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赶火日姬时语有些败兴而归。
也不是全无欣喜,起初赶火还是尽兴的,只是后来老先生算了一卦,说了好些日后卦象。
姬时语嘴上笑说自己没真上心,但说到底还是起了几分波澜。
姬合英与薛淮璋搬入上岱城的同知府,两人费心整好宅院,为姬时语清点出住处,因此当她甫一归府,便有下人领着她回屋歇息。
萍亭与萍柳从库房那搬了炭火来,姬合英心知姬时语畏寒,特意吩咐给她炭火足。
烧了火,姬时语去梳洗一番,复而窝回床榻里歇下了。
她阖起眼,老先生的话不时自脑中翻滚而出。
他叮嘱她要提防身边亲近之人,说她离得太近,一叶障目了,看不清人的。
便也不知那人的心思究竟为何。
可是姬时语又想了,江曜为她的哥哥,平日素来待她极好,她并未觉得江曜坏过。
江曜是有几分霸道的,偶时会不顾她意愿,强行吻她。
但也仅此而已。
姬时语想起老先生还说,她无需多做,遵循本心便是。
本心啊。
姬时语叹了口气,她需得寻个时候,跟江曜好好谈上一谈。
看可能改了他的臭脾性,出门在外太亲密岂不是白白惹人闲话?
他是脸皮厚无所畏惧,可她脸皮薄啊。
外头人见了,还不知晓怎么非议她呢。
江曜太坏了。
再怎么胡来,他也该先同她爹娘交代清楚,让爹娘允两人定亲再议。
没名没份的,不就是占她便宜呢?
就是占她便宜!
娘也说过了,这次从岭西归京,便要为她定下亲事。
姬时语心中确切,她也不愿再拖下去了。
三皇子党那一日算计于她,她本以为柳眉不敢明目张胆的宫宴使坏,结果她竟是算了个大的,是想拉弘文帝下水。
皇帝跟前,忠义侯府确实不算什么。
可也足以令姬时语心生恶心。
她的婚事得定的。
若是江曜和爹娘提亲,说他愿意娶她,爹娘能应许吗?
不过,这话说的好像是,她很迫切不已,想要嫁给江曜似的,不对,她才不是这么想呢。
姬时语羞恼地一把用被褥蒙住了脸。
止了胡思乱想,闭眼凝了困意,入睡。
……
次日一早,姬时语睡到了日出三更,昏昏睁开眼苏醒,身处岭西同知府,再不比侯府,无人清早唤她起。
姬时语难得睡了个大懒觉。
萍亭撩了布帘入室,又端来一盆烧好的炭火,将灭的换下,见小姐醒来,她起身笑道:“小姐可是饿了?大小姐命人备好了早膳,奴婢去给你端来。”
“好。”
萍柳便来伺候姬时语更衣。
岭西位于西北,天寒地冻,吃食谷类居多,这地方临大陇,因此也从大陇之地运进不少食材。
姬时语端望桌上的一碗花生甜酪,与炭火烤焦的黑黑瓜果,用食指戳了两下黑炭。
不必多想,白嫩指尖染了黑。
姬时语问萍亭:“这是什么瓜?怎还要烤着吃?”
“小姐,是大陇传来的食物,叫番薯,您尝尝。”
萍柳笑着扒开烤番薯焦黑的外皮,里头红灿灿的,香味甜腻,是在京中未见过的滋味。
香气卷入姬时语鼻腔,她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口。
番薯果肉甜而不腻,软软糯糯,舌尖绵密,姬时语嗜甜,才吃了一口,便极喜爱这个味道。
“好好吃啊!”
姬时语再喝一口花生甜酪,清甜软糯,喝下肚,一日都觉着清爽极了。
一口甜酪一口烤番薯,不一会儿姬时语便全吃了干净。
便听屋外萍亭又来传报,“小姐,侯爷派人来喊你过去。”
“好,我这就来。”
萍柳端来水,姬时语漱罢口,又擦拭去嘴唇,旋即披上一袭披风起身,萍柳不忘给她递来手炉取暖。
今日姬雄武寻姬时语不为别事,是为了于策安。
来岭西之前,姬时语受杜南霜托付,便拜托父亲探查于策安的下落。
那时姬雄武仍感吃惊,于家的小儿子跑来岭**自参了军,他这个执掌兵权的大将军竟是毫不知情?
命人一查,才知道于策安根本没以镇国将军府于家名义从军。
他隐去军户出身,同等平民百姓,十三岁从小旗做起,直至今日。
六年了,于策安独自在岭西爬到了百户所总旗的位子。
于家与忠义侯府积怨已久,六年前于家大小姐于之念蓄意谋害姬雄武的小女儿姬时语,姬雄武满心痛彻心扉,对于家太过失望。
待回到岭西,姬雄武便冷落了于威之父于勇。
他不得公报私仇,但也不会重用于家。
然而于策安,于勇的小儿子,却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
于策安不要于家祖荫庇佑,甘愿默默参军,只为了成为一名将领。
姬雄武深感震撼,他喊来于策安问话,问:“你可愿意调任入本侯的军帐?”
“多谢侯爷爱戴,策安很满意如今。”
于策安竟否了。
姬雄武拧眉,他还想劝,却在这时听得侍从禀报,说是五小姐姬时语来了。
于策安浑身一震,满脸惊骇惶恐。
阿锁怎么来了岭西?
六年前分别之后,他便无颜再见姬时语,总觉着于家犯下的罪孽,此生他都该全心偿还。
于家差点毁了姬时语的清白,害死了她,于策安一面恨急了亲姐的残忍,一面又不得真正断了全身的血脉。
不管怎样,他都是于家的人。
因此他落荒而逃,离开京城独自来了岭西。
在这里,他可以不必再做于家人。
忠义侯府世代镇守岭西,他知晓姬时语心系父亲和姐姐。
岭西的安危便是忠义侯府的安危。
于策安愿意留在岭西,暗地助侯府一臂之力。
可他没想让忠义侯察觉,更不愿叫姬时语亲眼所见。
于是,于策安心头百转,当即便想拔腿要跑。
“于策安。”
姬雄武大笑出声:“临阵出逃,可不是个好兵啊!”
姬时语已然进了屋,听得有人喊自己:“五小姐。”
六年不见,于策安再见姬时语时,还是如同当年十三岁的那个孩子,畏畏缩缩躲闪了目光。
于策安身体僵硬,他一身甲胄未褪,留在岭西多年,铸成一身的刚毅周正。
姬时语百感交集,喊他:“于……小二。”
熟悉的呼喊,于策安瞬间抬起发亮的眼,圆滚窃喜。
他知道,姬时语不怪他了。
……
送走姬时语和于策安,姬雄武仍留在书房等候。
窗棂未开,半拉暗影落在忠义侯威严肃穆的脸颊,他没了笑容。
不多时,江曜踏入书房,回身带上了屋门。
室内顿时如死寂一般,空气凝滞。
姬雄武虎目一转,迫人气势一开,瞥眼江曜,他说道:“你可知我今日独自喊你来,为何?”
“不知。”
江曜垂首,感知
姬雄武气势逼人,他微觉得事态不妙。
自打姬时语之父,忠义侯姬雄武收他为徒以来,他虽未时常夸奖,但多是以沉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上战场。
浴血奋战归来之后,姬雄武会拍拍他肩膀,夸他一句英勇。
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时候。
姬雄武这般,除非是为了他的小女儿,姬时语。
“江曜。”
姬雄武喊了江曜的名字,江曜一颤,只听身前高大魁梧的男人冷硬开了口。
“你是不可多得的将士,是战场之上无比英勇的猛将,年纪轻轻便坐上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京中一众儿郎,还无人能得你此等功绩。”
江曜心头生起突兀之感。
“我很欣赏你,是作为岭西的领军将领。而作为你的师父,你是白斩霍的侄子,我更期盼日后你能接任他当年的职,统帅五军都督府。不过……”
果然姬雄武话锋一转,“不过身为一介父亲,我的小女儿姬时语,我希望你不要对她动任何,越过兄妹之外的情意。”
江曜瞬间抬眸,一双狐狸眼黑黝黝的惊人。
“我知道你身为阿锁兄长,疼爱她,呵护她,只是如今你们也大了,难保男女之间走得太近,生出不必要的感情,这种情愫还是早断早好。”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来自忠义侯的阻挠,姬雄武还说。
“我为何要说这话?来时路上我便察觉,你和阿锁走的太过亲密了。阿锁除你之外,还不曾和外男接触过,她也到了议亲嫁人的年龄,你们之间是该避避嫌的。”
此言一出,江曜的狐狸眼已是一片阴沉,不能以墨色来言语,只是无端的骇人。
江曜顿时便要开口。
可却被姬雄武抬手打断了。
“若是你提出有意迎娶阿锁为妻,我作为父亲不会应准这门婚事的,你想也别想。”
“侯爷,我……”
“云让,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给不了阿锁一个安稳、平静喜乐的日子。”
原来姬雄武早已看穿江曜的心思,他止住江曜要急切想要辩解之言。
以及他的求娶之意。
“云让,你已回了楚王府,便深知楚王妃视你为眼中钉。而你母亲的身世纠葛,陛下恐会因此为难,断绝你官路晋升。你已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又能拿什么来迎娶阿锁,让她从此不必忧心烦恼?”
