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几个凶神恶煞的恶徒不是好相与的,江曜先斩了光头独眼男人的手,一行人是滔天大怒。
提刀便要杀了江曜解恨。
江曜单手上撩刀,故意放开左边门户诱敌深入,见大汉冲向左侧手边,他一个回挡趁机上步,一刀噗哧正中那人心口。
“找死!”
右手那面又飞来一人拔了刀,江曜旋身抽刀飞快挡下,破开防御之际抬脚便是一个飞踹。
少年身姿潇洒,腾空踢飞来人的肚囊子,这一击势大力沉。
“啪嚓——哐当——”
“客官们不要打了,求你们收手啊!”
客栈正堂的酒桌被撞翻得支零破碎,酒壶碎得稀巴烂,一只酒碗啪嗒一飞一落,旋即碎在了小二脚边。
好似他再多说一句,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啊啊啊!”
这都哪方人马,是牛鬼蛇神还是恶霸找事啊?
怎么就跑来他这小小的客栈闹事打架来了!
小二慌张的要死,生怕被卷入血腥,慌不择路寻个地儿瑟瑟躲了起来。
江曜一刀杀一个,长刀寒光四射,少年黑衣染了血,周身浓烈血腥味,他恍若不知。
只是一味的,杀气冲天。
这些人,残害了阿锁。
他必全杀了!
江曜越杀越疯,一个腾空力劈,一人脑瓜子开花,血花迸溅了他满脸。
“哈!”
察觉身后突然有人偷袭,江曜瞬间旋子转身躲避,再单手拍地左腿一个蹬起,扫堂腿击飞一众,手里长刀顺势朝前刺去。
一刀横扫。
“噗哧——”
鲜血淋漓洒了江曜一身。
最后一个大汉也被横腰砍断。
少年那张清冷俊美的面容,此刻无尽血滴缓缓淌下,狐狸眼诡异的昳丽起来,与脖子之上那颗红痣一般耀目。
这血竟如同活络的花纹,开在了少年的脸上。
江曜冷淡从容地收了刀,连血液也未擦,就这么提着长刀上了二楼。
小二瑟缩着脖子朝外一看。
正堂之中匪徒尽数砍得半折,一个个死状极惨,尸首分离,四肢俱断。
七零八落的,拼凑不出一具完整的尸身。
唯有少年墨袍暗沉,染了血却看不出一点赤红。
若非他脸颊淌下的血滴,小二甚至以为方才出刀杀疯了的,不是那个看起来年龄尚小的少年。
这是何等的煞神啊!
小二倒吸一口凉气。
很快头顶之上又响起一道道踹门声,小二刚松的气,又卡在了喉咙眼。
空空如也的厢房,江曜一间间找下来是尤为急躁,没得一丝冷静。
几个恶徒言语之中说姬时语在他们的头儿手里,不出预料,便在二楼的客房。
江曜已无耐心,手中长刀才吃到了温热的鲜血,正兴奋着。
又走过一间空房。
走廊的把头之处,霎时传出了女孩惊恐的尖叫声。
“阿锁!”
江曜顾不得更多,耳朵嗡嗡的。
这个声音,不会错的,是阿锁,阿锁她就在这里!
失了理智的江曜飞奔过去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一片狼藉,女孩家的外裳被撕碎零落,床边的大汉高九尺,虎背熊腰,高大体胖,他一把掐住了姬时语脖颈。
床榻之上姬时语娇小的身子里衣微开,透出些许白皙细腻的肌肤。
姬时语被摁在帷幔之中,小脸涨的通红。
小姑娘双手正抵着脖上的手掌挣扎,奋力反抗。
她高喊:“放开我!”
映入眼前的一幕,几乎要把江曜赤红的双目劈裂,再席卷一层恨恼的杀意。
这帮恶徒竟是嗜好幼女!
江曜冲过去,双手反握长刀,高高举起,一个出刀。
“阿锁,闭眼。”
在姬时语几近绝望之时,好似听到了少年清冷的嗓音。
是江曜吗?
还是她的错觉?
本能的反应过来,姬时语乖乖地闭上了眼。
“啊!”
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姬时语只听到耳边惨叫不断。
缠斗未止,屋中桌翻椅断,花瓶砸落在地,还有刀身插入胸腔的噗嗤声。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真的都了结了吗?
江曜来救她了?
姬时语胸前起伏,她的牙齿在打颤。
一只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裸_露在外的手臂,凉得姬时语一个哆嗦,而后便是惊呼大叫:“不要,放开我!不要!”
姬时语如惊弓之鸟不住朝后缩,她双眼紧闭,不敢睁开,突然间,身子被猛地拉入了一个怀抱。
“阿锁,是我。”
凉凉的,血腥味和玉兰花香混杂。
并不好闻。
却是熟悉的味道。
“江,江池生,哥哥……哥哥呜呜呜……”
姬时语扑入江曜怀中,双手都缠上了少年的身,抱他紧紧的,不敢睁眼。
江曜抚着她的后背,轻拍哄她:“是我,不要怕,都没事了。”
感受到了亲切的气息,姬时语终于心神稍安,不再慌张,下意识的,她又往他的胸膛凑了凑,像在寻求安心之感。
江曜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将她的里衣拢了拢,扣带绑好绳,又为她系好了小衣,终是遮好了小姑娘雪白的酮体。
可做完这些还是觉得不够,江曜索性褪了外衣,一把子罩在姬时语的头顶。
眨眼之间,姬时语已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衣裳之上的血腥味更重了,浓重腥味引得姬时语登时想要作呕,但一想到此时她身上衣衫凌乱,她又不动了。
姬时语便还是随江曜,顺从他的动作,把自己裹了进去。
“哥哥?”
小姑娘眨巴眼睫,想要睁开眼,却被江曜一个抬手捂住了视野。
他说:“别看了。”
少年极致温柔地抱着她,他俯下首,嘴唇凑过来轻轻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便隔着手吻她的眼。
他哄着她:“阿锁,睡吧,我带你回家。”
姬时语发出了嘟哝声,很快咽了下去,不吭声了。
姬合英大步飞奔冲上二楼,当她匆忙找来这面时,见到的便是江曜抱着怀中的姬时语,神色坦然地从漫天血色之中走出来。
屋内狼藉更甚,只比江曜来时还要不堪入目。
“阿锁在这儿。”
江曜脸颊淌着血,血渍未干,有鲜血顺着他阴郁的狐狸眼滴落。
清冷又妖冶。
姬合英心头猛跳,竟心生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可是眼前的少年正一只手环抱过小姑娘的腿弯,另一只手绕过后背蒙住了她的双眼,姬时语被墨色外衣罩得严实,乖巧地缩在他怀里。
在江曜身后,那间屋子四面喷溅满血迹,上下无一丁点儿的完好。
死了的男人被大卸八块,只余下残尸断肢。
姬合英又睨了一眼,眉头皱得死死的。
桌脚旁,男人头颅滚落,眼窝凹陷,空空洞洞。
连一对眼珠子也被硬生生刨出来甩了,双手更是白骨血肉被剥离砍成了碎块。
回想起正堂之中几具尸身的惨状,饶是姬合英上战场多年,亦是觉着有些血腥残忍。
令她不适。
“阿锁她……”
姬合英想问姬时语的安危,江曜看出她眼里的意思,回道:“她无碍,只是脖子有点掐伤,这会儿累的睡过去了。”
“那便好。”
姬合英一颗心真是落回去了,她还是谢过了江曜,“此次多谢你了,还好你来得及时。”
“不必谢我。”
江曜不再说什么,他抱着姬时语便往楼下去:“后事便劳烦大小姐了。”
“好。”
姬合英看江曜的背影目光幽幽复杂。
江曜竟藏的这样深!
