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近了,马上的少年乌发束带,高马尾飞荡,乌铠轻披,意气风发。
他顾盼神飞,眉目舒朗,日光好似洗去他一身轻尘,十八岁的江曜已长大了,个头更高更精壮了。
那双狐狸眼蕴着阴郁却不寒冷,正是清辉如新月清晕,朗朗如泉中美玉。
“云让哥哥!”
五年不见的少年,就在眼前,姬时语澎湃的热意充斥了全身,她提起衣裙冲了过去。
江曜亦是一眼便望见粉蓝衣裙的姑娘,盈盈立在忠义侯府门前。
五年了,姬时语已是及笄,不再是十岁的娇小可爱雪团子。
十五岁的姑娘容貌长开,脸若银盘,柳眉弯弯,水亮猫瞳拢起天边细碎的华光。
姬时语小跑而来,身上桃粉襦裙与臂弯之中的蓝纱披帛一道纷飞,衣裙轻裹着女人该有的柔美曲线,十足明媚。
迎着光来,宛如一只小花仙落入凡间。
江曜贪婪地注视着她。
每一眼,皆是数个日夜的奢念,是他梦中痴念、万般想到发疼的模样。
直到姬时语跑到了她马前,她笑得绚烂,好生欢喜,喊得又娇又软:“云让哥哥。”
江曜未下马,少年扬笑,那叫一个鲜衣怒马,“阿锁,我现在是小将军了。”
姬时语笑着点头,“那恭喜你啊!”
江曜沉沉看她。
她不是说,她喜欢意气风发的小将军骑马过街,朝她伸手,共同游街?
那不是她中意之人吗?
怎么他来了,她却没喜欢?
江曜心头百转,狐狸眼不觉凝起阴冷。
姬时语慌若未觉,她微微委屈了。
“你就这样坐得高高的和我说话吗?”
姬时语有几分抱怨,“真是的,五年了,你都不想我……”
“阿锁。”
江曜一个翻身下马,他的手揽过姬时语纤细的腰肢,猛地将人拽入怀抱。
再多的话,也被江曜这个强有力的拥抱,霸道般得淹没。
馨香的温软在怀,江曜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狂潮。
他只想抱着她,想了好多次,在岭西日思夜想,恨不得把她踹腰带上,天天带在身边。
她还说他不想?
江曜的手很紧,掐着姬时语的腰好像要捏碎了。
“怎么会?阿锁在哪,我就会在哪,这辈子,你可别想甩开我啊。”
少年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清爽,好像雨后竹林的清澈澄净。
光是被他牢牢锁在怀里,也不知可是太久不见的缘故,姬时语的脸悄悄红了。
第46章
姬时语窝在江曜怀里,腰被攥的紧,没一会儿又觉着羞赧起来。
他们是不是抱得太久了点?
这般想着,好半晌,便听到有人喊了她。
“五小姐。”
是沈南怀的声音。
姬时语扭着身子要从江曜怀里出来,可江曜不放,只是转过了她的身,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腰上,握着她。
少年已随沈南怀的喊声循了目光。
江曜第一时想。
忠义侯府今日还来了外客啊。
薛淮璋他是认得的,只是薛淮璋身侧的这人,又是谁?
沈南怀还未开口,便察觉一道直勾勾的阴冷视线径直落于他的面上。
那位揽着姬府五小姐的少年将军。
强势、霸道又不可一世地守在姬时语身侧。
沈南怀并未多想,这几年来,即使姬时语已及笄,可从没听过她定了亲事。
那么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与她如此亲密的,便不会是未婚夫,只可能是她的亲人。
果不其然,姬时语笑着与薛淮璋两人道:“将你们给忘了,这位是我的哥哥江云让,他早前随我父亲出征岭西,今日才归来。”
“江小公子。”
薛淮璋识得江曜,先行做了礼。
他知晓江曜是之前的江池生,且又与姬合英并肩作战,同样为薛淮璋钦佩之人。
因此薛淮璋道:“还要恭贺公子得胜归来,此番立了大功,陛下定会嘉奖。”
江曜对薛淮璋态度尚可,他和姬时语五年重逢,这会儿兴致不错,狐狸眼少年勾了笑道:“薛公子,大小姐亦在返京路上,大抵三日之后
便会达京。”
薛淮璋飞快抬头,他眼里满是激动,这回的笑容是怎么也止不住了。
沈南怀看眼薛淮璋,跟着笑:“今日叨扰五小姐了,我和薛兄改日再来拜访。”
“好。”姬时语应。
两人便相继离去,走前还有十分有礼的作别。
“薛淮璋真是痴情我姐姐,你也看见了吧?”
姬时语叹了口气,和江曜说:“这五年你不知我多为难啊,雷打不动的应付薛大人,可真累的!”
江曜的眼却凝在沈南怀的后背,好似要将人盯出个窟窿。
“阿锁,那是谁?”
江曜揽着姬时语的手,轻轻上挪。
他掌心温热,不小心触及姬时语腰间的软肉,逗得她很痒,咯咯直笑,只想避开他的抚摸。
奈何少年不给,又强势地抓住她的后脑。
姬时语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怪怪的,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是五年不见,她和江曜已是生疏了许多吗?
为何江曜一碰她,她的身子便情不自禁地发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她好像十分受不住他手的抚摸。
姬时语不懂,可她心里本能的相信,江曜不会害她,便就以这个姿势,侧头看身后的少年。
江曜狐狸眼微垂,没让她瞧出翻涌而出的阴郁,他笑了起来,“阿锁戴了我送的及笄礼?”
“啊?”
姬时语晃动了下脑袋,发髻之间的环佩叮当作响。
今日她发顶盘了一只粉宝石蝴蝶发冠,中央坠着的小链子垂于额心,衬得少女灵动娇俏。
而双环髻的两侧各插两只排簪,垂挂的流苏如圆月环形,还坠着小铃铛。
这是江曜从岭西送来的礼物。
在姬时语及笄的那一日。
“我很喜欢呀,定然是要戴的。”
姬时语再一晃,铃铛又跟着响动,“你送给我,不就是想我戴给你看吗?”
“阿锁,真乖呢。”
江曜的心又被充斥的满满当当。
他抬手抚摸姬时语的发,指尖碰碰小铃铛,声响之时,眼前的姑娘那只玉色的耳朵还会跟着一颤。
江曜太满意了。
不过满心腔的喜悦并未让他忘记正事。
江曜的唇扬起凉薄的笑:“所以阿锁,他是谁?”
“谁、谁?”姬时语不解。
江曜垂眸:“……”
沉默片刻,姬时语好像反应过来了,“你说薛淮璋身边的那位公子?他是鸿胪寺的沈大人。”
江曜继续盘问:“阿锁很熟?”
“是呀,很熟的。”
谁料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昂首笑意盈盈,“这五年我们见过许多回了,他与薛大人交好,每回都会陪同他过来。”
怎么会这样?
江曜直视姬时语笑容不止,只觉得全身冰凉。
阿锁怎么可以笑得这样灿烂,对着除他之外的外男?
他的阿锁,五年未见,经历过什么?
他不在的时候,便有恶心的臭虫,盯上了他的姑娘?
两人还背着他已结下极好的关系,姬时语不讨厌那人,说起来时还笑容满面。
他可没错过沈南怀走前,眼底透出些许温柔流恋的目光,是望着姬时语。
江曜怎么会看不明白,又怎么会不懂?