姬雄武的话可太直接残忍了,如几把锋利冷刀,一片一片将江曜血肉剐下,捣得稀巴烂。
“我身为父亲,我只盼着我女儿能婚后无忧无虑。所以,现在为时还不晚,止了你的心思,你回楚王府,做阿锁的兄长。往后阿锁的婚嫁,我允你以兄长之名送她出嫁。”
“我只是阿锁的兄长吗,呵……”
江曜全身麻木,连血也从头到脚一并冰冷,没了知觉。
忠义侯说。
他父亲残废,楚王府盘根错杂,他需和楚王妃与江子墨争斗,必然两虎相争受伤。
而他母亲出身白家,白家早被定为罪臣,已惹弘文帝烦心。
他这等的出身,给不了姬时语安心的日子,忠义侯府绝不允姬时语嫁他为妻。
便因着这该死的出身,让他从此断了想娶阿锁心?
要他以兄长身份,送姬时语嫁给另一个男人?
哈。
怎么可能?
从被姬时语捡回府的那一刻,江曜此生便认定了她。
若是不能得到姬时语,他真情愿不如那年就死在乡野,不要活了。
他不杀那意图迎娶阿锁的人便已是大发善心,怎么还能容忍送她出嫁,笑着祝贺她觅得良人?
不,姬时语只能是他的。
是他的身份太低了?
现在不够,那他就爬到更高。
直到能拥有她。
为此,江曜不惜扫荡面前的所有。
和姬时语天作之合的,这世上唯有他一人。
忠义侯不准许,他也娶定了。
江曜的眸子,涌起狂潮般的癫狂。
……
离府的两人,姬时语与于策安一时无话。
从姬雄武书房走出,姬时语便跟在于策安身边,六年不见,于策安已是身形高大,脸庞硬朗。
侧首而望时,姬时语见他眉宇愠着锋利,只觉得当年那个额系红绳的小少年,是真大变了模样。
“你怎么来岭西了?”
姬时语疑惑不解,当年于策安和她告别,只字未提要去何方。
若非他同杜南霜去了信,谁人也不知他在哪里。
于策安低声沉沉:“只是这么想过,便过来看看。”
“于小二,你人在岭西怎也不同我父亲说一声?以我们两家的关系,何至于让你去当最底下的小旗?”
于策安站定住了,他止了步子,姬时语便也不再前行。
两人静静对望,于策安终于直面了这六年以来的过往,他抬首,凝望于姬时语玉白的脸。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已是长大及笄了。
少女面颊粉白,眉眼如画,娇俏婉丽,她身处岭西寒风之中,却好似一株将绽的红梅花苞儿。
如斯明艳。
于策安的眼微微感到了涩意,他不敢再多看她,复而垂了头。
犹豫再三,他还是喊出心底恳切的那个名字。
“姬小五。”
姬时语笑着应了他:“喊我作甚?”
“你也看不起我吗?觉着我需得靠于家祖荫才可建功立业,得一番功绩?”
“我并非这个意思,想什么呢?”
姬时语纳闷了,给了于策安一个脑瓜蹦儿,“嘿,我觉着你可真让人不懂了,自个儿跑岭西来,还怪上我了?”
于策安“嗷”地抱了头,因着姬时语的动作,他瞬间放下心来。
“我没有……”
“那你偏要说我看不起,诸如此类的话?”
“好吧,怪我多嘴了。”
于策安可不敢随意胡诌了,毕竟,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可是会气恼的。
姬时语哼了下,又说:“你不知道南霜多牵挂你,我这回过来,便是她特意叮嘱我要寻见你,顾及你的安危。”
“她还好吗?”
于策安微微垂头。
“好与不好,哪日你回一趟京城,亲自瞧瞧便知了。”
姬时语拢了拢肩上的海棠花锦缎披风。
两人将将踏出同知府大门,察觉府外风大,她又裹上兜帽,抓了帽沿的兔毛。
“我不回去。”
“你怎就这般倔呢?闹得像是两人还有别扭似的,还是说你们两人背着我,藏了不可告人的辛秘?”
姬时语忽地侧过头来,于策安见她娇小的下巴探出毛茸茸的帽沿,显得莹白。
虽说娇软容貌,却有一股坚韧气势,让人无法辩驳。
“没,没啊。”
于策安心虚咽口水,又打着哈哈挠头,“我能有何辛秘啊?呆在岭西六年跟个磐石似的,窝也没挪过呢!”
姬时语“咦”地沉吟许久。
于策安赶忙岔开话道:“姬小五,你才来岭西可是?走,我领你去尝好吃的。”
“好呀!”
这话姬时语爱听,闻言便喜上眉梢。
而于策安口里所说的美食,竟在上岱城的主街东面,是一家名为胡兰乐坊的杂耍戏铺。
店面干净,正堂偌大,桌面几许,客人点罢菜肴之后,留待候着。
而堂中多的便是异装华赏的女子,面纱遮面,犹抱一只马头琴,轻声哼唱吹拉弹奏。
姬时语惊道:“这是酒楼?”
“是也不是,不过老板娘听闻是大陇人。”
于策安领姬时语往二楼而去。
两人来到一处厢房,屋门未闭,姬时语朝楼下眺望,只见那拉马头琴的姑娘撩了臂弯的披帛,和着乐声旋身而舞。
姑娘们多为麦色肌肤,大眼高鼻,五官深邃,与昨日赶火日跳火势舞的央金姑娘极像,原来皆为大陇中人。
岭西竟还有吃饭之地,配以歌舞作伴。
姬时语觉得很稀罕,不知不觉,她看得便久了些。
直到菜肴被摆上桌,于策安喊她动筷,姬时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眼。
桌上两碗羊肉汤面,再配了炝拌莲菜和一盘酱牛肉,姬时语再瞥眼,手边还有一方小碟,摞着几张饼馍。
姬时语犯了难,“这要怎么吃?”
“想如何吃,你就如何吃啊。”
坐于对面的于策安抓着饼馍,一大口啃咬,再捣了羊肉和牛肉,大快朵颐,吃得彭香,满嘴流油。
于策安吃得嘴里塞满了,说话含糊不清:“姬小五,你连用饭也要人家教你?”
“吃你的饭,闭嘴吧。”
姬时语狠狠瞪了于策安一眼,这人来了岭西脾性变了不少,说话给人这般不客气。
于策安哼哼一句,埋头啃馍。
姬时语随后也咬了一小口馍,才一咀嚼,牙帮子便生了疼。
好硬啊!
如何能啃得动?
便在这时 ,有人敲了门,女子爽朗的笑声随之而来。
“小姐初来乍到,还用不惯岭西的吃法吧?这饼摸要撕碎了泡羊肉汤里吃才好。”
央金主动请缨,上前替姬时语体贴地撕了小块,泡入汤中,她笑说:“这才是羊肉泡馍。”
“不是啃的?”
于策安闹了个大红脸,满是尴尬。
央金笑眼睨来,“军爷牙口好,啃食也不错。”
姬时语抿唇便是笑声不止,正好,那头泡馍已是放罢,央金推至回她跟前,亲切说道:“五小姐尝尝。”
“你知道我的身份?”姬时语吃惊挑眉。
“若是我这点眼力见也无的话,这乐坊也就开不下去了。”
央金朝她眨眼,她麦色小脸妩媚起了笑。
姬时语不自觉便忆起昨日赶火日那一幕,她赞道:“我昨夜见了你的火势舞,非常漂亮。”
“多谢从京城而来的美丽小姐夸奖。”
央金后步弯腰,向姬时语拜礼道谢。
今日她未着红裙,双耳悬挂两只银环耳环,打在脸颊,晃亮的耀眼。
“小姐好奇大陇的挂饰吗?”
小姑娘明晃晃的漂亮双眼盯着央金耳坠瞧着,央金察觉,以为是她喜爱,便取来一条额绳吊坠,为她戴上。
央金还说:“小姐皮肤白嫩,配我们大陇的银饰很合适呢,串着五彩珠子,如天仙似的。”
姬时语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凉凉的珠子落在额心,她抬手一摸,发髻两侧落了朱红的头纱。
“太漂亮了!”
央金问于策安:“军爷,你说可是?”
于策安重重点头。
姬时语真心感谢央金赠她挂饰,她便继而问道:“听闻是你开了这间乐坊,我很是好奇,这里姑娘们可卖艺?”
“歌舞只是我们的才艺之一,我们希望外人能够赏识来自于大陇风情。”央金很坦荡。
大陇民风比之实在外放的多,女子也不觉着身在卖艺,只当是一样谋生手段。
“实不相瞒,我曾是一名俘虏,六年前被带入岭西的上岱城,那时我没能死,因此我坚信我只会过的更好。”
姬时语了悟,“真是了不起。”
在这时,刚巧于策安的羊肉汤见了底,他得已空说了话:“你是六年前的那一批?那岂不是江大人带回岭西的?”
“不错,我是被江大人擒获,捉拿带回的岭西。”
姬时语听到熟悉的名字,她哥哥江曜,她的眼不时从央金滑到于策安。
“江大人光明磊落,给了我们这些俘虏一条生路,我才没死。”
央金笑意深深,她抚摸侧脸,有些怀念,“只可惜没多久便又领兵去了战场,我还没能谢过他啊。”
“你不会因着这事,对江大人心生爱慕吧?央金,我记着你比江大人还大三岁。”
“那又如何?在我们大陇话里,心意便该赤诚热烈,如草原黄花,开了便无畏凋谢。”
央金说的开怀,面上尽是少女般的倾慕,姬时语的脸僵了。
这位央金姑娘是真心仰慕江曜。
姬时语说不出是何心情,央金直言心悦江曜,她虽有些吃味,可又羡慕央金坦荡明朗。
很快小姑娘亦是扬笑。
是啊,心意该当赤忱热烈,她也该如此的。
“六年了,我一直在上岱城等他,想见他一面。”
于策安不怀好意笑了,他瞥姬时语,“那你可赶巧了,江大人已是回了上岱城,你可以去寻他表露心意。”
央金一愣,当真欣喜若狂:“真的?”