表面乖顺,内里是个黑心肝的。
这少年下手狠辣凶残,可偏待姬时语视若珍宝。
江曜满心不愿让姬时语亲眼见到血腥一幕,姬合英又何尝不是。
他将阿锁放在心上疼,一点也瞧不出是个会挖人眼球,将人碎尸万段的人。
少年的矛盾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江曜是为了救姬时语,姬合英便也不和江曜计较他出手太过,杀虐太深了。
这些大汉乃是凶恶歹徒,死有余辜。
只是江曜在江陵城客栈斩杀多人,这事姬合英需得处理了,她得给官府一个交代。
姬合英抚了抚脑袋。
是啊,江曜口里的后事,全是一摊子麻烦事!
……
姬时语这一觉睡了足有两日。
睡梦中她好似被恶鬼一直追赶,那几个大汉的大笑声犹在耳边回荡,吓得她只得不管不顾奋力逃命,跑啊,只想着早日摆脱。
可她又被抓了。
耳旁传来娘亲的哭声:“阿锁啊,娘的阿锁啊,你怎么可以有事?”
父亲好责备,“是我疏忽了,我该给阿锁多安插几个随身侍卫。”
“阿锁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舒氏趴在她床边痛哭。
姬时语不知道睡了多久,眼皮子好沉,嗓子也好干,她想喝水,好渴啊……
床中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紫藤绣花的帷幔在眼前晃了两下,恍惚的,她意识到自己回忠义侯府了。
这是她的韶华院。
“萍亭,我要喝水……”
一开口,姬时语被自己沙哑的嗓子吓坏了。
“阿锁?”
帷幔之前冒出一个黑色身影,江曜撩开帘子蹲了下来,少年的狐狸眼还泛着红,像在担忧。
姬时语还不清醒,伸出手便要拉江曜,但胳膊好沉重,她抬不起来。
江曜看明白她的意思,他挪动身子,蹲在了姬时语的脑袋边,将手递给了她。
小姑娘柔软白嫩的手心,轻轻裹住了他的手掌。
“哥哥,是你救了我。”姬时语舔舔唇,猫瞳水亮又潋滟,她笑了起来,“还好有你在。”
江曜的心软得不行,他喉结滚动,从未如此庆幸过。
她还好好的。
想起来姬时语方才说要喝水,江曜起身便要离开,见他要走,姬时语眉眼忽然涌上着急,手又捏紧了,抓着他不放。
她急促喘:“你要去哪儿?不要,我要你陪我……”
“我不走。”
江曜又蹲了回来,转而握紧了她的手,小姑娘眼眸怯怯,像怕他跑了便消失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依赖着他,江曜很喜欢这样。
而他又怎么会舍得离了阿锁呢?
江曜说:“你不是渴了,我给你倒水。”
“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口渴。”
才说完,姬时语便咳咳咳止不住的咳嗽,看她咳得太厉害,江曜还是起身去倒了水来。
回来时,姬时语还在咳嗽,她蔫巴巴道:“脖子好痛啊……”
江曜搀扶她坐起身,执着水杯递到了她嘴边,小心伺候她喝完了水。
温水入了姬时语的喉咙,少年便也循着看去,凝视她白嫩脖颈落着的一道红痕。
是那帮歹徒意图行恶,留下的掐痕。
那些肮脏的眼看着阿锁,便都该挖了,那人还用脏手碰阿锁,砍碎了也不为过。
伤了阿锁的人,不百倍、千倍还之,不足以泄他的愤。
一时之间,少年的狐狸眼再度泛起阴郁。
他还是杀的不够狠。
“你怎么找到我的?”
小姑娘牵着他的大拇指,晃了两下,她明媚笑颜,江曜看得别开了脸。
姬时语自顾自问:“可是我的物什?”
“嗯,我捡到了,顺着找过去的。”
姬时语目不转睛地看他,不知怎么的,就是挪不开眼,她便是想看他近在眼前,触手可得。
心里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
江曜冷声问:“怎么就突然要出府了,还不喊我一起?”
他是在质问。
若非姬时语私自出府,瞒着全府上下,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被歹人掳走。
遭受斥责,小姑娘怏怏垂下了脑袋。
江曜心中顿时不好受起来,看她这样,又觉得是自己说重话了,不该这个时候提。
可姬时语抬首,轻轻朝他伸出了双臂,江曜不明其意。
那头的小姑娘已是慢吞吞地磨蹭过来,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柔软地缩进了他的怀里。
“你不要生我的气,爹爹告诉我要带你去岭西,我舍不得你走。”姬时语闷闷的,“哥哥,我出府是想给你买送别礼,谁知道……”
“不说了,都过去了,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
江曜不自觉便回抱了她,姬时语说舍不得,江曜又何尝愿意?
少年狐狸眼阴郁十分,手背的青筋随之冒起,他克制住自己不愿的念头,为了日后,他必须要去岭西。
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事。
两人终得有这一别。
江曜侧头,薄唇轻轻印在了姬时语的乌发顶上。
便这么无声的,许下了承诺。
第42章
姬时语被掳,幸得江曜追赶的及时,没让她身陷囹圄。
恶孽还未降下,小姑娘算是平平安安的归来了。
可这是没完。
舒氏一看见自家心肝肉躺在床榻之中昏迷不醒,脖颈留有掐痕,江曜说的委婉,只说他去时有个男人遏制着姬时语。
可小姑娘外衫无了,还是裹着江曜的外衣归府,任谁看不出差点糟了毒手。
舒氏身形踉跄,双眼发黑就要倒下去。
姬合英赶忙将舒氏揽住,给人搀扶回海棠苑了。
待舒氏缓了大半日之后,在外和几位官大人周旋的忠义侯姬雄武也归府了。
姬雄武入宫面圣,道明事态严峻,弘文帝并未怪罪,只让巡守的都督府兵卫定要找到忠义侯府的五小姐。
很快江曜便在江陵城大开杀戒,于东楼客栈斩杀数名恶徒,救出了姬时语。
而后这事传入了弘文帝的耳。
江陵城隶属于江州一带管辖,此事亦是惊动了江州知州,姬合英第一时上了知州府求见知州大人。
在听罢事由经过之后,知州大人领人前往客栈认尸,姬合英随同作陪了结此事。
经查证,数名恶徒皆为江州流窜匪徒,喜欢欺辱幼女,身系滔天罪孽,穷凶极恶,死有余辜。
江州知州特意入京,随姬雄武进宫面圣。
江州虽离着京城不过二十里,但此地富足,江州的知州大人十来年入京不过尔尔,今日竟因为忠义侯府最娇宠的小姑娘,被陛下宣召入宫。
好在事情顺利了毕。
在弘文帝面前,姬雄武言辞凿凿,道江曜乃他一手带出的徒儿,心术不坏。
两个小孩是青梅竹马,江曜心切姬时语,才会一怒之下斩杀恶徒。
弘文帝说了句怜惜话:“可怜爱卿的小丫头了,这样小竟遭遇这等恶事。”
“臣斗胆怀疑,此事乃有人有意为之。”姬雄武面色黑沉。
“那就查吧,光天化日竟有人胆敢在京城强掳官府子女,岂能了得?”弘文帝冷哼。
弘文帝顾及的是自己的皇权权威。
而姬雄武等的便是陛下的这一句首肯。
至于后头查出什么,又查出了谁,有了弘文帝的首肯,陛下便不会再降罪。
姬雄武应后便要退下,只是弘文帝又叫住了他。
“那个叫江池生的小子,听说身法很了得啊,爱卿打算怎么用他?”