无人比他更懂了。
在旁人所察觉不到的暗角,他以这样的暗沉视线,觊觎过姬时语多久。
他们两人,究竟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一想到这些,江曜遏制不住心腔翻起的杀念,他想即刻冲过去斩杀沈南怀泄愤,再挖了他的双眼。
这样便没有眼睛盯着姬时语了。
可是被江曜掐着腰肢的姬时语突然轻呼出声:“哥哥,我疼……”
江曜被她唤得回了神,狐狸眼之中的全然情绪也瞬间消弭,他无意识地掐得用力,惹疼了姬时语。
少年换上温和的笑,“阿锁,先回府吧。”
“嗯啊,你好不容易回来,我正好也让娘看看你,让她放心爹和姐姐。”
姬时语主动领路,挂起笑道:“走吧!”
她本想牵江曜的手,可就是脑子不知道怎么的,姬时语突然便犹豫了。
这踌躇之间,刚伸出去的手便又立即缩了回来。
有些尴尬地藏入了宽大的衣裙大袖里。
江曜问:“怎么了?”
“没有,没有!”
姬时语摆手,抬脚先行入府,“哥哥,你随我来。”
她可不想让江曜知晓,她对两人的关系微感不适应。
江曜要是知道,岂不是会很伤心?
她自己琢磨琢磨吧,兴许再多熟悉几日,他们便会同五年前那样亲密,能拥抱也能手牵着手了呢?
姬时语说服了自己,心情又好了起来。
江曜跟在她身后,灼灼望她纤细的身影。
阿锁真的长大了,是能嫁人成亲的姑娘了。
他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搂抱她的触感,绵软柔和,一旦抱住了她便再也不想撒手。
这样的姬时语,他没陪在她身边之时,该有多少野男人肖想于她?
江曜又愤怒了。
一怒他便想见血,想杀人、挖人眼睛、拔人舌头。
可他早已不是五年前的那个野狗少年,跟在姬时语身边,他懂得了一个道理。
小姑娘并不喜欢太暴虐的人。
她吃不住的是他示弱柔软。
这一点他一直都做的很好。
阿锁不会发现的,他只要背着她,除掉围在她身边的所有人。
让那些男人悄无声息地死掉,滚出姬时语的视野。
阿锁便也不会知道。
五年了,他回来了,便不会再给外人可乘之机。
江曜默默跟在姬时语身后,转而轻笑,抬脚入了忠义侯府。
……
海棠苑,姬时语步入正堂时,正见舒氏在训斥一个孩童。
“成哥儿,习武可是你自己应的,杨统领教你那是他应责,你怎么可以逃课?吃不了苦,如何能有能耐?”
姬时成耸着肩膀抽泣不已。
姬时语已走了过来,笑着说:“娘,三弟又偷懒了?”
“五姐!呜呜呜呜……”
姬时成见姬时语过来,哭嚎着扑过来,他的小脸花得不得了,满满全是泪痕。
然而不等姬时成碰到姬时语的衣角,后衣襟登时被人一把拎起,跟提小鸡崽似的,就这么提到了半空。
“喂,你谁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姬时成脚不着地,慌忙乱扑腾。
江曜拧眉:“这是你三弟?”
姬时语笑应:“是,三婶娘的小儿子,不过已是我们大房的人啦。”
“云让!”
舒氏见到突然归府的江曜很是惊喜。
五年不见,少年长高太多,眉宇深邃,整个人是意气风发,令人心怀喜悦。
起了身的舒氏面上尤感意外,“你怎么先回京了?”
江曜提着姬时成,边回舒氏道:“我走的快,大小姐和侯爷需带队,会晚几日到。”
“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
舒氏很是慈爱,兴许是有这五年江曜一直留守岭西的缘故,又或者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道:“思芳院一直为你备着,赶路累了吧?回屋好好歇一觉。”
江曜应:“多谢夫人。”
姬时成见无人搭理自己,又是哇哇大叫,“不是,五姐,他究竟是谁啊,你们怎么都……”
“没大没小的,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姬时语一巴掌拍过去,姬时成捂着脑门嚎,她就叉腰道:“什么他是谁,不是和你说过,府上还有一位哥哥,姓江的?”
江曜冷道:“忠义侯府的世子还欠了火候,得练。”
“我!我才不要被你这样说呢!”
姬时成火大的很,偏偏执掌他小命的人正捏着他后脖颈,不服气的小娃怒瞪江曜,“五姐说你厉害,那我们比试比试!”
姬时语投来怜悯的一眼。
“不要。”
江曜才不想理睬,他甩手丢了姬时成下来,一口回绝。
“怎么又不要了?”
“我没功夫,我累了。”
江曜牵住了姬时语的手腕,像真感到疲惫似的,叹着气,扭头回
看舒氏,“夫人,我先带阿锁下去休息了。”
舒氏拉住嗷嗷闹腾的姬时成,将人拽住,又和江曜道:“去吧。”
江曜带着姬时语便要走。
这么一牵,手掌之下的姑娘突而一颤,她身子僵直的厉害,江曜当时便察觉了。
阿锁对他有了排斥之感?
没让江曜多想,那面的姬时语干笑了两下,努力压住心底的异样,将身子靠了过来。
她做了要牵住他的姿势,掌心却隔了些许空隙,轻轻挨着他。
“云让哥哥,我让萍亭先去收拾思芳院吧,你先去我那儿坐会儿?”
“嗯。”
江曜刚一应,姬时语已顺势将手腕抽了出来。
两人没了接触,她竟恢复了十足的正常。
江曜眼里阴郁更甚。
不是错觉。
阿锁当真抗拒他的触碰,她虽然笑着,可笑容尤其勉强,分明是假笑。
她抗拒他?
别开玩笑了!
那一日姬时语将他捡回来,从此他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之后,他就没想过会放过她。
在岭西的无数个夜,寒风刺骨,饥不择食,黄沙漫天的战场之上尸身遍布,江曜却从未心生畏缩。
忠义侯告诉他,唯有强大到无可匹敌,方能庇佑珍爱之物。
阿锁就是他这五年,定要活着回来追寻的信念。
他们不是约好了,等他回。
他们便还能如同从前那般亲密无间。
五年前,她总欢欣雀跃地跳入他怀里,撒娇讨欢,她牵着他手,做什么也好,只要两人同在一处,她便从未撒开过手。
可是不过五年未见,姬时语竟如此轻易地放开了他的手。
江曜垂首,眸子死死凝在自己的手心,眼尾顿生一股躁动的执念。
她又想抛开他了?
若有朝一日姬时语决心抛弃他——
江曜霎时抬眼。
姬时语白腻纤细的皓腕便在眼前,自小而大,她的手从未沾过蔻丹,指甲盖便只是透着微微的粉白,盈盈一动。
江曜固执心起,转瞬便捉住了她那只近在咫尺的柔荑。
姬时语被他猛地一拽,惊呼出声:“哥哥?”
庭院四下无人,唯有秋日桂香漂浮,任两人再哪般的亲近,再多暗藏的心思,也无人窥视。
江曜将她的手带入掌心,揉了揉白软的素手,他执意要和她相握。
他声色低哑,垂着落寞阴暗的眼,问了她:“阿锁,不行吗?”