于策安还未答,屋外有位侍女寻来,唤了央金道:“东家,有贵人来了,你得亲自去迎。”
央金便与姬时语两人失了陪,离开了厢房。
良久,姬时语迟迟未收眼,她缓慢问于策安:“她说的都是真的?我哥……江池生当年,央金喜欢之人是他?”
“啊?他没告诉过你?”
“我没听说过。”
“光是我在军中听到的就有不少啊,他们总高谈言阔说哪家姑娘又看上江池生了。”
于策安好纳闷了,姬时语竟会不知情。
他还以为,这几年两人关系不如从前了呢。
对此,于策安滔滔不绝,“何止啊,岭西与大陇离京远,姑娘家大胆的多,你是不知道江池生那六年被多少姑娘家追求过哩。”
“真有这样多吗?”姬时语问道。
“闲来没事,听得还全是他那点事了。”
于策安吊儿郎当地环臂,“不过那些姑娘爱慕归爱慕,却没得个结果的。若说这之中还真有一位,对江池生是上了真心实意的,闹得可谓是整个岭西人尽皆知。”
姬时语瞬间抬眼:“是谁?”
“岭西经略安按察使曾大人的掌上明珠,曾宝仪,她几年前就放了话非江池生不嫁呢!”
于策安说起时仍感讶然,“曾大人乃是二品重臣,他的嫡女便是嫁入皇室都当得,偏就看上了江池生。”
“曾家还在上岱城?”
“不在了,就前两日,曾大人被调任回京,这些年曾大人在岭西当按察使,回京怕是曾家要位晋一品官家咯。”于策安笑说。
姬时语心生焦灼,朱唇紧抿,她掷了竹筷,没了用膳品菜的心思。
来到岭西,她才懂得与江曜分离的这五年,她一无所知。
而江曜,凡事瞒着她不说,招惹了这般之多的姑娘,连曾家嫡女都扬言非他不嫁了,他竟未和她通过气。
当真是哄着她,占她的便宜来了。
她怪的并非江曜受姑娘家爱慕,而是他的隐瞒。
这一桩桩的,她迟早要同他清算。
小姑娘气恼非常,小脸愠了怒气。
这时厢房之外透出央金的声音。
“江大人。”
于策安半拉烤馍噎在嘴里,这饼不香了,一个激灵望向姬时语。
他问:“江池生?”
姬时语顿时站起身。
小姑娘头上戴着几道七彩银片哗啦啦地响,她秀眉一蹙,眼眸微转,怒意丛生。
“是江曜。”
姬时语改道。
不是江池生,而是楚王府的江曜。
第102章
央金旋步下了楼,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大步而上。
她俯眼看去,一看清楚人,整个人是定在了原地。
当年央金在大陇边城被俘虏,能保下一条性命,全靠江曜在军中一番话。
江曜告诉忠义侯,大陇女俘虏多为逃兵的挡箭牌,是大陇边城的平民老百姓。
与其杀了,不如将这些人圈起来关守,待战事平定,放这些人回大陇。
央金感激涕零,只觉得十四岁的江曜,是她往后追寻的弥拉。
弥拉,在大陇古语中,被誉为地位崇高的武神。
“江大人!”
央金大喜过望,眼中含泪。
军爷说的不错,还真是江大人回来了。
一张清冷容貌,狐狸眼墨色如深,万物在他眼中都显得如斯渺小。
江曜一袭墨袍,周身冷意飒飒。
比之当初十三岁初踏入岭西,如今的他褪去了少年时候的些许稚嫩,已然成了十八九岁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江曜蹙眉问:“忠义侯府的五小姐可是在?”
“在,五小姐人便在二楼的天子一号房。”
央金才说完,江曜便黑沉着脸,要越过她上楼。
两人擦身而过,央金却抬起手去拉江曜的护腕。
然而还未碰着人,江曜已是惊察避开了她手。
央金急切追问:“江大人何时回的城?我们怎么没听得风声?”
“让开。”
江曜冷声呵斥。
央金的脸一僵。
江曜还是从前那个江池生,拂了岭西所有喜欢他的姑娘的意,不与任何人亲近。
也格外抗拒女人的触碰。
如那高岭之花,从不沾女色。
即便是按察使曾大人的明珠,亦得不到江曜一记投目。
央金悻悻收回了手。
“江大人息怒,我是实在太高兴了,竟忘了大人厌恶旁人的触碰。”
虽是受了江曜的冷眼,可央金多年以来期盼的便是这一日,如今终得见江曜一面,期望成了真,因而她还是生出笑容。
“江大人既然来了我这乐坊,不如留下用顿膳食再走?”
央金还是喜悦的多,她主动推心置腹:“这几年我满心想着大人,就想报大人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地位卑微,若非如此,我定以身相许,为奴婢侍奉大人我也愿意……”
“什么救命之恩?”
江曜剑眉一斜,目光冰冷:“我可没救过你。”
央金白了脸,这话可是比拂了她心意来的还要难受。
江曜已不愿再和她多说,抬步上了二楼。
央金赶忙跟随了上去,抬头之时,却不知何时,姬时语纤柔的身影已是立在了二
楼楼梯的把头。
姬时语系着雪白披风,乌发挽起披在脑后,额面系了一只五彩琉璃珠串,两面薄纱红纱落于头侧,点缀出一抹异域光华。
明艳娇俏的少女安静地注视着两人,眼眸荡开淡淡的怒气。
江曜看见了。
姬时语身上那原本不属于她的,来自外族的发饰。
央金出声:“五小姐……”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下一刻,江曜已是杀气四起。
见得姬时语头顶的大陇银链,他拔了刀瞬间横在央金脖颈,狐狸眼阴沉一片。
央金后腰直撞上墙面,疼得咬牙。
“那只是我们大陇所戴的首饰。”
“大陇之物,未经查实,谁能说不是歹物?而你央金,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曾经是大陇来的俘虏,你若胆敢害忠义侯府的五小姐,我必杀了你。”
江曜满眼杀意,是真动了杀心。
央金绝望心碎。
原来她在江曜心里,竟是这样的不堪之人。
央金的脸彻底惨白,刀就在脖上,她无力辩解,“那江大人杀了我吧,我这条命本就是你的。”
“江曜,放下刀!”
姬时语落地有声,止住江曜的动作。
她颦眉,不掩怒气地走了过来。
江曜亦是不悦:“阿锁,你不知道上岱城曾被大陇歹人混入了城,包藏祸心害了性命。”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可有告诉过我?”
姬时语质问江曜。
江曜缄默了。
阿锁很不开心,他感受到了。
因此尽管他心烦意乱,但还是乖顺将刀收回了刀柄。
“央金的好意我已心领,她对我无恶意,我不准你在胡兰乐坊见血。”
姬时语才是不爽快,斥责江曜也不留情:“你身为都督佥事,巡案还要讲究根据呢,一言不合就开杀,成何体统。”
也不知江曜听没听进去,反倒是一旁的央金听得心惊胆颤,小心瞄姬时语与江曜。
江大人竟已是二品重臣,官位大的能压死人,与她更是云泥之别。
别说是甘愿给江曜做侍妾了,即便入府做婢女,她这样的俘虏出身都不能够高攀。
她不该强求的。
央金暗暗叹了口气。
沉默半晌,江曜来牵姬时语的手,“阿锁,你在外待太久了,该回府了。”
姬时语没让他牵,反而甩了他的手,“是我爹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那我不回去。”
江曜狐狸眼沉下来了,他道:“不回?”
姬时语咬唇,小脸写满了固执,偏要犟到底了,“对,不要你管,我就是不要回去!”
两人夹火带刺的,央金一声不敢吭。
余光之中央金睨望于策安出屋,像寻得救命稻草似的扑了过去,大喊了一声。
“军爷!”
这一喊不得了,江曜瞬间察觉,于策安竟是也在。
“你出府,便是与于策安同游?”
江曜再度回望,一双狐狸眼目眦欲裂,染了血红。
本在同知府见得姬雄武,姬雄武当面勒令,让江曜死了想迎娶姬时语的心,他便心生癫狂。
又恨又怒,江曜是吃味,也恨所有人,恨所有阻碍他和姬时语在一起的人。
为何?
为何这天下,不管是谁,都要来妨碍他!
他怎么努力,不顾一切的爬,都爬不到姬时语的身边。
凭什么?
江曜绝不容许。
他绝对要让忠义侯府的人看清楚,这世道唯有他才配迎娶姬时语。
而此时在他眼前的,又是于策安。
忠义侯府不准许他和阿锁结为夫妻,却应许于策安亲近姬时语,两人同行游街。
阿锁还戴了新奇漂亮的发饰,是为了给于策安端看?
六年了。
当年他没杀了他,真乃失策。
阴郁的狐狸眼一瞥,死死盯住了于策安。
“于策安……”江曜冷冷道。
“不是,等会儿!”
于策安被吓得一个咯噔,五六年一晃过去,可是内心曾被江曜拔刀差点杀了的恐惧,不曾消散。
这人心肝有多黑,又有多护短姬时语,于策安比谁都要清楚。
只是一眼,于策安便清楚感知到。
江曜握刀的手不稳了,他恐怕随时要拔刀要了他的命!
“江曜!”
姬时语在江曜身侧,最先惊觉,她握住江曜拿刀的手,拧眉又是拦他。
“江曜,你冷静点,不准杀于策安。”
可姬时语越是说这样护着于策安的话,江曜心中杀念更重!
姬雄武的话回荡在耳边。
“江曜,你只能是阿锁的兄长。”
忠义侯不允两人定亲,要江曜为兄亲自送姬时语出嫁。
他只配做姬时语的哥哥,眼见她嫁与旁的男人吗?