姬雄武身躯一僵。
他其实并不愿意弘文帝对江曜太过上心,这孩子身份太过特殊。
又是罪臣白斩霍之妹白流的儿子,其父亲更是……
若是这时候弘文帝知晓江曜身世,岂不是更糟。
姬雄武哂笑:“陛下,大陇恐再犯岭西,臣愿意回岭西守城,并带上江池生一起去。”
“行了,去吧。”
弘文帝摆了摆手 。
……
海棠苑,舒氏正在暗自抽泣,姬合英在这时寻来,她带回了一个消息。
“母亲。”
姬合英大步踏入,面色肃穆,“在杏花胡同的附近,我们找到有人曾目击过生人尾随阿锁入胡同。”
舒氏擦了把眼泪,喊她近来,“仔细点说。”
“是二房的人。”
姬合英手中的刀刃几乎要握不住了,她没想过二房之人对姬时语怀恨在心,这样的深。
竟能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毒手。
若江曜去迟一步,姬时语的清誉全无,等待她的无非就是此生皆毁,或一根白绫吊死。
舒氏更是怒火丛生,“给我把姬如静绑过来!”
她忍了二房的姬如静已是多时,还给了她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
但是姬如静死不改悔,竟动刀到了她最疼爱的女儿身上!
其心可诛!
姬合英点了头。
不用舒氏说,她亦要亲手为妹妹讨回公道。
很快,姬如静被五花八绑地带到了主院,一同前来的还有二房一家子人。
姬雄武今日亦在场,他面色冷淡,锋利眸光落在姬如静身上时,像一把剑,直直插入她的心口。
看得姬如静忍不住瑟缩。
舒氏一拍桌案,怒骂:“跪下!”
“大嫂,侯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傅氏着急喊:“二话不说就把静儿给绑了,她……”
不等傅氏说完,舒氏已是上前,大力一个耳光甩在了姬如静的脸上。
这一巴掌,是把众人全给打蒙了。
二老爷姬雄瑞顿时有些生气,“大嫂!”
当着他的面扇他亲生女儿,即使舒氏是他敬重的大嫂,可二老爷还是受不了这委屈。
然姬雄武一个挡身,便将姬雄瑞给拦下来了,他喊:“二弟。”
忠义侯眼中满是警告,姬雄瑞不得动,只是问:“大哥,为何要打静儿?”
“我为何打她,你们怎么不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她都干了什么好事?”
舒氏气得脸色发青。
姬如静的脸肿得老高,她呜哇大哭,可有舒氏和姬雄武在,谁也不敢轻易上前去安慰。
姬云暮光看着,拳头攥紧了。
“姬如静,你还不说?是你派了人掳走阿锁,害阿锁差点被歹人要了命,姬如静,你好狠的心啊!”
姬合英一脚踹上姬如静身,怒斥:“若非你是我妹妹,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这下轮到二房的人齐齐惊呆了。
他们怎么想得到,姬时语被歹人掳走,这件事竟和姬如静有关系。
姬雄瑞真是被气疯了,一巴掌就是打下去。
“你个逆女,竟做出这等谋害亲妹之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姬如静被打得够呛,唇角顿时呕出了血,姬合英那一脚正中她心口,伤得不轻。
趴在地上,她不住地咳嗽。
“咳咳咳……不,不是这样的。”
姬如静终是哭着爬了起来,她朝大房长辈哀求、哭诉着:“大婶娘,侯爷,这事真不是我所为,是于之念!是于之念买凶杀人,那些歹人也都是她找的!”
舒氏一个字也不信:“那尾随阿锁的人呢?你敢说不是你的人?”
姬如静面如死灰,“是……于之念托人问我,我,我告诉了她五妹的踪迹。”
“姬如静!”
“你真是该死!”
姬合英登时将剑拔了出来。
姬雄武一个呵斥:“姬合英!”
“父亲!”姬合英双眼发红,她一想到妹妹遭遇便心疼的想哭,“我们侯府何时有过姬如静这等歹毒之女,她犯下大错,就该逐出族谱!”
“静儿,你糊涂啊!”
傅氏扑过去,抱住姬如静嚎啕大哭。
她是嫉妒大房,可从未想过要大房之人的性命,姬如静怎能和于之念合谋,去陷害姬时语。
傅氏哭着求舒氏:“大嫂,求你开恩啊,静儿怎知道那于家的如此蛇蝎心肠,她心底定没想过要语姐儿去死。”
舒氏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她侧头睨姬雄武,姬雄武朝她点了点头。
“传本夫人命令,即刻起,将二小姐姬如静压入祠堂,等候发落,任何人不得见她。”
姬如静宛如一具没了魂的尸体。
她也没预料过于之念能这么狠,若是当初能知晓,知道会这般地步,她定不会、定不会……
姬如静被嬷嬷们拖了下去。
等她的不是死,是生不如死。
侯府要舍了她这个姑娘,除了这条命还给她留着,这辈子,姬如静都将被拘着,直至死去。
傅氏还想求情,舒氏一记冷眼,“我没要她的命,也没除族,你就该知道我念着大房二房多年来的恩情了。”
“多谢大嫂。”傅氏是真感激舒氏。
“合英,去查。”
姬雄武又喊姬合英,虎目凶气四露,“姬如静交代于家买凶,这事必须有个水落石出!”
一桩强掳案,还牵扯出了镇国将军府于家,姬雄武心中万石激浪。
于家若真参与其中,该让姬雄武如何看待于威之父于勇?
两家关系再不复当初,他更无法将大权再交给于勇,岭西又要重洗牌选将。
姬雄武气得长长叹气。
查归查,府上可有人等不及的。
姬雄武还在书房候于家来信,属下便来传报:“侯爷,大小姐和江公子出府,提着刀往于家去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
姬雄武真是又气又喜,家中一个比一个护妹,这杀气腾腾冲去于家,可怎么是好?
得,他又得准备入宫面圣了。
而此刻府门外,姬合英骑着马,目光不悦地看向身侧的少年。
“我去于家,你去做什么?”姬合英问他。
江曜面色冰冷,杀意毫不遮掩,“大小姐要去做的事,我自然也去得。”
“我是阿锁的姐姐!”
“我是她哥哥。”
姬合英真想骂娘了。
江池生这臭小子说什么呢?
她可是阿锁亲姐,江曜他又算哪门子的哥哥!