姬时语想说,两人已是长大,并非十岁孩童,太过亲密恐是不妥,可默了默,还是因少年的低沉失落而甘败下风。
旁下无人,她没了顾及,便心软了些,由着江曜牵了她的手。
“好嘛,那牵着吧。”
第47章
江曜倚靠在韶华院之中那张雕花扇门边,注视着姬时语忙活。
小姑娘说今晚就在院中摆宴,庆贺他五年之后归京。
她忙前忙后,宛如花簇锦攒间飞舞的小蝴蝶。
江曜乐在看她转悠。
萍亭和林妈妈将小桌子抬出来,又找了几把小杌子,江曜一瞧,之前摆在他房中的那张月亮漆彩杌子,是被姬时语带回了院。
姬时语吩咐了小厨房,今日要多做些荤菜吃食。
白妈妈大展身手,不一会儿,桌上便呈上了热气腾腾的鹌子水晶脍、腊味合蒸还有叉烧鹿脯。
姬时语侧身,微微扬头,见少年环臂抱刀,一双狐狸眼正看着她。
洋洋洒洒,一动不动。
姬时语不自觉扬手笑喊他:“云让哥哥,快来!”
近十六岁的姑娘桃腮杏脸,笑时娇俏的不行,双眼水灵灵的,才是漂亮。
江曜抬脚走去,他刚要坐于姬时语身边,她却起了身,在桌子的另一面落了座。
两人相隔而望,姬时语含了笑,江曜的面色却不太好看。
“你不是喜欢吃白妈妈做的饭菜吗?快尝尝。”
萍亭和萍柳为两人执了碗筷,姬时语率先夹了一块鹿肉到江曜的碗里,“白妈妈这些年手艺一点也没差,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好。”
江曜默道:他会说喜欢,全因姬时语说喜欢啊。
不过江曜还是大口吃了肉块,姬时语便捧着脸看少年大快朵颐。
江曜其实并未学过太多规矩。
入忠义侯府的头一两个月,他以姬时语的侍卫身份住在府上,姬时语却立了规矩,不准有人怠慢。
因此江曜一直被下人们尊敬以待。
后来身世揭露,他便成了江小公子。
桌上用膳这等规矩,自然是没学。
八成是在岭西待久了,江曜的举止沾染了几分粗犷,但并不野蛮,他吃得很快,三下两下一块肉便尽数咽下。
姬时语看他吃得欢,她莞尔询问:“岭西那面,你吃的还习惯吗?”
“还好。”江曜顿了顿,“在外征战的多,我不怎么回城。”
这事姬时语知道。
起初她给江曜寄信全都石沉大海,一封回信也无,姬时语惶恐不安,还以为江曜遭遇不测。
后来给韩副将去了信,韩副将信中提过江曜在外驻扎,大半年才会回城一次。
姬时语好心疼。
立功之初最是难熬。
江曜一无所有,却要去争无上军功,不敢想他出征在外度过都是什么苦日子。
“那在外都吃什么啊?”
姬时语的猫瞳泛起怜惜之色,“是真的食不果腹吗?”
她说这话,只不过是心疼江曜这五年所过的日子。
江曜沉了眼,“没有,有能抓到的吃食。”
只不过熟食难得,多的是要吃生食。
有些事太血腥,江曜不愿意说,说多了姬时语难免受不住。
江曜改了口问:“我瞧你气色很好,是病气好多了?”
“你也这么觉着啊?”
闻言,姬时语笑呵呵起了身。
如三月桃花骨朵似的小姑娘在他跟前兜圈,她转了一圈,浅粉薄纱飘扬而起,缓缓又落于她的脚边。
“云让哥哥,这五年你费心争军功为了早日归京。而我呢,也信守了承诺,遵循医嘱。林爷爷让我怎么养病,我都听着。”
姬时语转了两圈便晕乎乎的,因而她站定之后,娇矜昂了首,“你看我,是不是好大全了?”
“嗯。”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韶华院,着粉蓝衣裙的姬时语好似身披霞光,明媚动人。
看她活泼乱跳,江曜扬了唇。
“哎呀,竟忘了个东西!”
姬时语乍然想起来她没拿酒,一拍手又喊萍柳:“萍柳,你去小厨房拿一壶酒来,就要我藏了许久的杏花果酒。”
“小姐,您不是打算待侯爷归府庆功再喝?”萍柳问。
“这不是哥哥先行回府了,我们今日先喝一小杯,三日后父亲回来,府上摆宴再取就是了。”
姬时语吩咐,萍柳应了便去拿。
江曜很是讶然,他问道:“你还能喝酒?”
“喝不了,我还没尝过。”
姬时语朝他机灵地摆了个笑脸,“但不知咸淡,哪里知道我的酒量?所以才要试上一试啊,万一呢?”
“万一什么?”
“万一我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江曜笑她,不语。
姬时语说的豪爽,大言不惭丝毫不知羞,她又问江曜:“在岭西定是会喝酒吧,哥哥你酒量如何?”
“侯爷喝得多,大小姐也会。”
江曜回想起岭西边关小战一大捷,将士们便围火对饮,有时候用碗碰酒不过瘾,便是抱着酒壶喷张大喝。
“不过……”
抿了下唇,江曜故意哄骗了姬时语,道:“我酒量不大好,喝几杯就倒了。”
“真哒?”
果然姬时语葡萄似的眼珠子提溜一转,恰好萍柳已将杏花果酒带到,她拿了杯子倒上酒,
姬时语便递去一只酒杯给江曜。
江曜淡笑不表,接过酒轻抿喝下,少年挑了眉,狐狸眼恣意之态,带了三分挑逗。
“阿锁,到你了。”
姬时语只觉得自己被人挑衅了。
好气啊,她不服,举了杯她一口气将杯中酒一干二净。
末了,她把喝光的杯底摆给他看,轻笑哼道:“喏,怎么样?”
“尚可,再来?”
江曜倒了酒,姬时语不逞多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再度同饮。
“还差一杯,你就要倒了呢,云让哥哥,怕不怕被我比下去?”
姬时语已喝了两杯下肚,还没觉得有哪里不适,她朝江曜嘻嘻一笑:“不过没事的,你放心呐,若你醉倒了,我会让人抬你回思芳院的……”
江曜笑而不语,狐狸眼愈发深沉。
第三杯酒喝下去,少年的面色还是白皙未变,没显出一点红。
姬时语却是不甘心,“再喝!今日本小姐定要放倒你了!”
“那就喝吧。”
江曜陪着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到了第五杯酒时,这酒劲翻涌瞬间上了头,方才还站立稳稳的小姑娘,眼里多了几分醉态,脚步虚浮了起来。
“喝!我还要!”
小姑娘雪白的脸蛋飘上酡红,真比桃花还要美艳,眼波流转之间,茫然无措。
姬时语是彻底喝醉了。
她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像要栽倒了,江曜赶紧起身去接她。
姬时语朝前一倒,顺势扑了他满怀。
“唔,哥哥……”
几乎本能的,姬时语勾了江曜的脖子,染了酒香的柔软身躯贴上他身,侧头时,毛茸茸的小脑袋还在少年身上磨蹭了几下。
两人肌肤相贴,怀里的姑娘再没有抗拒他半分,江曜不禁将她纤细的腰肢又搂紧了些。
“阿锁。”
“阿锁……”
姬时语看不见,头顶那只阴暗的猛兽,一双狐狸眼里已是暗潮一片,黑的可怕。
“今日可是你主动先招惹我的啊。”
江曜低声细语,暗哑的声色唯有他和怀中人听得见。
偏偏姬时语还醉意蒙蒙,万事也不知情。
“唔,难受。”
姬时语嘟哝着抬手,藕段似的手臂挂紧了他的脖颈,两手一环彻底圈住了他。
她一双眼醉的厉害,嘴里迷迷登登的,又在江曜怀里扭身。
姬时语哼哼:“我不舒服,你坐下去。”
江曜抱着她落座回那张梨花木方椅。
而姬时语可好,笑嘻嘻在江曜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搂抱他脖子软软地窝坐于他身上。
小姑娘哪有什么坏心思,实在是少年身上味道太干净好闻,她喜欢,自然舍不得了。
江曜嗓子全哑了,她扭来扭去的,还不时哼哼,害苦了他。
不知靠多强大的意志力江曜才压抑住,身体里那股不断窜起的,躁动不安的热气。
“阿锁,别动了。”
“才不要呢,我要把云让哥哥灌醉,嘻嘻。”
江曜好笑不已,“你灌醉我要做什么,嗯?”