江曜的心,彻底怒了。
“江大人,息怒,你千万要息怒啊!”
眼看江曜抑制不住,于策安慌忙摆手,不停后退。
于策安是个惜命的,因而胡扯也要让江曜相信自己:“我和姬小五清清白白,只是受侯爷托付,带她外出尝一尝岭西当地的吃食,对吧,央金?”
央金疑惑这一幕,但还是点头。
江曜并未彻底息怒,他反抓住姬时语的手腕,力道之大,直接给她皓腕攥出了红痕。
姬时语吃疼,不住地喊:“好疼。”
“回去。”
江曜执意。
他又来了强劲姿态,姬时语怒火满满,挣扎起来,“江曜,你放开我!”
“我说,回去。”
“我也说了,我不回!”
姬时语小脸写满不愿,她一双眼全然皆是抗拒之色,扯着手,便要他放手。
此生,江曜最受不得的便是姬时语的抗拒。
如炮竹被点燃,炸穿了他的心。
二话不说,江曜反手掐住了姬时语的腰肢,将人一把夹起抱住,便这么带着她一块匆匆往楼下去。
央金看傻眼了,“不会吧,江大人怎这么强横?”
“那你是没见过他对姬小五有多执拗了,从小时候就是,长大只更甚罢了。”
远远的,于策安注视姬时语脸皮通红,气血翻涌,喊着要江曜放她下来。
小姑娘锤了又打,还咬住了他的手,不停的闹。
江曜反手将姬时语给抱正了,如搂抱小孩子一样托着她的腰肢。
他竟当堂之下,凑近了头颅,吻上了姬时语的侧脸。
这番举动哪里有半分兄长的姿态,反倒像是真切的有情人。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惊呆了于策安。
也不知道江曜嘴唇开开合合,说了何话,姬时语那头怒气霎时消散,整个人是害羞的不行。
小姑娘迅速戴上兜帽遮住了脸,连白洁手背也染起粉意。
于策安看得唏嘘不已。
江曜真如被下了蛊,在姬时语的事儿上,固执的可怕。
“那两人是何关系?”
央金好奇问:“江大人不与女人亲近,偏待五小姐亲密无间,我瞧着不同寻常的很。”
“听说是兄妹。”
于策安摸着下巴,打哈哈浑说:“姬小五是这么说的,忠义侯收了江大人为徒,两人便是兄妹相称。”
“哪有这样的兄妹?”
央金咂舌:“郎情妾意的哥哥妹妹,倒还差不多。”
于策安频频点头。
他亦是觉着江曜望向姬时语
的眼,是猛兽之中的雄性凝望自己的雌性,才会有的目光。
那股几近占有,不容旁的雄性接近一分。
连领地也圈化了起来,一寸不给入。
方才只是知道他和姬小五用膳,江曜便想斩杀他。
太可怕了。
惹到江曜,真是惹了煞神。
“如此也好。”
央金双手合起来,做了祈福与祷告,“若是江大人寻到了赫舍,我愿意祝福两人,此生幸福美满。”
“赫舍是什么?”于策安问。
央金笑了笑,依旧开朗。
“军爷没听过大陇的故事吧?”
“没有。”
“在大陇语里,弥拉是武神,而赫舍,便是弥拉之妻,是为救神的天女。也是她,救了本该堕落的武神。”
央金以为,她的弥拉寻到了真命注定的赫舍。
……
马车之中,姬时语和江曜两两相望。
江曜一把将姬时语夹抱入了马车,又喊车夫即刻赶回同知府,是一刻也不愿久留。
姬时语被正面抱坐于他腿上,双腿分开支在他身侧,江曜有意抬高她,便就是让小姑娘双眼与自己平视。
只是这个姿势……
到底令姬时语不怎么舒服。
太过羞人。
她不得别过腿,一条细长腿腕还被江曜攥住,支坐摆弄,圈在了他的腰间。
再多羞恼,难以自持,她脸皮热气直冲脑门,好在人在车厢之中,唯有他们两人。
“你怎又这样?”
姬时语粉面红晕,多是气得,照着江曜的肩膀便捶打,“总不讲理,我都不想要理你了。”
他便像是对他自己之物,有着几近癫狂的执拗,霸道的占为己有。
可是,她是什么物什吗?
要喜欢,不该喜欢她这个人?
马车中安放了火炉,不冷,两人抱在一处反而有些生热,江曜解了姬时语的披风,露出她身上的一袭明黄色齐腰襦裙。
腰间别有一只双蝶飞花荷包,腰带是黄花绸缎,缎面丝滑,江曜勾着她的腰带,将人拉近了,再一抬眼。
坐在他身上的姑娘额上银式挂额熠熠泛光,她瞪眼怒视,没得杀气,一双漂亮眼瞳如小勾子。
勾着他想攥得她更紧。
“江曜!”
姬时语板着脸喊他,朱红头纱微动,当真明艳生动。
可这样的美景,他只想自己能见。
“你不满。”
江曜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大掌便摩挲起她腰窝的软肉,他冷嗤呵道:“就因为于策安在?”
“这事怎么就挨上于策安了?又干他何事了?”
“他同你举止亲密,阿锁,不如你莫要拦我,让我去杀了他,我便不再计较了。”
江曜眯着一双狐狸眼,以极其平稳的语气说着如斯癫狂之话。
“不行。”
可姬时语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我说过了,我不准你在上岱城杀于策安,不然别怪我和你翻脸。”
“你还要和我翻脸?”
江曜被激得满脸全然阴沉了下来,他受不得这句话,掐住姬时语的腰,霎时直起背便捉了她的唇。
是狠狠吻上了她。
姬时语想躲,江曜的手又摁住了她的后脑。
她坐在他身上,被迫承受了这个吻。
江曜的唇一向冰凉,如上好的玉凉糕,吃起来滑滑的,只是亲上他,并无不舒服之感。
他含着她的唇,没一会儿,姬时语的腰便软了,小脸跟着羞赧。
她不太会亲吻,显得笨拙。
回应他的吻,她也只会鼓鼓唇瓣,总被江曜亲得呼吸不得。
可她又乖顺的给江曜亲,他便是心里满足。
只是这份满足还不够,他还想要姬时语的全部。
偏在这时候,江曜的曲膝一顶,马车本就颠簸,乍动之下,姬时语经不住娇吟出了声。
他趁机闯入,干净的气息席卷姬时语的唇齿,他想她的每一寸皆要沾染自己的气味,方才罢休。
吻着她,江曜的薄唇微抿,十根手指俱是陷入了姬时语腰窝之中。
江曜想了许多。
忠义侯府不准许两人结亲又如何?
他就是恶劣之人,背地里勾着小姑娘同自己欢好,这事不是没做过。
什么好计拙略之计,他都用得。
他要姬时语眼里只有他。
江曜啃咬她唇瓣之上的软肉,拉扯两下,牙齿咬动,舍不得放开她,想一直亲着娇娇软软的姑娘。
好半晌,马车终于是停了,车夫喊了句:“大人,五小姐,到了。”
两人方惊醒,江曜松开了嘴。
姬时语被亲的气喘吁吁,双手支在江曜肩侧,软趴趴的。
她粉面如桃花,朱红唇瓣鼓起红肿,靡丽绯艳,泛着水光。
江曜当真下了狠口,亲得是又重又凶。
姬时语感觉自己嘴唇,又是被咬破了。
这令小姑娘恼火万千。
今日出府一趟姬时语打听到江曜的许多过往,诸多往事全是她所不知的。
姬时语恼江曜欺瞒。
方才亲见他和央金熟稔,两人压根早便相识,她心口浊气更甚,偏又被他霸道抱回了马车,抓着便是一通亲吻。
气得她这会儿火气翻涌,拽着江曜衣襟便盘问。
“我还没同你置气呢,你倒是说道说道,你和央金是几时认得的?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江曜垂首,见她捉着自己的指甲盖粉嫩,他沉声回:“我与央金不熟,并无关系。”
“哼!”
姬时语才不信,人家姑娘都芳心暗许,在上岱城等了他足有六年,便为了今日得以相见,表明心意。
想着这些,姬时语的心口再度泛起酸涩,她的指尖是掐紧了江曜。
“你还说不知呢?她都那样说喜欢你了,你还同我狡辩。”
江曜良久未语,一双沉沉的狐狸眼盯着姬时语不住打量。
被他看得太久,姬时语脖子一梗,不自然地扭头,“你瞧我做什么?”
“莫非阿锁是吃味了?”
江曜凑近了些,鼻尖贴上了她的,蹭了蹭。
只可惜,姬时语并不愿这时候同他亲密,瞬间朝后拉开了身子。
小姑娘娇哼:“我才没有呢。”
“没有吗?”
江曜露出微微失落的神情来,他故意偷偷摆了腿,颠簸一下身上的姬时语。
便是在逗弄她,要她多理理自己。
可姬时语还在气头上呢,旋即便抽出一根食指,抵在江曜胸膛,哼哼说着:“你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你在岭西究竟招惹了多少姑娘?”
江曜笑出了声。
还说没吃味呢,满车厢都要被阿锁的质问淹没了。
“真没有。”
只是江曜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何地招惹过别家姑娘。
这些年他心中唯有一道娇俏身影,再没装过旁的女人。
“我只招惹过一个人。”
“五年前,是十岁的阿锁。”
“五年后,是十五岁的阿锁。”
只有他的阿锁。
“你!你怎么这样?”