不给姬合英应声的机会,江曜已是一声“驾”,纵马飞驰而去。
姬合英赶忙去追。
镇国将军府,于家朱红大门前,今日注定要来两位不速之客。
江曜一得知幕后主使乃是于家大小姐于之念,便起意要来于家。
于之念命人掳走姬时语,又买了凶,后转送人出城交给了江州恶徒。
姬合英说于之念放了话,只要能令姬时语从此再回不得京城,她撺掇歹徒行凶,任几人做任何事。
因此,那帮恶徒心生歹念,连个小姑娘也不打算放过。
少年脑子一幕幕浮现起,姬时语撕心裂肺的哭声,与正堂之中恶徒们高声阔语谈笑小姑娘的美色。
于之念。
他必要肃清干净!
江曜一脚踹上于家的大门,侍卫们瞬时聚了过来,将他反围住。
少年却反手拔了刀,日光之下,刀身寒光凛冽。
“让于家人出来,于之念,我要她一命抵一命。”
……
忠义侯府内,姬时语转醒之后,是怎么也睡不好觉。
身子酸疼不说,躺了足有三日还未得林大夫的肯,不得下床,光躺着她闭上眼又都是些不堪回首的梦。
不想入睡。
翻了个身,小姑娘面朝窗棂,黄昏已至,可是今日江曜还未来寻她。
他去哪了?
此时此刻,姬时语就想身边有人陪她。
这几日娘亲、爹爹和姐姐为她的事操心,白日里几人会来探望陪着她,而少年,她的哥哥江曜,每逢夜深,便陪在她床头,哄她入睡。
姬时语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江曜。
“哥哥……”
姬时语想着,又委屈地红了眼圈。
窗外一层月光徐徐洒入,一道身影撩开内室珠帘,来到了床
榻之边。
墨色的衣袍,少年一双阴冷的狐狸眼,在望见姬时语可怜兮兮的猫瞳的那一刻,他不禁软了眉。
江曜在她床边蹲下来,问:“怎么还没睡?”
姬时语伸手向他讨要手,他便乖顺地递过去,小姑娘抱着他的手腕,似失而复得地笑嘻嘻道:“哥哥,想你了。”
江曜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白皙柔软的脸蛋,“我来了,睡吧。”
“我睡不着!”
姬时语鼓了鼓脸,嘟哝着:“我都睡了好些时日了,这会儿清醒的不得了,眼睛如铜铃,不信你看。”
她把手指抵在眼边,撑开,比得老大。
江曜轻笑出了声,“那过会儿再睡。”
“哼哼,我要你陪我说话。”
姬时语抱着江曜的手,使出力气将少年往床榻上拉,江曜避着她,没倾身覆上去,只是缓缓坐下来。
“咦?”
小姑娘跟个幼兽似得,在他左手闻闻,又在右手闻闻,“怎么还有血腥味,你此前去哪儿了?”
江曜一愣,顿了下,“于家。”
“哦。”
机灵如姬时语,自然了解江曜该是为了她的事去的,她旁敲侧击问:“还和于家有关系啊?”
“不想了,都已解决。”
江曜不想这个时候她还有操不完的心,索性半躺下去,一只手臂给她枕着,一只绕到后面,拍着她的后背哄。
“你该睡了。”
第43章
江曜本想等姬时语熟睡便离开。
姬时语窝在他怀里,睡的并不踏实,小姑娘一会儿无声抽泣,一会儿摇头不住说“不要、不要”。
姬时语虽看起来已从那些事里走出,面上带笑说着无事。
可夜深人静,她还是会不自觉陷入梦魇。
江曜哪里还走得了?
他躺回床榻之中,将人抱紧了,便一晚上哄着她睡觉。
白日在于家,江曜与姬合英杀过去时,江曜放话要见将军府大小姐于之念,于威头一个跳出来拦之。
无需多言,姬合英冲过去便和于威扭打在了一起。
两人同是多年习武,旗鼓相当,而姬合英虽为女子,使得一把朱红长缨却是姬雄武特意命人打造的。
枪头柔软灵活,姬合英耍了十年,十足衬她的手。
不肖一刻,姬合英便将于威脚踩在地,遏制他住。
而江曜却是来一个侍卫踹一个,谁挡打谁。
两个煞神闯入于家,是彻底将于家闹了个底朝天。
李氏当堂大哭,痛斥两人是要造反,她身为于家主母定要亲自面圣,请陛下来做主。
“好啊,我也想看看,陛下究竟会为谁做主?”姬合英手握长缨,雄赳赳气昂昂抵在于威脖上。
这时候江曜已是拎着于之念过来了,姬合英冷笑看李氏,又指着于之念冷哼道:“是这个买凶指使人谋害我亲妹的于之念,还是我可怜的妹妹。”
抛下这一句,两人带走了于之念。
徒留李氏尖叫着,瘫软在地。
而回到忠义侯府,舒氏当场请了家法,鞭笞于之念二十鞭。
直到将于家大小姐打了个遍体鳞伤,舒氏才罢休。
姬合英还嫌不解气,舒氏却道于之念是二品将军府的嫡女,做到这等地步,陛下应不会降罪。
可若再过火,就说不准了。
姬合英气急这个谋害妹妹的女人,真想一刀杀了于之念才解气。
奈何世道不让,天有礼法。
而后,姬合英便径直拖着伤痕累累的于之念,将人丢出了忠义侯府。
翌日,姬时语再度醒来时,身边已无了少年的踪影。
萍亭和萍柳正在外室闲聊,萍柳在那头说着:“于家小姐被找回去了吗?”
“找到了,从城外寻着的。人回府的时候面容尽毁,手脚筋断,疯疯癫癫的,她这辈子是毁了,真是恶有恶报。”
“她不是从侯府离开的,这事不会赖上咱们侯府吧?”
“大小姐丢出去后,便无人再管。京城早传开了于家做的烂事,于家人跟过街老鼠似得,哪有人会善待于之念?不丢菜叶子破鸡蛋都是好的了。”
萍柳只觉得于之念是活该,心思全用在算计自家小姐,没想过事情败露,会是什么后果。
萍亭唏嘘:“前不久于家还是炙手可热的京中权贵,这一下跌至泥潭,啧……”
“你别说,那五公主鬼迷心窍着呢,这样了还要嫁去于家。”
“不过这么一嫁,于家大少爷的官路彻底绝了,陛下给他在京中是封了个官吧,这差事听都没听过,得多闲职。”
萍柳道:“还好大小姐没嫁去于家。”
姬时语有些惆怅地躺着,闷声不吭地冒出来一句,“真是于之念做的?”
“小姐!”
萍柳吓了一跳,听到姬时语醒来,走入内室伺候她起,“是,侯爷和夫人查清楚了,二小姐偷摸告诉了于小姐您出府的消息,才会有人一路尾随。”
姬时语错愕。
竟还有姬如静的推波助澜。
难怪这几日她听到姬云暮几次想来探望,被韶华院的丫鬟们拦住不让进。
整七日,姬时语都被锁在韶华院中。
姬雄武派了杨林亲自来看守院子,又调任了两位暗卫,从此往后贴身保护姬时语。
侯府绝不容许同样的事,再出
第二回。
待到第八日,姬时语能下床了,她跛着鞋子坐在床头,有些新奇地朝雕花木窗外瞥了几眼。
“萍柳,你说我的暗卫是两位女子?”
“是的,侯爷吩咐的。”
萍柳亦是后怕,她总会回想,愧疚之心压不住,那日若是她会武,是不是就能保护小姐了?