“当然是,当然是……灌醉呀!”
姬时语软趴趴地枕在他胸前,她哼了两声,复而抬首便用双手捧住了江曜的脸。
两人不得不直视,姬时语一双猫瞳圆圆,里头映照出江曜清冷的面庞。
点点少年的侧脸,姬时语的指尖在江曜脸颊之上不舍地摩挲,她双眼如蒙上水雾似的迷蒙,又笑得欢:“你,啊!这谁家的小郎君,这么俊俏啊!”
江曜挑眉,他问:“阿锁,我是谁?”
“谁知道呢,你长得真俊,阿锁看着就欢喜。”
姬时语笑得欢欣雀跃的,边捧着他的脸,食指指尖温热,往上游移。
她摸了摸少年上挑的狐狸眼,沾了点凉意,指尖便又顺着摸到了少年的薄唇。
可她手指刚碰那唇瓣,江曜便启了唇咬住她的指腹。
小姑娘手指如水葱般白软,江曜叼着便不想撒口,他眼瞳沉了沉,牙齿轻微在她软肉之上一咬。
“哎呀,你干嘛呀!”
姬时语不乐意了,她一会儿蹭蹭,扭扭身子,一会儿又哼唧,可是难为了江曜,只能手臂用力锁住这个醉酒之后不老实的家伙。
太折腾了!
江曜心想,往后再不可让她沾酒,除非自己就在跟前。
若换个人让姬时语这样那样,他真会愤怒到杀人。
恍惚间,江曜走了神,姬时语很是不满,捧着他脸强横让人转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她歪了头,眼眸盛满水光。
姬时语非要两人脸对脸,近在咫尺地对望。
连一冷一热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你是良家少年吧?我姬时语可不能玩弄旁人家的人夫啊。”
姬时语用鼻尖蹭蹭他的,爱娇的不行,她低喃:“不过你和我云让哥哥好像啊,可惜他太冷淡了,我可不敢……”
不敢什么?
江曜又气又想笑。
都缠着他这样紧了,还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究竟是谁松不开手啊,阿锁。
“呐,小郎君,让我亲亲,好不好?”
姬时语笑时眼里浸没璀璨的光。
江曜很是享受被姬时语黏着,他本就一心都系于她身,和她亲近不过就近解渴,这会儿只觉得不够,还想要更多一点。
如花娇嫩的红唇触手可得,只要他微微抬头。
便会亲上了。
可是他的脸被姬时语捧着,她不让他动。
江曜也乐得让她主动,只是头一回觉着煎熬与甜腻交缠的感觉,快要疯魔。
“哎呀,不管了,你这样听话,我该奖赏你的。”
一个重重的波,姬时语吻上了江曜的侧脸,“给你打个印记,嘻嘻,下回我还要!”
江曜双手抱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他墨瞳沉黯,喉结滚动,咽了口水。
姬时语在上,搂着他脖子倒入他怀里,笑着笑着便又蹭上了他的脸。
良久,她嘟哝了一声:“云让哥哥……”
江曜侧眸一看,是小姑娘的头一歪,倒入他肩窝,她闭上眼睡着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
醒着抗拒他的很,喝醉了又缠着他胡乱折腾。
那么漂亮的一双眼,只能看着他啊。
旁的,他不准。
他舍不得挖了阿锁的眼睛,所以,阿锁,喜欢他这张脸的话。
那就看看他,只看着他。
第48章
隔日宿醉醒来,姬时语猛地从床榻翻身而起。
脑子里清晰多了,昨夜她对江曜犯得傻事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什么坐在江曜怀里调戏美男,贪图美色强吻非礼了他,还好亲的是脸不是嘴……
“天啊啊啊,我都做了些什么事?”
姬时语抓着头发快要抓狂,和江曜五年没见,心里的怪异之感还未平复,她就犯下了大错。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江曜?
太丢脸了啊!
“阿锁。”
屋中清冷低沉的嗓音一落地,姬时语只觉得浑身全僵硬住了。
她仿若一颗不会行动的石头,双手抱着脑袋,轻缓侧了头。
只见帷幔之外,少年一袭墨袍静静环臂坐在一张梨花木圆椅之中,一双狐狸眼沉得吓人。
姬时语下意识地后缩一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许是太慌乱了,她赶紧找补解释,“不是,这可是我闺房,江云让,即使你是我哥哥,你也不可以随意进来!”
没错,她所想的怪异便是这事。
五年前,两人一个十岁一个十三岁,还未太在乎男女之别,只当那时候都还是孩子。
可是五年了,两人俱已长大成大,姬时语及笄已满了十五,很快便要过十六岁,江曜也已十八岁,近十九岁。
他们怎么能和十岁时候一般相处?
姬时语顿时理直气壮起来,“男女之大防,授受不亲。”
“阿锁非要同我咬文嚼字?”
江曜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色,可凭着语气也能听出他的
阴冷,少年是真生气了。
他说:“我才从岭西归来,你便要和我生分,昨夜也不知是谁抱着我不撒手,一个劲讨抱还要强亲……”
“不是,才不是这样!”
姬时语慌忙打断江曜再说浑话。
她昨夜做的荒唐之事两人知道便罢了,拿出来说那又是另一桩的丢人,越说越没脸了。
她脸红着喊:“打住,江云让,我不准你说了!”
“好,我不说就是了。”
江曜直勾勾地看姬时语,小姑娘着急之下翻下了床榻,她里衣外翻,光着脚趾,洁白似雪的肌肤泛着光,可不是需得多防着点狼。
眸色暗了暗,江曜起身取了一件外衫来,转而盖在了姬时语的身上。
姬时语又是一僵,猫瞳警觉地抬起。
很快,姬时语没动作了,只是由着江曜为她系好带子,垂首间,她微微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阿锁,你同我太生分的话,我亦是会难过的。”
江曜抬手在她如瀑的青丝之上抚摸,指尖顺势划入她的发中,触感很好,他摸了又摸。
少年垂眼,他声色低低,听得姬时语心口不自觉紧了。
姬时语抿唇,道:“哥哥,我没做多想,我们还是从前那样,好不好?”
江曜应了一声。
晃荡在她眼前的,是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在他青筋微微鼓胀的手腕之上,还套着一只粉色珠串。
那是两人出府上街,她在东湖嘴给江曜买的生辰礼。
姬时语一下便笑开了,心头萦绕的无尽怪色、难堪,在这一刻全盘消失。
她情不自禁抬手勾住了江曜的手腕,爱昵地撒了娇。
“哥哥,你竟还留着呢。”
早就说过,江曜这样模样清冷的少年穿戴粉色好古怪,可他珍惜这链子,她又是特别开心。
那种感觉,好像五年之间两人都不曾变过。
他还是他,她亦还是她。
江曜抬手抚上她的下巴尖,将她的脑袋抬高起来,问:“你丢了?”
“怎么可能!”