姬时语被他无比真挚的话语惹得面色酡红,莹白的脸几度飞霞,手指抬起发不出更多气了。
末了,她憋出干巴巴一句:“可是……央金她仰慕于你。”
江曜捉住姬时语的手指,放在手心揉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这回换做姬时语不吭声了,只顾着羞赧。
江曜见她神色平息,是这事过去了的意思,他的事已了毕,那便是轮到她的事。
“阿锁,该你说说了。”
“我说什么?”
姬时语装不懂,江曜可不满意,他支起腿,故意跛了她一道,姬时语没坐稳,“哎呀”扑入他怀中。
藕段似的双臂顺势抱上他的脖子,江曜便握紧了她的腰,两人贴的近,连热气亦在彼此之间传递。
“故意作弄我是不是?”
姬时语被他弄得羞愤,抬起手腕拍打他,“你把我咬得这样狠,我还没训斥你呢。你坏,放我下去!”
“我没用力。”江曜平静道。
“你这还不叫凶狠,那怎样才算?哼,你每回亲我没轻没重的,迟早把我咬得遍体鳞伤。”
姬时语瞪他,可惜方才才被亲过一道,此刻的她眼波秋水盈盈,每一道投眼,都好似在撒娇讨欢。
江曜又想亲她了。
他喜欢到心里的姑娘,是怎样亲也亲不够,总同上了瘾似的。
江曜摆过脸来,薄唇便也贴近了一分,“那我给你咬回来。”
“谁要咬你了?”
姬时语气极了,她是拿江曜一点法子也无。
有心想惩罚他吧,他又会适时的装乖示弱,让她狠不下来心。
可是便就这么便宜他了,她太不甘心。
不行,还是要咬他一口解气!
因而,姬时语倾身覆下去,捧着江曜清冷的脸,便咬上了他的唇。
小姑娘不通技巧,只凭着本能咬他,她牙齿不尖利,摩挲啃咬了两下,反倒更像在别样的寻欢。
亲着他,她便用力咬两下,唇瓣紧紧贴着,姬时语胡乱的亲咬江曜,
以此泄愤。
几下之后,姬时语解了气。
可只是瞬间,腰上那只遒劲的手臂猛然收紧,死死勒住了她。
后知后觉,姬时语喘息不得,终察觉身下的少年很不对劲。
“嗯……阿锁,别这么亲我,我忍不住。”
江曜沉吟一声,喘息声似乎重了。
姬时语不敢咬了,赶紧撒口。
不知为何,姬时语觉着自己所坐的,不像是少年身上,反而更像是烈日暴晒之后的巨石,滚烫咯人。
早先江曜吃了花药,两人半坦诚相见过一回,姬时语已不能算是个万事不懂的黄花大闺女了。
她是懂得的。
自己身下的变化。
眼前江曜那双微红的狐狸眼,他正直勾勾盯着她,冷凛目光之底,燃烧着火热的情意。
他、他根本就是被自己给咬……
可是,她只是咬了江曜两口!
他怎就反应这么大!
江曜仿若未知,反问她:“还咬吗?”
他再度贴近,自他结实胸膛传递而来的热气滚滚,姬时语感触更热,脸色骤变。
“不咬了,我不咬了,江曜,你别,不要在这里……”
姬时语真怕了,连身子都是在抖,身下的触感十足真实,她埋头缩在江曜肩窝,紧紧圈住他的脖子。
跟个鹌鹑似的,在疯狂逃避。
江曜揽着她,静静平复。
他也不想真吓着她,只是情难自控,即使是他,也不一定时时都能自持冷静。
何况他还喜欢她那么久。
江曜说:“那你不要动了。”
姬时语闷头,别扭地应了一声。
小脸早便红扑扑了,双耳滚烫,眼睫眨得厉害,她恨不得江曜早些平息躁动。
她是太羞了。
亲归亲,抱归抱,再多的便是狂风暴雨,她还承受不住。
车厢之中归于平静,江曜抱着姬时语,冷然的喘息了几口气,缓缓地,气息平静。
“大人,五小姐,没出事吧?”
外头忙不迭传来问话,是为关切。
马车早已抵达同知府,两人却在车里胡闹了许久,等的车夫还以为里头出事了。
姬时语一个蒙头,又是抱紧了江曜,她闷哼拉了好长:“好讨厌,我不要见人了,都怪你……”
江曜给她系好了披风,又将兜帽戴好,便这么抱着她下了马车。
萍亭和萍柳在府门口迎接,得见江曜抱着姬时语走来,还关心问道:“小姐怎么了?”
“外头冷,她身子有些不适,回去暖暖便好了。”
江曜睁着眼说瞎话,是将两个丫鬟蒙混了过去。
姬时语埋着脑袋,一字不吭。
江曜就会欺负她脸皮薄,她真的没脸了!
第103章
来到岭西之后,薛淮璋成了新上任的府同知,人生地不熟,忙的是脚不着地,不可开交。
来一趟岭西的上岱城,姬时语可不愿就窝在同知府,干等着归京。
可姬合英亦回归官职,她本就受册封为岭西总兵,虽战事已平,但每日需得去往军营练兵。
姬时语有心想要姐姐作陪,在上岱城游玩一番,也只能歇了心思。
江曜又被姬雄武喊走,不得空。
无奈之下,姬时语只得让萍亭去胡兰乐坊寻乐坊的老板娘央金姑娘。
她本想询问央金,城中可有淳朴人家,愿意代劳领她四处转转。
岂料央金却一口应下来。
她愿意为姬时语做向导,领她观望岭西风光。
江曜听说此事,拧眉竟不愿意:“阿锁,真要她作陪?不如等我这几日忙完……”
“你真的能忙完?我瞧着军务繁忙的多,不然爹也不会使唤你一个都督佥事,去参合岭西的军事。”
姬时语哪里不明白呢,她又说:“你的告假不下几日了,再过些时候便要归京,我哪还能等到那时候?”
江曜只能作罢。
于是,隔日央金便来同知府接姬时语外出,两人相携上了街。
岭西的上岱城寒风不止,因此出府之时,萍亭都会为姬时语备好热乎的手炉。
今日她捧着怀中的热炉,身上裹得严实。
相比之下,央金便穿着单薄,她连披风也没戴。
姬时语问她:“你不会觉着很冷吗?”
“我们生来便是如此,早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央金拂了头发,麦色的脸扬笑,“在大陇,可比岭西还要寒冷,那地方黄沙不断,又无群山遮挡,皮肤极易干裂。”
说起这话,央金的眼不自觉在姬时语的粉面流转。
忠义侯府的五小姐乃京城出身,娇养长大,小姑娘肤如凝脂,身处于岭西,真是任谁都能一眼瞧出,她并非岭西中人。
白白净净的肌肤,水亮剔透的眼瞳。
这朵娇艳的花苞,需得多少精心呵护。
“五小姐嫌少外出吗?”
思及此,央金不易觉察地朝姬时语身后瞥了一眼,轻轻笑说:“这才一出府,身后便跟着数只小尾巴呢,看来是真心担忧你的安危了。”
姬时语循着回头。
却只见主街人来人往,岭西与大陇人吆喝叫卖,是寻常之日。
央金环了臂,“我比常人要敏锐,应是侯府派了人手跟着你呢。”
姬时语眼眸闪动。
她问道:“是两人吗?我有两名女暗卫。”
央金回:“不止,不过这些人无恶意,是在看护你。”
除开宁心、宁乐姐妹乃她身边的暗卫,姬时语还知道的。
便是江曜安插在她这儿的人。
寸步不离。
对上央金含笑的眼,姬时语怏怏地垂首,她闷声闷哼,“那该是我哥哥的人了,他总把我当三岁孩子看,走到哪也放心不下。”
“哎呀呀,我听到了什么?”
央金的手捂在了嘴边,手腕上闪亮的银镯子顺着手臂滑下,她调笑不已:“弥拉这是把赫舍你当眼珠子一样看呢,好让人艳羡啊!”
“这是什么意思?弥拉和赫舍又是谁?”
姬时语听得不懂之话,便问她:“央金,这是你们大陇的说法吗?”
“是的,大陇有流传千古的传说,其中以三大古神为首,是我们世代祭拜的信仰。不论喜乐安康,祈福消灾,我们都会向古神祈求庇佑。”
央金说起大陇往事,她双手合起来闭上了眼,是虔诚模样,“而弥拉,便是三大古神之中的武神。”
姬时语好像懂了,她茫然问:“你是说,我哥哥像弥拉?”
“是的,在我心中是这样,他很高大伟岸,令人崇拜向往。”
央金说的尊敬,只是姬时语有些坐立难安。
这若是大陇传说,被比作这般崇高的敬仰,他们不会无意间冒犯古神吧?
可姬时语也不好问央金的罪,毕竟她并非大陇人。
“五小姐,你可是怕我的话太冒犯了?你不必担忧,近百年古神传说在大陇已不再受尊崇,王国以君王为上,百姓更多还是朝拜我们的王上。”
央金好像察觉姬时语的不安,她笑了笑,安抚她道:“只是我们边关城里,还是最为崇敬武神,但凡在战场英勇善战的将军,我们都会赞一句弥拉在世。”
“原来这是一句鼓劲的话?”
“你可以这么想。”
姬时语还真畏惧不知的信仰,她虽
不信,但还是持有敬畏之心为好。
央金能这么说,姬时语大为放心,
两人笑谈间,央金已领着姬时语攀上了上岱城的外城墙,城外是碧蓝的天与一望无际的黄土。
黄褐色与天青色,就这么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姬时语还有事没弄清楚,她问:“弥拉是三大古神,那赫舍又是谁?也是三大古神之一吗?”
央金回过头来,麦色的脸在日下勾出笑意,她比了个食指,朝她眨眼。
“五小姐,难得出府,你就不想看七彩丹霞吗?”