“听说江公子自请去向夫人请罪了。”
萍亭给姬时语披上外衫,怕她受凉,又说:“夫人才起意,定要给小姐寻两名暗卫。”
“他去请罪?请什么罪?”
萍柳欲言又止。
姬时语能猜得出来,多半还是和她脱不开干系。
听说江曜被舒氏大骂训斥,说他未能保护好姬时语,舒氏很是失望。
而江曜竟跪地赔罪,还请舒氏上家法处治。
不过舒氏到底没下手,她更也没让江曜继续跪着。
江曜不是忠义侯府的人,舒氏实在因爱女之心是气急了,才会怪罪江曜,可这孩子竟满心内疚地跪了地,舒氏又不忍了。
觉着自己身为姬时语母亲,如此降罪,做的太过火。
江曜那日跟姬雄武在练武场习武,而姬时语就是要偷溜出府,又怎么可能带上江曜呢?
当然是正正好挑了他不在的时候。
得知原委,姬时语好生懊恼,是她连累了江曜,害的他挨骂。
正想着,江曜已踏步入了韶华院,玄衣少年行走飒飒,带起一片冷风。
走至屋内,一见小姑娘愁眉苦脸的,他狐狸眼轻睨,问道:“想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
姬时语捧着脸看他。
小姑娘脸上明晃晃写着: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江曜叹了口气,狐狸眼沉沉,他坐下来,问:“我就让你这样为难?”
“也不是这样啦。”
姬时语眼里含杂着愧疚之色,可她不想让江曜心有负担,本因救她,少年已操碎了心,还挨了母亲的训斥。
“江池生。”
姬时语有心想为自己和娘亲辩解,便和他说:“我娘说那些掏心窝子话是有点嘴快,可这不是说她就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江曜觑眼看来,她又卡住了话,“好吧她是,你别往心里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
江曜摇头:“没有。”
请罪本就是他自己去的,舒氏爱女心切,训斥他也应该。
姬时语不服,“这事和你……和你本无关啊!是我,是我不好。”
小姑娘喏喏地道歉,小脸涨红,微微委屈可怜垂了头。
江曜很是不想见她这副神情,他直接起了身,朝她伸出了手:“你身子好了些,可要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
姬时语满心的委屈一扫而空,江曜心知她在房中闲不住,如院中的小黄鹂喜欢四处蹦跶。
他亦不想听她整日唉声叹气的。
江曜牵着姬时语起身,萍亭这时入了内,踌躇了许久,才开口禀报:“小姐,于家来人了。”
“于家来人做什么?”
姬时语才烦着哩,“我不见!”
“他们是来和您赔礼道歉的。”萍亭斟酌言语。
姬时语直接了当:“赔罪我也不去,谁稀罕他们的道歉,于之念罪有应得,罚也罚了,旁的我可不要。”
江曜眼眸深深。
萍亭不多说了,只是候在了一旁。
姬时语裹上翠绿色的褙子,缓步跟在江曜身后,两人一道出了韶华院。
忠义侯府青石铺路,小道众多,姬时语对府邸很是熟稔,她领着江曜穿过一处花丛,自林间小道一路来到秋水池旁。
此时已入了秋,几片浅黄的树叶静静荡在湖面,不时有两三只绿鸭浮水。
姬时语笑弯了眼,指着湖中的小鸭子便道:“你看,它好好笑,它还会泅水诶。”
江曜不语,只是看姬时语。
他怎么觉着姬时语变傻了呢?
鸭子不会泅水,那还会什么?
姬时语却又拍手笑呵呵:“哎呀,它又钻进去了。”
只见湖上的绿鸭两下钻入水里,翻了个跟头,又冒了出来。
“可惜不是春日,不然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秋日可不好啊,秋日……”
姬时语不知道想起什么,猫瞳登时黯淡了下去。
却在这时,一颗小石子咕嘟落进了湖中。
姬时语侧身一望。
离着两人几步之遥,于策安满脸垂丧地静站在花门之边,他没有走近来,只是红着眼端望两人。
江曜想起于家之事,面露不善,径直挡在了姬时语身前。
姬时语却拂开他,直直看于策安,喊他:“于策安。”
于策安的眼睛更红了,他的手扣在花门墙上,死死的,似非常的不甘心。
“姬小五,我还能做你的于小二吗?”
两人之间,心知肚明。
有于之念横在之中,仿若巨大的鸿沟,姬时语本就对于家厌恶,这回于之念重伤她,还要残害一个十岁的姑娘,太歹毒恶念了。
这让姬时语如何面对于家人,尤其是……于策安。
半晌都没得到姬时语的回应,于策安已然明白了,他垂眸,落寞的很。
“姬小五,我代我大姐向你郑重的道歉,于家这辈子都对不起你。”
听于策安叙道,姬时语终于懂得,于之念之所以要置她于死地,全因那日宫宴。
姬时语出口请陛下准于威为公主奏乐,后致使五公主下嫁于家。
于威从此断绝官路,一落千丈,再不能飞黄腾达,得重臣之身。
于之念恨恼姬时语多事,恨她毁了于威,因此她也要同样还之,毁了姬时语。
忠义侯府的二房小姐姬如静,得知于之念要对姬时语下手,她怨念这个五妹,因而顺势推波助澜,给于之念递了信。
就这样姬时语才会甫一出府,便在杏花胡同被歹人掳走。
姬时语听完,小脸毫无波澜。
于之念将一切罪责归结于她,未免狂妄自大。
这也太可笑了。
“姬小五,对不起。”
“还有,我今日来是和你道别的。”
于策安躬身鞠躬做了最后的告别,他挺直着背,转过了身。
他不想看姬时语此刻的脸,也不愿给姬时语看见他想哭的神情。
“姬小五,我要离京了,不知归期,往后你要好好保重。”
说完这些,于策安径直绕过花门离去了。
姬时语很是怔然。
她并未连带责怪于策安,只是于之念歹念太重,短日之内她真无法释怀,也更不知怎么去面对于策安。
可是,于策安却说。
他要离开京城了。
姬时语的心瞬间空茫了起来。
还是江曜扯了她的手腕,姬时语转而回过神来,无力笑了下,“他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我是有点……”
“阿锁。”
江曜那双狐狸眼看她很认真,一瞬间,姬时语不愿意直视。
她心跳的厉害,姬时语好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她不想接受,也不想听。
小姑娘捂住耳朵,好像这样便可掩耳盗铃,然而江曜动作很轻地拉下她的手。
两人对视,少年的狐狸眼还是冷冷清清,可姬时语知晓,他待自己是不同的。
他许的承诺,一一实现了。
江曜是她,这辈子能得到的,最好的哥哥。
“阿锁。”
江曜一字一句地说,“再过几日,忠义侯归岭西,我会一起去。”
轰隆一声。
姬时语像要跌落倒地。
这一天、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她和江曜终要分别。
父亲、姐姐要去岭西,连江曜也要去,他们都要把她留在京城,离开她。
姬时语委屈地红了眼眶。
第44章
有些道理姬时语不是不明白。
江曜乃是她为了前世心结捡回来的人,打起初她带他回府的那一刻起,她不就是盼着父亲归来,把江曜交到父亲的手上吗?
可是近一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不论真心,全是虚假之情?