姬时语拍开他的手,她随意套上了鞋子,起身便去翻动妆奁。
江曜站在原地,目光注视那道灵动的身子。
不一会儿,姬时语转过身来,献宝似的举起物什,“看,我可是宝贝着呢,你不许错怪我啊。”
“你怎么不戴着?”
“说了是宝贝自然要珍藏起来,日日带,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
姬时语鼓了鼓脸,又将珠串小心放了回去。
看她如此上心,江曜勾唇笑了,这时姬时语侧过头来问他,“你就不怕?”
“我盼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阿锁送我的。”
江曜说的十足认真,姬时语的心口一跳,她感觉自己又变得奇怪了。
他是另一种的视若珍宝,与姬时语的心情同样。
两人想到一处去,只是对待不同。
“总而言之,你先出去。”
“为什么?”
“我要换衣裳,江云让,快给我出去,不然我真要发火了!”
江曜被轰出了韶华院。
……
江曜是比姬合英早三日归府的。
自打江曜回府,姬时语见到他时便觉着自己会变得特别不对劲,浑身哪哪都不对。
尤其是面对江曜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只想躲避视线,不去看、也不去想。
她告诉自己,一定是五年分别太久,她还不太习惯。
待熟稔了,当年和江曜的亲密之感都能一并找回。
一定是这样的。
姬时语决心给自己缓和一下。
于是姬时语开始躲着江曜,他来找,她便找这找那的借口推辞。
藏了两日,终是等到了姬合英与姬雄武归京。
此次陇西大捷,足有五年之久的战役,以大陇彻底战败告终。大陇愿意签下友好和平的契约,十年之内再不犯朝。
忠义侯府的英功也在归京之时被推上了最顶峰。
京城的赞誉与喧哗忠义侯府并未作理,今日舒氏已命人大摆宴席,全府家眷皆在,为姬雄武、姬合英还有江曜举宴庆功。
当姬老夫人见到大儿子神勇的脸庞时,已是不觉热泪盈眶。
“怪我没早些回京城,若能劝住你父亲,当年也就不会……”
五年之前姬老太爷身陨岭西,这场哀痛,姬老夫人并未真正走出。
从那之后老夫人的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
三房夫人何氏说老夫人在兰陵听闻噩耗,便倒下去过一回,后来强撑想着要回京,硬生生扛过去了。
年过半百,老夫人无心再掌事侯府,掌家之权还是交由舒氏这个主母。
老夫人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小辈们能平安顺遂,大儿子岭西征战完完整整地归来。
在场无人说话,良久,姬雄武上前,跪地给姬老夫人磕了头。
姬雄武郑重道:“孩儿不负父亲的期望,击退大陇,守住了岭西。”
“快起来,你是你父亲心中的骄傲,是我们侯府的天。”
姬老夫人扶起姬雄武,又叹了口气,“你和昭华看人一向不会错,江云让,那孩子是叫这个名字吧?”
提起江曜,姬雄武便喊江曜上前。
“云让见过老夫人。”
江曜抱拳给姬老夫人行礼。
“很好,是个一表人才的孩子,也难怪昭华动过心,想过继他来承袭忠义侯之位。”
姬老夫人还有些惋惜,她觉着江曜比姬时成还堪佩为小侯爷,只因她在江曜身上看见了和姬老太爷一样的,那不顾一切拼杀的劲头。
姬雄武很诧异:“昭华还想过过继云让?”
姬老夫人笑道:“这事儿没成。”
“那就好。”
姬雄武想,这事成了还得了?
江曜可是白流和楚王爷的孩子,皇胄若被过继上了他们忠义侯府的族谱,岂不是乱套了。
陛下知晓怪罪下来,整个侯府都担不起。
不过这事没成,那便不算。
姬老夫人又招了姬时成过来。
三房的小儿子姬时成年岁仅七岁,见到高大威猛的侯爷姬雄武,小孩还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后舒氏和何氏作陪,将他带到了姬雄武面前。
“我和昭华,还有老三媳妇商议过了,成哥儿过继昭华名下,往后是大房子嗣,承袭忠义侯世子之位。”
姬雄武嘴皮子动了动,见舒氏轻笑点头,他没反对,回道:“那回头我进宫便向陛下请封。”
江曜瞥眼看去二房的席位。
他记得五年前姬时语说过,二房便是为了这世子之位,屡次对她下手。
姬如静歹心败露,后被舒氏发落到了京外寺庙,此生与佛相伴。
而二房的嫡子姬云暮。
此刻的姬云暮颓然坐着,目光呆呆,并未看这面。
二老爷姬雄瑞和傅氏亦是像事不关己,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
二房的席面离得远,三房却和大房坐的近,安排吩咐这一切的,唯有舒氏。
江曜再望一眼三房。
此时三房的子女皆已坐稳,姬时成的同胞哥哥姬时河头戴布巾,朝江曜点头一笑。
坐在姬时河身侧的有两个姑娘,是三房的双胞胎庶女姬如萍、姬如蕊姐妹。
两姐妹早听说过江曜大名,这个被侯府大房的五小姐姬时语捡回来的少年,他承袭了侯爷的英武,是一身小将军之姿。
可她们自知身份,不会同姬时语一般喊江曜哥哥。
两姐妹抬头一刹便收了眼。
江曜心想,看来忠义侯府的三房已是定局了。
而姬时语呢。
大房那头,姬时语和姬合英坐在一处,姐妹俩五年没见,当真是有说不完的话。
小姑娘攀着姐姐姬合英,小嘴吃得正欢,压根没睇眼瞧看江曜。
江曜冷哼,不悦了。
“姐姐,战事已平了,你还会走吗?”
姬时语可是舍不得姬合英。
她多想每日都能见到姐姐啊,五年来,姬合英给府上送了许多好玩意,可这些都比不上她本人的一句话、一个笑。
“应不会走了,不过岭西真的很好,我确实喜欢那里。”
姬合英抬手摸姬时语的额角,她的手心触碰过来时,姬时语察觉姐姐手上的老茧又多了几个。
姬
时语好心疼,握住便是询问:“姐姐可有想过别的?”
望着妹妹晶亮的眼,姬合英的话卡在了喉咙眼。
几乎不用姬时语说,姬合英也知道她问的是成亲。
五年了,姬合英已是二十一岁了,在京城从未有过如她这般的姑娘,过了二十岁还是未嫁之身。
大多数姑娘,在这个年龄孩子都已好几岁了。
姬合英嘴唇动了动:“……”
姬时语看出姬合英犹豫,她也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口:“姐姐,你记不记得薛淮璋?”
“他……”
姬合英顿了下,问道:“他成家了?孩子多大了?”
“啊?”
姬时语顿时大笑起来,“姐姐,没有,薛淮璋还未成亲呢。”
“他也有二十了吧,不成亲在想什么?”
姬合英脸色变得很古怪,“他不会是身上哪里有毛病吧?”
姬时语笑声更大了。
妹妹的笑,是把姬合英惹得尴尬了。
“这五年来他总上咱们侯府,问的都是你何时归京。”
姬时语说:“前两日云让哥哥回府,我告诉了薛淮璋你要回了,你不知道那时候他激动的,只差昏厥了。”
“这人,傻子吧!”
姬合英真不知道说何才好。
她不觉得两人之间能有多深的感情,也不以为自己值得薛淮璋等她五年。
姬时语笑道:“姐姐可要和薛淮璋见一面?”
姬合英甩了妹妹的手,避开她调笑的眼神,“傻子有什么好见的?”
