里,除了辜苏外,一个人也没有。
临近下午五点,夕阳斜照,橘色暖光洒满躺在床上的少女半边身子,背景是典雅古朴的室内装潢,衬得她如油画中人一般。
睡颜恬静,浓密眼睫覆于眼睑,脸颊轮廓圆润优美,完全放松时,毫无防备的表情足以叫任何一个人心软。
林鸢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怪不得小傅总喜欢她。
林鸢想。
男人总是爱美人多一点,不管多少岁都是。
有这样的美貌,就算刻薄愚蠢一点,也会有大把的人心甘情愿地捧着她。
可偏偏辜苏对谁都是谦和温软的,根本不知道只要她招一招手,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东西,都有人会为她双手奉上。
美貌,善良,但是……
过于一根筋了。
林鸢缓缓朝辜苏走近,直到来到床边,手掌虚扶裙摆,屈膝蹲下,不自觉地伸手,在她鬓边轻抚而过,帮她理顺睡得凌乱的发丝。
辜苏没做错什么,当然,她也没有。
她的家人也没有。
傅行舟也许有做得不厚道的地方,但他也承诺了往后的合作不会断,只是没有联姻那么丰厚,也算不上背信弃义。
谁都没有做错,那么事情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辜苏身体不好,睡眠就很浅,感觉到有人在碰她头发,眼睛还闭着,就含糊了句:
“嗯……下班了吗?”
林鸢深吸一口气,笑道:
“还没有。不过我想和你谈谈。”
辜苏发现来人不是傅行舟,怔然,缓缓睁开空洞的双目,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语气依旧是倦怠惫懒的:
“什么?”
林鸢心中想起昨天在医院看到的冉冉。
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精神还算好,一个劲儿地问她,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想去游乐园坐大马。
没人告诉冉冉,再有三个月,林家就要支撑不住,进行破产清算了。
到时候,冉冉一定会被赶出医院的。
这三个月的期限,就像一把剑,悬在林鸢头顶。
一想到妹妹的脸,林鸢险些抑制不住哽咽,深呼吸舒缓了一下情绪,才轻声问辜苏:
“你想和小傅总结婚吗?”
辜苏迟疑了一会儿,想说话,但又保持了沉默。
她的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不是很想,对吗?”
林鸢暗忖,她猜得果然没错。
辜苏在傅行舟身边时,表现得非常被动,他给什么,她就拿什么,从不主动索求,也不主动找他。
有可能傅行舟很喜欢她,她对他却只有一点点好感。
更有可能,那一点点好感也并非出于爱情,而是亲情或是感激,或是别的什么感情。
但不知为何,辜苏却选择了待在他身边,而非明显感情更深厚的蒋其声身边。
林鸢继续问她: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下,辜苏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从刚睡醒的懵懂,变为了一瞬的诧然,她无意识地按住心口,呢喃道:
“从前,好像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那,辜苏,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林鸢比辜苏大了足足七岁,她总感觉自己这样跟她说话,有诱哄小朋友的嫌疑,但她也着实没了退路。
“嗯,你讲。”
辜苏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认真听的姿态。
“我需要和小傅总联姻,我需要他娶我,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不情不愿,哪怕、哪怕结婚几年后再离也可以。辜苏,你能不能,帮帮我?看在那天我帮你说话的份上——”
即使再不齿,林鸢也还是搬出了那天照顾她、安慰她的情分。
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她手上没有多少筹码了。
辜苏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又因为这个被强加于身的任务,而越发沉重,可沉重过后,又有灵光一现。
刷愧疚值的机会,近在眼前!
她忽然屏住呼吸,凝神思考几秒,摸索着握住林鸢的手:
“我帮你,那你也要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制造出一个让傅行舟必须在你和我之间二选一的局面,而且,我想要他,最后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