姬时语以真心待他,而江曜,也遵循他的承诺。
甘愿做姬时语身边的一把刀,最锋利的矛。
是她珍惜的、很重要的存在。
姬时语早已将他看作家人和哥哥,是以她不愿意去想哪日他和姐姐一样,会离开自己,离开京城。
可是父亲也说了,江曜身世复杂,在京中若被有心人察觉,恐怕无法安然长大。
父亲想要江曜去岭西执掌势力,江曜乃习武天才,参军从将这条路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若有军功在身,陛下便会保他性命无虞。
姬时语怎么会不懂呢?
她只是不想懂罢了。
一想到父亲、姐姐还有江曜三人都要去岭西,她的心口便一抽、一抽地疼。
小姑娘什么也没说,猫瞳水汪汪的,眼泪没有留下来,可江曜还是忍不住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额头抵住了她的。
她喃喃道:“非走不可,是不是。”
江曜低声回:“是。”
不再说话,江曜无声地擦拭她落下的眼泪,沉沉的,又很温柔。
……
半年的孝期一晃而过,姬合英愿为姬老太爷守三年的孝期还是被打破了。
岭西来信,大陇起兵入城,守城的韩副将向京中求援兵。
弘文帝得知此事,当即下旨命忠义侯姬雄武即刻启程,返回岭西。
朝中有命,连忠义侯也不得尽心守孝。
这一走,他还要带上姬合英与江曜。
姬合英孝期已过,只是她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才会执意为老太爷守孝三年。
可战事已起,家国大事在前,由不得姬合英做选择。
姬合英果断取下孝期白布,换上骑装,她目光明亮,应道:“父亲,我要去岭西。”
全府之中,最是难过的还属舒氏。
夫君常年在外,大女儿好容易回京,亲事却没着落,姬老太爷还战死岭西,在这个节骨眼,夫君又要带走大女儿回岭西参战。
舒氏心如刀割。
她从未期盼过,盼着战事已平,他们一家能够团圆。
可既已嫁给姬雄武,嫁入忠义侯府,舒氏早清楚自己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
“侯爷。”
舒氏命丫鬟为姬雄武清点行装,而她则是亲身走到姬雄武身边,上前为他整理了一番着装。
那只手触碰到姬雄武刚毅的脸,却被他抓在了手里。
舒氏眼里含泪,沉默不语。
姬雄武也未开口。
许多话夫妻多年,无需多言早已心知肚明。
舒氏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侯爷要平安归来。”
姬雄武点头:“侯府还要夫人多多担待。”
“只是,
于家……“舒氏慎言。
姬雄武知道她想问什么,他直说:“哼,于家女包藏祸心,残害阿锁,于家别想再碰岭西的权。”
“侯爷有数就好。”
“阿锁也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舍得她受委屈?”
姬雄武揽过舒氏,又说:“如今江池生随同我去岭西,这几年我会栽培他,让他顶于勇的职。”
“江池生才十三岁,他能?”舒氏惊讶。
“这孩子并非池中物。”姬雄武赞叹。
舒氏笑说:“侯爷,旁的已吩咐好了,马匹备好,陛下定的初五启程,侯爷今夜再休息一日,明早一大早便出发吧。”
“好。”
姬雄武很满意,舒氏向来安排的样样妥当。
夜里熄了灯,夫妻便躺在一处说些体己话。
姬雄武握住了舒氏的手,妻子嫁给他许多年,为他生儿育女,操劳偌大的侯府,手里的柔荑比新婚那时,粗糙了不少。
也让姬雄武非常的内疚。
求娶舒氏的那时,姬雄武亲自跪在了舒大人的身前,发誓这辈子都会善待舒氏,让舒家同意下嫁舒氏做他妻子。
可是他好像真不是个好东西。
女儿是舒氏一人带大的,夫妻聚少离多,他没能给舒氏一个丈夫该有的依靠。
姬雄武嘴里苦涩,他问:“夫人,你可怪过我?”
舒氏不知他用意为何,只是乍然之下,有些让人发笑,“侯爷又不是毛头小子了,还胡思乱想的。”
姬雄武被她一调笑,竟轻松许多。
舒氏翻了身,靠在了他胸膛上,她有多温柔,姬雄武早就知道。
正是如此,他才会只见过舒氏两三面,便不可一世地爱上了她,他总是想,这样的妻子,他愿意将最珍视的宝物都给她。
“侯爷在岭西也要多照顾自己,京中一切都有我呢。”舒氏靠过来,温声的笑。
“阿锁的病……”
“林大夫一直在照看她,阿锁气色比以前大好了不是?下回侯爷归京,说不准她就活泼乱跳了。”
“嗯,辛苦夫人了。”
姬雄武揽过舒氏,在她头顶吻了一口。
两人许久未亲热了,弄得舒氏还有些羞涩,她轻声说:“这是妾身该做的,侯爷安心。”
这便是夫妻之间的心照不宣。
每回分别,纵使不舍与难过,再多苦果尽数化作一句“平安”,只要能好好的归来。
这个家便是完好的。
……
九月初五,晨光微熹。
姬合英已起了大早,她一夜未睡,精神却并未有半分颓靡。
天际还有几分昏暗,姬合英闲来无事,便坐在院中打了一套拳。
身子热开,她擦了一把汗,忽地便瞥到她那把红缨枪。
院中大树之旁,红缨静靠树干,枪杆之上火红的穗子轻晃,一动一动。
姬合英霎时忆起了薛淮璋送给她的穗子。
尚书府的嫡公子,比她小了一岁,个头也还要矮了一分,却满脸执着与认真,执意要将穗子亲手交到她的手里。
薛淮璋说:“我希望大小姐能得偿所愿。”
那是少年郎最真切的心意,心悦于她便想万事成全她。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喜欢,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姬合英走过去,她拿起红缨,又回屋翻找,终是在自己的妆奁最底一层,找出了薛淮璋亲手打的穗子。
她别在了红缨枪上。
就当是全了薛淮璋的心意。
卯时二刻,姬合英整装待发,她没带多少东西,只要手握红缨,她便所向披靡。
姬雄武已在府门外等候,舒氏作陪。
清晨一大早,府门外的街上空荡荡的沉寂。
姬合英来时,惊愕一句:“不派人和阿锁说一声吗?”
姬雄武叹口气:“走的这样早,让那孩子起来也是折腾她,不如多睡会儿。”
姬合英不语,她不解父亲每回都要背着阿锁偷偷离去。
阿锁本就心念家人,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已懂事机灵的很,凡事却瞒着她。
待几个人离开京城,阿锁睡醒找不到人,岂不是会大哭一场。
姬合英有些难过,她舍不得妹妹,也不想见姬时语哭。
“娘。”姬合英喊舒氏。
“你已十六,本该嫁入别家为人妇,可娘知晓你心在岭西,那就去吧。”
舒氏瞧出大女儿的低落,上前拍拍她的手,“合英,去岭西自在,做你喜欢的事。”
姬合英重重点头,她又问:“江池生呢?”
舒氏回:“已让人去思芳院找了。”
话音刚落,玄衣劲袍的少年踏着清晨的露水走来,他只背了一个包裹,右手还握着一把长刀。
“侯爷,夫人。”江曜抱拳行礼。
姬雄武如鹰锐利的眼一瞥几人,他颔首应:“很好,人既已齐了,那我们便即刻启程,不要耽搁了去岭西的行程。”
姬合英严肃回:“是,父亲。”
忠义侯府为几个人备了马,要奔波去岭西,路途遥远,断不可能搭乘马车晃晃悠悠。
姬合英与江曜皆会骑马,两人一人一匹,一个翻跃纵身便坐于马上。
“娘,我们走了。”
姬合英俯视看向舒氏。
舒氏立在府门前,那双温柔的眼眸顿时湿濡起来,她哽咽眼下话语,只是说:“好。”
几个人刚要走,府门内却有道声音响亮喊了一记。
“爹,姐姐,江池生!”