姬时语知道姐姐是害羞了,也不再打趣她,只是偷摸笑。
就在这时,江曜回了席面,他径直来到了大房这桌,很是习惯地在姬时语身边就近坐下。
他一落座,姬时语的寒毛便立起来了。
下意识地,她朝着姬合英身边又挪了挪,好似有意躲着江曜。
姬合英看两人的眼神更为古怪,她问姬时语:“我刚就想问了,你和江云让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五年之前好的跟连体婴似的,那时候姬时语非要缠着少年,让姬合英这个亲姐姐好一顿的吃味。
怎么五年过去了,姬时语反而还避着他了?
第49章
“哪有什么不对劲?”姬时语小声嘀咕。
“是江云让惹你不开心了?姐姐替你教训他。”
姬合英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江曜,又看抓着自己不放的妹妹,她的笑意深了些,旋即要喊他:“江……!”
不等姬合英的斥责说出口,姬时语飞快捂住了姐姐的嘴。
江曜看到这面的动静,瞥头望过来,姬时语哂笑两下,抓着姬合英低声就说:“姐姐,不是他惹我了。”
“那是什么?”
姬合英瞧出姬时语窘迫的很,她的妹妹莹白的脸蛋染了红,姬时语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我前两日喝多了,醉酒之后和他说了许多胡话,我没脸了……姐姐。”
姬时语一捂住脸,双手全蒙在脸蛋上,是连眼睛也要盖住,活像小时候喜欢胡闹犯错之后的她。
姬合英忍不住笑。
“真是的,多大点事啊,江云让他不会同你计较的,他是打心眼的疼你。”
姬合英最是知道江曜多关切姬时语。
那时少年在江州客栈为救姬时语挖人眼球,满身浴血,大开杀戒,杀红了眼。
这事并非假的,他有多疯狂,是姬合英亲眼所见。
江曜有心袒护姬时语,姬合英也不愿意两人生出罅隙,因而劝着姬时语放宽心点。
姬合英笑说:“你拿他当哥哥看不就好了,想那么多。”
“唔,好。”
姬时语轻轻应了下,也不再多想,复而去夹菜喝汤。
吃了几口饭菜,姬时语觉着口渴,拿了手边的杯子便要喝,可才到半空,她的手却忽而碰到江曜冰凉的腕骨。
江曜做了拦手,觑眼:“你又想喝酒?”
姬时语一看两人交握的手,顺着便望见杯中的杏花果酒,尴尬地迅速缩回手。
那日醉酒后轻浮江曜的画面再度涌起,她发了酒疯抱着他不撒手,念叨要讨个亲,偏江曜还同从未发生过似得,神情如常。
姬时语简直是如坐针毡,浑身难安。
“不喝了,我再也不喝了。”
江曜狐狸眼一挑,他眼中升起一抹暗沉的笑,递给姬时语一杯温热的茶,她咕噜咕噜地喝下。
姬时语发誓,她不会再碰一滴酒,绝对!
……
忠义侯府镇守岭西有大功,弘文帝大喜之下,宫中大办庆功宴,重赏此次战役的主将。
圣旨第一时被召下。
“主将江云让冲锋陷阵、奋勇杀敌、胆略超群、骁勇善战,于大陇一战军功卓绝,朕大悦之,特赐封为明威将军,领军职,享俸禄,钦此。”
江曜跪地接旨,“臣谢过陛下。”
弘文帝对江曜的欣赏之意不言于表,“小将军日后可期啊。”
姬时语更是为江曜感到开怀。
明威将军乃是正三品之身,江曜靠着五年战功换来了一道册封圣旨,一跃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小将军。
他值得这样的嘉奖。
另一面,姬雄武为姬时成讨要的世子册封也被一并册下。
然而,最令人意外的,还要属弘文帝对姬合英的赏赐。
朝廷并无女官武将,更无女子从官。
姬合英随忠义侯征战多年,弘文帝念忠义侯府功劳太盛,姬合英又一直镇守岭西。
因此弘文帝便特设了一个新官职,任命姬合英为正五品岭西女总兵,可调用岭西兵队。
姬合英才是最激动的那个。
期盼了近十年,姬合英的心愿终达成了。
姬时语忍不住为姐姐道喜庆贺。
十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皇天不负有心人。
弘文帝这三道圣旨一下,一时之间,忠义侯府风头无量,成了京城各家茶前饭后都要道两句的话柄。
一个姬合英二十余岁未嫁人,却因军功受陛下特赐为女武官。
一个江云让,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孩子,被忠义侯收养长大,就这么化作岭西抵御大陇的一把锋利刀刃。
杀尽大陇敌军,得胜归来,意气风发。
十八岁的明威将军啊,比姬雄武还要耀眼的太多。
有人可惜,惋惜江云让唯一的缺憾便是出身乡野,低微了些。
不若京中世家各府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愿意将自家女儿下嫁给他。
还有人道,这江云让可是忠义侯的徒弟,那他不就是侯府的人吗?
身份可不低了啊。
消息很快如野草一般疯长,传得大街小巷皆是。
已是三皇子妃的柳眉陪同江承北参宴之后,亲眼得见江曜受嘉奖,眼睛闪烁的尽是复杂之色。
一回到三皇子府,柳眉面色一寒,当即“啪”地将茶杯扣在桌上。
“娘娘。”丫鬟缩了脖子。
柳眉起身便吩咐道:“即刻备车,我要回安国公府。”
行程匆匆,柳眉一刻也没耽搁,飞奔安国公府柳家。
安国公府门房听来报,说是三皇子妃到访,本还要迎客,然而柳眉焦急的很,径直拨开门房。
她道:“我有要事要见母亲,不必麻烦其他人了。”
柳眉浩浩荡荡地去往白氏所在的澜光院。
恰好此时白氏正在屋中,柳眉心急如焚,冲了进去,开门见山。
“母亲,你听说江池生被赐封之事了吗?”
白氏双目很冷,“我知道了,若非忠义侯府偷瞒着将他带去岭西,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几年前,我们就能……”
“隔墙有耳,母亲
慎言。”
柳眉压了压躁动不安的脾气,她转而坐下来,眼中又带着一抹哀助。
“母亲,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江池生还活着,楚王府和胡家若知晓真相不会罢休的,而我和殿下亦不可失去两家的助力。”
“楚王妃还不知道内情,她不知江池生是楚王爷的孩子。”白氏道。
柳眉拧眉,叹息:“我就是怕啊,母亲。”
“白流啊白流,你可真是给家里留了个大祸端,流放身死便算了,为何还要在流放之路诞下一个孽种!”
白氏嘴唇抖动,痛骂出了声:“江池生是楚王爷的孩子,你真是给我这个姐姐一个莫大的惊喜啊。”
“母亲,我们不能让楚王发现江池生的存在,可是……江池生如今受了陛下的青睐,风头正盛,纸包不住火,一但他站于众人面前,这事早晚,早晚!”
“眉儿,楚王妃和胡家迟早会知道,五年了,你以为我们还能瞒多久?”
白氏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五年之前,白氏曾暗地追查白流下落,得知白流死前的村里,留有她的一枚玉佩。
那时她为产子曾向产婆一家求助,身无分文的白流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用那枚玉佩做了抵押。
白氏细问了玉佩的花样。
产婆道玉佩乃是一枚黑龙含珠,其上雕刻了一个曜字。
黑龙含珠,整个天下唯有楚王府能得此印记。
当年老楚王为先帝长子,却并非嫡出,他不愿参与争斗,主动让位,并辅佐弘文帝登基。
先帝赐予老楚王的玉佩,便是一枚黑龙含珠。
白氏被真相大骇。
白流竟瞒着家里,以未嫁之身和楚王爷暗结胎珠,生下一子,这孩子就是江池生。
玉佩的背面印刻的那个“曜”字,应是楚王给日后两人之子所取的名字。
江池生、也就是江曜,他比江子墨还要大几个月,论长,他才是长子。
若楚王发现自己还有个孩子,发现江曜还活着,老楚王爷和楚王能甘愿楚王府的血脉流落在外吗?