姬时语挑眼,越过央金。
在她右手之边,山丘与大地,宛如烈火燃烧,火红烈焰般的山头拢着绚烂的流光,霞光万丈,连绵不绝。
“太美了。”
姬时语瞩目,静心沉浸在岭西美景。
只是站立在这里,好像心头诸多烦心,皆在此全然消弭了。
……
在岭西的七日,央金尽心做着姬时语的向导。
领她走过月牙泉,看罢七彩丹霞,日落时分,两人又一起去看荒漠黄沙的鸣沙山。
直到姬时语要离开岭西了,她还不忘追问央金一句。
“赫舍究竟是谁呢?”
“您真想知道的话,我告诉您……”
央金凑到了她耳边,悄悄说了好些话。
她边说着,边留意到,粉面桃花的姑娘是一张脸全羞红了。
二月初,江曜将要启程归京。
姬雄武军务脱不开身,便吩咐姬时语跟随江曜先行回京城。
想着江曜告假将至,姬时语便应了好。
临行前,姬合英与薛淮璋亲自来送行。
两姐妹很是不舍,姬时语也知姐姐喜欢岭西,姐夫甘愿调任,全是想随姐姐的心愿。
因此姬时语抱着姬合英说道:“姐姐,你照顾好自己和姐夫,京中娘那里,还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阿锁是真长大了。”
姬合英抚摸着姬时语的脑袋,眼眶微微湿濡。
两姐妹又抱了一会儿,分离之际,姬时语心竟格外的平静。
许是姬时语早知有这一日,这一世能见得姬合英幸福美满,已是知足了。
送她上了马车,姬合英又往车中塞了几罐桂花蜜,姬时语说过她喜欢的,姬合英可都记着。
看姬合英塞了好多罐子,姬时语笑着拦她,“姐姐可以了,再多我吃不完都得扔的。”
“好。”
姬合英又说:“往后我再派人往京城侯府送。”
姬时语趴在车窗之上,重重地点了头。
另一头,江曜已策马而来,队列整装待发,是要启程了。
姬雄武候在车旁,他喊道:“江曜。”
姬时语看了过去。
“回京之路,你要照看好阿锁,她是你的妹妹。”
姬雄武雄厚的目光注视着江曜,好似在叮嘱,又好似在警告,“还有,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江曜一张清冷俊容霎时黑沉下来。
很快,江曜转身扭了头,他扬鞭策马,少年的冷声落了地。
“出发。”
姬时语同家人招了手,做了告别,遂撇下车帘,窝坐回了马车之中。
马车摇摇晃晃,姬时语绞着手指,脑中又浮起江曜挺直的背影。
她想到了央金的话。
姬时语问央金:“赫舍真是三大古神吗?”
“不是。”
央金却摇了头,“弥拉是古武神,三大古神之中唯有武神娶了妻,而也只有他,只差一步跌落神坛,堕了神位。”
在大陇的传说中,四海乱世,天下从未升平,后是三大古神降世,由武神领军平乱,止了乱象。
但乱世平后,弥拉却因杀孽太重,生出心魔。
虽是武神,他却不能压抑内心的魔咒,从战场下来的弥拉,频频暴走,几度杀害百姓。
这样的武神,是无法受世人敬爱的。
好在,赫舍出现了。
她以一介凡人之身,成就救世天女尊位,她遏制了武神心中的恶念,并与弥拉坠入爱河。
赫舍便是弥拉日后的天命真爱。
而央金却笑话姬时语,说她和江曜两人的相处,似极了大陇传说中的武神与其爱妻赫舍。
弥拉性子很霸道,对爱妻极尽占有,而赫舍心有大爱,无私包容。
她抚平了弥拉的伤痛。
姬时语总感觉央金看走了眼。
她不过是忠义侯府的姑娘,一心只想享乐好生活着,哪有那么大本事,身肩天命,将人悬崖勒马啊?
这辈子十岁那年,捡了江曜回忠义侯府时,她本也以为自己真能将少年养正直。
这一世免他再入癫狂魔怔。
可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姬时语非但没觉着江曜性子平稳,反而是越来越容易疯狂了。
随处一样小事,他便会想的多,没来由的对她霸道似的。
可没给姬时语愁坏了。
她是真不知道该训斥江曜一顿,还是哄他更好。
偶尔想起来,姬时语会起意,想借大陇传说一读,见识一番那位传说中的赫舍究竟如何驯服武神的。
她也好习得真本领。
可是转念一想,江曜又不是真弥拉,她并非是赫舍。
人家乃真夫妻,他们算什么?
……
回京的路途又需得一整日。
昨夜并未睡好,姬时语便俯趴在臂弯之上,轻轻窝坐于榻上,阖眼小憩。
沉沉睡过去后,也不知过了几时,只是依稀觉着马车似猛然颠簸了一下,复而停了步。
还不等姬时语睁开惺忪的眼,江曜那裹挟冷气的身躯猝然闯入车厢,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姬时语喊他:“哥哥?”
江曜应着,抬手便将她抱入了怀中,一把带她钻出马车。
没了火炉,车外尤感寒冷,姬时语微微清醒,甫一抬眼,便望见江曜紧绷的下颌。
两人已身处不知名的地界,这地方是青山绿水,一座古朴小镇。
江曜却抱着她一路前行,并未止步,像还有些急切。
姬时语敏锐察觉生了事,她轻声询问:“怎么了?”
“阿锁,我们恐怕要在此地留宿几日。”
江曜低沉的声音传来,“有歹人在暗中跟随,我怀疑是楚王妃和胡家派来的人。”
事态严峻,姬时语便也不多过问,应了句好,又困顿不已地缩回江曜怀中。
行走不过片刻,两人来到一座柳叶巷子,步入胡同深处,林一已在一家宅院门前等候。
“大人。”
林一上前一拜,“属下已与主家谈好,我们酌情给银子租住屋中,不打紧的。”
江曜颔首,又问:“可追上来了?”
“还不曾,属下已探查过,附近并未有可疑之人。”
林一如实禀报。
如此之下,江曜便满意抱着姬时语先行回了屋,萍亭萍柳在后跟随。
这件宅院不大,五步庭堂,仅有一进一出的屋院,也就是两间厢房。
江曜随即分了屋,主屋留给主人家,而侧卧是丫鬟下人们的住处。
姬时语呆坐于微刺挠的木椅上,好似茫然:“只一间屋子,那你我怎得休息?”
江曜似笑非笑地凝望她。
姬时语顿时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不等她细细思索,便在这时,院门传来一道砰砰的敲门声,像是屋外来了客人。
江曜一个眼神飞射,林一已是握刀做了警觉。
姬时语攀上了江曜的手腕,她嗓音温软,“你说我们在此地借住,可你我这一身装扮,任谁瞧不出是外地来的?”
江曜瞥眼姬时语乌发间金银璀璨的发簪,抬手便将簪子一并摘下。
一瞬间,姬时语的发髻凌乱,乌发披散了一身。
姬时语不悦瞪她:“做何弄我的发?”
江曜却喊来萍亭,“取根发带给你们小姐挽好。”
萍亭照做了。
院外的敲门声停歇了片刻,复而又响起一阵,有道苍老的声音随后问了话。
“可有人在?黄攀,你可在家啊?”
江曜飞快摘下发冠,随手取来一只玉白发簪,便将系扎头发盘起。
姬时语惊讶于他的动作之快。
而江曜已是起身去开了门。
“黄攀,我家中水井像是坏了,我提不动,你可能帮我一把? ”
杨阿婆还在问,院门被推开时,她才瞧见了一张生人的清冷面容。
江曜回道:“阿婆,黄攀不住这地儿了。”
“你们,你们……是新来的?黄攀真搬走了啊?我还没谢谢他呢。”
杨阿婆满脸震惊,她看看江曜,又侧头望向院里,除开少年郎,还多了一位天仙似的小姑娘。
“阿婆,你要帮什么忙?我们来替你抬把手。”
姬时语正缓慢走近,小姑娘水灵仙气,披着乌黑长发,点缀夺目的灿光。
杨阿婆还从未在小镇上见过这样貌若仙人的郎君和姑娘,方才一见,忍不住又多看两人了两眼。
江曜未免镇中百姓起疑心,将两人行踪说道出去,他便说:“我们四处游山玩水,打算在清水镇住上一阵子,还要阿婆多多担待了。”
他做了礼,看似周道。
江曜本就生了好皮囊,他隐去眉宇间的暗色,正有如君子之风,朗朗如玉。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来了一对小夫妻呢,瞧着你们还是新婚罢?”
杨阿婆并未多心,转而慈爱笑笑。
她一说夫妻,姬时语的脸皮蓦地红了,她便要解释,“阿婆,我们不是……”
江曜却很喜悦,他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将人搂至身侧,姿态亲昵非凡,勾唇浅笑。
“阿婆,我们才新婚不足三个月。”
杨阿婆止不住打趣的笑眼,“新婚燕尔,莫怪还这样浓情蜜意呢。”
姬时语暗地掐了江曜的腰,他又捉住她作乱的手,面不改色道:“是,因而我们才相携外出,想四处走走。”
杨阿婆了然点头。
姬时语在旁看得瞪目结舌,她万般钦佩江曜的厚脸皮。
张口就来的谎话,没的关系也成了夫妻,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将外人都糊弄了过去。
姬时语面子羞,她不欲江曜在胡诌,忙问杨阿婆,“阿婆,你不是要抬水吗?”
“是了,是了,还要劳烦你们帮我呢。”
杨阿婆想起正事了。
一行人便往隔壁杨阿婆的院子里走。
杨阿婆院中有一处自家凿的水井,今日水井绳索缠绕,杨阿婆年迈,脊背佝偻,使不动力气,这水便也抬不上来。
江曜和林一两人去摆弄水井,不多时,两人便合力抬了一桶水上来。
“还得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啊!”