几人坐在马上回了头,只见姬时语一身白衣孝服,提着衣裙摆快步跑来,她那张小脸满是焦灼,染了通红。
江曜的心猛地一提,他二话没说翻身下了马。
姬合英忍不住看过去,便见江曜三步两下到了姬时语身边,牵住了她手。
少年有些责怪,“跑这么急,你身子受不住。”
“你还说我?”
姬时语喘着气,小脸红扑扑,小姑娘发了火,捶打了江曜两拳,“还不是你们一个个要做不告而别,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害得我差点没赶上!”
姬时语眼圈红了,委屈地眼泪滴答滚落。
江曜给她抹了泪,少年很无措,一双狐狸眼阴沉地暗淡下来。
姬合英下马走过来,她轻轻把妹妹柔软的小身体抱在怀中,便哄起她来。
“阿锁乖,这不是起太早了,我们也不想你太难过啊。”
“那怎么能抛下我呢?”
姬时语啜泣,埋在姐姐的怀里。
姬合英拍拍小姑娘的后背,“这次是爹还有姐姐的不是,待归京了,再让阿锁罚我们,好不好?”
“好……”
姬时语应了。
姬合英说:“阿锁喜欢什么,就给姐姐写信,阿锁知道的,姐姐有事没事就爱看阿锁写的信。”
“好!我也会想姐姐的,很想很想。”
姬时语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放到了姬合英手里,“这是我给姐姐求的,姐姐拿好。”
姬合英五味杂陈。
他们有心,总想保护姬时语无忧无虑,可小姑娘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懂了太多。
姬时语又去到了江曜身边。
少年的狐狸眼专注看她,她荡开一抹明媚笑来,“江池生,我给你也做了一个。”
小姑娘知道他喜欢看她笑,不喜欢看她哭,因此她没有哭,只是笑着亲手把平安符系在了江曜的刀柄之上。
“这是你
第一回去岭西,要平平安安的。”
小姑娘眼巴巴的,好似期盼,她问:“你会一直记挂着我吗?”
“我会。”
这种想念,许是他死了才会止。
江曜应:“我们约好了,你养好病,等我回京。”
“好!”
姬时语探出自己的小拇指 ,勾了他的,两人拇指勾着,做了誓约。
舒氏长叹了一口气,她握住姬时语的手,将小女儿拉到自己身边,“阿锁,莫要耽误了你爹他们的行程,他们该走了。”
“爹!”
姬时语又情不自禁地喊了出声。
姬雄武目光不变,沉稳看她:“阿锁,照顾好你娘。”
“我知道,我会的。”
姬时语忍着泪,点点头。
三个人重回马车,天边第一缕晨光将启,忠义侯府的列队融入了日光之中。
姬时语只望着,少年墨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45章
又是一年秋日桂香。
姬时语欢快地回了院子,萍亭见自家小姐满脸喜不胜收,猜到几分,便问:“小姐,可是侯爷他们要回来了?”
“是呀,战事终于平定,快六年了,也不知道姐姐和江池生如何了。”
“小姐您还没改口呢,江小公子不是得了侯爷新取的表字吗?往后他都不叫江池生了。”萍柳打趣笑。
萍柳早知道姬时语牵挂岭西的家人,这五年之久,自家姑娘没有一刻不记挂过。
五年前,江曜随姬雄武离京,去往岭西之后,姬时语便日日担忧。
头一个月,她足送了十封信过去。
后来岭西回信,韩副将信中回说江曜随将军之命,去往边城驻扎,短日之内怕是不会回主城。
姬时语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越是思念,写的信便越是多。
她告诉江曜,姬老夫人已随三房归了京,老夫人沉痛老太爷的离开,舒氏嘱咐了许多人照料她。
三房归来不多久后,舒氏便主动与老夫人提了,想要册封忠义侯世子一事。
起初,姬时语真以为舒氏要为姬云暮讨这个世子之位。
不过舒氏却告诉了她一件事。
炸得姬时语是里外焦。
早前舒氏曾把江曜喊去谈话,问他愿不愿意记在舒氏的名下?
从此江曜过继入姬府,承忠义侯之位,做姬时语名副其实的哥哥。
舒氏看出来江曜真心疼宠姬时语,姬时语又总说她喜欢江曜这个哥哥。
恰好舒氏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承袭忠义侯世子之位的儿子。
而江曜,他名义上无父无母,实则乃是流落在外的白氏之后。
他的身世若不面世,便永远见不得光。
舒氏也是为了帮他。
给他一个敞亮的身份,活在世上。
可是舒氏却又说:“江池生那孩子拒了,我没想到,他竟然不愿意。”
姬时语觉着好可惜,她真心期盼江曜能是她的哥哥。
江曜若能记在舒氏名下,她和姬合英定不会不情愿。
在信中,她就写道:“江池生,你为何不愿意做我的哥哥?我真正的哥哥?”
不过小姑娘并不计较这些,江曜上了战场,凶多吉少,她只是想到一出便写一出。
后来舒氏无法,便有意从三房过继一个孩子。
二房最渴望之事是承袭忠义侯,而姬如静为此三番五次折辱姬时语,已是触及了舒氏的逆鳞。
如今舒氏宁愿传给三房之子,也绝不会让姬云暮坐上这个位子。
三房夫人何氏很是上道,舒氏喊她过去一聊这事,她当即笑应了。
“我有两个儿子,不知道大嫂想过继哪个?”
何氏坦坦荡荡,倒让舒氏窘迫几分,她解释:“三弟妹,我绝非要强占你的儿子。”
“我知道,大嫂过继我的儿子,侯府往后亦是我儿子承袭,占了便宜的是我,我感谢大嫂还来不及。”
何氏笑罢,便将两个儿子都带给舒氏过目。
姬时语告诉江曜,三房两子,一位是堂兄,一位是堂弟,后挑来挑去,舒氏选了何氏的小儿子姬时成。
姬时成喜欢耍兵器,他酷爱习武,年岁尚小,好栽培。
这便是舒氏选中他的缘由。
“江池生,我有弟弟了,大房也有世子了。”
姬时语欢喜地写着信,还不忘给姬合英说京中之事。
她写道:“将军府于家是彻底垮台了。”
姬合英离京一年后,五公主下嫁于家,将军府主母李氏不得不弯腰低头,伺候起皇家公主。
而于威从此一蹶不振,他厌烦江垂容,可碍着五公主身份高贵,又只能供着这个祖宗。
五公主善妒,不允于威纳小,因又是驸马之身,于威被撤下骠骑尉,委身了闲职。
这几年下来夫妻之间彼此积怨颇深,于威背着江垂容偷摸去花楼养了小的,整日都不愿回于家。
为何姬时语知晓这些?
还不是那一日五公主江垂容大闹香兰阁,叫嚣着要把楼中的伶人全杀了,看于威还回不回府。
于威当街怒吼:“如你这样的泼妇,谁会想娶你?”