可楚王妃出身兵部尚书胡家,手掌重权,嫁入楚王府为的便是王府权势。
多年谋划得尝所愿,楚王妃终与其子江子墨把持整个楚王府。
这般之下,楚王妃如何接受的了楚王还有一个私生子?
江子墨这个世子之位,又能坐得稳吗?
任何会动摇楚王妃儿子地位、毁她心血的人,楚王妃定会除之。
白氏不得不考虑。
那时候的白氏光想到,她需得牢固亲生女儿柳眉稳坐三皇子妃之位,只要三皇子被册立为太子,多年之后荣登大宝,安国公府必出一位皇后。
胡家和楚王府皆与三皇子交好,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
这两年,楚王妃更与安国公府走得近,见到白氏,她笑说过几回要从安国公府为江子墨讨个姑娘的话。
白氏不能让三皇子党失了楚王府和胡家这一助力。
因此,江曜不能留。
白氏对自己的亲侄子第一次起了杀意,就是在五年前。
可惜的是,忠义侯府的动作比她更快了一步。
大陇来敌,忠义侯回了岭西,离京之时他带走了江曜,因而白氏没能得逞。
五年之后,江曜风光归来,还被册封明威将军。
白氏直接脸色阴沉,她只觉得江曜的存在如同一把剑悬在头顶,像要她的命。
“母亲,我们怎么办?”
柳眉光想着,就头疼不已。
有时候她甚至想过,江曜还不如死外面了。
柳眉说:“殿下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我们万不可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我知道。”
白氏思虑万千,她想了许久,沉沉地开口:“与其让楚王妃察觉,不如我们卖个好,主动告诉她。”
“母亲,你是说……”
柳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是没看出白氏眼中的杀气,白氏是要江曜死。
而那真正动手的人,以白氏的意思,是让楚王妃自个儿去做。
白氏安抚亲女,“你放心,这事我来办,不会让旁人起疑。”
……
忠义侯府内,舒氏这几日亦是头疼。
姬时语去了海棠苑见得愁眉苦脸的娘亲,便问了一句:“娘,是为姐姐的事吗?”
起初,姬时语还以为舒氏头疼姬合英二十岁的未嫁之身。
然而舒氏却道:“你姐姐如今官身在身,谁会说半个不是?嫁与不嫁全凭她自己,我不管她了。”
姬时语惊讶舒氏的豁达,庆幸自己生在了这样的人家,爹娘开明,姐妹情深。
舒氏又摇头说:“我发愁的是你兄长江云让。”
“哥哥怎么了?”
姬时语想,江曜不是会惹事的人。
“还不是他被册封为小将军,京中各家都去了信来,想探探口风,看云让可有婚配。”舒氏真是苦笑一记。
“婚配?”
姬时语瞪大了眼,她是真没想到江曜只是得了册封圣旨,这才短短几日啊,想说亲的人便这样多了?
可是太得宠了点?
姬时语蹙眉问:“云让哥哥这就要议亲了?”
“他都十八岁了,不小了。京中各家府上的少爷公子,哪个不是十七十八岁便相看媳妇的?各家早早便定了亲,只可怜了云让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又被侯爷带去岭西拼军功。”
舒氏说着心疼,“我是拿他当亲儿子看的,也能算是他半个母亲吧,后头若要婚配,我和侯爷定得好好给他择个好姑娘。”
姬时语沉默了。
她心里很是复杂。
听到江曜要婚配,她脑子几乎是空空落落的。
一时觉着欣慰,为江曜从辽城的小乞丐长成赫赫有名的明威小将军,受万人喜爱而高兴。
一时她又觉着酸涩,她的哥哥已是能成亲了啊,多少姑娘倾慕这样的好儿郎呢。
是啊,五年未见,两人才见不久,江曜便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如香饽饽一般被各家挑选。
她期盼两人的重逢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就真的,不能回到当初了吗?
回到两个人单纯无忧无虑,每日平凡相处的日子。
姬时语想,是回不去了。
这是她一心养大的少年,从十三岁到十八岁,她在旁悉心陪伴,浇灌真心实意,于是伤痕累累的小树苗终是长成参天大树。
强壮又美丽。
她该欣慰的。
可是为何呢,她会这么难受?
也是因为要分开了吧?
她用了心,满心记挂着的少年,要娶妻了。
这种酸涩之感,应和姐姐那会相当,是她万般舍不得和家人分开。
姬时语又暗自叹了口气,与其想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什么样的姑娘,才堪佩江曜。
她要给哥哥寻嫂嫂了啊。
得找个样样都好的嫂嫂,才配得上她哪哪都好的哥哥。
姬时语压住心口密密麻麻的酸意,强忍着换上了一副笑脸。
第50章
姬时语说干便干。
想着养大的少年眼见到了成亲之岁,她便上了心,同舒氏要来了画像,画上皆是各府有意说媒的姑娘家。
韶华院里,萍亭与萍柳敛起书案之上的纸页,又听得自家姑娘哀叹一声,萍柳经不住问:“小姐,可是《浮尘》写不出下一卷了?”
这《浮尘》一书,乃是如今姬时语在明光书肆售卖的一本话本。
她写的是一位前朝公主亡国后在旧朝沉浮挣扎,后隐姓埋名意图复国,在复国之路与新朝多位权贵缠绵悱恻。
话本只出了上卷,写到公主身陷新朝王室的鼎盛,思忖这天下太平之下是否还该复国。
就在这个时候,她和年少时的青梅竹马相遇了。
没了下卷。
话本子一经售卖,便被一抢而空,各大戏班子游访官人府邸,演的便是这一出悲欢离合。
因无下卷,更不知公主去向结局,这些时日明光书肆亦是收了成堆的信件,催的都是要见话本子的下卷。
“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写呀?”
姬时语拖着下巴叹口气:“我写不出,谁都别想看后头的故事。”
和江曜分别的这五年,姬时语全然并未闲着。
这明光书肆是忠义侯府的店面之一,也是舒氏应允姬时语独自掌管的铺子。
前世姬时语自知笔墨好,但仅是闲来无事写个乐子,图一稀
罕。
是死前杜南霜的推波助澜,让她察觉自己或许还有经商的门路。
而她,可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明光书肆便就这么张罗起来了。
除开《浮尘》,姬时语还写过许多话本,起初那些个话本子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来买,还都是些好奇打量的。
后来杜南霜说道,这话本子要另辟蹊径,不只是男男女女那点子情爱故事,有爱还要有情。
姬时语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杜南霜又搜罗来了好些话本,让姬时语多读读。
好家伙,姬时语多读读。
一看便闹个大红脸。
比五年前的院中秋千还要甚,姬时语已不是十岁孩童,字看得明白,这压根和文字式的避火图有什么分别?