杨阿婆感激不尽,朝着姬时语笑:“谢谢小娘子的夫君了。”
受杨阿婆一调侃,杨阿婆便瞧着眼前粉白面皮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小娘子的脸皮是真的薄。
惹人喜欢。
“清水镇是好地方,不过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恐诸多事不便。”
杨阿婆粗糙的手握了下姬时语的手背,她真心实意说着:“在镇上若有事可来寻我,我在这儿住了有二三十年了,万事都懂得一些。”
姬时语笑应了句好。
杨阿婆一日所需三桶水,江曜便帮着打了三桶,体贴地抬入了厨房。
事了后,林一却从外头找了过来,他拢起严肃面容,去到江曜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江曜亦变了脸。
姬时语笃定,该是寻到可疑之人的踪迹了。
杨阿婆还拉着姬时语的手,问两人:“今日可太感谢你们夫妻二人了,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留下来让我招待你们吃口饭吧?”
江曜回:“阿婆,我还有点事,就不留下用饭了。”
“那小娘子呢?”
杨阿婆微微失落,看向姬时语,“你去办事便去罢,莫不是小娘子也要跟着去?”
江曜也睨了姬时语,姬时语回望于他,那双狐狸眼静静的,很快溢出了笑意。
他跨步走来,两下便到了姬时语的跟前。
江曜捉住了姬时语的下巴,一个抬手,她的脸便被抬高。
望见她如水的眼眸里尽是自己,江曜好满足。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竟真当上了阿锁的夫君。
而他心爱的姑娘是那样懂事乖巧,无需他多说便是心有灵犀,知晓他为了躲避楚王妃追查,故意假扮两人为夫妻。
可她的纵容,令江曜太过兴奋了。
他便克制不住,想以假乱真。
江曜俯下脑袋,准确地撷取了姬时语柔软的朱唇,他浅啄了一口,没有深入。
轻轻一个落吻,却是当着杨阿婆的面,坐实了两人的夫妻之名。
江曜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姬时语泛红的脸,走前真似她的夫君一般,不忘叮嘱。
“等我回来。”
很快,江曜便从杨阿婆院中离去。
姬时语久久没回过神,脸颊是真生起热意。
后知后觉,她恼火自己没反应快些,止住江曜的无理举止。
两人亲吻已有几回,可那都是背着人而为,今日还是头一回当着人前亲她。
江曜还喊她,娘子。
说的那么亲热。
“哎呀。”
偏这时候杨阿婆笑声大起,“小娘子的夫君好疼爱你,老婆子是看出来了,这门亲事是他苦心求的罢?”
这要姬时语如何答,两人连亲事都还未定,更莫说能不能结为夫妻了。
因而她恼怒道:“才没有这回事呢!”
“老婆子我识人不会错的,当年我家老头子对我死缠烂打,非要娶我过门,婚后他也是缠我缠的紧。”
杨阿婆见眼前的小姑娘不好意思极了,更确信自己所想,笑着说:“他百般舍不得你,走也不愿意走,总想着同你缠绵,该是心中极喜爱你的。”
“阿婆,你莫要说了。”
姬时语是真想止了这话。
她又恼江曜,在外说是兄妹不可吗?
偏做劳什子的夫妻。
他倒好了,一走了之,留她一人备受煎熬。
杨阿婆哪知晓姬时语所想,如家中长辈,慈爱婆婆般,牵起姬时语的手问:“你们才新婚,可想过何时要孩子?”
被外人说道,不止是夫妻之事,连孩子也来了,姬时语好想寻个地儿躲起来,全当凡事一概不知。
“小娘子和夫君恩爱甜蜜,孩子一事应是顺其自然吧。”
杨阿婆还以为姬时语是羞于启齿双身子,她瞧着便像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她说的委婉,呵呵一笑。
“不过啊,老话常说,太过恩爱的夫妻,想要孩子便也容易的多。”
“为何?”
姬时语不懂。
杨阿婆道:“每日同床共枕,夫妻情浓,孩子不就来的快?”
姬时语如遭雷劈。
恍惚间,她忆起一件事。
他们的住处只一间主屋,今夜她岂不是要和江曜同床共枕了?
第104章
姬时语留在杨阿婆家中,陪着老人家说了好些话。
她才得知杨阿婆之所以看着如同寡母独居,是家中相公不到三十岁便撒手人寰。
而年轻时,夫妻俩恩爱如初,生下一个儿子后,杨阿婆的夫君便不愿再要孩子。
因此两人只一个孩子。
只是杨阿婆一介女子好不容易拉扯儿子长大,儿子下场参考,中了举人老爷之后便再也没回清水镇。
这都二十年了,也杳无音讯,不知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听杨阿婆笑说往事的时候,两人正坐在小木凳上择菜刷洗,杨阿婆的脸上并无悲伤,她的笑容很清浅。
像是早已释怀,又像将儿子当作死了的。
姬时语不愿将人往坏了想,但还是心觉杨阿婆的儿子应是抛弃寡母,已娶妻生子也说不定。
她不想勾起伤心事,便不多嘴问。
杨阿婆还问姬时语可会下厨,在得知她不会时,杨阿婆问她可要试着洗把菜叶子。
姬时语接过水盆,一双芊芊素手才探进冰凉水中,萍亭便惊呼:“小姐!”
再说小娘子从小娇生惯养,乃是忠义侯府的嫡出千金,姬时语哪里做过这等活儿?
杨阿婆好奇打量,见两个丫鬟前来帮衬,不免有些愧疚,“瞧我,不知道小娘子身份高低,你应未做过这等粗活,还是莫要沾手了。”
姬时语只得在边干看着。
萍亭和萍柳做事麻溜,不一会儿,便帮杨阿婆将冬笋掰开清洗干净。
杨阿婆招待几个人用饭,她屋中早发好了面,又从缸中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肉末和切好的竹笋混杂。
姬时语看得五味杂陈。
杨阿婆家中拮据,却愿意拿出一大块上好五花肉招待她,清水镇的人心着实是淳朴。
姬时语没想白吃,她喊了萍柳去取银子,“你上街买些瓜果的回来吧。”
“不用,不用!”
杨阿婆赶忙给拦住了,拉拉扯扯给姬时语止住步子,“我家中多着呢,有些是昨儿才买的,后山村里新鲜采摘的柑橘,回头你拿些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姬时语更难为情。
“再说我可不乐意听了啊,小娘子才来清水镇,招待你是该的。”
杨阿婆忽而板起脸,拍拍她手:“且你生得水灵灵的,我
心中盼着的孙女儿便是你这样子的,就想多疼爱你几分。”
“阿婆……”
姬时语轻轻笑着,只得点头。
杨阿婆终是满意展笑。
忙活了半个时辰,杨阿婆烧了一大锅的大包子,她做的是冬笋猪肉馅儿,锅上才上了水气,肉香四溢,瞬间窜入姬时语的鼻腔。
好香,好好吃,她都馋饿了。
杨阿婆一回身,便见姬时语捧着脑袋,眼巴巴往厨房里不时探脑袋,她又是慈爱笑。
“一会儿多吃几个。”
肉包子白白胖胖,杨阿婆给姬时语装了一篮子,她只留了五个,余下的都让姬时语拿回家中。
姬时语眼瞅一篮子肉包,“阿婆,这也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
“你夫君不还要回的?你让他多吃些,就当我今日谢你们替我抬水啊。”
杨阿婆又让萍亭萍柳随她去取柑橘,她同样装了一篮子,满满当当。
清水镇人烟稀少,杨阿婆又是多年独居,难得隔壁搬入一个貌美的小娘子,她喜欢的紧,便想多疼她几分。
天色渐暗,姬时语便欲打道回府,杨阿婆起身送她回院。
两家一墙之隔,离得近,杨阿婆佝偻着身躯,走前,她又和姬时语说了一句。
“小娘子脸皮薄,许多事八成不好意思与你那夫君提。你记得多管教他几分,男人不可太霸道,不尊重你,尤其是在要孩子这事上,万不可太早了啊,对你身子不好。”
杨阿婆真如叮嘱孙女似的,凡事都要念叨姬时语几句。
姬时语一听“夫妻”和“孩子”,她也顾不上太多,点点头便撒腿赶忙跑回屋中。
夜深人静,江曜还未归府。
姬时语独自坐在主院,趁着包子还是热乎着的,她捧着小口的吃。
近初春的冬笋脆脆甜甜,而猪肉肥瘦正正好,肉香添了油味,饶是姬时语胃口不大,也一口气吃了三个。
吃罢包子,姬时语又喊萍柳取几个柑橘。
时下的柑橘甜分大,酸味并不重,姬时语嗜甜,她剥了一个,水亮眼眸瞪大。
好吃!
清水镇的柑橘比京中的还要甜呢,姬时语抱着吃下六个,看她还要拿第七个,萍亭赶忙止住她。
“小姐,吃多了夜里可要闹肚子的。”
姬时语才不听,又取了一枚柑橘,剥了皮便往嘴里塞。
她吃得鼓鼓囊囊,屋外一道黑影下了房檐,悄无声息的落于地,宁心敲响屋门。
“小姐。”宁心进屋请示。
姬时语眨巴双眸,问:“可是哥哥那头有事了?”