夫妻二人大吵一架,全京城的人看了好大一桩笑话。
姬时语还告诉姬合英,薛淮璋来忠义侯府找过她。
再得知姬合英已动身去往岭西参军,薛淮璋黯然神伤,嘴里只说了两个“好”字。
次年薛淮璋下场参考,高中探花郎,后被陛下召入翰林院。
如今的薛淮璋,已是正六品的官身,乃英才杰杰之辈。
姬时语没说的是,薛淮璋隔三岔五便来忠义侯府,问她的姐姐姬合英可有归京。
他还不忘给姬时语带好些吃的、好玩的,总好各样玩意,这五年间便不曾间断过。
那股固执劲儿,连姬时语这个妹妹都自愧不如。
薛淮璋已及冠,他又是尚书府家的好儿郎,却还未娶妻,京中多少人家有意做媒,为他说亲。
可姬时语听说,薛淮璋一一拒了。
薛淮璋仍是未娶之身。
而这些,姬时语只写到薛淮璋高中,便不再写了,她不想薛淮璋的固执成了姐姐的负担。
只是拿人手短,姬时语又不好意思。
待姐姐回京,她再都说给姐姐听吧。
给姬合英写完,寄出去几封,姬时语又落笔给江曜写信。
她说他的表姐柳眉已嫁给三皇子,成了名副其实的三皇子妃。
朝中这五年政党多变,隐隐有几回大臣请奏,朝中传出过三皇子该为太子的声音,但很快又被淹没。
五年来,大皇子又起了势,眼下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打的火热,弘文帝仍未立储。
而安国公府曾到来过忠义侯府,是白氏想寻见江曜。
在听说江曜已随忠义侯去往岭西,还随军参战时,白氏的那张脸变得非常难看。
姬时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白氏转身离开,她无意间瞥了眼姬时语和舒氏。
白氏那双和江曜如出一辙的狐狸眼,竟生出了愤恨、恼火还有一股决绝的狠心。
从此之后,安国公府与忠义侯府亦断了来往。
白氏再不过问江曜之事了。
姬时语还说,这些年她没闲着,在府上除了养病,便是得了空写点话本子。
杜南霜总是第一个捧读她写的话本。
她将小桃妖和道长的故事写罢,话本交给了杜南霜,而杜南霜却看得嗷嗷大哭。
姬时语笑着给江曜写道,她笔下的小桃妖神魂俱碎,人妖殊途,恐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
外力过于强大,相爱之人彼此成全也是一种伟大。
她问江曜:“我说的对不对?”
自边城大胜归来的江曜风尘仆仆,两年归城一回,江曜心如铁石。
十五岁的少年长得多了几分坚毅,沐浴过后,姬雄武的手下送了一沓子信件过来。
一听是姬时语写的,少年阴冷的面庞瞬间柔软下来,眼里温和的不可思议。
他开始翻读。
“江池生,展信佳:
我是阿锁,你的妹妹。娘说你不愿意做我的哥哥,那可不行,我说你是哥哥,那你便是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我就喊,不乐意你就回京来咬我啊!”
江曜光是读着,便忍不住笑,小姑娘太可爱,直叫人想疼。
他哪里想做她的哥哥,阿锁,你真的明白吗?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这个人。
才不是什么兄妹。
他要她,做他的唯一。
若是不能,他宁肯杀了她,再殉情。
阿锁,你也不想这样吧?
少年的狐狸眼弯了弯,想到心欢之事,阴测测地笑起来,他继续读。
待看见小姑娘说外力之大,不可走到一起,江
曜看不下去了,他把信折起来,掏出纸笔开始回信。
京中那头,很快,姬时语收到了江曜的回信。
“阿锁,展信佳,
我已在岭西参军,战事多,恐不能及时回信。这里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还有,相爱之人,是生是死,都该在一起,不能同生那就同死。
江云让。”
姬时语读完,好一顿怨念。
自己写了快几十封信,江曜就回了草草的两句?
还有江云让是什么意思,哥哥怎么换名字了?
姬合英的信送来之后,姬时语才清楚。
原来是江曜首战告捷,刚入岭西的少年,遭到军营众将士的排挤与质疑。
而江曜并未辩解,他领了一行十人小队,半夜深入敌军营帐,就着夜色,砍下了敌军将领的头颅。
之后便那么,一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回了城。
众将士鸦雀无声,就此信服。
而姬雄武直夸他好小子,知晓江曜的名字没的来路,他便提先为年仅十五岁的江曜取了表字。
云让。
寓意学会忍让。
姬时语抱着信一顿笑,可以看出父亲用心良苦啊,只是不知道江曜那时候是何种神情。
她真的好想看看呢。
哥哥在岭西过的还好吗?
就这样已是五年过去了,姬时语及笄长大,她和江曜的来信总她写的多,他回的少。
今年听闻大陇败退,岭西战场之上领军将领小将军江云让和姬合英名声大噪。
传到京中之时,弘文帝大喜过望。
姬雄武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竟真又带了个出色的弟子。
战事一平,刚入九月,岭西那头终于是要班师回朝了。
江曜的信件也是在这时寄回了侯府。
姬时语捧着信傻笑,“要回来了呀!”
萍亭和萍柳可是忙活坏了,舒氏命全府上下清扫整顿,迎侯爷等人回府,两人是没闲着。
得知江小公子似要提先回京,萍柳瞪大眼:“小姐,那您怎知道他何时来?”
“等呗,他都回来了,还怕人没了不成?”
姬时语想得开,五年快六年的日子,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等来了,还怕这一时?
……
翌日,姬时语难得赖了个懒床。
起身萍亭、萍柳伺候她梳洗,铜镜之中的小姑娘俨然长开,照出少女的曼妙身姿,娇俏婉丽。
萍柳编了个双环髻,又笑道:“像就是这两日了。”
“是呢,好想见云让哥哥。”
屋外头有丫鬟来传报,说是尚书府的公子求见于姬时语。
萍亭讶然:“又是薛公子?”
姬时语习以为常,五年内薛淮璋有事没事的找来,问得无非便是姬合英的事。
而今姐姐也该要回京,她是得让薛淮璋知道此事了。
待穿戴完毕,姬时语领着丫鬟缓步去了忠义侯府门前。
秋日日光并不大,微风拂面,薛淮璋静候在府门之外,见到五小姐的身影而来,他躬身便是一拜。
“见过五小姐。”
“哎呀薛大人,不必客气了,我知道你是为姐姐来的。”
姬时语摆摆手,她笑颜如花:“我正好有个好事告诉你,姐姐要归京啦!”
“真的?”
薛淮璋身形一抖,面上袒露一股难言的激动之情,似要热泪盈眶。
在薛淮璋身侧的清秀男子搀了他一把,宽慰道:“薛兄,恭贺你啊。”
姬时语认得男子,这人是薛淮璋的同窗沈南怀。
他与薛淮璋同年下场,亦是高中,如今沈南怀在鸿胪寺,任从六品的鸿胪寺丞。
见薛淮璋这般,姬时语叹了一口气。
都说多情之人易折,确实如此啊。
唏嘘一道,耳边传来萍亭的惊呼:“小姐,您看谁回来了?”
姬时语经不住转了身。
康条大道,一道健朗的身影骑马逆光而驰。