“写不来,我写不来。”姬时语摆着脑袋。
杜南霜信誓旦旦,“你信我一回。”
左思右想,姬时语便写了《浮尘》,话本子之中的公主与好几位杰出俊才难分难舍,可以说这几位公子少爷皆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可就在这时候,公主的青梅竹马心上人活着归来了,当日便肃清众男,夜宿公主府。
姬时语写的含蓄,只字间一段靡事已过。
正是含蓄,引得无端遐想。
这一出戏码,话本当真是大卖特卖,生意兴隆。
明光书肆便被催的厉害。
姬时语才苦恼呢,她下卷写了大半,江曜却在这时归了京,她脑子乱糟糟的,怎么也下不去笔。
公主和青梅竹马的结局她还未想好,两人在这些诡谲复杂的世事之下,彼此真心相付,是不是该有个好结局呢?
姬时语和萍柳道:“我书柜有文稿,只是还少了个收尾,看陆掌柜是怎么想的。”
萍柳道:“那奴婢先拿去给掌柜的看看?”
“去吧。”
姬时语应了一声,转而又去翻动舒氏送来的画像册。
萍亭走来执茶,一眼瞥见画像之上桃李年华的姑娘,笑问:“小姐怎么操心起本该夫人来操心的事儿了?您真打算给江公子寻一门正室夫人啊?”
“这一个个的美娇娘,可都是京中各家送来的,我不得好好挑挑?”
萍亭既在身侧端望,姬时语索性说给她听,“你看这个姐姐,她脸上生了四五个小痣,可惜了。”
没一会儿她又道:“这个姐姐又太纤细了些,诶,这个姐姐好,皮肤白,模样也好看,我喜欢。”
萍亭兀自摇了摇头,无声发笑:“小姐,你究竟给谁讨媳妇呢?”
怎么还自个儿喜欢上了?
“选不出来哇!云让哥哥被册封为将军之后,京中想和忠义侯府交好的人家都变多了,虽说看着风光,可这背后又有几分真心呢?”
姬时语朝后一仰,苦恼地揉揉脸蛋,“我还真得让娘亲好好选选,不可随意选个小姐,敷衍了事。”
萍亭笑姬时语还真是上心,拿江曜当亲哥哥看待的。
“江公子若是娶妻,可便要搬离忠义侯府了,小姐就不伤心难过吗?”萍亭问。
这一发问,令姬时语缄默闭了嘴。
屋中的青花底琉璃香炉轻缓落下几抹余灰,静得发慌。
“迟早的事呢,姐姐是,哥哥也是,我怎么会不难过呢?”
良久沉寂,姬时语的叹息声响起,她自言自语像在说服自己:“江云让才回京,我还没和他一同出去游玩呢,他答应我的骑马游街,我还记着的。”
“那这事又做什么要着急?”
萍亭又说:“小姐和夫人可问过江公子,问过他可是愿意成亲呢?”
“是哦,萍亭你真是说到事儿了。我和娘着急什么,江云让可没说着急要成家。”
姬时语眉眼一弯便跳了起来,她抚平衣摆便往外头走,“哥哥这时候会在哪?”
“应在练武场吧,清早听萍柳说和世子一道去的。”
“我要去找他!”
这个节骨眼,也不知为什么,想要见到江曜的心,如此迫切。
姬时语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一鼓一鼓的。
……
忠义侯府练武场。
姬时语一路东行,脚下生了风,秋风凉爽,还好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地方,她只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此刻圆形环土的练功之地,姬时成双手抱着一根木棍,撒了腿地兜圈跑。
男孩哇哇直叫,江曜则抱臂静静看着。
姬时语浅笑言兮,朝着练武场之中的两人呼唤:“成哥儿,云让哥哥!”
江曜霎时回了头。
姬时语站在上头,离着两人有些远,风好似模糊了她的容颜,可江曜还是看清楚了她柔软的、微翘的唇角,很甜也很软。
江曜正要抬脚过去,谁料另一道身影比他跑的还快。
姬时语拎着衣裙想下来,而姬时成却是一把嗷嗷乱嚎便扑进了她怀里。
“五姐,有人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他太凶了,我不要他教我,五姐救我,五姐救命啊!”
姬时成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姬时语的腰,江曜整张脸都黑了,走来冷声斥他:“撒手。”
“不要!”
姬时成抱姬时语更紧,小孩早分得清孰是孰非,他就是看不惯江曜,他只喜欢心地善良的好姐姐姬时语。
江曜被姬时成瞪眼骂:“你坏!我要五姐,我就要五姐!”
“姬时成。”
江曜一双狐狸眼阴暗下来,“不放手,我给你砍了。”
“五姐你看,你看他都是怎么凶我的!”
姬时成被江曜冷脸吓得嗷嗷叫,“呜呜呜五姐,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跟个地里没人要的烂白菜,你看成哥儿的手,又青又紫的,呜呜呜呜呜……”
江曜又要发怒,姬时语蹙了眉,搂抱着小孩,便怒瞪了他,她喊:“江云让。”
阿锁很少喊他全名,若是喊了,江曜便得忍让。
江曜道:“阿锁。”
少年隐去冷然,狐狸眼垂下,还带了点红。
可姬时语在两人之间显然是选了亲弟弟,她训斥起江曜,“这是我三弟,你怎么可以吓唬他砍他的手?他还是个孩子。”
江曜内心滋生暗色。
啊,为什么五年前他只要露出点委屈,阿锁就会心疼他。
如今他长大了,阿锁就不疼他了?
去疼个半大的毛小孩。
江曜闷声不吭。
姬时语见江曜不语,少年垂首暗淡的很,又心软了,不自觉去牵江曜的手。
可是手刚举到半空,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面露些许尴尬之色,惶恐地缩回去。
江曜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他攥紧了她的手,抚摸着她的柔软手心,后强横地握紧,十根手指互相牵住纠缠。
江曜眼里的受伤毫不遮掩,“阿锁,也多心疼心疼我,我累着的……”
“你是在和我弟弟争宠吗?”姬时语一下就笑了。
江曜瞥了头,不愿承认。
姬时语却很开怀:“云让哥哥真是可爱。”
江曜暗哑:“我才不要可爱。”
“好、好,那就俊俏不凡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被姬时语哄开心了,江曜勾了唇。
江曜舍不得放手,双手伸出一起包住了姬时语的右手,握了一会儿,他抽了左手,轻轻勾住了姬时语的腰带。
只是一扯,便就这么将小姑娘拉到了身边。
少年如雨后竹林般干净的气味一下闯入姬时语的鼻息之间,光是闻着,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姬时语的身子又僵硬了,她惊呼,“别……”
她想要躲避,江曜固执地拉她入怀,疏朗的轻笑声响在头顶,笑声令她将头垂得更深。
江曜手环抱她腰,似乎垂首贴上了她的乌发,他唇里发出了一记喟叹,“阿锁还是五年前的阿锁,真好。”
一句话,姬时语心里又是酸酸的麻。
江曜没变,他亦希望两人如初,她又在别扭什么呢?
“云让哥哥,我……”姬时语喊他。
谁知道下一刻,少年冰凉的手便啪地拍打在了她腰侧,打的就是一直死缠烂打抱着她不放的姬时成。
姬时成是半点不松开 ,还反咬江曜一口:“你老大不小了还要抱我五姐,羞不羞?”
姬时语瞬间感觉周身冷了太多。
江曜阴沉着,一字一句:“你还抱?”
“我抱怎么了,五姐是我五姐,你又是五姐的什么?”姬时成不光抱,他还要挑衅江曜哩。
眼见江曜脾气要上来了,姬时语赶忙扼住身边的凶兽,她主动牵住他手,柔声哄他。
“好了,你们莫要吵架,鸡毛蒜皮的事儿也要吵。”
怀里有个缠着不放的弟弟。
右手是江曜,左边是弟弟。
姬时语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