宁心面露冰霜,眉眼森冷,蹙起时凝注了很重的犹豫。
“小姐,有件事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你说吧。”
姬时语还在不以为然,欲抬手取第八个柑橘。
萍亭不敢再放任她吃,姬时语生性畏寒,她忙将柑橘连篮子一并提走。
宁乐在这时也入了屋,她和宁心互看一眼,宁乐冷声道:“小姐,院附近把守的人手相当之多,应都是江大人的人,就是……”
“江大人太严防死守了。”
宁心接了话,“这院子足有十五位暗卫,守在小姐的屋外。”
“十五位?!”
姬时语真是惊骇到了。
“早先碰见的那个哑巴少年,他亦是江大人的人。”
宁心又说:“属下和宁乐起先还未察觉他人暗中跟着,直到秋猎他现身,此后便光明正大的跟在小姐身边,如影随形。”
宁乐道:“入清水镇时,属下明显察觉暗卫多了一倍不止。”
“江大人是为了护小姐安危吗?”
宁心问:“他对属下和宁乐并不信任。”
如若信任,江曜便不会安插这样之多的暗卫,严防死守这一进一出的宅院了。
宁心与宁乐皆为忠义侯府出身,同为侍奉五小姐的暗卫,两人不虞,是因受到江曜如此猜忌。
“罢了,不是责备你们不够能耐,与你们无关,不必多想。”
姬时语招招手,让宁心与宁乐下去休息。
院外人手众多,那便放任人把守好了。
姬时语隐隐猜出了江曜的用意。
他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安危,怕她遭歹人伤害,恐遇到不测。
江曜还是那个江曜,内里显露过一出他执拗几乎疯魔的癫狂,他只在乎姬时语。
在姬时语身边时,他便形影不离,连她去往岭西,即便告假,他亦要同行。
姬时语人在哪里。
江曜下一刻便会知道。
那些暗卫,那么多人围在姬时语所住的屋外,只是因为江曜不能留在姬时语身边,他需要无数只眼睛。
替他看着姬时语。
这几近变态的掌控欲,让姬时语心生出一股畏惧和忐忑。
是难以言喻的阴魂不散,毛骨悚然之感。
因而当萍亭走来伺候姬时语,说道:“小姐,梳洗歇下吧。”
姬时语还是怏怏的,提不起劲儿。
“萍柳,你去外头问,就说我想出去一趟。”
萍柳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不多时她折返回屋,带回了一句话。
江曜已是布下命令。
戌时一过,便不许姬时语再踏出宅院。
没得法子,姬时语只能乖乖睡觉。
两个丫鬟服侍姬时语简单沐浴清洗罢了,屋中火炉已生了热,姬时语便回屋歇息睡下。
姬时语总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座被四面八方围困的宅院,没江曜的准许,她哪儿也去不得。
这个感觉十分恼怒。
让她想即刻见到江曜,狠狠抓着他大打出手,给他一顿好看的。
悻悻然过后,姬时语裹着被褥,全扒拉缠在身上,连被沿也压在了身上,不留一片给江曜。
哼,让他这样对待她,在外还要装夫妻欺负她,夜里可别想爬上她的床榻。
她连被子也不会给他留的……
姬时语想着想着,不一会儿便余下绵长的呼吸声。
夤夜时分,宅院寂静。
姬时语嘟哝着翻了个身,夜半她踢了被,脚趾微凉,冻得她醒来了。
因这宅院仅一间主屋,萍亭和萍柳便未来给姬时语掖被子,姬时语抬手摸摸身侧,亦是冰凉,不见江曜的身影。
他还未回来?
姬时语微微疑窦不安,旋即从床榻爬起身,浅浅踱上一双绣花鞋,便往外室而去。
离到屋门边,鼻尖多了一抹血腥之气。
血?
姬时语眉心直跳,她抬手便推开窄窄的木屋门。
五步之长的庭院中,空空荡荡,江曜落在清冷月色之下,人影高挑。
他执了一块锦帕,正擦着手中银光闪动的长刀。
在江曜身后,林一林二与几位暗卫静候着。
月色疏冷,折下半面阴影,笼罩于墙角的昏暗之上。
姬时语是看清了,又好像看不清。
那黑暗之中,有人身摞成了沓,是一人两人,还是五人十人?
是尸体,还是活人?
血味好重,姬时语全身冰凉,一双眼直勾勾望向江曜,轻呼不经意间便溢出嗓子。
“哥哥……”
“阿锁?”
江曜还在擦刀,抬首见姬时语便立在屋门前。
小姑娘的脸蛋生了几分惨白,她水灵灵的眼,比月光还要澄澈。
见她竟醒了,江曜脸色巨变,大步走来,挥手便蒙在了姬时语的双眼之上。
不等姬时语作应道,江曜飞快点了姬时语的睡穴。
眼前馨香的柔软身躯一塌,他伸手揽她入了怀中。
江曜抱着姬时语便要回屋,林一听得他冷冷下了命令。
“全清理了,不要留一丝痕迹。”
……
“阿锁?”
姬时语昏昏沉沉梦中醒来,觉着后脑微微有些生疼。
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江曜支着头侧睡于身边,一双狐狸眼清冷上挑着,凝望于她。
“哥哥……”
她眼里茫然无措。
江曜凑过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又勾唇一笑,墨瞳含杂着宠溺之色,喊她:“娘子,可是醒了?”
刹那的言语之下,姬时语彻底清醒了。
她捂着脑袋便后缩,一双水光微消的猫瞳不住瞪大,上下查看衣衫可还完好,又手忙脚乱地将被褥全拉扯于身上。
“你你你,江曜,我劝告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曜还是那个姿势,他挑了下眉,眉宇疏朗,浅笑在脸上挂着,冷色褪去,人如清爽。
“我做何事了你这般警觉我?阿锁,我可是你的夫君呢。”
“夫,夫,夫君!胡来,在外胡诌便罢了,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姬时语一听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若非看在你被楚王妃追杀,我何苦同情你,还陪着你在阿婆那儿做戏啊?”
“是啊,我的阿锁是最好的姑娘,总心疼我。”
江曜勾起姬时语的手,她百般想甩开,可每回他都如水藻缠绕似的,死抓她不放。
“往后也要多心疼心疼我啊,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不要脸。”
姬时语脸红红的,低低咒骂。
“所以,娘子,你该起身了啊。”江曜还是笑。
“不准你喊我娘子。”
“那在外头露陷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就只想得出做夫妻这一个法子!”
“是啊,我只想得到让你做我娘子这一个法子。”
眼见姬时语怒视自己,江曜是知晓她羞恼了,他偏就勾笑,纠缠于她的小拇指,拉扯拽她两下。
他一本正经,狐狸眼挑着,引诱她道:“好阿锁,唤我夫君。”
“你好烦,快下去。”
姬时语气哼哼的,真不欲再和厚脸皮的江曜多说,她将被褥全勾走,连被角也不给江曜留。
“你惯会欺负人,夜里不许你爬我床,爬了也要冻死你。”
她的小心思显露无疑,就是为着一丁点儿也要反抗到底。
江曜却打心底觉着她太可爱了,性子也好,胡闹亦是机灵生动的。
他在床头垂首俯视,姬时语缩在被中,探着个小脑袋,眼眸瞪着江曜,无声要他快些走。
没再惹姬时语,江曜翻身下了床,在床前站定。
至于姬时语说的不准他爬床,昨夜她睡得那样死,哪里还知道可有与江曜同床共枕?
更甚的,后来江曜脱衣上了床,姬时语寻着热气,还主动投到了他怀里,抱着他死死的不撒手。
昨夜一整夜,她窝在他怀中酣睡,十足眷恋他的怀抱,小脸便蹭在他的肩窝,偶时摆弄脑袋,双手便也缠得他紧紧的。
连熟睡,她亦是那样喜欢他。
江曜搂着她,是欢喜又亢奋。
而这些,江曜当然一字未提。
再说两句,姬时语的脸皮怕要红透了,恼得不搭理他。
第105章
“江曜,你老实交代,昨夜楚王妃的人追来了,你杀人了吗?”
姬时语脑里混沌,好像昨夜梦了一场,亲眼见到许多怖人之事。
一下子想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曜身形一顿,床头的小姑娘显得固执,他沉声道:“没有。”
姬时语投来狐疑的目光,并不确信。
江曜朝外一点下巴,“不信你出屋看一眼。”
姬时语当真是慢吞吞挪下了床,她随意裹上兔毛披风,便去敞开屋门。
屋外,院中一片干净,连一丝血迹也未见得。
彷佛昨夜只是她的一场梦。
姬时语作罢了,江曜揽着她回屋,又将门闭合起来,“你的鞋袜还未穿齐,身上又单薄,不得吹冷风。”
可这些关切之语并没惊起姬时语心中的波澜,她反问道:“你是不是安插了许多人把守院子?”
这回江曜没否了,应声道:“是我的人。”
“江曜!”
姬时语顿时恼怒,径直推开他,气得满脸通红:“你怎能视我做奸细似的,派那么多人严防死守盯着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
“我何时有这个意思?”
“怎么不是?我连屋门都不能出去,还得你准许,你同我说不是,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姬时语环臂恼怒,江曜想拥她入怀,被她的胳膊肘抵住,死活不情愿再给她抱。
今日她还偏要江曜给她一个解释了。
江曜却说:“阿锁,我不在你身边,我需要人手替我护着你的安危。”
“我身边有宁心和宁乐,再不济上回你派来的哑巴少年,已是足够多了,你还信不过他们?”
姬时语头一回直接提了林二,她质问:“那少年,是你的人吧。”
江曜黑沉沉的狐狸眼闪动,他颔首:“是,他是林一的弟弟林二。”
姬时语气坏了,“你当真瞒了我这么久!”
林一还有个弟弟,是个哑巴,长久以来便悄无声息跟在她身边,随时给江曜禀报她之事。
江曜背着她,将她看的死死的,却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